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事情的发展虽然一波三折,但还是很高兴自己最后居然来到的巽风身边。

  不过巽风和他的心腹的智商真的让人很捉急啊。

  一大早,我就被转移到了大厅里,二人围着我瞎转悠。

  “故江,你个废物,你就不能靠近点去听吗?打听个事情都打听不清楚,这花儿到底能干嘛?”巽风走向主位,生气的拍了一下右边的扶手。

  他那看起来就不大聪明的心腹,啪的一声直直跪到地上,“殿下,东方青苍法力太高,我靠太近是会被很快发现的啊。”

  巽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伸手回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故江见状,悄悄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因为冲击而泛疼的双膝。还没揉两下,就见巽风抬眼怒视他:“让你起来了吗?”

  故江吧嗒一声又跪了下去,双膝结结实实又被磕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他欲哭无泪道:“殿下,我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灵,没准这花有灵?”

  我都快听不下去了好吗,你们就不能去找个部落的人问一问呢,你们两个人臭皮匠瞎琢磨啥啊。

  巽风走下他主座,将我端起来,往我身上打入了一股灵力。我哆嗦着身子,也避不开,这月族灵力霸道蛮横,在我这脆弱的根茎里横冲直撞好生难受。不过除了难受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

  好一会儿之后,我被巽风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他背对着我走向地上跪坐着的故江,“你这个废物,这随处可见的野花到底那里来的灵?”

  “殿下息怒,属下祖母乃是一名巫医,想必她一定知道这花的特别之处。”故江唯唯诺诺道,从他并没有放松的面部表情基本可以确定,巫医可能没什么用。

  巽风也是好忽悠,他冷着脸背过身去:“再给你一次机会,带着这花给我滚出归封宫,它不生灵,你就别回来了。”

  也是了。东方青苍都尚且不能发现我的存在,巽风又怎么可能发现得了。他此时只感觉白忙活一场大为震怒,一顿气话把故江和我都丢出了归封宫。

  (九)

  故江揣着我,一步一步走下归封宫的长阶,我回头看了看归封宫庄严肃穆的欧式大门,还有进进出出的仆人们。跟着故江一起长长叹了口气。

  他愁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生灵。我愁在巽风的卧室里待着的殊荣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想到这里我们又齐齐叹气。

  故江的家住在归封宫外的不远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森林,这里的房屋都有高高的吊脚楼,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孩提着一个篮子,迎面碰上了故江,她好奇得拨了拨我的叶片儿:“哥哥,你怎么端了一盆霜盐花回来?”

  故江瞳孔放大惊讶的问:“阿月你认识这花?你知道它有什么特别的吗?比如怎么生灵?”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往女孩怀中放。

  “这不就是阿依山脉下面到处都是的霜盐花吗,没听说过有霜盐花灵啊。”女孩将我高高举起面朝阳光。此时的我已经恢复了灵脉之灵的特征,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女孩能不能看出来了。

  “哥你该给它浇水了。”女孩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我又递给故江,“你给它浇点水,我去给尹婆婆送点草药。”确实是该给我浇点水了。

  故江又叹了一口气抱着我爬上了吊脚楼,他将我同他家养的别的花草放在了一起。一口清凉的井水兜头淋下,我通体舒畅了起来,不由得跟着微风摇摆起了叶子。

  没一会儿,故江领着巫医奶奶来看我了。奶奶的手满是褶皱,手指轻轻划过我的叶片,她银色的戒指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光,与我叶脉中的一部分灵力,发生了置换。

  于是她收手回去的时候,银戒指已经变成了金色。故江激动地跟个孩子一样,拍手叫好:“我就说嘛,我昨天听见他们说这花有什么灵的。”

  巫医奶奶扭头看他:“你说什么?昨天就有人看见这灵了?”

  故江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巫医奶奶不住的点动着拐杖,“孙儿,这是附生于霜盐花的阿依山灵脉之灵啊,灵脉之灵大多朝生暮死,千百万年中只有极少数能存世百年,其中修出灵识修成人形的都是赫赫有名的预世者。”

  故江闻言更激动了,挖到宝了,终于可以回去给巽风殿下一个交代了。“那它今天还在是不是说明有望修出灵识。”

  “灵脉之灵不同于普通灵物,天生之灵养个一万年左右就能自行修出灵识,好生供养着,没准能保咱家长盛不衰呢。”

  “一万年,那怎么等得起啊,奶奶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它快点生出灵识啊。”

  上辈子大家活个一百年都很了不起了,你们张口闭口就是一万年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巫医奶奶就着横椅坐了下来,端详了我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故江跟我一样焦急的等待她的答复。

  “传闻中,混沌明泉水能催化天生之灵。找些混沌明泉水来养着这株花试试?”巫医奶奶用的虽是不太确定的语气,但好歹是有了办法。

  (十)

  于是故江又带着我匆匆回了归封宫。

  巽风正立在一副山水墨画面前面色平静的观赏着,感觉到故江的存在于是挥手屏退了其余的仆人。“本王不是说,花未生灵,你就别回来了吗?”

  故江将我放在一旁,然后双膝应声跪地,“殿下,此花被阿伊山灵脉之灵附生,眼下只要用混沌明泉水养上一段时间就可以生出灵识。”

  “传闻中的预世者?苍盐海已经十万年没出过预世者了,这种好东西东方青苍怎么可能放过?”巽风挥了挥右手食指,画轴被收入了壁柜之中,他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故江,“你最好这次别再出什么岔子。否则我就把你丢去月荒野喂狼。”

  故江抖了抖身子,赶紧朝着巽风一拜:“属下明白。”

  “混沌明泉位于苍盐海禁地,越少人知道此事越好,我亲自去取泉水。你个废物给我好好守着这破花。”说完巽风就消失在了大殿之上。

  听起来很危险啊,我尚不清楚巽风实力如何,端看他练南北二幽王都打不过那劲儿,估计是个战五渣,真的不考虑再带个人保护一下自己吗?

  巽风刚走,故江都还没站起来,觞阙就领着一队人闯进了归封宫。我才突然记起来,此时巽风勾结海市主的事情已经败露,东方青苍要拿他回去问罪。

  “臣奉命捉拿巽风殿下,请故江大人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觞阙抽出长剑直直抵住预有动作的故江,故江欲哭无泪,我知道他不是想反抗,他只是怕这群人把摆在地上的我给一脚踹翻了。

  “觞阙你不要太放肆,这是归封宫不是你们寂月宫。”故江大声质问道,“东方青苍不在的这三万年,巽风殿下也是苍盐海之主。岂容你以下犯上?”

  “巽风殿下勾结海市主,残害苍盐海子民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是苍盐海之主?”觞阙愣是没将剑松开一丝一毫,故江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殿里没有旁人,故江更不敢说巽风私入禁地去取混沌泉水了,只能唇枪舌战拖延时间,“巽风殿下爱民如子,你分明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是非如何,尊上自会有判断。”觞阙环顾大殿中气十足朝着后殿喊着,“还请巽风殿下同臣走一趟了。”

  巽风都不在肯定没人回应他,大黑龙正打算让自己手下进后殿直接搜查时,巽风带着混沌明泉水回到了大殿中。

  “觞阙?”他将装着泉水的瓶子往衣袖中藏了藏,“你好大的胆子,进我归封宫不用提前知会我吗?”

  “今时不同往日,臣是来缉拿殿下的。”觞阙朝他抱拳道。

  “你想拿我?东方青苍有什么理由拿我?”

  “勾结海市主。”

  巽风正想反驳之际,突然止不住得一阵急促的咳嗽,他捂着胸口,将一个玉色的水瓶悄悄放到主座上,“成王败寇罢了,此事与故江无关放开他,我同你走就是了。”

  “殿下,你的身体。”混沌明泉之所以被视为禁地,就是因为泉水四周都是混沌元气形成了气幛,修为不够在那里待上一会儿就会因为元气入体而损伤身体。

  “本王无事,你好好给我照顾这破花。”说完巽风狠狠瞪了地上的我一眼,我看着他眉宇间一股浊气,有些担心。但一想到他还能蹦跶挺久的,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十一)

  我被养在了巽风的寝殿里。

  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话我真的现在感受特别真切。这混沌明泉水浇到我头上的时候,我整个花都不好了,那感觉就像是,喝中药还不加糖,一顿连着干三大碗还不能吐出去。

  就这样被折磨得焉头巴脑的,故江都愣是没发现。也是连着好几日故江都早出晚归,忙着营救巽风。

  婢女们也说,月尊大人几日后要处死巽风,我料想此时小兰花应该已经治好了东方青苍的心结,届时巽风的刑罚大部分都会挨在东方青苍身上是不会死的。于是整个归封宫只有我一个人在安安心心的等着巽风回来。

  巽风是被故江背着送回来了的。医官看过他的伤势后也很快就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小兰花留给他那面记录着老月尊死亡真相的镜子。

  镜子里不断变换的光影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我只觉得此刻的他沉默又痛苦。泪水自他充血的双眼中涌出,细微的抽咽声终于还是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我迫切的想抽离这个无法移动的身体,去到他的身边。也许是连日来的混沌明泉水的灌溉起了些作用。我感觉自己的确好像以某种类似灵魂的状态离开了这株霜盐花,漂浮在了空中。

  巽风紧紧握着手中的镜子,将自己卷进了被褥。我坐在他的床榻边,也只能静默的看着他,无声无息拍拍他的背。

  终于他睡着了,镜子自他手中松动了下来,正要往下掉,我急忙伸手去接,没想到镜子直直的穿过我的手掌。所幸是掉在了地毯上,没有发出声响吵醒他。

  以这种灵体状态存在对我的精神来讲是个非常巨大的考验,我正打算回到我的霜盐花身体时。

  巽风突然面色发白,冷汗直流。痛苦地不断喊着:“父尊,父尊!”这是被梦魇缠住了啊。我折回去想要去擦擦他额前的汗水,却没想到,刚碰到他的眉心,我便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拽进了他的梦境里。

  (十二)

  巽风的梦境正是卡在东方青苍亲手弑父的那个场景。这个场景不仅是东方青苍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是时刻在折磨着巽风。年幼的他不明白自己敬爱的兄长为什么要杀死父亲,他在那一瞬间既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也失去了兄长。

  所以后来他一遍又一遍去追问东方青苍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潜意识是觉得东方青苍是有苦衷。可东方青苍从未理会过他,已灭七情的东方青苍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自此以后兄弟阋墙。他怀着恨意长大,看着东方青苍高楼起,又看着他被水云天所囚,再到现在的归来。

  巽风作为一个并不被老月尊看好的继承人,不像东方青苍一样受到严格的教育和痛苦的修炼,因此也没有强大的实力,更没有什么绝佳的天赋甚至还有点蠢。

  所以在东方青苍被囚后,只能靠自己去扛起苍盐海,被南北二幽王欺负,被海市主利用,他也拼尽全力想保护自己的子民,但到头来只换来引狼入室的结果。

  梦里的他还是年幼的模样,抱着膝盖蜷曲在寂月宫冰冷的大殿上,我走过去挥开了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它们像大雾一样散去,只剩下中间小小的巽风。

  他抬起小脸,抹干眼泪问道:“你是谁?”

  我这才打量了一下自己,乖乖,我现在穿着我猝死那天穿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这我该怎么解释,这孩子应该还小很好忽悠,“你去过云梦泽吗,姐姐是来自云梦泽的,我叫夕让。”

  或许是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小巽风强撑着,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擦干了眼泪才板起小脸继续说:“凡人怎么可能入我苍盐海,你骗人。”

  耶?居然不好忽悠。换个方向试试,“好吧,我其实是梦中仙,你现在在做梦,我受到你的召唤,来替你解惑。”

  “说话颠三倒四,身着奇异,我看你就是趁我苍盐海内乱闯进来的他族刺客!”言罢,就抽出佩剑向我刺来。

  我哪怕是知道这是梦我也不敢受他一剑啊,这毕竟是巽风的梦,又不是我的梦,被一剑刺得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巽风,我现在知道你想知道你父尊之死的真相,我知道真相,真的,真的。”

  许是见我没什么战斗力,当刺客也不大可能,他渐渐缓下脚步,狐疑道:“你真能为我解惑?”

  我大口喘着粗气,自打当社畜以来我是真的没有跑过这么快了。害怕他突然暴走,我急忙说:“东方青苍能练就业火,你父尊为了他能斩断七情在水云天的攻势下守住苍盐海才出此下策,能最快斩尽七情的办法就是杀掉至亲之人。”

  他停下来脚步在消化我的话,此话我相信他肯定会信,毕竟梦外的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那也不必如此,他不一定非要杀了父尊。”

  “不杀老月尊,难道要杀你吗?”

  是啊,不论是老月尊还是东方青苍都不可能会去想要杀了巽风,如果他们生来只是普通家庭的三父子,想必一定也会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吧。

  那个冰冷的寂月宫的梦境随着我的尾音整个开始坍塌,我刚想抓起小巽风的手赶紧跑,却不料被他反手抓住手腕。

  他眼神刹那间变得凌厉起来,这不是小巽风能做出来的表情啊。

  “你究竟是谁,怎么会入我梦中?”好家伙这是大巽风上线了,我刚想解释点啥,梦境戛然而止,我被踹出了巽风的梦境。

  巽风捂着头醒来,而我精疲力尽的回到了我的霜盐花身体里沉睡,是熟悉的熬了好几个大夜的疲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