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陈情令] 无边光景【完结番外】>第85章 山雨欲来 终究,这场花好月圆,他是求……

  “卖萝卜!卖萝卜!新鲜的萝卜。”

  半倚着石阶,魏无羡听了温宁的吆喝,转动陈情的指尖顿住,想了须臾,道:“欸,温宁,你卖萝卜的时候呢,能不能有一点激情?这样会显得我们的萝卜,很不好吃啊!”

  “你这个样子怎么卖得出去啊?”

  温宁偏头看来,扬了扬手中的萝卜,一本正经地回答:“公子,姐姐说就算萝卜卖不出去,蓝三小姐留下来的钱袋,也够我们生活很久了。”

  闻言,魏无羡想起几日前收到的那封信,剑眉倏地拢紧。

  虽然少了几分常人的神智,但温宁很明显的察觉出了异样,在他的认知里,魏无羡听到蓝熹微,绝不是这种神情。

  “公子?公子?”

  连着叫了好几句,魏无羡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长眸掠过一丝黯然,正欲岔开话茬,身侧传来陌生的叫喊声。

  “走过路过的看一看啊!夷陵老祖亲售法器,居家旅行必备符咒啊!”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站在不远处的街角,头发用一根火红的发带绑着,一手拿着罗盘,一手举着旗幡。

  这身装扮,这幅说辞。

  魏无羡嘴角一抽,幸亏他下山前换了衣裳,不然岂不是要和“夷陵老祖”穿得一模一样了?

  一直都知道有人在效仿自己,今日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若是不治一治这些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之人,怕是会愈演愈烈。

  是以,当他略施小计教训了那人后,在长街玩着罗盘瞥见一抹紫衣时,仍沉浸在好不容易出了口气的雀跃中,没缓过来。

  江澄怎么会来夷陵?

  自从上一回打了一架,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江澄了。

  白日耀眼。

  江澄静静地盯着魏无羡,心里涌起许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他不善于表达,也很少正视这些情绪,但眼下他很清楚。

  看见故人,仿佛触碰到了年少时的肆意自在,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了执念。

  他很想回到从前,很想再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也很想很想,那一年与他一起下水打闹、挨骂受罚的魏无羡。

  他很想莲花坞,那个有江枫眠、有虞紫鸢、有江厌离,还有魏无羡的莲花坞。

  只是就算再怎么想念,再怎么难以释怀,江小公子可以不用藏着掖着,江宗主不可以,一星半点都不行。

  江澄移开了眼,一言不发地往小巷里走去。

  魏无羡会意,很默契地也没有开口,跟着江澄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到了远离主街的一座远僻宅院前。

  院门大打开来,江澄停在檐下,给身后的人让出路。

  既然来了,魏无羡没多想,从容不迫地先他一步进去,随即听见“嘭”地一声,回身便见江澄栓上了闩。

  “让他在外面待着吧。”

  魏无羡没说话,一边继续向里走,一边看着江澄的背影,蓦地想到了适才的场面,江澄没直接用紫电抽温宁,就足以看出他也在努力放下一些事。

  终归是需要时间的。

  宅院不大,因此魏无羡稍稍走了几步,就瞧见了庭院中站着一人,身穿黑色披风,似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悠悠转过身来,脱下了披风。

  暗沉如夜色的披风下,是一身凤冠霞披的江厌离,清秀的眉眼都掩映着大红色的光晕,丽色纵生,甚是好看。

  魏无羡愣在了原地,期期艾艾道:“师姐,你这是......”

  “这是什么?”江澄出声怼他,“你以为要嫁给你啊?”

  眼眶本有些发酸,硬是被这句煞风景的话搅没了。

  “你闭嘴。”魏无羡没好气地回他。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江厌离笑盈盈地打断:“阿羡,我...我快要成亲了,过来给你看看。”

  喉咙发紧,魏无羡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不过...只有我一个人来,你看不到新郎啦。”江厌离笑得羞赧,但是都看得出她发自内心的欢喜。

  魏无羡上前两步,目光落在精致靓丽的嫁衣上,不待他说什么,江厌离半举着手,缓缓转了一圈。

  “这件嫁衣的样式,是熹微陪我一同选定的。”

  此话一出,魏无羡恍惚出神。

  若是蓝熹微,也穿上这样明艳的衣裳,那该是怎样动人心魄的绝艳光景?而若是这样的光景只为他绽开呢?

  是期待的。

  在那封信来之前,是真的有过期待。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生,他失去过很多,会自卑会担忧,如果克制住内心情意,狠下心不回应这份感情,她会不会遇上更好的世家公子,他是不是真的配不上那么好的她。

  会想,如今决定与他并肩的人,会不会后悔,选择站在了玄门百家的对立面,又会不会后悔,和他在一起。

  也因为她炙热坦荡的爱,所有自卑化为乌有,骄傲不羁即如年少,好像整个红尘世间,只有他配得上她。

  可为什么,磨难还是横亘在了他们想要好好在一起的时候啊?

  蓝熹微生死未卜的那一晚,他的确祈求过上天,只要她醒来,什么代价冲着他来。

  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残忍的代价。

  终究,这场花好月圆,他是求不来了。

  魏无羡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长眸微红:“好看。”

  “姐。”江澄也笑了,神色放松带着欣喜,“我说了吧,是真的好看。”

  江厌离脸颊又红了几分,嗔道:“你们说了不算,你们说的,不能当真。”

  “你不信熹微,又不信我,还不信他,是不是非要那个谁说好看,你才信啊?”江澄挑眉打趣着她。

  魏无羡懂了江澄的言下之意,正想着可怜兮兮地接话,江厌离忙道:“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

  玩笑归玩笑,魏无羡与江澄都知道江厌离脸皮薄,点到为止,没再继续揶揄嫁衣之事,难得统一战线,乖乖围坐在桌案前。

  江厌离整理好披风,转而面对着魏无羡,笑道:“阿羡,来取个字。”

  “取什么字?”

  江澄白他一眼,嘴角却是止不住地扬了扬:“我还没出生的外甥。”

  魏无羡笑着应下:“好,兰陵金氏下一辈是如字辈......那就叫金如兰。”

  “好啊。”

  “不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江澄重复念道:“金如兰...听起来像蓝家的蓝,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的后人,为什么要叫如蓝?”

  “蓝家也没有什么不好吧?”魏无羡下意识反驳,“兰是花中君子,多好?”

  江澄像是想到了什么,别过头嗤了一声。

  自打蓝熹微来云梦陪江厌离,江澄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原以为两人相处起来会很尴尬,他甚至有点刻意躲着她。

  两人关系的改善,是有一回他被云梦南边的一个小家族缠上,废寝忘食两日都没想到如何解决,蓝熹微受了江厌离之托,端着吃食进了书房。

  “江澄,江氏是云梦的主心骨,云梦这一带兴盛或衰落,都靠江氏,没人会愿意被主心骨遗弃,赵氏之所以有恃无恐,依仗的,只是你的心软。”

  不得不说,蓝熹微的这一番话,委实让江澄醍醐灌顶,也恰恰是由于这一举动,江澄没有再躲着她了。

  他不提那件事,蓝熹微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偶尔会给他出一些主意,一如射日之征那段时日。

  没有杂念吗?

  不是的,他有的,只是那微乎其微的杂念,在看到她小心安放于胸口的清心铃时,压根不值一提。

  与蓝熹微相处久一些,就会知道,她认准的事不会放弃。

  江澄知道,能让她那样珍之惜之的物什,是魏无羡的,也知道,她真的很爱魏无羡。

  君子成人之美,更何况,那人是他的兄弟。

  可这不是正给他外甥取名吗?

  “是我取,又不是你取。”魏无羡不忿道,“唉什么劲儿?”

  瞧着这两人又要吵,江厌离柔声开口:“好啦,你知道阿澄就是这个样子嘛,让你取字这个建议,还是他给我的呢。”

  “行了,你们两个都别闹了,我给你们带了汤。”

  这时,魏无羡才发现桌案上的食盒,熟悉纯鲜的味道,慢慢盈满鼻间。

  江厌离见他俩终于没再斗嘴了,笑意更浓,先盛了一碗给魏无羡,又盛了一碗给江澄。

  喝着许久未喝的莲藕排骨汤,魏无羡一口接一口,好不惬意。

  然而下一秒,江厌离又盛了一碗,朝院门走去。

  “师姐!”魏无羡心下隐约猜到她要干什么。

  “姐!”江澄诧异望着自家姐姐,讶然失色道,“难道还有他的?”

  江厌离莞尔一笑:“反正我带的多,见者有份嘛。”

  到底是没再多加阻拦。

  江澄看着手中鲜汤,默然少顷,端起碗规规矩矩地拱手,道:“敬夷陵老祖。”

  “噗......”魏无羡被呛了下狠的,转头斥他,“你给我闭嘴。”

  敛眉放碗,眼中复杂晦明,江澄犹豫片刻,道:“你今后就这样了?有没有什么打算?”

  魏无羡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回答:“就这样呗,反正他们也不敢下山,我下山别人也不敢招惹我,只要我们以后少惹是非就好了。”

  “不主动?魏无羡,你信不信就算你不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招惹上你?”江澄正色道,“救一个人往往束手无策,可要害一个人,又何止有千百种法子?”

  魏无羡也放下碗:“一力降十会,管他千百种法子,谁来我弄死谁。”

  江澄垂眸,闷声道:“你从来就不听我的任何一点意见,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我说的才是对的。”

  “你到底有完没完?”魏无羡收起笑容,眉间染了三分郁色,起身就走。

  “欸,魏无羡。”江澄也站了起来,“那蓝熹微呢?你要她怎么办?她偷偷溜来夷陵的事,你以为真的能瞒天过海吗?玄门百家之人明面上不说,你知道他们私下怎么议论她吗?”

  “她心属你本无错,可你只要一日不交出温氏族人,一日不交出阴虎符,那她心属你便是鬼迷心窍,便是不知廉耻罔顾家规。”

  “你就不能为她服个软吗?”

  压抑着的情绪霎时爆发。

  魏无羡旋身望去,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为她服软?既然你们都觉得她心属于我是错的,怎么不去劝她别再来夷陵?也别再心属我啊?”

  “就因为她心属我,就因为我护着清清白白的温氏族人,就因为我炼出了阴虎符,所以,就得认错服软,就活该被是非招惹吗?”

  “那不如断个干净,再无瓜葛。”

  江澄知道他动了真怒,也知道他说的话带了情绪,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院内气氛陡然陷入了沉寂。

  而院外。

  蓝熹微左手提着两壶天子笑,如画容颜像是覆上了一层易碎的琉璃,有丝丝光华在流转,也有裂痕在蔓延生长。

  御剑赶去彩衣镇吹的冬风,她不觉得冷,长时间运转灵力而抬起右肩,她不觉得痛。

  可在这一瞬,指甲掐进了掌心,她也能感受到心口温热在流失。

  她低下头,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滑下来,落在了月白衣裾上,洇开了一小圈。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也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