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强烈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罅隙,刺痛了眼睛。
“阿玉!”床上的女子醒了过来,明媚的阳光照在对面的墙上,将贴着的润玉海报笼罩在半个虚影里。
言笑晏晏,温润如玉,画上的少年依旧是那样的清朗温暖。画下桌前,半合的电脑闪烁着,满桌掩映的零食下,闹钟指向了右下方。
转过身去,一旁的魇兽玩偶上扬着嘴角,枕头,却早已被沁湿。
温如汐坐在床上,整个人木木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好响,填满了整个安静的房间。
“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吗?”
太阳的光线好强,她虚着眼,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日历却明确告诉她已经回来了。
可这空中,似乎还有龙涎香的气息,和那温暖的怀抱……
身体蜷成一团,从心底蔓延上来的窒息一点一点笼罩,将整个人丢入海底。
“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实,明明伸手,仿佛还可以抚上那张如玉的脸……”
温如汐侧过头去,几个明晃晃的东西突然闯入了她的眼。
“龙鳞?”她蹙眉拾起了床边银光闪闪的鳞片,羊脂玉流苏簪子、翡翠玉镯静静躺着,某宝买的人鱼泪和手机却是不见了。
五味杂陈,一时密密麻麻爬上了她的心头。温如汐伸出手,缓缓抚过,仿佛滑过了千年的时光。
天界璇玑宫
“温如汐——”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划破寂静的夜晚。
“你是?”
“我是系统,嘿嘿嘿!”那声音突然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变得年轻俏皮起来。
“系统?”温如汐一个踉跄。
‘不是吧,我穿越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系统,这会儿给我来了个系统?’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她仰脸问道。
“没什么,就是时间快到了,给你提一个醒。”那声音十分自然流畅,好像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时间快到了?什么意思?”温如汐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升了起来。她轻捻着裙边,试探着问道。
“你还记得,你来之前所说的话吗?”
“来之前?”她攥了攥衣角,小声嘀咕道。“我每天都说了那么多句话,哪句啊?”
“就睡觉前说的那句。”那声音说。
“睡觉前?”
……
“我要把他放在手心里宠,宠他个三生三世!对啦,还有齐鹅、透透,我要一起宠!”
……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来到这里有多长时间了?”那声音恢复了老态,悠悠道了起来。
“我过来的第三天,正好是阿玉的生辰,若是算上凡间的一世,马上便要三百年了。”她低下头,慢慢说道。
温如汐把日子记得很清楚,还有三日,便是她和润玉的婚礼。此番他们将婚期定在了五月廿九,便是纪念温如汐到来的三百周年。天帝天后大婚,加上陛下的生辰,天界也正好可以好好热闹一番。
“三日后,便是你需要返回的日子。”
“为何?”她皱着眉,声音已经略带哭腔。
“人活百年,是为一世。你既已守了他三生三世,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我若是走了,他怎么办?”温如汐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小。
“万物自有因果,润玉此生,必有一情劫。这劫数本在锦觅,你来了,便成了你。你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你向上苍发愿,许了这三百年的情缘,替下了锦觅。但无论是谁,你们都注定是他成君路上的一劫。先苦后甜,或是先甜后苦,劫难散去,他便可成为真正的六界君父。”系统的声音深沉,仿佛带着旷古的忧伤。
“伴君百载,终须一别。记住,三日后的现在,便是你离开的时刻。”
“系统!”那声音越来越远,消散在了夜空,温如汐大喊,却得不到回复。
璇玑宫的夜,静的出奇。泠泠耳畔,有露水打过枝叶的声音。若说方才还好,此刻的寂静,便如一头猛兽,将她一点一点地吞噬了进去,疼痛,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打开房门,泪水一点点在眶中氤氲,温如汐抬起眼。一片朦胧之中,七政殿的一豆灯火未熄,恰似黑暗中的一束星。
“阿玉!”她未曾穿鞋,便冲了进去,埋入了那个怀抱。
“汐儿?”润玉批完奏折正起身欲睡,忽见一个雪色的身影滚入了他的怀中。那身体小小的,手环地很紧很紧,肩膀却在微微抽泣。
“阿玉……”清甜的龙涎香携着温暖而来,静谧安心,她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怎么了?”润玉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双肩,将她微微启开。泪眼婆娑,莹珠挂面,他轻轻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温柔至极。
“我,我……”指腹的涡纹抚过脸庞,温热细腻。望着那溢满星辰的眼睛,温如汐只觉得有一把刀刺在了她的心脏。她攥着他的衣角,不敢再看,转而又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做噩梦了……阿玉,我好想你!”她抽泣着,泪水沁湿了他的白衫。
“没事儿,我在。”他柔声说着,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忽地天地之间一片旋转,润玉将她横抱而起,温润的声音划过耳畔。
“鞋子也不穿,夜里凉,小心着了寒气。”他说着,将她抱到了内间的桌边,放在了座上。烛火微热,映着他上扬的嘴角浅浅。
“正巧,婚服做好了。原本想明日再来唤你,汐儿既然来了,便一起看看,可还喜欢?”
雪色的衣裙间,金织缠绕,暗龙鳞纹理和桂花图样相映成辉,却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的刺眼。望着那如梦似幻的喜服,温如汐坐在那里,点了点头,眼眶却是一阵发红。她一把拉过润玉,将头埋进他的小腹。
“阿玉,我,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亦是。”宽大的手臂,环住了她的头。
“我不想,和你分开……”她喃喃着,有些哽咽。
“傻瓜,”润玉说着,抚过温如汐的脑袋。“还有三日,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柔音似水,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发梢。
三天的时光,流转似水。一转眼,便到了那个举天同庆的日子,万灵同欢,庆这一场旷古的盛事,温如汐是这场盛事的主人,却是场上唯一的伤心者。
今日,是她和他正式结为夫妻的日子,却也是她最后一个可以陪伴在他身旁的日子。
身侧的少年,如琢如磨,玉树琳琅。她静静搭上他的手,紧紧握住。想要记得这掌心的温度。
迎亲,入殿,行礼,拜堂……鲜花漫散,宴乐和鸣,一切都仿佛梦里一般,温如汐静望着眼前少年的一瞥一动,仿佛想把这一切,都刻在脑中。
朱红的回纹纱幔映着星光,床脚系着的平安玲珑风铃,在吹来的晚风下,轻轻作响。院落间她亲手植下的桂花树已然葱茏,斑驳了一地的月光。温如汐坐在散着满满红枣、花生洒在大红床铺上,心中却是像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一样。
床对岸的圆桌上,用灵力温着一只食盒,盒旁是一玉壶的清酒。红褐色的花纹盘旋,那盒子正是温如汐每日送去七政殿内的。
……
“抱歉啊汐儿,我又忘了吃饭,劳你来送一趟了。”
“无妨!我刚吃过,正好走来消消食!”
……
其实她何曾吃过,不过是要先看着他吃好罢了。
温如汐望了望盒边的玉壶,低下了头,月白丝线的袖口间,隐隐现出了一只丹瓶。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阿玉,若我的到来,终究只是一场劫数。比起爱而不得的执念,得到了然后再失去,或许倒不如,从未见过吧。”
明月升空,繁星低垂。当润玉踏入璇玑宫,只见一个雪色的身影站在门前,若云似雾,清丽美好。
“汐儿,你怎么出来了?”
“想早一些见到你。”那声音说着,埋入了他的怀中。“阿玉,我想你了。”
“虽是一个时辰不见,我也想汐儿。”头顶上方的声音答道。
温如汐抬起头,皎洁的月光下,润玉的面庞玉质着华。他明艳的眼中亮如紫薇,因是喝了酒的缘故,又蒙了一层渺薄的雾霭,温柔缱绻,让人一眼便醉入其间。
“阿玉。”望着那如画的容颜,温如汐止不住,踮脚,封住了他的唇。
湿长的吻,婉转缠绵。她似是比平时更热烈主动几番,想要摄去眼前人全部的美好。润玉顿了一下,搂起她的腰,回应了起来。月搅星夜,如荼似蘼,他托起她的头,身体烧得好似一团火,眸中的星子碎地支离。
“汐儿,”压着嗓子唤着,他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她,攥着的手抑住了身下的龙尾。“屋外凉,我们,还有合卺酒未饮。”
抽离出百丝的缱绻,温如汐的眼眶含水,一下子红了起来。沉重的凤冠一直压着额头,磕出了一道红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还戴着?疼吧!”润玉叹了一口气,抬手为她撤去了头上的凤冠。
“疼!”本来听了“合卺酒”三个字,她便快要克制不住,如今润玉柔声一问,温如汐一下子哭了出来。
许是听闻了成亲时女孩子们都会有些多愁善感,这些天来,润玉对温如汐的举动似乎并未多想。他轻轻伸手为她擦去了泪花,温声道了句“汐儿辛苦。”便抱她进入了房间。
房角的九转桂花红烛烧得灿灿,倒映着屋内的姣好。润玉放下了温如汐,转身倒上了两盏酒,他将一杯递给了温如汐,眉目间的笑容浅浅。
“汐儿,喝了这觞酒,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此时此景,倒像是梦一般。”
温如汐的心,早在眼前人的手碰上了玉壶时,就咯噔了一下。她顿了顿,咧开了嘴角。“如若是梦,我愿永远不醒。”
望着润玉饮尽了玉浊,温如汐悄悄倒下了自己杯中的酒。眼前的少年疏朗似月,温如汐红了眼眶,一下子揽住了他的脖子。
“阿玉……”
“夫君……”
“夫人……”怀中的人呢喃了一句,脑袋一沉,便靠在了温如汐的肩上。
满眶的泪珠,似止不禁的泉水,潸潸落下。温如汐抱着润玉,哭得像一个孩子。
“对不起阿玉,汐儿不能再陪着你了。我已经和月下仙人说了,他会施法,从此以后天界不会再有温如汐的存在。”
“阿玉你不仅仅是汐儿的夫君,更是六界的君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天下的苍生要守。一觉过后,你便是翱翔在空的九天真龙。”
“旧夕成昨,承君百年深情,圆妾一世梦好。遥看前路长漫漫,愿君万里踏鹏程。”
叮叮当当的语音呼叫声,响彻了房间。温如汐握着龙鳞走向了书桌,展开了电脑。
“温如汐你怎么回事呀?微信不在线,打你电话也不接,只有这□□显示电脑在线,打你语音这么久才接。”电脑那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对不起呀小觅,我手机摔坏了,刚刚有点累,才起床。”
“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对面的女声有一丝愤怒。“好啦,和你说正事。我刚刚抢到了太湖古镇的入场券,穿汉服便可免费进入,还有古风特别节目可以观看。仅限今晚,你收拾收拾,我一会儿到你家楼下啊!”
“啊?”温如汐愣了一下。
“不许不来!我马上快要到了,你快点收拾哈!”
温如汐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衣橱。五颜六色的衣服眼花缭乱,她找了件白色的汉服,随意套了上去,又按着这些年在天界的发式挽了一个髻,簪上了玉簪。戴好龙鳞、玉镯,她走出了门去。
“哟,我还以为你的汉服都是红色的呢?还有这么清淡的呀?”秦觅已经到了楼下,见了一身素白的温如汐,笑道。
“嗯。”温如汐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哎,你这簪子好好看呀!有链接吗?”秦觅看着她头上的流苏簪子十分好奇,温如汐心情不好,随意应和了一下,伸出手来打车。
“妈呀!你这镯子是真的吧?这,这得好几万吧?不过,你的人鱼泪不戴了吗?你不爱你家润玉了吗?”
温如汐听到了“润玉”两个字,整个人停在了那里,转身望向了秦觅。
见了温如汐愣在那里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秦觅慌忙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向刚刚已经停下的出租车。
“好好好,我们不提他,不提他!”
车子停在了距古镇不到百米的地方,花灯成行,周围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秦觅拉着温如汐,叽叽喳喳了起来。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在网上好不容易抢到的限量券,一伙儿进了古镇,你先逛,我去演艺中心那边换演出券。”
“哦好。”温如汐漫不经心地答道。
月色悠悠,夜幕葱茏。抬头仰望,夜空中几点星光稀疏,不远处,城市的霓虹灯依旧璀璨。温如汐走进了古镇长叹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回来了。
古街上的花灯闪烁着,运河卷着千万星点波光粼粼。路边传来了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锦壶流转,美食飘香,跑过的孩童咿呀笑语,撞歪了插糖葫芦的竹竿。一切都和曾经和润玉一起下凡的景象是那样的像,唯独不见的,是那人的身影。
温如汐站在街中,怅然静立,雪色的背影婵婵,婉约美好。一阵微风从背后袭来,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桂花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阵熟悉的……
龙涎香?
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一时间,激动、欣喜、期待、恐惧……百感交集。
温如汐不知道那天自己到底是怎样转过身来的,只觉得,那转身的短短一瞬,恍如千年。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泪水早已婆娑。眼前的人与梦中的少年渐渐重合,那人白衣似雪,玉树琳琅,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一切,回到了大婚时的那个夜晚,温如汐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被一点点抽离。
“阿玉,我们的家乡,隔着山,隔着海。若是分开了,我们还会再见吗?”
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了双眼,山眉海目间,一片坚毅。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润玉,定会为你移山倒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这下是真的完结了。其实呢,这个版本是原定的结局。至于为啥写了上面一个结局,是因为陪着玉儿又走了一遍,觉得他真的太不容易,太虐了,不如就让小如汐陪着他好好生活在天界吧!不过啦,无论天上人间都是美满的结局啦!
正文完结,之后还会有几篇番外,然后就真的要大家说拜拜啦,感谢各位小伙伴的支持!
今日七夕,送来来自玉齐透宁的祝福:
玉玉龙:今日乞巧,润玉并无什么珍贵神物可以赠予,便送你漫天星辰吧!
齐鹅:这是我雕的木雕,可还喜欢?
透透狐:一盏兔子灯太少了,在下为姑娘包下整条街的花灯,可好?
喵宁:嗯……荷花酥分你一半,行吗?
大家都要快快乐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