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恭候多时了。”
捆仙网里一大堆人,魔修只看阮行,笑眯眯的,“行止仙君,五十年前魔界一别,尊上一直很想念您。”
嘴上说仙君,其实言语轻佻,眼如钩,在阮行身上游离,仿佛要把仙君的衣裳件件挑落。
方恪悄悄去看述归。
除脸绷紧、手渗血外,都还好。
谁也没想到,会有具灵境的魔修潜伏镇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逃过天谴,还早布置好捆仙网。
“五十年前……是行止仙君魔界历练之时!”陈理怒不可遏,朝魔修大吼——“满手鲜血的魔种,你们也配威胁……?!”
话未说完,散作血雾。
晶莹的神魂飞到魔修手中,众人只听见神魂哀嚎,不似人形,继而“咔嚓”——
魔修吃下神魂残片,嚼几口,彬彬有礼抬手引路。“诸位,请吧。”
*
小仙君们才意识到人心诡谲,又直面魔修纯粹的残忍。
魔修单独带走阮行,只留下狎昵的“去地宫”,传闻那是魔君豢养宠侍的地方,冰火两重天,借以欣赏美人婉转姿态。
述归待遇最差,被带去七重狱——天生魔种盘踞之地,但临走前他平静至极,更无恐慌。
很快,他们没空担忧那二人。
方恪跟其他人关一起,普通的牢狱,正常的审问……也就每晚,在对面牢房随机选一人,先拿邪术吊命,再用指甲划开腹腔,露出脏器,魔修拥上前,你选一个、我分一个,吃得肉沫横飞。
仙力被封,有仙君当场呕出来。
审问的魔修笑嘻嘻:“魔君玩腻,说不定就放你们走喽。”“这间屋子的更嫩,留到最后,等令孟大人来吃!”令孟就是抓他们的魔修,魔界护法之一。
仙对魔来说是大补品,魔修一丁点不浪费,不过吃到剩脸时,会抠出眼珠再继续。一周后,十多颗眼珠飘在地宫顶上,与方恪他们隔空对视。
眼珠越来越多,对面牢房的人越来越少。
终于,牢房空了。
这天,令孟回牢狱,长指甲戳秦珩的脸,秦珩冷冷道:“我是秦族圣子。”令孟笑:“我还没吃过圣子呢。”
圣子一声不吭,方恪看见他发抖的手,心里暗叹一声,就犯贱道:“令护法,别吓小孩了。”
魔修不清洗指甲,里头全是不知名的污渍,令孟却很干净。“他一周没洗,全是汗和血,你吃得下去?”
想法被猜中,令孟第一次正眼看方恪。
一排抖着、哭着或者丧了魂般的仙君中,这人最平静。像千帆过尽后,再被巨浪淹埋,也只是坐在小船上,想:确实如此。不过如此。
一种死了般坦然的平静。
这种平静,令孟曾经在一个人,额,一个魔上见到过。
令孟去而复返,方恪正回忆一系列让心肝重长的法术,便见他蹲下——
“方仙君,尊上想见你。”
*
方恪被蒙住眼,押到殿内直接跪下。
沾血的布条被扯下来,方恪瞳孔一缩——大殿中央,阮行半跪着,远处是他的佩剑,断了,但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
大殿之上,骷髅垒成的宝座中,白发灰眸的男人看向方恪。
“尊上,人带来了。”
说来讽刺,魔君长得比仙人还仙气飘飘。
而比起仙,此时的阮行更像魔,一个魅魔。
他只着一件薄纱,堪堪到腿根,遮不住莹白肌肤;双手被缚,明显被下了东西,眼神涣散,眼尾泛红,勉强支撑自己,想拿回佩剑,又没力气。
月坠泥淖,狼狈,可姝色无边。
看到方恪,他浑身一僵。
魔君只分了方恪一眼,威压、死气、滔天的魔息……方恪不动。魔君收回目光,去看阮行。“行止,你想见朋友,那就见吧。”
阮行哑声道:“放了他。”
这些天魔君听了他太多的威胁,还有利诱,饶有兴致说:“你爬过来、求求我?”
阮行手背青筋突显。
就在他身躯弯下的刹那,方恪术法飞起,却不是朝魔君,而是阮行——阮行始料未及,被打晕过去。
同一时刻魔侍出手,方恪撞到大殿长柱,一口血没咽下去,喷出来,夹着内脏残片。令孟护法拈一丝血,打量片刻,嫌弃地抛给大殿四周的低等魔物。
“你想救他?”
魔君一眼看穿方恪,没有马上杀方恪,只是轻抬了下手指。
猛地悬空,无形的力量扣紧脖子,方恪却笑了,断断续续,疯子一样。“不,我来教您…怎么让行止心甘情愿。”
再算算时间,三清川肯定发现他们失踪——魔君应是对阮行感兴趣,方恪无路可走,只能出此险招,想拖延时间。至少,别让他亲眼见阮行受辱。
令孟得了指令,扔方恪到王座下。
魔君俯身,方恪听到一丝轻笑,口中被插进一根手指,苍白、修长,在他唇齿间搅弄,说不出的……
不是,很恶心啊。
方恪瞳孔紧缩,凡人当太久,他的思维一时难改,忘记成仙后体内杂质早被洗干净。
可下一刻,他再没法思考——口中的手指瞬间生出长甲,尖锐无比,朝舌肉用力,贯穿了他的舌头!
……好疼。
方恪本能弓身,断掉的骨头不知扎进哪里,疼得他神志恍惚,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几百年了,他第一次这么疼。
“让他心甘情愿?”晕过去前,方恪听见魔君在笑,低不可察——“我要这个做什么。”
“君上,怎么处理他?”
“送回地牢吧,今天不用刑。”
方恪最后的念头是:断了骨头和舌头,还好,能活……比挖心剖肺好点。灵心是仙人最重要的东西,没了这颗心,虽不至于没法修炼,但也是大道无望。
*
魔君忽然对方恪有了兴趣。
他的兴趣不是好东西,每次方恪还算完整的去,又断手断脚、一身血的回来。唯一的好处——没有仙君再被吃了。
魔君有很多古怪的癖好:不识凡间字,就叫方恪来念话本,等讲完,他就说“无趣”;爱听俏皮话,但方恪说话要把握度,不能太无趣,也不能太有趣,否则魔君会动手。
这一日,魔君心血来潮,教方恪高阶法术,什么易容、删改记忆、双修秘法……都是邪术。
学完,魔君取出留影石,微笑道:“变成他。”上头是阮行的脸,每个角度都美得无瑕疵。
方恪没动。魔君一笑,掐住他脖子。
方恪隐忍不发——他早发现,越反抗,这魔头下手越狠。果然,快要窒息时,魔君自己松手了,索然无味般。“如果是他,明知赢不了,还是会动手。”
方恪咳得死去活来。
魔君对阮行有意,被打也无所谓,他哪敢动手?上次说错话,魔君可是直接废了他的舌头。
“怎么不说话,怕我?”灰眸逼近,笑意盈盈,没有杀意——方恪还不配他有杀意。
不怕他会死,怕他也会死。方恪叫苦不迭,死到临头,胆子反而大了:“您不能因为得不到一个,就来玩另一个吧?”
魔君不怒反笑,“方仙君,你真的很好玩。”
方恪起了鸡皮疙瘩,“谢谢。”
“别这么客气。”魔君又变成了正常魔,彬彬有礼回,“把这当自己墓就好。”
“既然你不想易容,那就来练下其他术法吧。”
*
方恪被扔到一处床榻上,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进来。
那人是述归。
中了圣狐淫毒的述归。
狐毒是魔修最爱用的东西之一,本是妖狐一族的秘术,却被有心者提取出、从此在魔界泛滥。此毒可迷惑灵台,狐狸等阶越高、毒越难解。
简言之——专针对修士的春药。
魔君的手下嘻嘻笑:“尊上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喜欢他,是不是?”
“赐你一个机会,君上说,不必谢。”
于是方恪惊恐地发现,他身上也开始发热了。
浑身灵脉被堵,只有嘴还能动,望着眼眸沉沉的述归,方恪往床脚缩,绝望地想:早知道,就不给魔君读“下春药、成好事”的话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