苏梦枕把胸前抱着的孩子递给朱小腰,道:“给他弄点吃的,抱下去哄着睡一觉。”

  又对颜鹤发道:“刚刚那场爆炸必会引来盘问,那家客栈里,还有许多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你带几个人,将他们安置到别处去。”

  颜鹤发是个老成的人,不必多问,立时领命去了。

  苏梦枕带着两个女娃娃进了卧室,两个孩子喝了米粥,又受了惊吓,早就哭到睡着了。

  苏梦枕将孩子放在床上,这才觉出彻骨的痛来。

  他已经失去他了吗?

  苏梦枕站在床前,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柱上,狠狠掐住了掌心。

  京中局势大变,他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尽快赶回金风细雨楼。

  朱小腰喂孩子喝了些米汤,好容易安抚住了,才来见苏梦枕。

  苏梦枕已换了身布衣打扮,头上带了顶斗笠,向朱小腰道:“你们暂时留在这里,照顾好孩子,注意官兵盘问……”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派人全力寻找张大夫的踪迹,哪怕只有一丝痕迹,也要立刻报我知道。”

  回到玉塔时,天已黑尽,整个京城都在流传“太子失德,自招天罚”的故事。

  这一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苏梦枕仰躺在床上,瞪视着冷清清的床帐,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房间太大,太空,太冷,月光洒在房里,就像披上了白色的麻衣一般。

  他翻身而起,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一共找到了三十五枝蜡烛,三盏油灯。

  苏梦枕全部点了起来,无忌回来时,看到这么明亮,这么温暖,一定很喜欢。

  太子失德的故事终于上达天听,赵桓断腿独眼的模样确也不适合做太子,赵佶毫不犹豫地换了他,继续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他奢靡无度的艺术家生涯。

  新太子赵楷礼贤下士,勤恳果断,又得诸葛先生等人力保,渐渐开始吸引有志朝臣、清流人士的目光。

  张大夫已经有十天没出现在平安堂了,楼中兄弟有愁有忧,独白副楼主派系人马欢欣鼓舞,长出了一口气。

  这日议事时,白愁飞便关心地问:“大哥,怎么张大夫这么长时间不见了?”

  “春暖花开,他出去走走,”苏梦枕头也不抬,目光仍注视在手中的信笺上。

  白愁飞又道:“张大夫孤身在外,可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苏梦枕眉毛一挑,淡淡道:“他一个与世无争的大夫,会有什么危险?”

  白愁飞满意地走了,苏梦枕的话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这个张无忌身手不会太好;第二,这个张无忌没什么野心。

  除了苏梦枕,他白老二的头上不会再有别的人,只要熬死苏老大就行。

  这几日,没了姓张的大夫,苏老大的身体明显又变差了,短短半个时辰的会议,袖底白帕已被染成红色。

  杨无邪也发现了,苏梦枕的咳嗽愈发密集,面色枯黄,无忌在时的那层熠熠光辉,已全然灰败。

  他是知道内情的人,白楼鸽组这几日传递了不少关于张大夫的消息,无论是白天或者黑夜,苏梦枕都会第一时间亲自去看,然后面色愈发灰败地回来。

  小小的楚河镇,继被官兵翻了个底朝天后,又被金风细雨楼的人细细地犁了一遍,全无消息,除了那日漫天的血雨。

  玉塔之上,苏梦枕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他又见到了无忌。

  他的眼睛大而明亮,笑容温暖得仿佛春日里的湖水。

  苏梦枕喃喃低语:“无忌,无忌!”

  他伸手去抓他,竟然真的抓到了。

  苏梦枕一把搂住来人,叫道:“你终于回来了!”

  那人也回抱住他,激动地道:“大哥!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大哥?

  苏梦枕惊醒,眼前人眼睛大而明亮,笑容温暖,却是他的结义兄弟,王小石。

  王小石眼睁睁地看着苏大哥又颓废下去,有些不解:“大哥,是我,小石头回来了!”

  苏梦枕拍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楼子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呢,先去好好睡一觉吧!”

  第二日,白老二头疼地发现,王老三回来了,亲密地坐在苏老大身边。

  蔡京都死透小半年了,谁刺杀的他已经不再重要。

  王小石和他的朋友们都回来了!他们一起暗地成立了象鼻塔。

  苏梦枕的病似乎更严重了,他开始逐步把权力移交给王小石,态度坚定地扶持他与野心勃勃的白愁飞对抗。

  即便小半个楼子的人,都知道张大夫失踪了,苏楼主在翻天入地地找他,白愁飞也忙得顾不上了。

  他已经被王小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再有人称有张大夫的消息时,,杨无邪没有第一时间回报,他已不忍再让苏公子失望,他亲自去见了那个传信的人。

  传信的人正在三合楼吃饭,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圆圆的嘴巴里塞满了米饭。

  等他吃了五十八碗米饭,才腾出嘴巴,告诉杨无邪:“老天爷那儿,有你们要找的人。”

  杨无邪立刻去找了老天爷,老天爷却告诉他:“要见人,让苏梦枕亲自来!”

  听完杨无邪的话,苏梦枕几乎落下泪来,欢喜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