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颜月歌尚未穿来之前,原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对自己的身高格外不满。

  鞋是定制的,底子比一般鞋靴能高出一大截,鞋垫更是定制的增高鞋垫。

  垫来垫去竟也把身高拉到了将近一米九。

  要知道他本身不过一米七六的样子,这一脚下去,当真是如同踩高、呸,低跷。

  何况原主的执念并没有在某一刻消失,甚至延续到了一脚崴入湖底让颜月歌来到这个世界后。

  当时惊厥受冻的颜月歌大病一场,这个病里头自然也一并包含着差点崴折的脚脖子,让他大半个月没能下得了地。

  颜月歌当然也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却丝毫没能察觉到这一点,还是大半个月后意识稍微清醒,打算下地四处走走,穿着那垫得高高的鞋靴又一脚给他崴回了床上才知道的。

  那时的颜月歌当场怒从心中来,还躺在床上就让人将那些低跷都给烧了去,从此再没穿过垫高了的鞋子。

  他的身高放在他的那个世界也不是什么高个子,不过显然,颜月歌向来对自己的身高没什么执念,那是一个百分百接受自我。

  颜月歌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认为下去,毕竟他有钱有颜,身高虽不算高但也没矮到哪里去,纠结自己不到一米八这件事对他属实没什么必要。

  可是现在,面对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淮序,面对着如此漂亮却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淮序,颜月歌忽然就想起了那些消失在火焰中的增高鞋与增高鞋垫。

  首先他没有设想过淮序还会有变出双腿的情况,其次他没有设想过淮序还会有变出双腿的情况。

  啊呸,说岔了,是其次他没有设想过淮序变出双腿后居然会比他高出这么多的情况。

  鱼尾的淮序就算体长三米五米他都不觉得意外,毕竟那条绮丽的尾巴与缥缈的尾鳍确实是很有长度,而且那份长度还是那般美丽。

  在那样的状态之下,就算淮序作为人类的上半身已经能清楚显现出比他更为挺阔的脊背,颜月歌也丝毫没有升起半点儿怀疑。

  他就是单纯没想过他老婆的腿那么长,一下子高出他一头去。

  一头啊,这可是一头啊。

  要、要是他脚下尚且踩着增高鞋与增高鞋垫,这一头的差距或许就能被缩短到一点点了。

  那样才更符合他在只看脸的情况下对他老婆身高的认知。

  倒也不是一定觉得他老婆会比他矮或者比他高不了哪里去,就是感觉,懂嘛,感觉。

  啊,增高鞋垫……

  颜月歌狠狠心痛了一瞬。

  只是不管颜月歌怎样去想念那些鞋子与鞋垫,被烧了就是被烧了,他现在想看淮序的脸就是得仰头。

  不自觉的,颜月歌挺了挺脊背,试图将自己拔高些。

  唔,大抵也是没什么用的。

  倒是颜月歌胡乱的含糊清楚落在淮序耳中,引了一声不解的发问道:“怎了?”

  颜月歌仍在出神,闻言茫然点了点头,又瞬间摇了摇头,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巴巴望着他,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先给你找双鞋。”

  说着,手上已是摸向了那枚芍药小荷包,打开后便是埋头就找。

  颜月歌这般举动并不难理解,前时他就没想过淮序会突然变出两条腿来,所以当初也只是买了法衣而没有买鞋靴。

  法衣成套,那时他直接整套买下给了淮序,用不到的下装约莫是让淮序收到了他买来给淮序放那一大堆玩具的储物袋里,现下正好拿出来用上。

  只能说,还好他当初直接把一套都买了下来,这要是他哪根筋没搭对只买了上装,这眼下的局面就是要了命了。

  虽应该不至于露出什么关键部位,但……

  啊呸呸呸,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眼下,眼下明明是他老婆光着脚啊!

  纤瘦的足丝毫没有避讳地踩在嶙峋的石,看着就硌人好吧!

  而且大抵是因为生活在水底,淮序的皮肤是一种清透的白,白玉似的足与漆黑的礁岩两相对比,只觉愈发白得刺目,更是惹人怜惜。

  说起这个颜月歌就要生自己的气,明明随着鱼尾一同褪去的,还有那锋利的指爪与鳍状的耳。

  尤其是耳朵,他愣是跟淮序说了好一通话都没能发现这么明显的差别。

  若非鱼尾、或者说新变出的人腿在视线中占据了足够的分量,还不知道他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去。

  要是能早一点发现,或许就不用他老婆在他的一惊一乍中站起来踩在这样的地面上给他看了。

  现今的淮序已是与真正的人类无异,那么人类需要的,淮序也一定是需要的。

  可就在颜月歌找得热火朝天,淮序突然出言道:“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的。”

  笑话,他当个物件当得挺开心的,才不要自己走路。

  颜月歌当场顿住,一点点抬头看来,语气中满是惋惜,却怎么也压不住硬是要翘起的嘴角,“啊,太可惜了,不过多久都不能没有鞋穿啊。”

  淮序:“……”

  这孩子,到底在乐什么啊。

  ——

  当然是在乐淮序变回去的话就不会继续从身高上狠狠给他暴击了呀!

  也当然,这种快乐实在上不得台面,在笑出声音之前,颜月歌死死捂住了嘴巴。

  鞋子当然也是找到了的,好在小谷之前想着以防万一给他那小荷包里备了两双新的,法靴,尺码上会根据穿着之人变化,倒是省了不少事。

  甚至一拿出来就直接要蹲下帮淮序穿的架势。

  原因也很简单,一条人鱼哪里会穿什么鞋啊,他老婆当然他来帮。

  淮序却是被他动作的流畅度惊到,下意识后撤半步道:“你、我自己来。”

  颜月歌愣住,蹲到一半的身体硬生生僵在了原地,逆势站起后干巴巴将手中的靴子递了过去。

  那双方才还笑得弯弯的桃花眼此刻已是写满了担忧,一刻没从淮序身上移开,时刻准备着上手帮忙的模样。

  只是颜月歌的担忧显然是多虑。

  好吧,或许一条人鱼在看过人类穿鞋之后,也能非常顺畅的将鞋子穿起,尤其是这种只需一脚蹬进去就完事的靴子。

  流程简单,结果清晰,看得颜月歌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有些太过小看他老婆了。

  明明早就见识过他老婆的聪明的。

  不过在淮序重新看向他后,颜月歌还是瞬间笑露出一双尖尖的小虎牙。

  “我七姐给了我几件新的法宝,我来给你束发吧。”

  说着,颜月歌拿出了从颜月漆那里讨来的两支发簪。

  他并没有先行用去一支,虽然这两支中任意一支看起来都极衬淮序,但他还是想让淮序来选,就选他自己喜欢的。

  淮序却没有去选,而是越过它们看向了之后的颜月歌。

  颜月歌只是眨眨眼继续解释道:“这个可以把我们的气息和外貌变成另外的人,方便我们到处走动,毕竟一直用影日密抄对我有点难。”

  说着,视线已是稍稍溜走。

  显然并非是“有点难”,而是“太难了”。

  他带出来的灵石已不剩太多,为了以防万一剩下那些也不能乱动,更何况按照影日密抄的消耗量,那点儿灵石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不管是因为通缉令、寻人帖还是四海密卷上的线索头条,追在他们身后的人都只会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逞能是毫无用处的,不妨早日寻找可以节省灵力的替代。

  这簪子便是那替代。

  终于,淮序微一颔首,转身背对了颜月歌,顿了一瞬似是想起什么,又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显然就是在照顾他的身高了。

  颜月歌猛地又是一个心痛,却是飞快跟上去站在了淮序身后,那点儿微末的心痛转眼就被雀跃跳动的心跳淹没,好似不复存在。

  他、他要亲自给淮序束发了耶。

  淮序的发很长,现在有了一双腿作丈量,约莫能垂到大腿根去。

  漂亮的雪发柔软顺滑,当真好似绸子一般散在身后,颜月歌已经眼馋很久了,就想摸一把试试手感。

  这不要么在跑路要么没跑路也找不到机会,还没能实践过嘛。

  颜月歌盯着那头茂密的雪发只感到激动,激动到就只是站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打算要干嘛来着。

  还是淮序等了一时等不来他的行动,侧首向他问道:“不束了吗?”

  颜月歌猛地一个回神,急忙点头道:“束束束,淮序先选一支簪吧。”

  说着急忙走到淮序身前,将一黑一红两支簪一字排开给淮序看。

  除过颜色之外,两支簪并未有过多区别,毕竟是同种作用的法宝,纹刻的也都是相同的阵法,选哪一支也没什么差距。

  甚至就连颜色,虽说是一黑一红,那红也并非艳红,而是沉稳的暗红。

  此时已近入夜,秘境中光线本就发暗,现下看去更是几乎看不出它们的区别。

  颜月歌却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一双眼睛亮亮的,对淮序的选择万分期待的模样。

  看得淮序本打算脱口的“随意”二字都不自觉咽了下去,到底抬手随意指向了黑色那支。

  颜月歌欢欢喜喜将另一支顺手插在了自己头上,他本就习惯将头发束得高高的,出门以来倒是不曾戴冠别簪,只随便揪根发带绑着,现下顺手一别,倒也不会别出不合适来。

  而后又急急走回淮序身后,深吸一口气捞向那头雪白的发。

  发丝柔软顺滑,带着些许微弱的凉意,抚在手心好似掬起了一捧水。

  颜月歌捧着那段发丝怔愣片刻,一瞬间竟觉得自己飘到了云间,在绵软的云朵间肆意翻滚。

  出、出现幻觉了!

  颜月歌猛地反应过来,急忙甩了甩脑袋将神智找回,嘴巴却不受控已是开口道:“淮序的头发也好美啊。”

  片刻,淮序稍稍点下了头。

  颜月歌不由失笑,趁着回神的工夫,手上利索赶忙将淮序的头发挽了起来。

  问过淮序紧不紧,会不会不舒服,得了淮序否定的答案后,颜月歌才恋恋不舍离开了那头雪发。

  “好啦。”

  他并未按照自己的束发方式给淮序扎了个高马尾,在他看来,他老婆更适合稍将头发拢到脑后的温柔发型,便也就如此做了。

  尽管墨簪与雪发的颜色相去甚远,却并不违和,只从背后看也是漂亮非常,看得颜月歌直接捂住了心口。

  还、还好他之前想着以防万一学了几种束发的方式,能用到他老婆身上真的是太好了!

  这边颜月歌还在感谢过去的自己,那边淮序已是回头向他看来。

  一个美到极致的回头杀瞬间击得颜月歌摇摇欲坠,另一只手赶忙助阵捂上了心口,“这、这里不安全,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淮序点下了头,施施然自石上起身,走到他的身旁,向他伸出了手。

  锋利的指爪尽数褪去,出现在颜月歌眼前的,便只是骨节修长极其好看的一只手。

  颜月歌望着那只手茫然眨了眨眼,又茫然抬眼,看向了手的主人,还不待疑惑出声,淮序就已是开口。

  淮序说:“走罢。”

  颜月歌脑子嗡一声懵了,一张脸瞬间涨红几分,出口的话音都起了结巴,“淮、淮序你……”

  淮序却并未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直接上前握住了颜月歌刚从心口垂下的手,“不是要走了吗?”

  都已经要自己走路了,看路这种事就不要让他操心了,还是交给颜月歌带着他吧。

  淮序这般想道。

  只是颜月歌毫不知情,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嗓间都发起紧来。

  他的脸瞬间更红,目光却黏在两人牵起的手上,耳尖红得好似马上要滴血,猛地回神飞快点了点头。

  是这样没错。

  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什么会突然牵他的手啊。

  怕他们会不小心散开吗?还是习惯使然?

  确实若非将淮序安置在轮椅上,每每他们移动时淮序都会轻轻环住他的脖子作固定用。

  现在这样,也是一种固定吗?

  和他的接触会让淮序感到安全吗?

  颜月歌只感觉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有种名为幸福的东西破土而出肆意生长,很快就将他整个包围。

  心跳如鼓,掌心的热意迅速扫去那只手带来的微凉触感,甚至开始将热意反向传递。

  下一瞬,他努力伸展开自己的小手反握住淮序,尽管那双手指爪尽褪也仍是比他大出一截。

  这下,就真的完全是在牵手了。

  颜月歌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淮序,眼睛却愈发明亮,“没错,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