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 契约已经生效了。
魔王再对江烬发怒也于事无补。
现在的情况，只能把江烬当做契约对象，让他早日许完三个愿望了。
好在, 进度条已经往前推动了三分之一。
江烬那句“不许走”被契约认可，它意味着路迩不可以把叶涂从禁闭室给救走。
这是一个很容易达成的愿望。
只是可怜了叶涂。
原本魔王是叶涂给召唤来的，结果眼下叶涂没有被解救, 反倒便宜了大坏蛋江烬。
为了顾全大局, 只能委屈叶涂——反正严格说起来，魔王和他俩都不太熟, 帮谁完成愿望也没差。
只是魔王越想越觉得江烬这人可恶。
他捧着江烬的手指头, 嘴上关怀备至地问：“还痛不痛啊？”
心里想的是，讨厌鬼，契约结束再收拾你。
幸运的是, 伤口愈合以后, 江烬没有再喊痛——他根本也没再开口说任何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魔王。
加上并未受到惩罚, 魔王觉得这事儿算是糊弄过去了。
别的都好说，但他不太能理解江烬看他的眼神。
不过他不想对江烬的一切太过好奇, 只想赶紧结束这错误的契约。
重新整理好情绪后, 魔王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这次, 他用他早已排练了无数次的说辞，告诉了江烬有关于契约愿望的事情。他说得很熟练, 因为不久前, 他对叶涂也说了同样的话。流程一模一样。
伟大的索拉菲斯魔王谨记着魔镜的教诲, 他说话时一直扬着骄傲的小下巴，要傲慢, 要目中无人。
江烬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时抬起半边眉毛，似是而非地笑着。
魔王独自讲了半个多小时，甚至还说了一些他能记得的契约规则和许愿限制，以免江烬乱许愿——事实上经验丰富的大魔王都知道，根本用不着这样事无巨细地告知召唤者。
反正只要愿望不符合规则，契约是不会生效的。
等他终于像完成任务一般背完了腹稿，就把话递给江烬，期待地问：“你还有没有什么不清楚的？”
江烬：“有。”
“不清楚哪里？”
“你的名字。”
“我不是说了吗？我叫索拉非斯·沃·塔里亚·赫巴伦迪·路迩。但你可以称呼我为索拉非斯阁下，或者叫我魔王大人。”
江烬说：“太长，叫路迩吧。”
被强行叫了小小小名的魔王凶巴巴地瞪他，企图挽回：“你叫我路迩，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江烬说：“路迩，魔王真的无所不能吗？”
路迩说：“当然。”
江烬：“好。”
路迩：“……”
哪里不对。
他咬咬牙，心里安慰自己：作为新生代魔王，初次来到低等世界，缺少对这里的认知，更缺少和诡计多端的人类打交道的经验，这不怪他。
路迩把心里的杀气强压下去，对江烬道：“我讨厌你。”
“嗯。”江烬的表情看不出来他对这句话的反应，他只是淡淡回答，随即直起身来，说，“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事实上这种说法还是太委婉。
更多的人对江烬说的话是：“我恨你。”
江烬站在这间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他身材本就高大，站直了以后，连头顶的灯光都被他挡去一半。
房间顿时变得阴沉压抑。
当江烬朝着对面的人往前走的时候，周身冷肃凶煞的气场，随着他的异能精神力一同铺开。
他步步逼近路迩。
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那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震慑到头皮发麻。
但等他走到距离路迩半步之遥处时，路迩却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说：“你蹲下去一点。”
江烬不着痕迹地楞了一瞬，淡漠的表情露出了一丝迷茫：“嗯？”
路迩说：“你知不知道你很高。”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他的发顶大概刚好与江烬的下巴齐平。
江烬：“所以？”
路迩：“我不喜欢抬头看人。”
江烬：“……”
气笑了。
在路迩的理直气壮且趾高气扬的目光中，江烬一时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第一次觉得，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有这么有趣的人。
江烬忽然伸手，将面前的路迩一把拽进自己的怀里，紧接着，不顾对方胡乱地扑腾，他俯身一捞，从膝盖将人抱了起来。
路迩一下就腾空而起，又惊又慌：“你干嘛呀？”
江烬仰着脖子，从来古井无波的目光，这一刻忽然涌动着奇异的暗流。他望着他，说：“不喜欢抬头，那就换个姿势。”
“你……”路迩脑子一下没转过来，“莫名其妙。”
他撑着江烬的肩膀，从这个角度低头看江烬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江烬仰视着他，那双总是低垂着因而显得阴郁狠戾的眼睛，现在睁开了，这么抬起来望着路迩，竟然亲和了许多——虽然路迩并不需要和他亲近起来，但事实就是这样，江烬仰头看他的时候会变得不那么讨人厌。
“要继续你刚才的话题吗，路迩。”
江烬的声音低沉冷冽，和他对费青川说“就这样”的时候如出一辙。
但因为靠得太近，他的声音刻意放轻了。
路迩觉得好神奇，因为从这个距离听江烬说话，竟然觉得他声音好听。
“我刚才是说到哪里啦？”路迩下意识地问了句。
江烬提醒他：“许愿。”
其实路迩以为，江烬会和叶涂一样，不相信他是大魔王，然后需要他费劲唇舌来解释。
可是江烬看起来很平静地接受了路迩是大魔王的事实。
“那你许愿吧。只要符合契约规则，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路迩心里还挺欣慰。
虽然他觉得江烬抢走了签订契约的机会这件事很不厚道，但如果江烬能够让他顺利完成第一次召唤，路迩就决定暂时不讨厌他。
可是江烬没有立刻许愿，他反过来问了路迩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叶涂。”
路迩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这本身不难回答。
为什么一开始要和叶涂签订契约？
“因为他一无所有，需要大魔王来帮助他啊。”路迩说。
能够召唤魔王的，通常都是深陷绝望之人。
他们亟待拯救，为此甚至愿意付出灵魂的代价。
路迩在来之前因为偷懒，没有读完这个世界的整本小说，但他还是快速地过了一遍召唤者叶涂的信息：天之骄子在巅峰时刻坠落谷底，他的亲朋好友会死于大反派之手，他的异能会因为他的心理障碍而陷入瓶颈，他曾经拥有得越多，失去时就越痛苦。
叶涂被抓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发生什么，可是却因为打不过敌人，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太惨了，太绝望了，太可怜了。
于是大魔王带着足以拯救他的力量降临在他身边。
江烬听路迩说完，忽然轻笑了一声。
但听上去不是开心的意思。
路迩低垂着脖子，奇怪地看他。
江烬毫无情绪起伏地重复了一遍：“他一无所有，他绝望可怜。”
路迩点点头。
至少召唤阵里他看到的信息就是这样。
江烬说：“这样就算惨？”
路迩：“这样还不惨？”
虽然现在事情还没发生，但如果路迩晚来一会儿，那叶涂就会经历那些悲惨的事。
江烬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下头去，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路迩被他举得高高的，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江烬是否张嘴说话了，但作为大魔王，他的耳力是普通人的数倍。
他很确信，江烬刚才说了一句：“那为什么不是我。”
可是不等路迩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江烬就再次仰头望着路迩。
他说：“我可以让叶涂更惨。”
这一下，直接吓得路迩忘记了刚才听见的话，他双手抓住江烬的头发，忙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江烬：“我就是要。”
路迩急了：“你不许。”
江烬平静地看着他，说话声音缓慢而温和，但语气却不容置喙：“现在和你签订契约的是我，你却关心他？”
路迩一怔，咬了咬嘴巴，理不直气不壮地嘟囔了一声：“本来就是……你抢的。”
忽然，路迩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
他原本被江烬抱着膝盖，但身体支棱着。只一瞬间，就感觉眼前一晃。
很快，路迩发现自己和江烬调转了一个方位，他的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办公桌上，江烬躬身站在他面前，双手以一种拘禁掌控的方式撑在他身体两侧。
路迩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江烬。
江烬说：“抢到了，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