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替苏梦枕走出了一步:与六分半堂达成初步合作意向。

  十日后,他收到了回礼,苏梦枕替他走出更多步:称明王,并在一个月内,以强硬的手腕,统一了义军的调度、指挥、控制。

  这一个多月中,无情的“诛六贼计划”稳步推进,继切除蔡氏父子后,他又与苏梦枕、天机张三爸等人合力筹谋,斩了童贯,诛了梁师成。

  一时,京师内外,奸党、权宦、酷吏皆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起来,再不敢像以往那般招摇过市,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欺下媚上。

  年关将至,张无忌在明王府醒来,深觉这一切都已超出想象。

  他是个喜欢安稳日子的普通人,自光明顶力战六大门派,又奇妙地连接上苏梦枕,身边一切就仿佛脱了轨般,向着不可测的深渊呼啸而去。

  他与花满楼做过深谈,知道后世历史本应该怎么发展,也知道朱元璋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国皇帝。

  若放任苏梦枕这样推动局势发展下去,张无忌迟早要登基称帝。

  一旦两人各归各途,单凭他张无忌,能成为一个比朱元璋更好的开国皇帝吗?

  他曾与苏梦枕书信沟通,坦诚自己的想法,他绝不想做皇帝,却被苏梦枕一句话顶了回来:

  好男儿生逢乱世,就当挺身而出,为百姓缔造太平盛世!

  苏梦枕还罕见地回了数封长信,想要说服张无忌怀大志、成大事。

  然而,两个思维不同的人,注定无法互相说服。

  张无忌起身,披上衣衫。

  此地虽称明王府,原来却只不过是湖广行省的官署,苏梦枕禁止将财力花费在翻新重建、劳民伤财上,故而只改了招牌。

  张无忌走了出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若这世间,还有谁能解答他内心的疑惑,必然是太师父!况且,要过年了,他作为晚辈,本就应该上门拜见。

  他找到光明左使范遥、大元帅朱元璋等人,向他们交待行程,又拒绝了仪仗随从,独身展轻功奔向武当山。

  饶是他轻功高绝,毕竟相距数百里,赶至武当山时,天已黑尽,张三丰正闭门休息。

  俞莲舟安排他暂居客房,明日再拜见太师父。

  张无忌坐在案前,提笔给苏梦枕留信,以少有的强硬口气,告知他明日不许走,必须要让他与张真人一唔!

  苏梦枕在武当山醒来,将案上留信看了两遍,不由得轻笑一声。

  自从两人互相掺和进对方的生活,张无忌对他就一直礼让包容,替他开方治病,助他练功健体,就算是自己不情愿,依然在他的指挥下上阵杀敌、蒙面行刺!

  他的无限制纵容,几乎让苏梦枕有种错觉:这个人,就是一股柔和的暖泉,会一直流淌在苏梦枕身边,并虽他的山势变化而改变自身形状。

  苏梦枕走出客房,在武当清冽的山风中,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九,山上廊下檐角皆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拉起了鲜艳夺目的彩带。

  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提着食盒,慢慢走了过来,远远笑道:“无忌哥哥,早啊!”

  昨日在信中,张无忌事无巨细地交待了武当山的人物形貌特征,以及人物关系,甚至还贴心地画了副地图。

  苏梦枕知道此人就是殷六叔的妻子,小时候曾与张无忌患难与共,光明左使杨逍的女儿杨不悔。

  他尽量展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殷六婶,早啊!”

  杨不悔笑嘻嘻地道:“乖啦,等到了初一,六婶给你包个大红包!”

  “张无忌”脸上却无一丝羞窘无奈,只有淡然、从容包裹下的孤傲、锋利。

  杨不悔有些泄气,将食篮推给他,笑道:“快去洗漱收拾了,太师父在金顶上等你呢!”

  苏梦枕接过,客气地道了谢。

  此举又引发杨不悔的一阵不满:“无忌哥哥,怎么当了明王,就和咱们疏远了?”

  苏梦枕只得笑着摇头,等回到房里,一张脸都笑得有些僵了。

  他匆匆吃过饭,将轻功提至极致,飞步登上武当金顶。

  天气微阴,一轮红日漂浮在远方的云海之中。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刚刚打完一套太极,正收手站立,衣袂飘飘,笑容慈祥地看着攀援而上的年轻人。

  苏梦枕俯身行礼:“徒孙张无忌,参见太师父!”

  半晌无声,他抬起头,与对方的目光接触。

  老者笑容依然慈祥,双眸却仿佛霎那间透刺了苏梦枕的灵魂。

  “孩子,”张三丰的声音慈爱,却有力,“你从哪里来的?”

  微风吹拂过苏梦枕鬓角的乱发,引发脸颊上的一阵微痒,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道:“晚辈,来自于二百三十六年前的汴京!”

  张三丰叹了口气,道:“一个被乌云遮蔽的年代,一个即将被风暴吞没的地方。”

  他扶起苏梦枕,又道:“孩子,我那无忌孩儿,如今在哪里?”

  苏梦枕有些惭愧,他很少产生这种情绪,但在这个仿佛无所不知的老人面前,一切情绪都无所遁形。

  他道:“张教主,如今就在二百三十六年前的汴京!”

  他将二人如何互换,又顶着对方的名头做了哪些事,事无巨细地倾诉给眼前的老人听。

  说这些话时,苏梦枕不再是叱咤风云的汴京白道龙首,也不再是即将挥师北上、驱逐元人的明教明王,而成了一个单纯的晚辈后生,想问一问长辈的意见,听一听长者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