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简直头疼, 一转头却见小灰狗的后腿上还系着一条浅色的帕子,顿时诧异起来,“这是受伤了?”
据说小动物都有这样的聪明, 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 会主动寻求人类的帮助。
秦时在胡床上坐下,一低头把小灰狗捞了起来, 嘴里柔声细气的哄它,“别怕……给我看看哦……”
小灰狗看上去有些紧张。瘦巴巴的一只小狗, 捞在手里也没有三斤重,但毛皮还是很干净的,毛茸茸的,显出了几分可爱来。两只眼睛懵懂的盯着秦时,大约秦时身上气息柔和, 小灰狗也对他放下了戒心,秦时将它放在自己腿上的时候, 它还讨好的在秦时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小黄豆简直要气死了, 它拍着翅膀从客房里滑过, 一个猛子扎进了秦时的怀里, 把一人一狗都吓了一跳。
秦时一把抓住了小黄豆,摸摸它炸毛的脖子,让它看小灰狗的后腿, “你看这里, 我怀疑它是不是受伤了。”
小黄豆, “……”
小黄豆脖子上的毛毛平复下来一些,觉得自己这样气势汹汹的对付一只受伤的小狗好像有些欺负人。
秦时问它, “我们要不要帮它看看?”
小黄豆攀着他的手臂爬上了肩膀,不大自在的来回踱了两步, “好,好的吧。”
既然小狗子受伤了,可怜巴巴的,那就让它爹给它看看伤口好了。小黄豆也是有野外生存经验的鸟,知道很多野兽受了伤之后,因为抓不到食物,都很难活下去。
秦时歪过头跟小黄豆贴了贴脸,低下头摸摸小灰狗的耳朵,见它没有抗拒的意思,伸手解开了它后腿上的帕子。
帕子的质地竟然还不错,光滑柔软,很像穷讲究的魏舟用的那种绸缎。帕子打开,就见上面画了一个很饱满的如意纹,中间银钩铁画般写着一句诗:隐者自怡悦。
秦时,“……”
秦时将帕子递给贺知年,“这只小狗不会是在替什么人传情书吧?”
贺知年看了他一样,有些无语,“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这并不是一首情诗。”
秦时无辜的与他对视。
他小时候也是背过古诗词的,但要学的科目那么多,他也不可能把《唐诗三百首》全都背下来,学校也没这么要求啊。再说《唐诗三百首》是后人整理的,大唐的诗人何止千万,诗词多如牛毛,他,他不知道也正常吧?!
贺知年无奈的收回视线,在心里又给“隐世家族秦家”贴上了一个文化教育不达标的标签。
驿馆的房屋隔音情况并不是那么好,贺知年听到门外传来魏舟的声音,便走过去将刚买完东西返回驿馆的师徒两人请了进来,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魏舟点了一张符纸试了试,见火苗接近帕子的时候变成了明亮的土黄色,点点头说:“大约是走兽一族。”
他扫一眼温顺地趴在秦时腿上的小灰狗,怀疑它会不会跟夜琮有什么关系。
尚明接过帕子看了看,提醒他师父说:“北城有一个白云坊,白云坊外头的那条街就叫白云街。这个如意纹……是不是说咱们要找的如意客栈就在那里?”
魏舟都愣了一下,“你怎知有白云街?”
尚明微微一笑,“徒儿出关的时候一路有人跟踪,这事我跟师父说过,师父还记得吧?”
魏舟点点头。
尚明脸上的笑容明亮又自信,带着他这个年龄的少年特有的朝气,“徒儿到了金州,见这些人阴魂不散,索性就在金州多住了几天,每日出门闲逛,做出一个出门游历的样子。白云街上有几家古玩铺子颇有名气,这如意客栈就在古玩铺子的斜对面。”
魏舟想了想,“这样说,约莫就是这家店了。”
秦时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尚明你好厉害。”
尚明脸颊微红,谦虚道:“这不算什么。走到哪里都要先观察周遭环境,这还是师父教的。”
魏舟也是一笑,“这事还得让老樊去张罗。你们先歇着,我去找那两个小兵说说情况,让他们赶紧想法子跟老樊通个气。”
尚明连忙跟了上去。
秦时心想,看看这孩子的情商,挨了表扬还要把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夸一遍,师父走哪儿都跟着……不得了,比起他这个同为秦家族人的后人,确实强多了。
小黄豆看了半天热闹,也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它悄悄问秦时,“是谁给咱们传消息啊。”
秦时也不知道,“不会是狼王吧?”
狼和狗仿佛是近亲来着,驱使小狗跑跑腿,应该是说得通的吧?
小黄豆哼唧一声,看在小灰狗是来送信的使者的份儿上,它决定不跟它计较了。
小灰狗也颇是机灵,它似乎察觉到小黄豆对它的态度有所改变,乖巧的冲着小黄豆甩了甩尾巴。
贺知年送魏舟师徒俩出门,一回身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他走过来在秦时身旁坐下,抬手在小灰狗头上摸了一把。
小灰狗就像见到什么天敌似的,朝着秦时的怀里缩了缩,有些畏惧的低声哼唧起来。
“不怕,”秦时摸摸它,问贺知年,“咱们带回来的零食里头还有肉干吗?既然是信使,总要招待一下。”
贺知年起身拿了肉干过来,递给秦时,看他撕开肉干喂两个毛茸茸吃东西,忍不住也是一笑,“这恐怕是夜琮族里的小辈。”
“不是狗?”秦时低头看看在他掌心里乖乖吃肉干的小灰狗,很难相信这么温顺的小东西会是一头狼。
“开启灵智,自然会与普通野兽有所区别。”贺知年心想夜琮果然是看过那面竹牌的,所以先一步跑到金州来寻找线索。
“夜琮该不会认识那些人吧?”秦时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若是陌生人,顶多会发发善心,像他们一样将尸体安葬,却不会刨根问底的去查清楚来龙去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谁会在陌生人身上耗去这许多的精力与时间?
贺知年低头看看小灰狗,问道:“你家大王呢?”
小灰狗抖抖耳朵,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秦时摸摸它的小耳朵,“算啦,别难为孩子了,你看它还这么小,懂什么啊。你说狼王把这么一个小不点儿派出来,是想让我们代他抚养吗?”
贺知年失笑,“狼族不会把小辈送去让人类抚养的。”
“我看它没有要走的意思,”秦时说:“狼王既然说了要来见我们,应该不会食言吧?顶多留它住几天,等狼王来了,再交给狼王带回去好了。”
贺知年无可无不可,“那就留下吧。”
反正这么小一个毛东西,爪子都还是软的,就算有坏心,又能干什么呢?
“好,就这么定了。”秦时欢快的在小灰狼身上撸了两把,心里颇有一种替朋友养狗的小开心。
他以前还在第六组的时候就很喜欢去看隔壁的战友训练军犬,不过军犬是不让“闲杂人等”接触的,更不会让人摸来摸去,所以秦时也只有流着口水在栅栏外面看一看的份儿。
后来他倒是想在家里养两头大狗,但他妈不同意,再说那时候他也经常出差,怕照顾不好它们,所以就一直拖着了。
这些都是他的生活规划,可惜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
一夜安稳。
转天天黑的时候,魏舟带来了樊锵查到的消息。
白云街如意客栈半月前确实丢失了一枚天字号的房牌。从当时客栈里登记的信息来看,投宿的共有六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壮年男子。他们在客栈住了三天就结账走人了。
客栈里南来北往的客人都有,没有特别情况,客栈里的人也不会留意某一拨客人。他们只模糊记得这几个人打赏的挺丰厚,一副有钱人的派头。至于他们结账之后又去了何处,就不清楚了。
魏舟走后,秦时跟贺知年凑在一起嘀咕,这基本上就等于是白忙活了,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啊。
看魏舟师徒俩的反应,好像也是有些失望的。
秦时戳一戳小灰狼的脖子,“说说,你家大王到底啥意思?”
小灰狼怕痒似的抖了抖毛,从胡床上跳下来,朝着客房门口跑去。它跑到门口还回过头,冲着他们嗷呜嗷呜叫唤起来。
秦时一下坐了起来,“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吗?”
小灰狼拿爪子拨拉拨拉房门,又回头看秦时。
小黄豆在秦时的肩膀上踱了两步,悄悄对秦时说:“它说它家大王要它带我们去一个地方,还说要叫上魏神仙。”
秦时心想,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只是送个口信,打发街头小乞丐也能办了。虽然他拿到帕子的时候啥也没猜出来,只是单纯的感慨一下一头狼竟然也比他有文化。但他还是觉得,小灰狼身上还担负着其他的任务。
秦时与贺知年对视一眼,见他也点头,便从胡床上爬了起来,“那就去看看吧。”
“叫上魏舟。”贺知年没听到小黄豆和它爹的密语,他完全是从实用的角度来提出建议,“等下就要宵禁了,只靠咱们两个走不远。”
魏舟和尚明也正在嘀咕这件事,就见贺知年过来喊人。他见贺秦两人都穿戴的整整齐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顿时有些诧异。
“这个时间出去?”魏舟扫一眼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宵禁了。
秦时指了指小灰狼,“去不去?”
魏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老樊一声?”
贺秦二人还没回答,小灰狼又嗷呜嗷呜的叫唤起来。小黄豆给他们翻译,“它说不远的,就在城里。”
魏舟便也明白了这两个人喊上自己的意思,“那走吧。”
尚明站在他身后,见到小黄豆和小灰狼之间独特的联系方式,眼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一行人走出驿馆的时候,街上行人已经不多了,俱是行色匆匆的,想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中。街边的店铺也纷纷打烊,一派忙碌的景象。
待他们走出驿馆这条街,路上便冷清了不少。
魏舟掐个法诀,在他们周围布下了一道障眼法,免得他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灰狼似乎也知道旁人是看不见它的,因此翘着尾巴,走得颇是自得。还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好像生怕自己走得太快,把后面跟着的人给搞丢了。
走出一段距离,尚明诧异的说道:“这好像是去白云坊的方向。”
小灰狼低声哼唧,小黄豆啾啾叫着跟秦时说:“它说就是去白云坊。它家大王让它带着我们去看热闹。”
秦时心想大晚上的看什么热闹啊,这说的该不是什么反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