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懦弱无能的宇文毓竟然会同心狠手辣的宇文护联手一齐设下这局,引自己入套。

  独孤般若果真不简单!

  在他将宇文护和宇文觉拿下后,全然不觉真正的危险即将到来。得意的神色在宇文护看来越发是一道催命符。

  宇文护被团团围住后,神情自若,负手立于其中,根本不为所动,只静静看眼下情形。

  赵贵此时正一门心思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站在宇文毓身边耀武扬威。

  宇文毓不动声色地默默后退半步,这似乎算是种暗示。突然许多亲兵冲了进来,把赵贵和宇文觉围得水泄不通,一时之间,赵贵的优势荡然无存。他的手下见如今大势已去,纷纷缴械认罪。

  树倒猢狲散,眨眼片刻局势已是大变。乱世纷纭,改朝换代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哥舒带来的人马早已将围住自己的贼人斩杀殆尽,护在他面前。

  宇文护倒拨开人群,走到赵贵眼前,居高临下俯视他。“你想成为第二个我,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筹码。”

  赵贵死到临头却还不忘挖苦他,冷嘲热讽。“哼哼,宇文护,你这辈子也只敢做到太师了,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可能称帝的。哈哈。。。”字句虽诛心,但耐不住宇文护心情大好。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若是每次都当真,恐怕早被气死了。

  宇文毓怯懦地站在一旁,护着他的人紧紧围着他。他企图避开宇文觉愤恨充满恶意的眼神,但那样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刺在他心上。

  最后,这场闹剧以宇文觉自动退位让贤于宇文毓落下了帷幕。宇文毓怯怯接下诏书,却当是烫手山芋。有宇文护在一天,他这个皇帝有跟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般若很开心,非常开心。独孤天下的预言终究是应征在她自己的身上了。独孤一门将以她为荣。

  而宇文护那边,那日果然没有动手。看来阿恒的确非常了解他。可宇文护对于宇文毓来说,还是最大的隐患。

  独孤般若顶着皇后冠走向宇文毓的时候,虽眉眼带笑,可心底却仍在思虑这件事。

  自宇文毓当上皇帝后,他深感自己无用,只能一直被宇文护当做傀儡。宇文护仍旧非常威风,他完全忽视宇文毓自己的存在,公然对着文武百官发号施令,众人也唯唯诺诺,不敢不服。这个皇位还不如不做。

  陶恒坐在池边,捧着鱼食胡乱丢着。距离宇文毓当上皇帝已过半月,而独孤信则深感有违先帝所托,不愿再继续为官,就算独孤般若再三劝说,但他仍然无动于衷。

  朝堂局势千变万化,谁也无法预料日后之事。但就现在而言,宇文护才是真正掌握朝廷之人。

  陶恒还就是喜欢他狂妄自大的样子,只是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小腹,有些担心。

  按理,九尾狐有孕一月便会生产,可如今一月之期将至,腹中丝毫动静都无,她不会真的要饱受凡人十月怀胎之苦吧。

  她可怕疼了。越想越愁,心浮气躁地便将手中的鱼食一股脑儿地都丢进了池塘,竞相引得池中鱼儿来吃。

  “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杪夏的喊声由远及近,匆匆而来。“小小姐派人来请,说是老爷病重,请您回府呢。”

  陶恒也不迟疑,留下口信,便带着杪夏回了独孤府。

  才进府,就看见伽罗眼泪汪汪地等着她。瞧她来了,忙上前抓着她的手臂,哭哭啼啼。“三姐,怎么办啊。阿爹,阿爹他,他突然就晕倒了。阿姐请了太医来正在给阿爹诊治。”

  “哭什么,阿爹还没怎么呢,你就哭起来了。”陶恒摸摸伽罗的脑袋,安慰她。

  伽罗咬着下唇,心中害怕。“可是,可是阿爹他的脸色从来,从来都没有这样难看过。我,我好怕。”

  陶恒心下暗算,独孤信的确已到命数。她不言语,只是陪着伽罗一同走进屋内。才踏进里间,独孤般若请来的宫中太医正替独孤信搭脉,捋着胡须,眉目紧皱。

  独孤信见是伽罗和陶恒,苍老的面容还扯出一个叫她们安心的笑容来。稍后,太医只是写下方子交给管家,只说让独孤信静养后便匆匆回宫复命去了。

  “阿爹,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伽罗红着眼,挽着他的手臂,鼻音颇重。

  独孤信只伸手刮刮她的鼻尖,她这副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哭过了。“伽罗啊,都多大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要是以后阿爹不在了,”

  伽罗一听即刻不乐意,忙打断。“阿爹,你胡说什么呢。阿爹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也一定可以一直陪着伽罗的。”

  “伽罗也会一直陪着阿爹的。”

  独孤信哭笑不得。“傻丫头。阿爹可还是要看你成亲嫁人的呢,怎么能一直陪着阿爹呢。你呀,你大姐三姐现在都怀上孩子了,阿爹看来也得给你张罗起来了。”

  伽罗却眼眶含泪,一个劲儿地摇头,摇着独孤信的手臂,嚷嚷着不要嫁人。这番交待在陶恒和伽罗耳中听来,越发像准备后事。

  伽罗性子外放,自然伤心。陶恒站在一边,只抿着嘴并不说话。

  独孤信好不容易哄的伽罗去替自己准备些糕点支走她后,拍拍身边的坐榻,招呼陶恒过去。

  “阿恒也是要做母亲的人啦。”独孤信显得苍老疲惫的面庞下,仍还泛着淡淡笑意。“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陶恒抚上他的手背,答应着。“阿爹放心,伽罗的婚事我一定会好好操办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你们四个女儿中啊,阿爹原先最不放心的是你,可现在看你如今能独当一面,做事井井有条,真的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阿爹什么也不担心,就算现在去了,你长姐般若也会照顾好你们的。”

  独孤信顿了顿,表情复杂地望着她。“但现在阿爹却很担心你和般若以后要如何相处。独孤家的人得一致对外。”

  “阿爹,你放心。我不会对付阿姐的。”陶恒知道他的意思。

  “你自然不会。”独孤信不时望着屋外。“可宇文护呢。现在虽然相安无事,可等你和般若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呢?”

  “你能保证宇文护不会为了你的孩子做些什么吗。”独孤信不是不信她,却是不信宇文护。

  陶恒现在倒明白了,敢情独孤信现在是在给独孤般若做说客啊。拖着病体就为了在她这儿得到保证,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阿爹是怕,到日后真的兵戎相见,宇文护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长姐是吗。”

  独孤信虽没承认,可眼里的笃定已是回答。

  陶恒看他没言语,心里却作应答,那本大仙就把宇文护打晕了带回青丘去。

  这番谈话也不算不欢而散,只是三人心中各存心事,皆不痛快。

  宇文护做的越来越过分,宇文毓饶是窝囊,也不想再人手下去。就算是为了般若肚中的孩儿,他也该奋力搏上一搏。

  宇文毓开始计算手中有多少钱财,打算卖掉国库里的东西,还要亲自对军队问话。他打算慢慢让宇文护放松警惕,再徐徐图之。

  因着他进来的动作频繁,哥舒则提醒宇文护,让他小心。

  “宇文毓不足为惧,不过是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几天的。”宇文护看着暗卫递上来的复命,知道了前几天因为独孤信病重一事,恒儿回了趟独孤府。但她却没谈起,看来交谈的内容让她不太开心。

  宇文护又看着另一封复命,“独孤信是不是给杨忠去信了。”

  哥舒点头,“是。需不需要我们截下来。”

  “不过是一封婚书罢了。看来独孤信决定要做些什么了。”宇文护不用看也知道,独孤信不喜宇文邕,却看好杨忠的儿子杨坚。

  当年的闹剧全京城人尽皆知,独孤信倒是心大,竟然还愿意把伽罗许配给杨坚。想必他已经决定要帮宇文毓了。

  “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这天是宇文护亡母的忌辰,陶恒一大早上起来就眼皮直跳,难得早起服侍宇文护更衣。

  宇文护受宠若惊,拉过陶恒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吻。“恒儿,不舒服吗。怎么起来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好好休息。”他将手覆在她腹上,小心翼翼,带着柔爱。

  “心口闷闷的,要不我算一卦。”陶恒才帮他穿好里衬,就懒得抬手,坐在床边摇头晃脑望着他。

  “不行。”宇文护严词拒绝,神情严肃。“你不是说因有孕而法术暂无,但若强行启用,会对身体有所损伤吗。”

  “既然如此,那就想都不要想。”他自己穿戴完好,又坐回她身旁,搂她至怀中。

  陶恒失笑,“我是担心你啊。我可不想我的孩儿生下来就没了爹。”

  宇文护哈哈大笑,“你呀,你也不看看这京城,哪个府里的夫人敢这么咒自己相公的。”他贴心地替她披了件轻纱,“也没有哪个府里的夫人还要自家相公服侍穿衣的。”

  话虽这么说着,他的手也越来越不老实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陶恒耳畔,痒痒的让人心慌。陶恒羞红着脸,忙拍下他作乱的手,嘟嘟囔囔。“你去祭拜你娘,还这么不正经。时辰要过啦。”

  宇文护趁机在她脸上偷了个香,温柔地看着她。

  “等我回家。”

  其实宇文护也早知道了宇文毓和他刚任命的车骑大将军尉迟康打算在今日动手。但他们也太小看自己了。

  故居的埋伏已被哥舒探查清楚,已不足为惧。

  陶恒心里稍许不痛快,终于在伽罗和独孤信的到来后化成了真实。今天就是彻底摊牌的一天。

  怪不得宇文护不让她跟去。

  早知道,她就偷偷地在他身上施些咒了。

  伽罗和独孤信自然是没有恶意的,但他们却低估了宇文毓和独孤般若安插在他们身边的人。

  所以当伽罗和独孤信才踏出宇文府后,一道火光却直逼上天。

  尉迟康不知从哪儿知晓了陶恒和元锦瑟之间的恩怨,更听到了一些流言。当他将那道士拉到宇文毓面前时,恶意已经产生。

  “你还真是命大,这么折腾都还不死啊。”陶恒看着紧闭的房门,以及那个阴魂不散的臭道士。

  那道士用毕生修为也要除了她,也算是锲而不舍了。“你是妖物,我除你天经地义。你还妄想替他人逆天改命,简直痴人说梦。”

  陶恒翻了翻白眼。“你就没几句新鲜词儿吗。说来说去就那些话,老不老套啊。”

  “要说我逆天改命那你真是高抬我了。我无意来到这里,可从没有插手过任何人的命数。走到这个份上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道士冷笑一声,指着她的肚腹。“那这个呢。”

  她眉目微紧,手不由自主地护住小腹。

  “它根本就不该存在。”

  陶恒神情严峻,“上天还有好生之德呢,每个生命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否决的存在!”

  “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

  火光笼罩着主屋,这突如其来的大火让宇文府乱成了一锅粥。杪夏惊慌失措,一盆盆的水扑上去却不见火势变小。

  道士正要作法,陶恒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慢慢捻法以作应对。突然房门被来人踹开,一把飞刀直直插入道士胸膛。

  是独孤信和伽罗。他们又折返回来了。

  “三姐,你没事吧!”伽罗忙跑到她身边,扶住她。

  陶恒松下劲,手脚发凉,摇摇头。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伤我孩儿!”独孤信背着火光,冷冷质问。

  道士此刻却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鲜血从他口中不断喷涌而出。

  “今日我便以身殉道,除了你这妖孽!”

  他掌心光芒大作,猛地拍向地面。也是同一时间,原本稍熄的火光又重新燃起,比之前更甚。将他们四人牢牢困在房中。

  “阿恒,伽罗!你们快走!”独孤信尽力想找能逃出的路口,可每个方向都是死路。

  陶恒突然察觉体内内丹异动,她唿地抚上小腹,目光游离。

  她手背在身后,拧股气息护着孩儿。随后指尖大动,内丹从口而出,化出轻障,抵挡天火。

  伽罗早被浓烟呛晕,而独孤信还在硬撑着帮她们找寻出路。

  “阿爹,你一定能看到伽罗成亲的,一定。”陶恒悠悠走至他身边,手搭上他的肩膀,一道微弱的光芒轻轻浮在独孤信的周身。

  “阿恒,你去照顾伽罗,阿爹帮你们,想,”独孤信只觉得头脑发昏,却还想着救自己的孩子出去。“想办法!”

  原来今天一天的不顺,就是在告诉她命数。

  只可惜,她还是没能把宇文护打晕带走。腹中的孩儿莫不是真要没了爹?她撇嘴,不悦地抬手捻了个咒遥指而去。

  她费力地将独孤伽罗和独孤信拉至一处后,看见碍事的道士尸体,气得踢他出了轻障之外。

  待做完这些事后。

  陶恒盘腿坐下,手掌一摊,内丹缓缓回到她手心。轻障犹在,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阖眼作法。一行清泪悄悄滑落。

  谁也不知道,宇文府的火势是如何缓解的。只记得,那天京城的半边天都已经烧红了。不幸中的万幸,这样大的火只有一人遇难。

  大家都在传,宇文太师杀的人太多,报应来了。

  而独孤信和独孤伽罗醒来后都不记得为什么他们要去宇文护府上了,明明他们势不两立啊。

  宇文太师因幼子早殇,遂称病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