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路就变成了荒草纠结的泥巴路,马车行进极慢,车内,秋天单手握紧了脖颈间的小竹筒,面上神情既紧张又害怕。

  她忍了一路,还是没忍住问裴宜:“二表哥,我带着我娘能去寺庙吗?”

  裴宜前世也曾被逼得去信仰神,祈求有一天神迹降临能让他的身体突然枯木逢春,如今又经历了死后重生的事,心里多多少少对鬼神是敬畏的,听秋天这么问,他便道:“不如你留在山下吧,我帮你先问过庙里的方丈再通知你。”

  秋天很想答应,可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我要跟着你去。”

  她突然往裴宜面前挪了挪,伸手握住了裴宜的手,她手心冰凉,还湿漉漉的。

  “二表哥,我这眼皮从醒了就一直跳,我心里还特别慌,总感觉今天会出什么事。”

  裴宜闻言怔了怔,秋天眼圈都是红的,整个人蔫头巴脑,她总有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说,如今终于说出来,整个人像是突然释放了一般,拉着裴宜不松手,喋喋不休宣泄她的不安。

  “我听人说诏安县要出大事了,好些人还说隔壁白光县有家商行遇上劫匪了,伤亡惨重,白光县距离诏安县那么近,是不是……二表哥,我害怕!”

  “秋天,别想太多。”裴宜温和的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拍了拍秋天的手背,“是祸躲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难道你不相信你大表哥吗?”

  秋天欲言又止。

  裴宜这回是真疑惑了,钟生能和姜院长打成平手,他的本领在思源书院范围内是公认的厉害,秋天居然不相信他?

  “大表哥他只有一个人,能打的过很多劫匪?”秋天傻傻发出疑问。

  马车外,钟生忍不住出声道:“秋天,改日让我看看你练武练的怎么样了。”

  秋天脸色一苦,偷偷扯裴宜袖子请他帮忙说好话。

  钟生的“看看”可不是站旁边看她表演,而是如学院里的武术老师一般,与她对打一盏茶时间(五分钟),打不过就被动挨打,直到时间到老师收手。

  至此,秋天那满怀的焦躁不安,全部化成了后悔,早知道就不怀疑大表哥的实力了。

  被这么一打岔,之后的路程秋天倒是恢复了些小女孩的本性,一路上叽叽哇哇说个不停。

  丽娘是楼里的姑娘,人身自由受到限制,想要什么东西也只能让丫鬟出门采买,秋天虽然能出去,只是丽娘怕她一个小姑娘出意外,对她管的挺严,轻易不会让她离开她们居住的小院子。

  秋天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一路上山花烂漫,绿草茵茵,荒郊野外野物也多,时不时就能在草丛里发现兔子和野鸡的踪迹,若不是还记挂着正事,秋天早跳下马车抓鸡撵兔子了。

  临近中午,马车终于到了五指山山脚下。

  山脚下也是有百姓居住的,因着求神拜佛的人不少,山脚下的人家大多收银子为路人提供方便,裴宜出了几个铜板,便顺利将秋天安置在了一户人家家里。

  临走前,裴宜将秋天拉到偏僻处,低声叮嘱她:“匕首得藏好,若是遇上危险,打得过就打,不用怕给我惹麻烦,打不过就先妥协,性命重要,懂了吗?”

  他这么说,秋天心里的不安再次卷土重来,她双手拉着裴宜的衣袖,小声道:“二表哥,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秋天说着说着,一股名为自卑的负面情绪,骤然从她心底升起。

  她知道她的两个表哥每天都很忙,他们的事情不会刻意对她讲,偶尔被她撞见了听到了,也完全无所谓。

  理智告诉她,两位表哥是将她当亲人保护着的,可情绪上却总是忍不住偷偷想他们是不是不信任她。

  裴宜无法多说,只道:“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事,相信你大表哥,他会保护好我和你。”

  秋天在心里用最严肃的语气命令自己放手,又尽量平静地与裴宜道别,只是马车刚走远,她就忍不住双手抱膝蹲在了地上,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裴宜选的这户人家只有祖孙二人在家,老奶奶在家忙活着家务,小孙女才七八岁,见到秋天奇怪的蹲在地上,小姑娘好奇凑上前,问:“你在哭吗?你爹娘不要你了吗?你两个哥哥也不要你了吗?”

  秋天猛地抬头,气鼓鼓瞪着眼前的小姑娘,这小屁孩在说什么鬼话,她两个哥哥才没有不要她!她娘更没有!

  小姑娘十分成熟地伸手摸了摸秋天的头,安慰道:“我爹娘出门时我也会哭,但没关系的,他们过年就会回来了,你两个哥哥也要等那么久才回来吗?”

  秋天恶从心头起,得意洋洋地道:“我两个哥哥就是去山上上个香,很快就来接我。你爹娘出门了啊,离过年还有好久好久呢,那你有的等了。”

  小姑娘板着脸,愣愣的看着秋天。

  秋天立马心虚,把话往回收:“其实也没有很久,一年都过去一半了,只剩一半啦!”

  “哇!”小姑娘一仰头,哭的极为惨烈,边哭边扭头朝家里冲去。

  “奶奶!奶奶!奶奶我想我爹我娘了!他们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秋天后脑勺直冒凉气,跳起来就去追那伤心欲绝的小姑娘。

  再说另一头的裴宜和钟生。

  两人一路赶着马车上了山,到了山顶下了马车,一抬头便瞧见了那座有些残破的庙宇。

  庙宇占地极大,两边围墙足有三人高,长长的围墙一眼看不到头,唯独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朝内大敞着,隐约可见里头有人在走动,和尚齐声念经的呢喃从门内传出,却并不显得喧哗吵闹。

  还没进寺庙,裴宜和钟生便都神奇的觉得自己的心安静了。

  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走上了大门前的青石台阶。

  一脚跨进门槛,正对着大门在净坛前烧香的小和尚抬起头,见有香客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香烛,快步迎上来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不知两位施主是烧香还是算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