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畸形关系【完结】>第0027章 麻醉针

  周韵下葬后,江律坐船离开荆棘岛。

  他在南方的小城镇,租了一套单身公寓,这里的房龄老,设备落后,没有电梯,出入都得爬楼梯,但租金却很便宜。

  楼道的墙壁泛黄,墙壁上面有积年累月留下来的涂鸦,楼道的中间还堆着租户的杂物,旧电器、自行车、儿童玩具车等,楼道原就狭窄,堆了这些杂物,楼道就更窄了。

  过了楼道,就是他租的单身公寓了。

  这套公寓的面积有三十几平米,有单独卫浴,厨房,阳台,客厅与房间中间用一堵墙隔了起来,总体还算宽敞。

  公寓里的家具,全都用了几十年,是老古董了。

  躺在床上时,床板会发出声嘶力竭地叫唤声;沙发是布的,缺了几块口子,黄色的黑心棉从破损处漏了出来;客厅的小茶桌,缺了条胳膊腿,快要报废了;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电扇,一看就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电扇,只剩下一个按键能用,其他按键都坏掉了。

  虽然生活条件差了点,但江律把这套公寓拾掇得很干净,住起来也很舒坦。

  他在公寓里住了几天,就出去找工作了。

  他不是本地人,又没有文凭、没有本事,找了好几家,都没有人肯要他。

  后来他去附近的夜市吃了一碗炒面,碰到了一位叫葛顺的男人,葛顺很自来熟,知道他在找工作后,就说自己在附近开了一家汽修店,正缺人手,问他要不要来。

  江律说自己不会修车,没有经验,葛顺就说没关系,他招的是学徒工,工资也比较低,一个月三千来块。

  江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的工作,就决定先去葛顺的修车店当学徒,等以后出师了,没准还能跟葛顺一样开家汽修店。

  葛顺的汽修店开了十几年,就开在老城区的巷子里。他的店面不大,总共就三四十平米,但店里的设备齐全,有大梁校正仪、不锈钢胎纹深度尺、活塞环压缩器、磁性捡拾器、打磨器、电钻等。

  来到修车店的第一天,葛顺就教着江律,认清这些汽修配件,每当来了一辆车,葛顺就开始教江律修车的技法、技巧,毫无保留。江律也学得认真,他勤勤恳恳,又努力上进,经过了这十几天的训练,他已经学会一些比较简单的修车技法。

  大多时候,江律都是在洗车。

  汽修店的店面小,没有装自动化洗车的机器,每次店里有人要来洗车,都得用手洗,而这个时候,葛顺就会在一旁抽着烟。

  葛顺大小也算是个老板了,自己开着铺面,每天都有收入,但他却舍不得抽好烟,平时都是抽价格比较便宜的烟,偶尔会抽点好烟,是双爆珠的烟,他倚在老板椅上吞云吐雾,快活得不像话,大型的电扇就在旁边“呼哧”地吹着风。

  江律洗完车,收了钱,也挑了张凳子坐下来,葛顺就会从烟盒里捡起一支烟,递给他,他也没有客气,接过了烟,借着火,在一旁抽了起来。

  葛顺已经三十几岁了,单身,娶不到老婆。一来是他相貌平平,二来是他没车没房,又没有存款,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这样没本事的男人。

  他抽着烟,看了一眼相貌英俊的江律,似是在开玩笑,“小江,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人没给你张罗婚事吗?要我说,你长得俊俏,肯定有不少女人想嫁给你吧?”

  “顺哥。”江律掸了掸烟灰,“我没车没房,哪个女人能看得上我?”

  葛顺笑了,“上周来了个女老板,就是开特斯拉的,她一进到咱们店,就盯着你瞧,还一直找借口跟你搭讪,她肯定喜欢你。还有,梅老板,她一周来两次咱们店,一次是洗车,一次换轮胎,以前她都不怎么来咱们店的,现在你来了,她也来得勤快,估摸着也是喜欢你。要我说,你小子,就是好福气,桃花运不断。”

  “您别拿我寻开心。”江律热得不像话,短袖都被汗给浸透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葛顺比江律的年纪大,看得也多,“趁着年轻,赶紧娶妻生子,要不然以后结婚就更难了。”

  “结婚的事,等以后再说吧。”江律吸了一口烟,感觉到醇厚的烟味在他的肺部里穿行。

  葛顺跟江律闲聊起来,“你长得俊,以前有女朋友吗?”

  “没有。”江律摇头。

  “你长得那么俊俏,连女朋友都没有?”葛顺震惊了,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碾灭烟蒂,也没再抽了,他一口牙,抽得又黑又黄,再抽下去,别说是牙了,肺都得烂掉,“到底是你眼光太高了,还是你太帅了,没有女生敢追你?”

  “我没有您说得那么好。”江律想起高中的事情,“我高中都忙着打篮球,没有时间去谈恋爱。那会儿,也有女生给我递情书,但我都没收。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那都是耍流氓。我要是跟人女生睡了,我就得对人负责。”

  “好小子,很有男人担当嘛。”葛顺都是三十几岁了,也跟其他长辈一样,操心起小辈的婚事,“我妈跳广场舞的一个姐妹,家里有个本科生,她长得也水灵,就是眼光高了点,说喜欢打篮球的体育生。我瞧着,你们还挺合适的,等汽修店不忙的时候,你就出去跟人家见见面,相看下合不合适……”

  事情又说到结婚上了,正好江律一支烟也熄灭了,揩了把汗,说:“顺哥,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让您费心了。”

  葛顺不想讨人嫌,直接掐灭了话头,“得,我不说就是了。”

  江律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间,现在是傍晚六点,到他下班的时间了。他把烟蒂碾在烟灰缸里,又往烟灰缸里泼了点水,“那我先回去了。”

  葛顺摆手,脸上堆着笑,目送江律离开,“行,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江律出了汽修店,来到菜市场。

  菜市场门口有老年人挑着扁担在卖蔬菜,这里的蔬菜,会比菜市场里面的摊子来得便宜。一般情况下,这些老人卖的蔬菜,都是自家种的,吃不完,就挑来市场卖了,早上的蔬菜新鲜,卖得比较贵,这些蔬菜都不能过夜,一到傍晚,蔬菜的价格就便宜了不少。

  江律在离他最近的摊子面前,蹲了下来,挑了一把用红色塑料绳捆起来的油麦菜,老人说一把是两块,便宜卖了。

  平时,江律都会放点零钱在身上,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两张纸币,递给老人。

  老人布满褶皱的脸对他露出了笑意,还送给他一把葱,他到了谢,又走进市场里面,在海鲜区,买了一条草鱼。老板将草鱼剁成块,又帮他把鱼鳞去干净,这才拿着黑色塑料把鱼块装起来,这条草鱼比较小,总共是十七块四毛,后面的四毛钱,老板没收。

  从菜市场里走出来,已经是六点半了,他加快速度,走回公寓。

  一到公寓,他就被热得受不了。他忙打开这台老电扇,风力小,发出来的噪音又大,跟拖拉机在草坪上行驶的轰鸣声一样嘈杂。他把电扇固定了方向,这才走去厨房做饭,今天做清炒油麦菜跟香辣红烧鱼。

  他先把米淘洗干净,放在电饭煲里,然后系上围裙,开始洗菜、备菜。

  他先把铁锅热一下,再倒入冷油,把菜市场里买来的鱼块放进去,煎成两面金黄,再盛出锅,再把葱姜蒜、豆瓣酱放进去爆炒,等炒出红油,倒半瓶啤酒、半碗清水,还有适量的调料,再把鱼块放进去,大火焖几分钟,红烧鱼就可以出锅了。

  炒油麦菜比较简单,只要随便翻炒几下,放点猪油就行了。

  他把两盘菜,端到茶几上,又去电饭煲里装了一碗饭,然后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狗血连续剧。

  耳边传来了电扇运作的声音,估计是电扇里的保险丝烧着了,也有可能是老化了,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噪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在老电扇发出的阵阵“轰隆”声中,他解决了晚饭。

  他站起身,端起碗筷,去厨房洗碗。

  厨房里的垃圾篓都装满了,关掉水龙头后,他俯下身,提起垃圾袋,打了个死结,就拎着垃圾出门丢垃圾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律今天感觉到很不安,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像是要从他的胸腔里跳出来,他摸了下胸口的位置,心跳的速度,似乎变得更快了。

  快要走到垃圾堆时,他的小腿处传来了一阵无法忽视的痛感,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伤口虽小,却很疼。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下头,看到了一支麻醉针刺入他的小腿。刚想要开口呼救,他的身体就失去了支撑点,“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在意识完全被剥夺前,他隐约看到一双擦拭得锃光瓦亮的皮鞋。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双皮鞋是傅竞川的。

  【作者有话说】

  baby们,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陪伴。

  《畸形》这本书,明天就要入V啦。入V当天,爆更6k。

  攻极端变态,手段恶劣,三观不正,死不悔改,没有火葬场。

  受对攻是又爱又怕,因为他对攻有特殊依赖,即便攻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都不会恨攻。———

  【关于更新】接下来一周4-5更

  ◇ 第28章 地下室(二更合一)

  地下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臭味,像是动物尸体腐烂后的味道。地下室的光线很差,潮湿的墙壁,吊着一根细线,悬着一只电灯泡。

  地上的排水沟生锈了,配电箱蒙着灰,窗户被铁钉封死,窗台上躺着许多的苍蝇尸体。靠墙的位置,搁着几只纸箱子,还有破损严重的洗衣机、丑陋的沙发,废弃的旧钢琴。

  在地下室的正中间,跪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他头发偏短,五官英俊、凌厉。他的手臂被铁链吊了起来,手腕无力地垂着,青筋突起,修长的指节微微颤抖着。因为铁链的高度,他只能跪在地上,大腿的肌肉紧绷着,跪得久了,肌肉酸胀,他忍不住把腿跪直了,膝盖和地面的摩擦产生了强烈的痛感,他只好攥紧拳头,试图缓解大腿的疼痛感。

  他咬着后槽牙,痛苦地闭上眼睛。

  自从被注射麻醉剂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起初,他会嘶声力竭地怒吼、谩骂,得知地下室有隔音功效后,他颓然地跪在地上,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喉咙干涩,像是被火烧着了,连吞咽一下,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他用舌头,舔了舔干燥到有些起皮的嘴唇,心底的压抑、恐惧,在这一刻攀到了顶峰。

  “哒——”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中,只要有一点声音,都会变得异常清晰。

  地下室里的光线太差了,那声音越来越近。

  他屏住呼吸,指甲抠着皮肉,睁着眼睛,将目光落到楼梯口。

  在看到傅竞川的那一瞬间,江律收紧手指,肺部的气管像是被人遏制住了,他连正常的换气、吸气都做不好,“竞川,是你把我关起来的?”

  傅竞川西装革履,身上有着若隐若现的覆盆子果香。

  傅竞川走进他,皮鞋碾压在粗糙水泥地面的声音,像是装修时刮腻子的声音,“你逃跑了我四百三十八小时五十三分钟零三十二秒。”

  江律的脸色白了一瞬。

  傅竞川垂下眼,俯视着他,“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说说看,为什么要离开我。”

  江律摇了摇头,因为傅竞川的靠近,恐惧像是被扩散了无数倍。

  傅竞川的嘴唇苍白,“哑巴了?”

  江律被吓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了,“那天,我去殡仪馆送我妈火化,崔小姐来找我了,她说,你跟赵家的小姐订婚了,让我离开你。”

  “就因为我妈三言两语,你就决定要离开我?”

  “你都要结婚了,我还留在你身边做什么?”江律原本就寡言,又不擅长解释,在这近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他闭紧嘴巴。

  “你有没有想过,我跟赵佩莹订婚,只是权宜之计。”傅竞川声音冰冷,“我妈拿你威胁我,逼迫我跟赵佩莹订婚,我怕她会伤害你,才答应她订婚的。我想着等她放松警惕,再脱离她的掌控。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因为这件事情,答应我妈,离开我。”

  男人跪在地上,手腕被铁链勒出一道醒目的红痕,密密麻麻的疼痛,从手腕处袭来。

  他强忍着,没有发出痛声,他缓缓地抬起头,盯着被细线悬吊起来的电灯泡,有几只长腿蝇扑腾着翅膀,不断地撞击着电灯泡,像是飞蛾扑火那样。

  他又垂下了眼睛,舔着干燥的嘴皮,“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跟她订婚的。”

  傅竞川的目光里透着冷意,“那你现在知道了。”

  他靠近男人,攫着男人的下颔,“要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离开我吗?”

  江律呼吸凝滞,思考了一会,说:“会。”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你是傅家的少爷,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我们当初在一起,算是各取所需,现在我妈死了,我不需要你出化疗费了,我们分开,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从来没想过,能跟傅竞川永远在一起。

  傅竞川的眼神逐渐沉了下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江律又沉默着垂眼。

  傅竞川靠近他,声若寒潭,“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江律立刻否认,“不是。”他的语速缓慢,声音像是都在发着颤,“我没有这样想过。”

  周遭很安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耳边突然传来了几声“吱吱”声,江律循声望去,纸箱子旁边,蹿出了一只毛发黑亮的老鼠,那只老鼠跳到旧家具上,张开犬牙,后一口咬在椅腿上,它咬不动,还在费力地咬着,发出了“吱吱”地声音。

  “我出身不好,你应该忘了我,去跟赵家小姐结婚,生子,那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他还想要再解释什么,却被突然打断了。

  “闭嘴——”

  傅竞川盯着他,毫无预兆地往他的胸口踹了一脚。

  他被踹得身形踉跄,五脏六腑像是被震碎了,他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喉管里似乎涌起血沫子,口腔里都是铁锈味,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把血水又咽进肚子里。

  没等他反应过来,傅竞川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掐着他的脖子,手指收紧,指骨都泛着白,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掐死。他的双腕被铁链束缚,无法挣扎,只能任由傅竞川掐着他的脖子。他艰难地喘息着,脸色白得像是鬼一样。要是长时间缺氧,他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傅竞川眼珠毫无温度,“我有想过,把你做成人体标本,这样你就不会想着离开我,也不会说出令我讨厌的话了。”

  手指逐渐收紧,脖颈的血管似乎发出了挤压声。

  江律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快要晕死过去,他很少流眼泪,但现在因为身体、心里的恐惧不断加剧,他的眼角淌出了眼泪。

  虽然现在周韵死了,他失去了支撑的轨杆,但他还是不想死。他要活着。

  他晃动着手腕,攥着拳头,想要将控制他手腕的铁链挣开,但铁链固定在横梁,很难挣开。他的手腕在剧烈晃动下,被粗糙的铁链蹭破了皮。

  他掀了掀干裂、苍白的嘴唇,他想要求饶,可他现在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绝望、崩溃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周围。

  在他几乎快要窒息的瞬间,傅竞川松开桎梏,“算了。”

  他淡漠道:“死了就没意思了,我还是更喜欢你活着。”

  江律像是溺毙的鱼一样,急促地喘息着。他的耳朵就像是被塞进一块吸水海绵,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

  濒死的感觉还在他的胸口处徘徊、荡漾着,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傅竞川没有给他喘口气的机会,抬起他的下颔,粗暴地吻了上去,与其说这是一个吻,倒不如说是一场漫长的刑罚。

  傅竞川咬破了他的嘴唇,剧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他忍着疼,没有让自己发出那种令人难堪的声音。

  “小律。”傅竞川掐着江律的脖子,似乎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直接把脖子掐断,“你总想着把我推开,可你的身体却很诚实。”

  江律这才意识到,他的廓形运动裤被撑得鼓鼓的。

  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窘迫的神色,手指紧攥着,发出了骨骼挤压的声音,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起身体上的变化。

  他对傅竞川的感情确实很复杂。

  最初是傅竞川“胁迫”他的,可经过一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傅竞川对他很好。

  傅竞川对他很大方,在衣食住行上,也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

  他会送给他送房产、副卡、奢侈品、名表、珠宝,还会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准备惊喜,就是那辆川崎ninja400。对于傅竞川来说,只不过是几十万而已,对他来说,却是完成一个男孩子的梦想。

  在书画展览会上,他碰到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对方欺负他,侮辱他,让他下不来台。后来傅竞川来了,替他解围,替他撑腰,让他知道什么是被维护的感觉。

  虽然傅竞川对他很好,但傅竞川的性子偏执、占有欲强,还很容易发疯。

  傅竞川不允许他随便出门,还控制他的社交,让他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要是被傅竞川发现,他跟其他男人说话,傅竞川又会想方设法来“罚”他。

  他畏惧傅竞川的手段,但同时也对傅竞川产生了畸形的依赖。

  傅竞川曾带他去北极旅游,但因为港口的事情,他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提前离开,而他被傅竞川丢在北极的酒店里。

  他养成了坏习惯,睡觉时要跟傅竞川一起睡,或者闻着傅竞川的味道才能入睡。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味道,让他感觉到不适应,他整宿都没能睡着。

  后来到了第二天,他乘着傅竞川派来的私人飞机,回到荆棘岛。

  一回到家,他就把头埋进有傅竞川味道的被褥里,那是熟悉的味道。

  他感觉到大脑、胸腔,都被这股味道所填满,他喜欢得不得了。

  他趴在被褥里,很快就睡着了。

  傅竞川的指腹碾过他破损的嘴唇,目光平淡:“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他笑了下,“我是疯子,你是喜欢疯子的人,我们就是天生一对。别总是想着把我推给别人了,我会生气的。这次我没有把你做成标本,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江律固执地转过头,眼睛盯着别处。

  江律是私生子,他从小到大就被街坊邻居的孩子嘲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许多的同龄人都不愿意跟他玩。他在学校里日子也不好过,其他学生会霸凌他,等他站起来,回答问题时,他的凳子会被其他学生挪开,他坐下去以后,屁股直接摔在地上,而这个时候就会引来哄堂大笑;他的作业本会被其他同学撕掉,老师不明就里,会把他喊去办公室里谈话,质问他作业怎么没了;其他同学拉帮结派,故意不跟他玩,孤立他。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有人喜欢他的。

  他也不敢喜欢傅竞川,他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从万丈悬崖上掉进崖底,到时候就会粉身碎骨了。

  地下室靠墙的位置,有一张简易的床板,很有可能是临时添置的。

  傅竞川解开他手腕的锁链,又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摔到硬邦邦的床板上。

  他长时间被铁链吊着,又没有进食,身体、精神的双重折磨下,都快要崩溃了,现在又被摔在床板上,头晕目眩,眼前出现了模糊的影子。

  傅竞川压了下来,阴影像是深渊一样笼罩着他,危险的气息也随之铺面而来,“小狗不听话,是得好好教训一下了。”

  江律想挣扎,衣服很快被傅竞川脱了下来,“竞川,我没有做错,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想要讲道理的,但傅竞川不会听他讲。

  傅竞川嫌他聒噪,就解开领带,把领带塞进他的嘴里,“这样就安静很多了。”

  他拍着男人瘦削的脸颊,“你不说话的样子,更可爱,更迷人。”

  嘴里被塞了异物,很难受。

  江律想把领带给吐出来,但傅竞川好像看出他的意图,耳边很快就响起了傅竞川威胁的声音,“敢吐出来,我就塞到你另一张嘴里。”

  江律不敢了,老老实实地咬着傅竞川的领带,没一会儿时间,领带就沾满他的口涎。

  江律跪趴在床板上,失神地看着电灯泡。

  那几只长腿蝇还在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电灯泡,发出了聒噪的嗡鸣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他隐约听到排水沟在排放污水时的声音,还有老鼠撞翻洗涤剂的声音,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水声。

  他的屁股肿得很高,其他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但傅竞川仍在继续,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不想继续这样了,他怕自己会坏掉的。

  床板的旁边,有几只旧箱子,他把手伸进旧箱子里,胡乱地摸出一件能砸人的东西,他大概能猜出来,那是一只玻璃烟灰缸。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他直接把烟灰缸,砸在傅竞川的脑门上,那一瞬间,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傅竞川没有喊疼,而是漠然地抬起手臂,摸到了一滩滚烫的血。

  傅竞川先是看了一眼血,又看了一眼江律,那眼神就像是树丛深处的猛兽,透着择人而噬的危险。

  江律被这个眼神吓得浑身发颤,他实在是太害怕了,才会拿起烟灰缸来对付傅竞川的。

  他在床板上犹豫了片刻,伸出手臂推开傅竞川,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直接踉踉跄跄地摔到地上。

  地面铺着肮脏的亚麻地毯,摔下去的那一瞬间,江律也没有感觉到疼。

  手臂被蹭脏了,他也没有顾虑太多,直接用手臂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因为他被铁链吊了很久,大腿都使不上力劲,他刚站起来,又摔了下去。

  他太怕了,来不及再试一次,直接在亚麻地毯上爬着,像是一只动作滑稽又狼狈的狗。

  他爬得很吃力,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因为他怕被傅竞川带回去。

  地下室的出口,似乎近在眼前。

  只要他再努力一点,他就能爬到出口了。

  手臂、大腿,全都刺痛难耐,他只能咬着牙,坚持爬完这一段路。

  他艰难地爬到地下室的楼梯,手脚并用,缓慢地爬上楼梯。

  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太多了,爬楼梯于他来说,非常吃力,爬了一会儿,他就得停下来喘口气。在休息的间隙里,他偷偷看着傅竞川,对方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于是他松了口气,放慢速度,休息了好长时间,才继续往前爬。

  地下室的楼梯像是能通往自由的通道,他庆幸、窃喜,还带着难以察觉的不舍。

  在快要爬到出口时,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两下,呼吸的频率都变得缓慢了。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手指在虚空抬了起来,只差一点,他就能够碰到地下室的铁门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身体往前面挪了一寸,总算是能够到铁门了。

  他颤抖着手指,按耐着喜悦,手指打开了拴紧的铁门,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傅竞川病态地喊着他的名字,“小律。”

  “你要是敢把门打开,我就把我们卧室里的lovemaking视频发出去。”傅竞川漫不经心地击溃江律心底最为脆弱的防线,“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江律浑身剧震,他的手指死死得抠着面前的那道铁门,把门锁的铁锈都抠了下来。

  他的面色灰败,难看,像是遭受到什么打击一样,“你怎么能这样……”

  “你回来,我就不把视频发出去了。”傅竞川语调缓慢,像是在循循诱导,“听话。”

  “你在威胁我。”江律呆楞住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监控视频会成为阻碍他通往自由的枷锁。

  傅竞川的脑袋的血还在不断地淌落下来,他散漫地抬起眼睛,看着江律,似乎是察觉到不到疼痛,“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不会逼你的。”

  江律的脸色惨白,他攥紧拳头,眼窝里像是打转着泪水,嘴唇都在轻颤着,他呼出了一口气。

  他没有选择了。

  在傅竞川的注视中,缓慢地爬下楼梯。

  这次他爬的速度更慢,似乎是为了能够拖延时间。

  傅竞川不徐不疾地走过来,将他打横抱起。

  他意识到被傅竞川抱起来后,惊恐地瞪大眼睛。

  恐惧就像是附骨之蛆般,在他的胸腔里不断扩散、直至蔓延全身。

  他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傅竞川搂得更紧,他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一样。

  他难过,眼睛都熬红了,手指攥着傅竞川的衣摆,竟然摸到了一滩的血,那血是从傅竞川的额头上流下来的。他的心底突然了一个想法:要是他刚才用力点,他就不会被傅竞川威胁了。

  都怪他手下留情了。

  他能伤到傅竞川一次,绝对没有伤害傅竞川第二次的机会。

  脑子正胡思乱想着,就被傅竞川抱到床板上,他怕傅竞川,就往床角缩了缩,双臂还绕在前胸,形成了一个防备的姿势。

  现在他是傅竞川的阶下囚,掌中物。

  只要是傅竞川想要碰他,他都只能承受着,没有逃离的可能。

  傅竞川的侧脸全都是血,看起来有些狰狞,只是看了一眼,身为罪魁祸首的江律就把头转开了,他小声问:“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你逃多久,我就关你多久,这很公平。”傅竞川说,“你跑了四百三十八小时五十三分钟零三十二秒,那我就关你四百三十八小时五十三分钟零三十二秒。”

  江律在心里暗骂傅竞川是疯子。

  以前他就知道傅竞川是疯子,现在更是深刻感受到疯子折磨人的手段。

  傅竞川爬上床,搂抱着他,手上也不规矩,“你出去有什么用?又没有人会在意你。”

  江律只觉得心跳的速度更快了,他低头,认真地思考着傅竞川说话。

  周韵是世界上唯一会毫无保留在意他的人,现在周韵死了,确实没有人会在意他了。

  “小律。”傅竞川吻着他脸颊,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我跟别人不一样,只要你听话,留在我身边,我会永远爱你。”

  江律的耳朵轰鸣,像是有火车从他的耳边驶过,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傅竞川,“你说什么?”

  傅竞川知道他想听什么,他重复地说了好几遍,像是在安抚暴躁失控的小狗,“我爱你。”

  江律心脏狂跳不止,他吞咽着口水,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他有一霎的失神,然后又垂下眼睛,不再跟傅竞川说话了。

  傅竞川是他们这段关系里的掌权者,他心思缜密,似乎一下子就能看穿江律在想什么。

  他喉咙攒动着,似乎是在笑。

  他可以不折手段,慢慢驯养江律,让江律逐渐变成只能依靠他生长的菟丝花。

  灯光昏暗,傅竞川俯身,压着男人紧实的胸膛。

  新一轮的征伐,逐渐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对不起宝宝们~解开啦~

  ◇ 第30章 闹脾气

  江律醒了。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额头浸着汗液,身体像是被刀劈开,每一寸骨头都痛得惊人,特别是耻骨的位置,疼得快要痉挛了。这种剧痛持续十几分钟,才逐渐得到缓解。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在看到挑高天花板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惊谔的表情。他的眼珠在周遭打转了一圈,质感很好的围合式沙发,罕见的古董摆件,赏心悦目的艺术插花,顶级的投影屏,高品质纯羊毛的地毯,以及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他看着窗外,那里有一片大海,海水汹涌,浪涛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不断拍打着岩石。有几只白色的海鸥,伏着身子,从海面上掠过,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叫声。

  傅竞川将他从地下室放出来了,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的喜色。

  现在只不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外一个牢笼。

  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他掀开被褥,发现脚踝被铁链束缚着,但铁链很长,可以在卧室里自由活动。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去看海。

  从前周韵说,她喜欢看大海,想要住在海边,可以听着涛声,鸟叫,还能看最美的日落。

  因为周韵,所以他也喜欢海边。

  他跟傅竞川提过一嘴,说想要住在海边,现在傅竞川就把他关在海边了。

  为了更直观地看大海,他推开玻璃窗,站在窗外,看着湍急的海水,一时间入了神,以至于连傅竞川来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发现。

  “醒了。”傅竞川的声音从响了起来。

  江律吓得脸色一白,呼吸慢了些,他还没来及开口,傅竞川就靠过来,手指搂着他的腰,他浑身僵硬,连动一下都不敢。

  傅竞川扬起下颔,“喜欢这里吗?”

  江律不敢摇头,“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傅竞川靠近他,呼吸喷在他脖子上,“这套房子原来是赵驰的,他为了讨好我,就将房子送给我了。”

  江律脸上并没有感动的表情,“这是哪里?”

  傅竞川看着男人流畅的下颔线条,喉咙滚动了下,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这是还没有完全开发的小岛,出入需要乘坐船、或者是飞机。”

  “你是打算关我一辈子吗?”要是傅竞川说要关他一辈子,他肯定会恨他的。

  “我没有这样想。”傅竞川拥他入怀,“十八天后,你想出门,我可以带出去。”

  听到这话,江律的肩膀总算是松懈下来。

  傅竞川并没有说,要一直关着他,十八天以后,他就能出门了。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安心地倚在傅竞川的身上。他的目光落向窗外,海鸥掠过海面,停在沙滩上,低着脑袋,张开嘴,像是在吃东西。

  傅竞川在他的耳旁说话,“你在看什么?”

  他指着窗外的海鸥,“我在看海鸥。一只、两只、三只……”

  “哪里有什么海鸥?”傅竞川皱眉,惊诧地看着他。

  “我明明看到了。”江律揉着眼睛,再次看向了海面,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九只海鸥,有一只还在天空上飞。

  傅竞川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是你看错了,没有海鸥。”

  男人神色恹恹地垂下头,他不想再看海鸥了,又重新回到床上躺好,整张脸都埋进被褥里,被褥里有洗涤剂味道,还有傅竞川身上的铃兰花香。他吸了一口被褥,绷紧的神经像是舒缓了很多。

  “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进。”傅竞川倚靠在玻璃窗上,他抬起薄薄的眼皮,眼睛看起来很冰冷,像是没有温度的刀子。

  这里分明是文明社会,但那群女佣像是封建社会的人一样,对着傅竞川鞠躬行礼。

  傅竞川淡声:“放到那儿吧。”

  女佣颔首,战战兢兢地走到傅竞川指定的位置,将菜逐一摆上桌,她们收起托盘,站在旁边,像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傅竞川看了男人一眼,走过去,提起男人的后颈,动作算不上温柔,“起来吃饭了。”

  江律傻愣愣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身体已经习惯性地服从傅竞川的命令,在桌上坐了下来。

  桌上铺着蕾丝花边的桌布,中间有一个黑琥珀的花瓶,上面插着桔梗花。

  桌面摆着几道菜,都是比较清淡的口味。清汤鲈鱼,是用小火煨了三个小时,才熬出来的汤,肉质紧实,汤汁鲜美;白灼芦笋,没有加其他调料,就放了盐巴跟食用油,口感清爽,还能解腻;还有一道是滑蛋牛肉,鸡蛋是嫩滑的,牛肉鲜嫩多汁,上面还撒了一点绿色的葱花,看起来很有食欲。

  除了几道菜外,还厨房还准备了一份切开、洗净的水果,是哈密瓜跟蓝莓,可以在饭后吃。

  江律看着一桌子的菜,没有什么胃口,在吃饭之前,他抬头看着佣人,又看着窗外海鸥,轻声问:“你们有看到海鸥吗?”

  女佣们摇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没有看到海鸥。”

  江律近乎泄气一般,揉着手指,“有九只啊。”他不死心地看着,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佣,“你也没有看到吗?”

  “没有的,先生。”女佣面色如常地回答。

  江律攥着筷子的手,都在发着抖,他不明白,为什么窗外有海鸥,可是傅竞川、女佣们都说没有看到海鸥。

  到底是他出现了错觉,还是其他原因?

  傅竞川屈起手指,敲着桌沿,“专心吃饭,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可能是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这句话是具有威慑性的,江律不敢再问女佣了,只往嘴里塞着米饭。

  他以前的胃口很好,一次性能吃好几碗的米饭,但他现在只觉得味同嚼蜡,连半碗米饭都吃不下去了。

  “不要只吃米饭,不吃菜。”傅竞川以长辈的口吻来教训他,“小律,不准挑食。”

  “我没有挑食。”江律小声地反驳了一句,然后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白灼芦笋,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蔬菜,但他只吃了一口,就把芦笋吐出来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怕傅竞川生气,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傅竞川冷着脸,看他:“你在跟我闹脾气吗?”

  “我没有闹脾气。”江律低着头,看着碗里吃剩下的半碗米饭,“我就是感觉有点反胃,就吐了。”

  “既然不想吃饭,那我们就做点别的。”傅竞川看他的眼神,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江律放下筷子,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像是做错事情,即将被大人惩罚的孩子。

  傅竞川摆手,“都下去。”

  女佣们如释重负,躬身退出了卧室,临走前,还将厚重的门给关起来了。

  傅竞川站起来,抱着江律,往床上带。

  他把江律压在身下,掀开了江律身上的睡衣。

  江律浑身的肌肉绷紧,他顿时想到在地下室的“惩罚”。

  昏暗的灯光下,束缚的铁链,痛哭与求饶,汗水淋漓的皮肉,晃动的、纠缠不清的身影,以及被弄脏的被褥。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会害怕、颤抖。

  他的呼吸变缓了,双目呆滞地望着傅竞川,表情僵硬,声音像是吞了铁钳一样,“我很疼。”

  傅竞川脸色阴沉,“我都给你上过药了,怎么还喊疼。”

  江律感觉自己像是罪大恶极的人,他不敢看傅竞川的眼睛,就把脸埋在傅竞川的胸口,“我用手可以吗?”

  傅竞川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责怪他:“你好娇气。”

  窗户是靠海,又是单面的可视玻璃,所以傅竞川并没有将罗马帘关上。

  敞开的窗户,带来别样的刺激。

  江律的手又酸又麻,就连被褥都抓不住了。

  傅竞川换了裤子,抱着他,“前几天,我回水榭找爷爷了。”

  江律失神地躺在傅竞川怀里,没有接过话茬。

  “我要跟赵家退婚,但爷爷不同意。”傅竞川也不在乎,“爷爷是老一辈的人,他注重血脉的传承,不让我跟赵家退婚。他提议,等我跟赵佩莹结婚后,就把你接到身边养着,说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你答应了吗?”江律的脸上总算是有了表情,他不愿意做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愿意。

  要是傅竞川没有跟赵家小姐解除婚约,他还是会逃跑的。

  哪怕逃跑的代价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傅竞川从烟盒里捡了支烟,烟嘴部分是宝蓝色的,烟身是白色的。他倚在床边,手指拨开钢制打火机,“哒”地一声,燃烧的火焰像是熔浆一样喷发了。他隐藏了一部分的,挑着眉,说:“我当然没有答应了。”

  “爷爷很生气,他让保镖押着我我去祠堂,逼我下跪,跟列祖列宗认罪。我在祠堂跪了五个小时,膝盖都要跪断了,爷爷才同意我跟赵家退婚的。”

  他卷起西裤,把淤青部分露出来给江律看。

  傅竞川的腿常年不见光,皮肤很白,也没有伤疤,膝盖上的淤青直接破坏了他整条腿的美感。

  江律的喉咙微哽,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死死地盯着。

  傅竞川笑了下,吐出一口烟雾,故意喷在江律的脸上,“小律,我这都是为了你,膝盖才会淤青的。”

  江律看着那块淤青,心疼得要命,愧疚不断涌上了心头。如果不是他,傅竞川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了。

  傅竞川笑了下,眼底意味不明。

  他在江律的脖颈上咬下一口,挺用力的,在上面留下一道齿痕,“记住,只有我会对你好。”

  【作者有话说】

  海鸥是真的,不是幻觉~

  ◇ 第31章 你病了

  被关在海岛的每一天,都是漫长而无趣的。

  为了打发时间,江律去了露台。

  露台的左侧种着爬藤类的植物,转角处,有一只三层开放的花架,分别种着蓝花楹,琴叶榕,龟背竹,三种绿植错落有致,摆放整齐。

  在绿植的对面,有一顶遮阳篷,底下放着一张摇椅,是高级黑的,旁边摆着一张木桌,桌面搁着只炭炉子,煮着蒙顶黄芽。

  他躺在摇椅上,阳光从树的罅隙里透进来,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他听到茶水沸腾时“咕噜咕噜”的声音,还听到后院里割草机在整理草坪的“轰隆”声。

  在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

  他梦到十八岁那年的事情。

  医院的病房紧张,他又没有关系,就只能委屈周韵住在病房外的过道上。周韵病情恶化了,她每天都穿着漂白过度的病号服,躺在可以调整高度的病床上,戴着指夹式的检测器,下身插着导尿管,整张脸都没有血色的,躯体都僵硬了。

  在医院花钱如流水,他银行卡里的余额快要透支了。

  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去找江少斌借钱。

  那天乌云密布,风驰雨骤。他像是《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陆依萍一样,浑身湿透,来到了“父亲”的家里,那是他第一次见江少斌,五官威严,但也透着一股轻浮、浪荡。

  江少斌西装革履,梳着背头,但仍显俊逸。他坐在百叶窗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喝着老茶饼,只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他清着嗓子,有些不耐烦地问他:“有什么事?”

  江律说,母亲病重,需要化疗费用。

  江少斌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说他跟他妈一样,都是为了钱,才来找他的。他看了一眼管家,让人把江律赶了出去。

  滂沱大雨砸在皮肤上,很痛,像是被密密的针扎进皮肤里。

  他站在别墅外面,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别墅,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别墅里的江少斌,但他却能想象到。江少斌懒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模样,透着世家少爷的贵气,透着与生俱来的高傲,眼底有着对他的鄙夷、不屑。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恶心,因为他的体内流着江少斌这种人的血液,但他又无法改变。

  他离开了这里,不管以后的日子会有多难,他都不会回来求阮少斌的。

  梦是兀长的,等他醒来时,天都黑了。

  他揉着眼睛,眼角的余光瞥到膝盖的毛毯上,不用想也知道,这条毛毯是谁给他披的。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抱着毛毯,从露台走进卧室。

  里面开着一盏阅读灯,傅竞川换了身睡袍,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他正在看书,看的还是晦涩难懂的资料书,里面的内容枯燥、无味,正常的年轻人都不会喜欢,但傅竞川却很喜欢。

  似乎是听到动静,傅竞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总算是醒了。”他在男人开口前,先发制人,“入秋了,以后别再露台睡觉。”

  “知道了。”在傅竞川不痛不痒的数落声中,江律把毛毯收进衣柜里。

  “我听佣人说,你今晚没吃饭?”傅竞川问。

  “睡太久了,来不及吃。”

  傅竞川放下书,他继续低下头看书,“我让佣人给你煮份夜宵吧。”

  江律最近都没什么胃口,他站在衣柜前,找衣服,“我不饿。”

  傅竞川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江律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符合他尺码的衣服,他想了一下,转头看傅竞川,“我的衣服呢?”

  “丢了。”傅竞川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上翻书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那我穿什么?”江律的大脑像是宕机了。

  “穿我的。”傅竞川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蛮不讲理。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让男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笼罩着他的味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律早就被傅竞川“驯养”成功了,即便傅竞川说出如此过分的话,他的脸上还是很平静。

  他并没有意识到,傅竞川是在做一件很过分的事情,所以他接受了。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白色的睡衣,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浴室里洗澡。

  他冲澡的速度很快,包括洗头、洗头,总共也就十几分钟左右的时间。

  他拿起架子上的浴巾,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再换上白色棉质睡衣,上面隐约还残留着属于的傅竞川的特别味道。他提起领子,低下头,用鼻子用力地嗅了嗅。那股好闻的味道顺着他的鼻腔,像是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大脑,带起强烈的酥麻感。

  他趿拉着拖鞋,走出浴室,外面的阅读灯已经熄灭了。

  傅竞川将书放回壁挂式的架子上,掀开被褥,上了床,又朝着他打招呼,“过来睡觉了。”

  江律白天睡了很久,现在都不困,可傅竞川在喊他睡觉了,要是他不睡觉的话,傅竞川又会生气的。他走过去,爬上床,在傅竞川的身侧躺了下来,傅竞川的皮肤上也有跟他一样的味道,是海盐味沐浴乳的味道,洗发水是薄荷味的,清清凉凉的。

  傅竞川从身后抱着他,“床头灯要关吗?”

  江律有起夜的习惯,他摇头:“不要关,开着吧。”

  傅竞川又沉默了,他松开手,没有抱着江律睡觉。

  江律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傅竞川,他仰着头,看着窗外。

  清冷的月色,透过树的罅隙,打进了玻璃窗。因为到了晚上,没有鸟鸣声,也没有除草声,他甚至都听不到脚步声。他闭上眼睛,想要试着入睡,耳旁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电钻在割骨头的声音,这块“骨头”似乎很难割,电锯的声音又逐渐加大了。像是直接扎进他的耳膜。

  他的呼吸顿了一下,电锯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像是在耳旁响起来。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多种血腥、暴力的恐怖电影,还联想到了“电锯杀人狂”。

  他浑身颤抖,急切摇晃着傅竞川的手臂,似乎是想要从傅竞川这里寻求安慰,“竞川,你醒一醒。”

  傅竞川都快要睡着了,却被江律吵醒,他蹙了蹙眉,像是在抱怨江律的不懂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大半夜把我吵醒?”

  江律的表述能力很差,但他还是尽可能地描述着自己所听到的声音,“你有听到电锯声吗?”

  傅竞川睡眼惺忪,皱了下眉头,“哪有什么电锯声。”

  江律的心都悬到谷底了,他吞咽了下口水,仔细地辨认着周遭的声音,他很清楚,周围有电锯的声音,“真的有,我听到了。”

  “现在是凌晨,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电锯声。”傅竞川看着他,像是在安抚他,“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江律想要说服傅竞川,“我没有乱想,我是真的听到了电锯的声音,像是在割骨头……那声音离我好近,像是下一秒,电锯就会落到我的头上。”

  “小律。”傅竞川靠近男人,伸出手臂,将男人搂进怀里,“你可能是生病了,出现了跟你母亲一样的精神疾病。”

  江律惊恐地瞪着眼睛,重复着傅竞川说的话,“我病了?”

  傅竞川拧着眉头,明明已经很烦躁了,可他还要耐下性子来哄人,“对。我以前就听你母亲的主治医生说过,精神类的疾病,都有遗传的风险,还会有很长的潜伏期。你可能是因为你母亲死了,受到刺激,才会生病的。前几天,你说你看到了海鸥,还问了我好几遍,我都说我没看到了,你还坚持自己看到了,那时候我怀疑你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会出现幻觉的。但你现在又说听到了电锯声,我更加确定,你是生病了。”

  江律咬着下唇,思考着傅竞川说的话。

  他以前也有听别人说过,街坊邻居有个大妈,她是开服装店的,生意做得红火,后来大妈得了神经类疾病,没过多久,大妈的女儿在考上编制的那一年,也跟大妈疯了。

  所以说,神经类的疾病,很有可能会遗传的。

  傅竞川抱着他,没有用冷嘲热讽的语气跟他说话,也没有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睡吧,一切都是幻觉。”

  “真的是幻觉吗?”

  “真的。”

  “可我还是听到了电锯声。”

  “我抱着你睡觉,你就不会听到电锯声了。”傅竞川用冰冷的嘴唇,碰着他的面颊,“听话,赶紧睡吧,我明天还要去医院看爷爷。”

  江律尝试性地闭上眼睛,这一次,他真的没有听到电锯声。

  他现在可以确定,抱着傅竞川睡觉,就不会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了。

  胸口的大石头,像是在这一刻落下了。

  没过多久,他就躺在傅竞川的怀里睡着了。-

  在他睡着后,傅竞川又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矫捷猎豹,而江律就像是他睽违已久的猎物。

  【作者有话说】逐渐bt了…

  小律会被完全洗脑控制,直到永远也不离开公主

  ◇ 第32章 卑微的求爱者

  江律拿起搁在手边的刀叉,盯着面前的迷迭香煎羊排。

  羊排是五成熟的,表皮酥脆,上面撒着迷迭香碎、黑胡椒碎、以及火山盐,还点了几滴橄榄油作为收尾。他用餐刀切开羊排,蘸着酱汁,将羊排送入嘴里,外焦里嫩,还有一股浓郁的黄油香,以及迷迭香的味道。

  他最近的胃口很差,只吃了两三口,就将餐刀放下。佣人给他盛了一碗奶油蘑菇浓汤,主要食材是黄油、洋葱、鸡胸肉、玉米,煮好的浓汤会用口蘑跟黑胡椒作为调料。

  他其实并不喜欢奶油蘑菇浓汤,但比起香煎羊排,奶油蘑菇汤似乎要更容易接受。

  他端起碗,把一整碗的奶油蘑菇汤喝了,就放下了碗,从餐椅上站了起来。

  刚回到房间,他就感觉到胃里一阵恶心,他急忙捂着嘴,跑到洗手间,扶着马桶,把刚吃下去的奶油蘑菇浓汤都吐了个干净。

  他按了下马桶的水槽,水流将他的呕吐物都冲掉了,他疲惫地站起来,倚靠在墙壁上,脸色很白。

  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会频繁做噩梦,精神也很不好。

  只有在傅竞川陪着他的时候,这种状况才能好一点。

  他望向浴室的排气窗,看到了那片海,也看到了那群不存在的海鸥。

  一股无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律哥,你没事吧?”一道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的身体顿时僵硬在原地。

  他深吸一口气,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了熟悉的人,瞳孔紧缩。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她的五官标志、秀气,跟裴忌那张脸有七八分相似,明眼人一下子就会猜出她跟裴忌之间的关系。她叫裴知惠,是裴忌的妹妹,比裴忌小了很多岁,她从小就怕裴忌,都不敢跟裴忌正面交锋。

  江律眼底惊诧,声音嘶哑,“知惠,你怎么来了?”

  裴知惠走到他身旁,扶着他的手臂,眼底透着悲伤跟愤懑,“我哥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你,他知道周姨死后,你去了南方,发现你失踪了。他托关系查到你被关在这座海岛上,就让我混进来找你。”

  江律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知惠,“你哥一直在关注我?”

  裴知惠说:“对。”她沉默片刻,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见四下无人,她才开口问:“傅先生对你好吗?”

  江律垂下头,盯着地面被拉长的两道阴影,他现在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傅竞川在地下室时,掐着他的脖子,要让他死的时候,是很坏的;而他出现幻觉时,傅竞川又会抱着他,安抚他,虽然傅竞川的态度、语气算不上很好。

  他淡声说:“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裴知惠不可思议,“他都把你关起来了,你还觉得他对你好吗?”

  江律嘴角苦笑,“感情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说清楚的。就像人性一样,很复杂。”

  裴知惠就像是瞬间枯萎的花,她泄气道:“那你要跟我走吗?”

  “什么?”

  “我哥雇了一艘船,就在别墅外面。”裴知惠询问着男人的意见,“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江律蜷了下手指,“会死的。”

  声音太轻了,裴知惠并没有听清楚,“什么会死?”

  江律的眼底复杂,“我不能走,他会杀死我的。”

  就像那天在地下室一样,傅竞川发疯地掐着他的脖子,他知道,那一刻的傅竞川是真的想把他掐死的。

  他又看了眼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女人,“竞川疯起来,很可怕的。你赶紧离开这里,要是被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我可能都没办法保住你……”

  裴知惠不想功亏一篑,“可是,你要是不走,我不就白来了吗?”

  男人的语气温柔,“没有白来,我很高兴能看到你。”

  裴知惠的心口空落落的,“好吧,那我走了。”她走了两步路,又回过头来,用手臂紧紧地抱着男人,“你一定不要忘了我,有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男人被抱着,有些不适应,他的嗓子艰涩,缓缓说道:“好。”

  裴知惠的眼眶里,像是有泪水在打转着,但泪水迟迟都没有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

  她松开了手臂,不情不愿地转身,一步三回头,走到房间门口,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出了房间,走廊外全都是佣人,裴知惠不敢再停留,怕被发现,只好加快速度,离开了走廊,直奔外面停泊的船。-

  江律很不安,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他的第六感向来都很准,他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情。-

  到了傍晚,直升机发出了“轰隆声”,停在海岛别墅外面的停机坪上。直升机的机舱门,缓缓打开了,傅竞川推着轮椅,从直升机上下来。最近突发强气流,下了阵暴雨,空气都是潮湿,甚至还带着砭骨的冷意,女佣走过来,跪在他面前,为他披上毛毯,又为他换好鞋。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直接去了别墅四楼的卧室。

  他脸色阴沉地推开门,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心底的那股恨意,又涌了起来。他冷眼看着男人,语气冰冷,“扶着墙,站好。”

  江律在听到傅竞川发号施令的那一瞬间,身体像是被冻住了,脸色难看得要命。

  傅竞川肯定是知道了。

  他心跳不止,也不敢耽搁,走到墙边,扶墙站好。

  身后传来了门闸落锁的声音,傅竞川从轮椅上站起来,又走到他身后,“你让我很失望。”

  江律扶墙的手臂在发颤,“我没有跟知惠走……”

  傅竞川厚实的胸膛,压着他的脊背,“知惠。”他冷笑了一声,“你叫得很亲热。”

  “你听我解释。”

  “好,我给你找个机会。”

  “我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的,我们没有别的关系。”男人嘴巴笨,也说不出好听的话,“她以为我在这里过得不好,才来找我的,但我没有跟她走。我留下来了,你别生气好吗?”

  傅竞川的手指青筋暴起,“过得不好?”

  男人的双腿发软,像是面条一样,他快要站不稳了,可他整个人都被傅竞川圈着了,要跑也跑不掉,他灰心丧气地说:“没有。”

  怕傅竞川不高兴,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讨好似的,“我过得很好,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傅竞川在他耳旁说话,“怎么好了?你说给我听听。”

  江律的心跳如擂鼓,他咽了下口水,缓解紧张的情绪,“这里什么都很好,是海景房,能看海。厨师做的迷迭香煎羊排,还有奶油蘑菇汤,都很好吃。你对我也很好,你会抱着我睡觉,也没有冲着我发火……”

  傅竞川身上的怒火,像是被瞬间浇灌的冰块给熄灭了。

  他咬着男人的脖子,用牙齿磨着男人那层薄薄的皮肤,“我对你很好?”

  江律想说有时候不好,但他不能这样说。

  脖子后面的软肉,被牙齿磨得很疼,但似乎又很舒服。

  “竞川……”他喊了一声,手指想要攥起来,却被傅竞川按在墙上,他站也站不稳,只能跪在地上。他的前面是僵冷的墙,后面是像壁炉一样滚烫的胸膛。

  傅竞川使劲想要折磨他,语气显然是冷了几分:“怎么不说话。”

  男人小声回答:“你对我很好。”

  对这个回答, 傅竞川显然是很满意的,他扬起下颔,“你知道就好,除了我,没有人会你害怕的时候,抱着你睡觉了。”

  傅竞川铁箍般的手臂,圈紧男人的腰,“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男人木讷地点头,双眼麻木,又带着胆怯、畏惧,像是被傅竞川给吓怕了。

  傅竞川的腹部就像是着了火,男人不像是其他情人一样聪明,甚至还有点笨,每次都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但他就是喜欢男人。

  喜欢到像是被下蛊了。

  在这场感情里,他看似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可实际上又是卑微的求爱者。当男人想要推开他时,他得身上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肉、像是有蜱虫在不断地吸着他的血,他痛得要命。他只能用愤怒来掩饰心底的伤痛,他伸手去掐死男人的脖子,想要把男人做成实验室里的人体标本,这样男人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那时候的他,理智全无,一心只想要将男人强行留在身边,他险些就要失手伤害他最爱的男人了。

  还好他及时收手,才没有酿成大祸。

  他很满意与男人现在的这种关系,男人害怕他,但也很依赖他,要是没有他的话,男人就会活不下去。

  男人是他深陷情欲的蛊,也是他发疯的源头。

  他跪下来,抬起男人的脸,灯光是昏暗的,打在男人像艺术品一样的侧脸上,他又动心了,也动情了。

  他挤开了男人柔软的唇缝,与他唇齿纠缠,没过多久,男人就被他吻到缺氧了,“小律,我爱你,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男人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单字音节。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五一假期快乐!!!

  会慢慢揭露“幻觉”真相的!

  ◇ 第33章 水蜜桃

  病房里,一股呛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傅老爷子躺在病床上,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白得要命,但他的眼睛却仍旧锐利、锋芒,像是一头受伤的猛禽,只是暂时被压制了血性与暴力。

  他调高病床的高度,倚在软枕上,又戴上便携式折叠老花镜,看起了财经晚报。

  他的阅读速度很慢,看一页报纸,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他看得全神贯注,就连傅竞川来了小半个小时,他也没有察觉。

  傅竞川开口,喊了他一声“爷爷”,他才如梦初醒。

  他像是有些恍惚,停顿数秒,才拿掉脸上的老花眼镜,露出了老人特有的慈祥、和蔼,他像是普通的长辈一样,关心起傅竞川,“怎么有空来看我,不忙吗?”

  傅竞川垂下眼皮,“不忙。”

  傅老爷子又想起家里的不孝子,“你爸就是个混帐东西,我住院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来我跟前露过脸、尽过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儿子呢。”

  他又叹了口气,“你比你爸孝顺,知道隔三差五来陪我,是个好孩子。”

  傅秉坤是个浪荡子,就是个管不住裤裆的烂玩意儿。他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小明星,是个年轻、貌美的歌手,年龄比傅竞川大不了几岁,关键还是个男人。傅秉坤喜欢得要死,为了能得到小明星,花了几十亿,投资了一部文艺电影,让小明星去当主演。小明星这样捧着,又惊又喜,也就答应傅秉坤的追求。

  傅秉坤温香软玉在怀,自然没有时间来医院探望傅老爷子。

  傅竞川打算瞒着傅老爷子,只当作不知道,“我爸估计被琐事绊住了,等他有空了,肯定会来医院看您的。”

  “你不用替他遮掩。”傅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他是我儿子,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

  傅竞川怕火上浇油,也就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里静默了一瞬,傅老爷子端起病床旁的玻璃杯,粗糙的指腹,感受着杯壁透过来的温度,“竞川,我时日无多了。”

  他的嗓子粗粝,像是老旧的风箱发出来的声音,“你爸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你妈是外人,把傅家交给她,我也不放心。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你聪慧、能干,遇事处变不惊,是傅家的子孙后代里最优秀的。傅家是名门望族,有着百年基业,我想把傅家传到你手上。”

  傅老爷子放下玻璃杯,伸出枯瘦如老树皮般的手指,紧握着傅竞川的手腕,将菩提珠褪到傅竞川的腕骨上,“这串菩提珠,是傅家的老祖宗留下来的,象征着傅家掌权人的身份。从今天起,傅家的一应事物,都交给你打理,我绝不插手。”

  “爷爷。”傅竞川心情复杂。

  “好孩子。”傅老爷子咳嗽了几声,脊背挺得笔直,像苍劲的老雄鹰,“你什么时候把郁川带过来,我想看看他。”

  傅秉坤放浪形骸,这些年,身边换过不少情人。

  崔绾缊怕节外生枝,一直坚持不懈,逼着情人喝避孕药、堕胎药。

  傅秉坤的其中一任情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她的手段高明,把喝下去的避孕药都吐出来了,又背着傅秉坤,把孩子偷偷生下来。她原本想借着母凭子贵,混上傅太太的位置,但她命不好,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因为羊水拴塞死了,这孩子也就成了没妈的私生子。

  傅竞川知道傅老爷子重视血脉的传承,他瞒着所有人,把孩子接到身边养着,取名为傅郁川。

  郁是茂盛,郁茂,美好,才学的意思;川这个字的形状,像是河流,寓意着水流不息,也同样,象征着事业、生命不断前行。

  傅竞川不结婚,傅郁川就会成为傅家的下一任掌权人。

  傅竞川摩挲着腕骨的菩提珠,嗓音沉稳,“我过几天,我让人就送郁川回水榭。”他看了傅老爷子一眼,“以后他都住在水榭,还望您多费些心神,来教养他。”

  傅老爷子眉梢一动,“你说什么?”

  傅竞川笑了下,“我其实不太会养孩子,这些年来都没有管束过他,以至于他现在的性子骄纵,脾气也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前些天,他去上马术课,拿着皮鞭,把陈家的孩子抽得皮开肉绽。”

  “这脾气是坏了些。”傅老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倒像是我年轻的时候,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您年轻的时候,也会拿着马鞭抽人吗?”

  “我小时候,可比郁川的脾气坏多了。”

  “是吗?”傅竞川倒是有些惊诧,他一直以为傅老爷子情绪稳定,儒雅端方,却没有想到,傅老爷子也会指着皮鞭抽人。

  傅老爷子又絮絮叨叨地讲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傅竞川就在一旁听着,没有打岔,没有插嘴,只偶尔应和了一两句。

  他陪着傅老爷子聊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护士提醒傅老爷子该休息了,老爷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下话头。

  他伺候着傅老爷子服药,又服侍着傅老爷子睡下后,才离开病房。-

  飞机发出引擎的轰鸣声,逐渐与地面拉开距离。

  傅竞川倚在靠窗的躺椅上,他嫌太阳太刺眼了,就将机舱的遮阳板降了下来。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他有些无聊,就让下属给他拿了本打发时间用的杂志。他看书的速度快,一目十行,到达海岛时,他把这本杂志看完了。它收起杂志,下了飞机。

  他穿过大厅、走廊,将卧室门推开。

  卧室里开着一盏昏黄的阅读灯,男人像是小刺猬一样,蜷缩在被褥里,他似乎是睡着了。

  傅竞川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将被褥掀开。男人穿着不合尺寸的睡衣,领口滑到了肩膀,露出了圆润的肩头以及流畅的锁骨线条。他像是在做噩梦,眉头紧皱着,咬着下唇,嘴里念着:“别杀我。”

  傅竞川抱着男人,刚想要安慰几句,男人就在惊恐中,掀开了眼皮。

  男人惊魂未定,额头汨透着汗液,胸腔上下起伏着,他下意识就抱着傅竞川,被“傅竞川”的味道包裹着,害怕、惊惧似乎也渐渐消失了,慢慢冷静了下来。

  傅竞川低头,问:“做噩梦了?”

  男人不太想说话,他点了点头。

  “梦到什么了?”

  “电锯杀人魔。”男人依偎在傅竞川的胸膛前。

  “你怎么胆子那么小。”傅竞川的喉咙里滚出了一声笑意,像是在讥诮,“以后还是等我回来再睡觉,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江律垂着嘴角,声音小得都听不见了,“好。”

  傅竞川把男人搂进怀里,男人没有运动,身上很干净,皮肤还残留着水蜜桃的清甜。这股味道,像是引诱他犯罪的瘾,他鬼使神差动了情,在男人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听到男人吃痛了一声,就松开牙齿,没再欺负人了。

  傅竞川脱下手腕的菩提珠,戴到男人的腕骨上,“不值钱的小玩意,你就戴着玩儿吧。”

  男人没什么表情,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电锯杀人魔”,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杀人魔的模样。杀人魔化着夸张的小丑妆,手边握着一把电锯,他嘴边的笑意加深,红唇快要咧到耳根时,电锯就会落下来,割开他的皮肤、血管、经络、骨骼。

  傅竞川像是没有看出男人的害怕,“等我有时间了,就陪你出去外面转转。”

  男人还是不说话,他的眼睛无神,没有半点情绪。

  “不想出去吗?”傅竞川又问。

  “想的。”男人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从傅竞川身上起来,缩在被褥里,他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就不会被电锯杀人魔吓到了。

  “你想去什么地方?”

  “想去哪里都行吗?”男人手腕的菩提珠震颤了好几下。

  “当然。”

  “那我想去墓地看我妈。”江律怕傅竞川不同意,他又在后面小声地询问了一句,“可以吗?”

  周韵生前,最喜欢的是玫瑰花。以前她发工资时,会刻意去商场门口,买一束折价的玫瑰花,她会把玫瑰花带回家,放在不太好看的花瓶里,精心养起来。

  江律不知道,天上有没有玫瑰花。他想去商场门口,买一束没有折价的玫瑰花,摆在周韵的墓碑前。要是周韵看到玫瑰花,肯定会很开心的。

  墓碑旁边有石墩子,他可以坐在石墩子上面,感受着山上呼啸而来的秋风,然后跟周韵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好。”傅竞川没有为难男人。

  男人听到傅竞川的承诺,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呼吸间散发出了浓郁的水蜜桃味。

  傅竞川闻着男人的味道,就跟着魔了一样。他俯下身,压在男人的胸膛上,去亲男人的嘴角,他尝到了甜味,像是男人皮肤上的味道,是水蜜桃味的。他喑哑着嗓子,问:“你吃水蜜桃了?”

  男人点头,他今晚吃了一颗色泽透亮、通体圆润的水蜜桃,所以他的嘴巴里全都是水蜜桃味的。

  傅竞川呼吸沉重,他爱死这个味道了。

  【作者有话说】

  甜甜的水蜜桃

  ◇ 第34章 爱人

  入秋了。

  男人从衣帽间里,翻出一件棒球服,落肩袖,单排扣,胸前有字母,是年轻人比较喜欢的休闲款式。棒球服是特大码的,他穿在身上,袖口、下摆的位置,都长出一大截,显然是不太合身的,但他不太注重外表,也就懒得换了。在出门前,他从玻璃柜里,拿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戴在头上。

  换好衣服,他走出房间,沿着楼梯,走到一楼的客厅。

  客厅外面,停着一架直升机,舱门的两侧,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保镖,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只de犹豫了一瞬,就上了直升机。

  他的目光在机舱内逡巡了一圈,落到机舱靠窗的位置。

  傅竞川倚在宽阔的躺椅上,他闭着眼睛,像是在补觉,身上披了条质地柔软的毛毯。遮阳板没有关上,阳光就从外面透进来了,笼罩在傅竞川的骨相优美的脸上。他盯着傅竞川的近乎完美的鼻骨、下颔、薄唇,心脏狂飙,呼吸像是在不经意间乱了频率。

  傅竞川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不太适应周遭的光线,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你太慢了,我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江律看着地面的提花地毯,“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解释了,过来。”傅竞川垂下手臂,指着身侧的空椅。

  大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习惯“服从”傅竞川的指令,在傅竞川身侧的空椅上坐了下来。

  他还没坐过直升机,他抬头张望着,对什么都很好奇,直到直升机起飞时,他才慢慢减弱对直升机的兴趣。

  他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曾经高不可攀的东西,像是变成唾手可得一样。

  傅竞川看着他幼稚的行为,做出了评价:“你也就这么点出息。”

  被训斥了,江律也没有生气,他就像是一块没有脾气的软柿子一样,只要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他都不会生气的。

  他趴在玻璃窗上,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傅竞川,“我想去银河商场。”

  “去那干什么?”傅竞川问。

  “买玫瑰花,我妈很喜欢。”江律喝了一口保镖递过来的咖啡,没加糖,太苦了,他忍不住皱眉。

  傅竞川抬起手臂,撑着额头,“真麻烦。”

  江律他不好意思地攥紧手指,“我会买快一点的,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傅竞川斜掠了他一眼,“最好是这样。”

  江律感觉像是被树丛深处的猎豹盯上了,很不舒服,他忙把脸转过去,假装在看玻璃窗外的蓝天、白云,滚烫的气息“呼”地一下,喷在玻璃窗上,窗都起了雾,视线也被遮挡了,但他还是没敢转过头跟傅竞川对视。

  直升机飞行一个多钟头,抵达荆棘岛的私人停机坪,他们从直升机上下来,又坐进黑色轿车。银河商场在市中心,那边没有停机坪,只能中途换上交通工具。

  轿车汇入高架桥的主干道,一路限行,轿车开得很慢,到银河商场时,又过了半个小时。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江律推开车门,从轿厢里走下来。

  周末的商场,人流量很大。商场门口在举办活动,邀请了明星驻唱,门口围着乌泱泱的听众,有的人站着,有的坐着,也有蹲在地上的。

  江律被关在海岛好几个月,跟社会完全脱节了,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的人,心底涌现起莫名的恐惧。

  傅竞川推着轮椅,从轿厢下来,他明知道江律在害怕,可他还是抬着下颔,居高临下地问:“要我陪你吗?”

  “要。”男人避开别人投来的目光,把帽檐往下拉,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挡起来。

  “连买花都要我陪着,你好没用。”傅竞川一贯都是这样冷漠、毒舌,说话难听,把男人抨击得一无是处。

  江律被骂得头抬不起来。

  傅竞川走在他前面,看他还愣着,没有跟上来,忍不住催促:“快点,别磨蹭。”

  江律摸了下腕骨上的菩提珠,像是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他一路小跑到傅竞川的身边,因为许久没有运动了,跑了一会,他就累得气喘吁,额头还出了汗,他用手臂揩了下额头,把咸汗给抹掉了,动作看起来极为粗鲁。

  他在卖花的摊子面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穿着时尚,是很流行的连衣裙,但并不暴露。她温柔地询问江律,想要买什么花,江律说要买玫瑰花,她就给江律介绍起玫瑰花的种类。有卡布奇诺,弗洛伊德,金色海岸,香槟玫瑰,爱莎玫瑰,骄傲玫瑰,荔枝玫瑰……每一种玫瑰花的颜色都不一样。

  江律记得周韵经常买的玫瑰花是淡粉色的,他最后挑选了一捧花瓣新鲜、色彩柔和、带有果香味的荔枝玫瑰。

  江律现在身无分文,最后是傅竞川付的钱。

  周韵是葬在不群山。

  这座山,风水好,地理位置也好,是紫气升腾的地方。傅家的祖辈,都葬在这座山,从山底下,远远望过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墓园有守墓人看管、打理,墓碑旁边没有杂草,也没有灰尘,守墓人还会还会定期更换香、烛、贡品。

  周韵的墓碑立在不起眼的位置,她的墓碑上写着她的名字,用梅花小楷写的,名字的旁边还记录了她的生平。在墓碑的最上面,有一张周韵的黑白照片,是她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她梳着很简单的麻花辫,穿着身旗袍,是琵琶襟的,衬得她肤白貌美。她是典型的温婉美人,杏眼,柳眉,高鼻梁,薄唇,她的眼角下面还有一颗美人痣,很有辨识率,也难怪当年,江少斌会喜欢她。

  江律对着周韵的墓碑,鞠了个躬,把商场门口买来的荔枝玫瑰摆在贡品旁边。

  他在墓碑旁的石墩子上,坐了下来,“妈,我来看您了。”

  现在是深秋了,吹过来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剐蹭在皮肤上,带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他把鸭舌帽拿了下来,“我去了您想去南方,我本来想要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但您不在了,我就懒得买。

  “我在小镇上租了一套公寓,比咱们以前住的地方好。有空调,也有热水器,但我没用,我想省点电费。公寓的床不太好,我睡觉翻身,都会发出很大的动静。虽然住得条件差了点,但我那段时间,都很开心。要是您还活着,我估计会更开心。”

  “我碰到了一个好人,他叫葛顺,他今年三十几岁了,开了一家汽修店。店面是不大,每天的收入还算凑合,他让我去给他的店里当学徒,我现在会洗车,还能补轮胎,做喷漆,其他比较难的,我暂时还没学会。”

  全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报喜不报忧,只捡着一些好听的话,说给父母听。

  “我本来打算,学成之后就去开一家汽配店,但我只在汽配店里学了十几天,工资还没有结,我就……”他停下话头,仰着脑袋,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眼,“被竞川接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太想告诉周韵,他怕周韵在天上会担心他。

  一直沉默的男人,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江律,“你不打算跟你母亲介绍我吗?”

  他跟傅竞川的关系,很难用三言两语就介绍清楚。

  之前,他们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而现在又算是什么关系呢?

  他低头看着地面被拉长的倒影,“我……不知道要怎么介绍。”

  傅竞川用皮鞋碾了下地面的碎石,声音像是很平静,“我来替你介绍。”

  他看向墓碑上的女人,“阿姨,您好,我叫傅竞川。”他的语速放缓了,转头看着石墩子上的江律,“我是小律的爱人。”

  江律感觉到他的大脑像是变成了细密的保险丝,被火给“滋”地一声给点燃了,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站起来,学着傅竞川,用鞋子去碾地上的碎石头,他的力气大,一下子就把碎石头踢出了几米远,“竞川。”

  傅竞川头也没抬,像是没有听到江律在喊他的名字。

  江律不解,“你为什么要跟我妈说,你是我的……”他认为那两个字难以启齿,“爱人。”

  “我们现在不是在谈恋爱吗?”傅竞川漫不经心地反问他。

  “这是在谈恋爱?”

  “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吃饭、睡觉,这当然是在谈恋爱了。既然是在谈恋爱,那我就是你的爱人。”

  傅竞川的解释,让江律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他也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谈恋爱应该做什么,他在潜意识里觉得,谈恋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傅竞川攥着男人的手臂,“小律,你难道不想做我的爱人吗?”

  江律下意识想要退缩,他又想起傅竞川当初要掐死他的眼神了,也是这样阴鸷、可怖,眼神要是能杀人的话,他可能现在已经被傅竞川千刀万剐了。

  ◇ 第35章 依赖

  一阵秋风呼啸而来,在起伏的山峦间横冲直撞。

  周遭的罗汉树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发出剧烈的声响。风势愈大,地上的落叶、碎石头,也被风吹了起来,在干燥的空气中翻滚着,使人难以招架。

  傅竞川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盯着男人的脸,“你为什么沉默了?”

  他眼神渐冷,显然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你不想做我的爱人,难道你想做裴忌的爱人吗?”

  男人的手臂被攥红了,“你先松开我。”

  傅竞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臂的青筋暴起,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回答我的问题。”

  江律看了眼墓碑上的小像,似乎是鼓起了勇气,“竞川,我妈在看着我们。”

  他的脖颈紧绷着,浮出了几道经络,“你先把手松开,我们好好聊,可以吗?”

  傅竞川觑一眼墓碑上的女人,攥紧的手臂,缓缓松开了。他垂下眼睛,自嘲一笑,将手臂搭在轮椅扶手上。他调转轮椅的方向,背对着男人,要往山下的方向走。

  昨晚下了场雨,地面泥泞、潮湿,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路面,淤积了一晚上的脏水,溅湿了傅竞川裤脚。

  江律反应迟钝,等他缓过神时,傅竞川已经推着轮椅,走出几米远。

  山路陡峭,他怕傅竞川出事,急忙跟上傅竞川。手臂刚碰到轮椅的把手,就被傅竞川挥开了。傅竞川冷冷道:“别碰我。”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像是被打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傅竞川推着轮椅,下了山。

  他吐出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跟在傅竞川的身后。

  黑色的轿车停在墓园出口的位置,保镖将车门打开,扶着傅竞川上了车。江律拉开另外一边的车门,矮着身子坐进去。他能感受到傅竞川身遭的低气压,正逐渐朝他逼来。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把身子倚在车窗旁,像是为了要跟傅竞川拉开距离。

  轿车在山路上疾驰着,窗外葱茏的树木,像是一帧帧电影一样,在眼前飞驰而过。

  轿车驶上高架桥,汇入主干车道,行驶一段时间后,下了高架,来到停机坪。他们从车上下来,又坐上了直升机,准备要回海岛了。

  估计是折腾了一天,江律感觉到身体疲惫不堪,倚靠在皮质的躺椅上,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等他睡醒时,直升机已经到达海岛的别墅。

  傅竞川没有等他,先行下了直升机,看着傅竞川的背影,他的心底涌现出了很奇怪的情绪,酸涩的、闷胀的,像是胃里被强行地挤进柠檬水,整个胃都是酸的,然后又因为酸水过多而感觉到闷胀。

  回到别墅,傅竞川一直冷着张臭脸,甚至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江律也是一个倔脾气,他并不认为是他做错了事,也不愿意主动跟傅竞川讲和。

  两个人就闹了一晚上的别扭。

  晚上八点整,女佣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长方形餐桌。稻香鸭脯佐鱼子酱,椒麻藜麦焗元宝虾,脆豌豆蜜椒雪花和牛粒,荔枝虾球,白灼菜心,手切肉酱手工意大利宽面。

  今晚的主食是宽面,佣人帮忙盛了一小碗的面,摆在江律的面前。

  江律拿起筷子,把宽面送进嘴里,这宽面做的很筋道,还有肉酱的鲜味,他挺喜欢宽面的味道,又盛了一大碗的面,他只光顾着吃面,其他的几道菜,他都没有怎么动筷子。

  吃完宽面,拿起叠好的餐巾纸,擦拭着嘴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离开前他看了一眼傅竞川。

  男人似乎没胃口,碗里的宽面还剩很多。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傅竞川抬起头,看着他,又沉着一张脸,把头垂了下去。

  江律感觉到这种氛围很奇怪,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傅竞川围在他身边,主动跟他说话,现在傅竞川不愿意开口跟他说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不太能适应这种感觉。

  他从餐椅上站起来,背对着傅竞川,沿着楼梯,走回到了房间。

  江律站在浴室门口,把衣服跟外裤都脱了下来,穿着条内裤,走进浴室。他拧开浴室的水阀,喷水从控制面板里喷了出来,浇在他身上。他闭着眼睛,打了一垒沐浴露,把头发揉搓了一遍,他发现他的头发长了,已经不是原本的寸头了,再过一段时间,他得去理发了。

  他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关掉水阀,突然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声音像是女人在哭泣,哀怨、凄楚。

  这种声音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他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江律不想一个人在浴室里待着,他快速地拿过架子上叠整齐的浴巾,把身上的水珠都擦干净,随便套了件上衣,冲出浴室。他的目光快速的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傅竞川的身上。

  傅竞川戴着细框眼镜,支着腿,在床上看书。

  傅竞川就像是他的稳定剂、强心剂、安慰剂。只要有傅竞川在,他就会觉得有安全感,似乎刚才听到的哭声,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以此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感觉到情绪稳定下来以后,他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

  海岛这里安装了信号屏蔽器,房间里的投影仪连接不上网络,他没有办法看电视。他的手机也被傅竞川没收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要靠什么来打发时间。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四处瞟着。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看到了露台的花架下面,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这只猫的品种应该是英短,毛发梳理得很整齐,它躺在木地板上睡觉,呼吸声很轻。他对猫起了兴趣,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了一段走廊,等他来到露台时,却发现花架下面的猫不见了。

  露台的地面很干净,没有猫毛,像是那只英短猫不曾来过一样。

  江律又想起傅竞川之前说过的话,他说他病了,他会出现幻觉,幻听,他所看到的一切,以及他所听到的一切,都不一定是真的。

  他刚才或许又出现幻觉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露台根本就没有什么猫。

  他爬上床,睡在傅竞川的身边。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小时,他都没能睡着。

  突然间,他发现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他越来越依赖傅竞川了。

  前阵子,他半夜会听到“电锯声”,被吓得睡不着觉,傅竞川就会压着脾气,放下身段,把他搂进怀里,哄着他睡觉。他很喜欢傅竞川身上的味道,像是雨后的雪松,略带酸性的檀香味,还有隐隐的木质香,他没办法形容那种味道,他只知道那个味道,非常令他着迷。他也习惯被傅竞川抱着睡觉,现在傅竞川跟他闹僵了,不愿意抱着他睡觉,导致了他根本就没办法入睡。

  他就像是一个每天都要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的患者,医生把他的安眠药断了,那他就没有办法睡着了。

  他可悲地想着。

  凌晨的钟声敲响,他还是毫无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傅竞川。

  在这场冷暴力中,他先败下了阵脚,输得一败涂地。

  他需要傅竞川,要是没有傅竞川,他会崩溃的。

  傅竞川就是他的“药”。

  他明明害怕傅竞川折腾他的手段,也怕傅竞川的占有欲,可他还是主动得靠近傅竞川。

  他犹豫了几秒钟,将手臂放在傅竞川的肩膀上,轻轻地推了几下,“竞川,你睡了吗?我们来聊一聊。”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傅竞川背对着他,做出了一副不愿意交谈的姿态。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傅竞川翻了个身,用犀利的目光看着男人,“我难道不应该生气吗?”男人没吭声。

  “我为了你,敢跟整个傅家抗衡。”傅竞川目光凌厉,“而你呢?你懦弱、胆小,在你母亲的面前,你都不愿意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我们不像是在谈恋爱,也不像是爱人的关系。”男人想了很久,才格外艰难的挤出了这句话。

  傅竞川的语气冰冷,像是冰碴子,“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律摇了摇头。

  傅竞川抬起男人的下颔,深情地吻了上去。男人的嘴唇柔软,还有一丝清甜,他逐渐沉沦,不断探索、汲取,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男人急剧的喘息声,以及溃败的、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他的手指往下,摸到了一片滚烫,“骗子,你要是不爱我的话,你为什么会hard了?”

  傅竞川的指腹一寸寸地摩挲着男人的脸,从眼皮,再到鼻骨,最后是他的嘴唇,“你要是不懂什么是爱,那我教你。”他的嗓音喑哑,“当你对我产生出性冲动时,那就说明你是爱我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正视你的想法,承认你是爱我的。”

  江律的脑袋就像是炸弹一样,“轰”地一声,爆炸了,整个大脑都会炸弹夷为平地。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所以他并不知道“爱”什么样的。

  难道,他真的爱傅竞川吗?

  【作者有话说】

  小江你醒醒!!!他在pua你!

  ◇ 第36章 偏执型人格障碍(修)

  傅竞川是被一通私人电话吵醒的。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从地毯上捡起震动不止的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那股火气被暂时压下。他掀开被褥,趿拉着鞋,走到了露台,伸手将推拉门关上,将声音完全阻隔在露台外。

  他倚靠在推拉门上,垂目看着手机屏幕,平缓呼吸,滑动接听键。听筒那头,传来老爷子雄浑的声音,“竞川。”

  傅竞川从烟盒里捡了支烟,把烟塞进嘴里,却没着急点火。

  “我听乔医生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去她的心里诊疗室了。”傅老爷子的声音像是卡了痰,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过了很久,才逐渐恢复平静。

  傅竞川静静地听着老爷子说完,用钢制打火机点上火。

  傅竞川从初一时就被诊断为:偏执型人格障碍(Paranoid Personality Disorder)

  偏执性人格容易长久记仇,敏感猜疑,嫉妒心强,固执己见。

  他会患上偏执型人格障碍,与他早期的经历有关。

  幼儿期的傅竞川,也会渴望得到母亲的“关注”、“宠爱”。他会将奖杯、满分考卷,满心欢喜地递到母亲的面前。他想被母亲认可,想听到母亲对他的赞扬。但他的母亲对他很吝啬,只会冷冰冰地告诉他,胜不骄。那一刻,他对崔绾缊这个母亲大失所望。

  儿童期的傅竞川,变得孤僻、不合群,他的身边几乎没有朋友。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蹲在地上,默不作声地玩拼图。

  在一个周末,崔绾缊带傅停川回水榭,看望傅老爷子。傅停川那时候还是孩子心性,想要跟傅竞川一块玩拼图,但是傅竞川不同意,拒绝外来者的加入。傅停川气急败坏,将傅竞川辛苦拼了六七天的拼图给弄乱了。

  傅竞川原本就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的性子,他红了眼眶,把傅停川推倒在地上。那时候,他身体健壮,把傅停川打得鼻青脸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崔绾缊与傅老爷子赶来的时候,傅停川已经躺在地毯上奄奄一息,要是他们晚来一步,傅停川可能救不活了。

  傅停川被送往医院抢救,后背肋骨断了三根,身上多处挫伤,淤青,在病房里躺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傅竞川的日子也不好过。

  崔绾缊把他带到书房,逼着他跪下来,要求他认错,但他死不认错。

  崔绾缊怒急攻心,让管家拿来沾了盐水的牛皮鞭,她不顾管家、佣人的劝阻,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他永远都忘不了牛皮鞭打在皮肤上的灼烧感,像是一根根的钢针,钉进了他的皮肤,血肉,骨头里,他疼得要命,像是快要死了。

  他的大脑里第一次出现,“死”的念头。

  要是他死了,崔绾缊会为他流一滴眼泪吗?可能不会吧。

  崔绾缊根本就不在乎他。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他被带到了干净的、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周围是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那一次,他伤势严重,在医院里躺了好久。

  从那以后,他的性子愈发冷漠,他记恨崔绾缊对他的“鞭打”,他嫉妒傅停川能够得到崔绾缊全部的“宠爱”。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患上了偏执型人格障碍,这是属于精神疾病中的一种。

  初中时,他的病情比较严重,每周都要去一趟心理咨询室,进行心理疏导,还要配合精神类药物的治疗。现在他的病情相对稳定,但每隔半年,还是得去一趟乔医生的心理咨询室。

  “竞川。”傅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他的指尖夹着烟。

  傅老爷子像是松了一口气,“我给你预约了十点半的心理咨询,不要迟到。”

  傅竞川看了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现在是早晨八点三十九分,“爷爷您放心吧,我会准时到达心理咨询室的。”

  “好。”傅老爷子准备挂电话了,“爷爷去打麻将了,你去收拾一下。”

  “爷爷再见。”傅竞川摁熄手机屏幕,掐灭烟蒂,打开露台的推拉门,转身跨了进去。

  傅竞川回到房间时,男人还在熟睡。

  昨天晚上,在他的不断逼问下,男人终于对他说出了“爱”字,他高兴的不得了,抱着男人又亲又啃。男人只能无助地缩在他的怀里,一边哭着,一边说我爱你。

  那样子看起来很愚蠢,也很可爱,他很喜欢。

  傅竞川压在男人身上,嘴里还有没散开的烟味,“小律,醒醒。”

  男人被这股烟味呛到了,他皱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怎么了?”他还是困,想睡觉,但是眼睛却强行睁开了。

  “陪我去心理咨询室。”傅竞川强势地说。

  每次都是这样,傅竞川从来不会顾虑江律的感受,只知道一味的索取、命令,“现在就要去吗?”

  “废话。”傅竞川把人弄醒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愧疚。

  “知道了。”尽管身体不适,江律还是撑着身体,站起来了,他头有些晕,刚站稳,就感觉到了一阵头重脚轻,像是要晕倒了。

  傅竞川走过来,用手扶着他,“你就这么不想陪我去吗?”

  “不是。”江律晃了晃脑袋,“可能是没睡饱,有点头晕。”

  傅竞川从衣帽间里,挑了身衣服,要求他穿上,“等回来以后,让你睡个够。”

  江律接过衣服,点了点头,像是默认了傅竞川的这个提议。时隔半年。

  傅竞川再一次见到他的主治医生,乔璐。

  乔璐是第一医院的副院长,也是心理科的主任医师。她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穿着身青果领的包臀连衣裙,戴着一副茶色眼镜,气色很好,肤色红润,看起来是一位很优雅、知性的前辈。她长了双杏眼,看起来格外温柔,不见任何锋锐的棱角。她看了一眼傅竞川,脸上含笑,“好久不见。”

  傅竞川脸上维持着假性笑意,“乔医生,好久不见。”

  乔璐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她笑着将傅竞川带到咨询室的沙发上,“想要喝什么?我们这里有咖啡、茶、果汁。”

  “给我来一杯白开水吧。”傅竞川喝不惯外面粗劣的咖啡与茶。

  乔璐像是没有看懂他眼里的嫌弃,让助理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我们好久没有聊天了。”

  “是爷爷让我来的。”傅竞川没有掩饰自己的攻击性。

  “我们只是聊一聊,不要这么紧张,不要对我抱有敌意。”乔璐说,“我们先来做一个深呼吸,吸气,呼吸——”

  傅竞川承认,乔璐确实有些本事的,在乔璐的指导下,他调整了气息,身体感觉似乎没有这么排斥乔璐了。

  乔璐看着他,眼神温和,“这半年来,你都经历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嘛。”

  傅竞川端着玻璃杯,脑子里回想了过去发生的事情,“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每一件都要跟你讲吗?”

  “不用把每一件事都告诉我。”乔璐在引导着他往下说,“你就把我当成朋友,把你想说的事情,分享给我。”

  傅竞川有些恍惚,“我有时候挺恨我妈的,从前对我漠不关心,我哥死后,她又想来控制我。”

  “我妈拿我的爱人作为要挟,我要是不听她的话,她会伤害我的爱人,我逼不得已,只能跟其他女人订婚。我妈还背着我,去找我的爱人,让我爱人离开我,她以为这样做,我就能死心塌地跟赵家小姐结婚了。但她错了,我只会更恨她而已。”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曾经拿着牛皮鞭抽我,也不会忘记她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我,更不会忘记她用恶毒的话来诅咒我。”

  傅竞川又想起当初崔绾缊在书房时的狰狞模样,她擎着牛皮鞭,用极其难听的话来诅咒他,那时候,他怀疑崔绾缊不是他的母亲,更像是他的仇人。

  “我们再做一个深呼吸。”乔璐看得出来傅竞川提起崔绾缊时,情绪有着很明显的起伏变化,“吸气、呼气——”

  傅竞川再次做了一次呼吸调整,内心像是渐渐平静下来。

  “做得非常好。”乔璐的语气很夸张,像是傅竞川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的母亲,对你的童年时期,造成过很严重的心理创伤,所以你会一直记恨着你的母亲。”乔璐说,“我不是劝你放下仇恨,我是想让你与过去和解。所经历过的事情,都是不可挽回的、不可改变的。一直记得过去的事情,只会让你的心理越来越不健康。我们可以过去做一个和解,让大脑屏蔽掉这段痛苦的记忆,重新生活,这样你就不必整日活在痛苦之中了。”

  “和解?听起来并不容易。”傅竞川握紧玻璃杯。

  “你可以重新换一个环境生活,这样就不容易触景生情。”乔璐提出了解决的方法,“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要跟你的母亲见面,也不要去想与你母亲有关的事情,我们先暂时把这件事情忘掉。”

  乔璐继续说:“竞川。”

  傅竞川抬起头,看向面前温婉的女人。

  “很多孩子出现心理问题,与他的原生家庭息息相关。你之所以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与你的母亲有着脱不开的联系。”乔璐分析,“我怀疑你的母亲也有心理问题。”

  傅竞川没有否认乔璐说的话。

  “从你的聊天中,我知道她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她会拿鞭子抽你,说明她有暴力倾向,这些都是控制型人格的表现。”乔璐在心理剖析方面还是很强的,“但她没有做过心理评估,我不能下定论。你要是有时间就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我这里,做个心理评估。”

  “乔医生,这件事情恐怕有些难度。”

  傅竞川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沿,“我妈从来都不会听我的话。要是我给她打电话,让她过来做心理诊疗,她估计又会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一顿。”

  傅竞川能够想象得到,崔绾缊怒骂他的表情。

  “是我疏忽了。”乔璐口干舌燥,喝了一口陈年白茶。

  傅竞川看着墙壁上的卡通时钟,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乔医生,你该去吃饭了。”

  经过傅竞川的提醒,乔璐这才发现诊疗的时间到了。

  她扬起唇,手臂撩了一下肩膀上的卷发,“跟你聊天很愉快,我都忘记时间了。”

  傅竞川没有接话。

  乔璐站起来,开了一张药单,都是治疗偏执型人格障碍的药物,“这次我给你开的药是碳酸锂。记住,精神类疾病的药物,不可以擅自停药,要断药之前,必须要跟我提前商量。”

  傅竞川随便应付了两句,走出了心理诊疗室。

  心理诊疗室门口有一个公共休息区域,是专门为患者家属提供的。

  男人安静地躺在休息区域的沙发上,眼睛紧闭着,呼吸很均匀,像是睡着了。

  傅竞川推着轮椅,来到男人身边,提醒道:“小律,我们要回家了。”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江律睁开眼睛,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在傅竞川的身后。

  他的目光落到傅竞川的膝盖上,上面放了一个透明的袋子,看样子,里面应该是乔医生给他开的药药,“你下次还要来心理咨询室吗?”

  傅竞川动作放慢了,“我没问乔医生,可能还得再来几趟。”

  他看着男人,眯起眼睛,眼底透露着危险,“你怎么会突然关心我?”

  “我就随便问问。”

  “你最好不要有别的心思。”傅竞川敲打他。

  江律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猛兽盯上了,“我能有什么心思?”

  傅竞川坐进轿厢内,脸上的表情沉稳,“你别总是想着逃跑,无论你跑到什么地方,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的。”

  江律感觉到难堪得要命,“我没想逃跑。”

  傅竞川听到满意的答案,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

  偏执型人格障碍,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敏感多疑。

  这类型的人,很渴望被爱,也很渴望被爱人关注,但他又会怀疑爱人对他的忠诚度。

  他们乘着直升机,回到了海岛。

  傅竞川很忙,一回到别墅,就去了书房。

  江律看着紧闭的书房门,有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他对傅竞川的感情还是很奇怪,他有时候很依赖傅竞川,但有时候又怕得要死。

  早上刚被傅竞川“教育”过,他现在根本就不想跟傅竞川独处,生怕又被傅竞川逮着机会“教育”他。

  他没什么事情做,就去了附近的花园闲逛。

  现在是秋天,花园里的枫树、水杉、乌桕全都变了颜色,风吹了过来,远远望着,像是跳动的烈焰。花园低矮的灌木丛旁边,种了茶花、桂花、菊花,还有海棠花,这几种花都是秋天里比较常见的几种花,一到秋天,花就都开了,很漂亮。

  几个佣人,站在灌木丛旁边的一块新翻的土壤旁边,他们的手中拿着铁锹、肥料、种子,低着头在商量着要怎么种花。

  江律也凑过去,好奇地问:“你们要种什么花?”

  佣人原本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看到江律来了,瞬间噤声,不敢再说话了。傅竞川一早就吩咐过了,除了特殊情况,否则一律不准跟江律说话。

  江律也不想自讨没趣,走到枫树下面,他蹲了下来,坐在地上,看着佣人们种花。

  这几个佣人都是傅竞川雇佣的花匠,专门打理别墅花园的花,以及别墅里面的观赏绿植。傅竞川提前吩咐过了,说是要在这里种一片桔梗花。

  他们手脚麻利地将种子放进土壤里,再把种子埋起来,施肥、浇水,等他们种完花,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女佣从别墅里走出来,找了半天,才找到江律。

  她们语气恭敬,请江律回别墅吃饭。

  江律从地上起来,掸了掸土,跟着女佣走进别墅吃饭。

  他坐在平时吃饭的客厅,先上来的七分熟的岩烧牛板柳肉,可以蘸玫瑰盐、黑胡椒。

  跟了傅竞川那么多年,江律还是吃不习惯这么高级的西餐,他可能更喜欢便宜点的路边摊,或者苍蝇小馆里的快餐盒饭。

  他胃口还算好,上到第五道菜时,他说:“竞川,我吃饱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想再吃了。

  傅竞川一记眼刀横过来,“多吃一点,不然你会饿的。”

  江律只好低下头,戳着盘子里的鹅肝,又学着傅竞川的模样,把鹅肝放在小面包上,再撒上海盐,再把面包塞进嘴里咀嚼。鹅肝是像奶油一样的口感,肉质嫩滑。他端起酒杯,里面装的是苏玳贵腐,可以完美平衡鹅肝的肥腻。

  “是你不让佣人跟我说话的吗?”他在心底隐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傅竞川咽下鹅肝,用纸巾擦拭嘴角,直截了当地承认,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是。”

  他喝了一口高脚杯里的苏玳贵腐,“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跟别人说话。你想要跟人说话,来找我就行了。”

  “可你又不是每天都在海岛。”江律在海岛很无聊,现在连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傅竞川的手指搭在桌上,“我会抽空陪你的。”

  他抬眼,“小律,你总要习惯。”

  江律把鹅肝塞嘴里,味同嚼蜡,他点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继续用刀叉戳着盘子里的鹅肝。

  【作者有话说】

  小傅又坏又可怜

  ◇ 第37章 睡不着

  转眼间,就到了寒冬。

  冷风喑哑咆哮着,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江律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远处的壁炉烧得滚烫,发出了“毕毕剥剥”的爆裂声,像是地动山摇的擂鼓声。

  他裹着毯子,抬头看壁炉上方的壁挂钟,时间指向凌晨,他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可傅竞川还没有回来,他失望地垂下头,兴致恹恹地拿起搁在腿上平板。这部平板是傅竞川在半个月前送给他的,里面下载了很多科普性的纪录片、高分影片、以及热门影视剧,专门用来打发时间的。

  随意点开其中一部动漫,是日语版的《名侦探柯南》。

  现在播放的是第九集,故事是发生在一座庄园,里面隐藏着许多的秘密。

  但他似乎并不感兴趣,注意力也没有放在屏幕上,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抬起头,看一眼门口。可无论他看了多少次,傅竞川也没有回来。

  要是傅竞川今晚不回来,他恐怕又要失眠了。

  他对傅竞川越来越依赖了。

  客厅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刺啦”地刹车声,他放下平板,从客厅里走出来。

  客厅外,停着一辆黑色的普尔曼。这辆车像是遭受了重创,车灯破损,车的侧面有许多的刮痕,车玻璃碎裂了。车门打开,傅竞川从车厢里下来,他衣冠齐楚,倚在轮椅上,手臂搭在大腿上,掌根的位置,被刀子剐蹭出一道醒目的血痕,估计是受伤时间挺长的,伤口没再留血。

  但看起来还是格外骇人。

  傅竞川推着轮椅,进入客厅,抬头便撞见了等他回家的男人,“怎么还不睡?”

  江律被刺鼻的铁腥味呛到了,老实说:“你还没有回来,我睡不着。”

  傅竞川的眉头挑了挑,他这算是明知故问了。

  要不是他暗中使了手段,男人不会这么依赖他。

  江律低头,他没有嫌弃傅竞川的伤口熏人,“你怎么受伤了?”

  傅竞川满不在乎,“碰到了不长眼的东西。”

  “我去给你拿药。”男人留下这句话,转过身,去客厅的抽屉里找药。

  傅竞川静默地倚靠在轮椅上,目光像是钉子一样,钉在男人的背后,他挑起唇,笑了一下。

  没过多久,男人就拿着医用棉签、消毒药水、抗生素,朝着傅竞川走了过来。他蹲下来,撕开医用棉签的包装袋,从里面取出棉签,蘸上消毒药水,再往傅竞川的伤口处涂抹,他涂药的动作很标准,是往伤口处打着圈,棉签将伤口处的血液都擦拭干净了,而棉签也变红了。伤口很大,是很长的一条刮痕,中途他又换了一支棉签。

  傅竞川经常受伤,江律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帮他消毒、擦药了。

  这时候,傅竞川的心腹,陈宝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宝生恭敬地颔首,“川哥。”

  傅竞川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有线索了?”

  “是。”陈宝生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一眼,又快速地错开视线,他看向了正在燃烧的壁炉,“我们查到,这批火药是A-1792,跟七年前游艇爆炸的火药一致。”

  陈宝生看着傅竞川沉默,又开了口:“证据确凿,林家这是脱不了干系了。”

  傅竞川忍着剧痛,笑了声:“宝生,你错了。”

  “这批火药是从林家的货船上搜出来的,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陈宝生停顿,“这背后还会有其他人吗?”

  “每艘船,在经过港口时,都需要进行盘查。”傅竞川这是在提点他,“林家人是愚蠢,但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留着把柄让我们抓。”

  “您是说栽赃嫁祸吗?”陈宝生后背湿了大半。

  “你派人去盯着林家。”傅竞川的眼睛倒映着灯光,他拖长声调,“这背后之人,一定会浮出水面的。”

  陈宝生到底也是跟了傅竞川多年的心腹,不会蠢到这地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是他再听不懂,就是蠢物了。他目光一冷,“我这就去办。”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出了客厅。

  江律还蹲在地上,给傅竞川上药。他是干惯粗活的,下手没个轻重,可傅竞川也没有喊疼,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不疼吗?”他问。

  “这算什么。”傅竞川不以为然。

  “下次注意点,不要再受伤了。”男人手脚麻利地傅竞川缠裹上一层医用纱布后,把医用棉签,丢进垃圾篓里,再将用过的碘伏、抗生素收进抽屉里。

  “你好啰嗦。”傅竞川不耐烦了。

  江律知道傅竞川是个要面子的人,被他数落了两句,脸上挂不住,心里也不好受。他沉默地垂下头,手臂攥着衣摆。

  傅竞川上了楼,从轮椅上站起来,用倨傲地目光看着男人,“帮我放洗澡水。”

  男人老实,又是任劳任怨的性子,他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走进浴室,打开浴缸的水阀。

  在放洗澡水的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去衣柜里拿了身睡衣,放在浴室的置物架上,等他回过神时,浴缸的水正好满了,水阀就自动停了,不会再放水了。

  他刚想要去喊傅竞川进来洗澡,傅竞川已经像是预料到了,已经提前从外面走进来。

  傅竞川的身形颀长,身高将近一米九,肩宽窄腰,身材比例近乎完美。他穿着挺括的西服,是奢牌的,还是品牌商刻意送过来的,这身西服价格昂贵,普通人消费不起,但他单手脱了下来,随手掷在地上,像是对毫不在乎。单手脱衣服,很不方便,他又不是那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他看了眼男人,淡声吩咐:“帮我脱裤子。”

  随着时间的发酵,浴室里的温度逐渐攀升,空气里,氤氲着白蒙蒙的雾气,玻璃门上挂着一溜的水珠。

  男人走过来,在傅竞川的面前蹲下。

  傅竞川的腿修长、笔直,腰部细窄,西裤上系着根皮带,是高奢的,鳄鱼皮带,摸起来的手感很好。他捣鼓了一会,皮带总算是被他解开了,像是打开了禁锢野兽的囚笼。

  傅竞川光着身子,踏入浴缸,顺势在浴缸的边缘坐下来,他仰着头,漫不经心地说:“你也过来。”

  “我洗好了。”男人推脱着,显然是不太想跟傅竞川一起洗澡。

  傅竞川却没有让他如愿,没受伤的手臂,往前一伸,将男人带进浴缸里,那一瞬间,水花迸溅,男人的睡衣全都被温水浸湿了。

  他恶劣地笑起来,“你衣服都湿了。”

  男人一直都知道傅竞川的手段卑劣,他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样,“我先脱一下睡衣。”

  他站在浴缸中间,脱掉睡衣,规规矩矩地放进脏衣篓,又坐了下来,跟傅竞川一起洗澡。

  浴缸很宽敞,即便坐着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傅竞川还有一只手没受伤,可他也不想自己动手洗澡,“你帮我洗。”

  江律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拿起架子的搓澡巾,打了沐浴露,为傅竞川搓澡。

  傅竞川的皮肤很白,是冷白皮的,身上没有疤痕,完美得像是雕塑一样,也难怪会有很多人喜欢傅竞川的这张皮囊。

  “小律。”傅竞川的胸膛全都是白色的泡沫,他靠近江律,青筋暴起的手臂,攥着江律细瘦的手腕,“你好香。”

  温度很高,像是置身在蒸拿房,耳旁传来潺潺的水流声。

  傅竞川的心脏突突直跳,像是要跳出胸腔,他抬着男人的下颔,要跟男人接吻,还想要跟男人做点其他的事情。

  浴缸旁边有一面落地镜,虽然周遭蒙着层雾气,但隐约能看清落地镜里的倒影。傅竞川逼着男人,跪在落地镜前,男人的手腕被皮带捆在身后,动弹不得。

  傅竞川蹲在男人的后面,手臂扣着男人的腰,“过几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出来,我会满足你。”

  江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最开始被关在海岛时,他最想要的就是离开海岛。可当傅竞川带着他离开海岛去银河商场时,他看到乌泱泱的人,会下意识害怕、紧张,想要躲起来。

  他被关在海岛太久了,已经跟社会完全脱节了,就算离开海岛,也没什么用。

  他摇了摇头,眼皮很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为了不让傅竞川生气,又补充一句:“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会喜欢。”

  傅竞川啃着男人的嘴巴,像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好乖。”

  傅竞川把昏昏欲睡的男人,从浴缸里抱起来,伤口裂开,绷带都渗出血了,但他像是不在意,把男人抱上床,才重新去上了药、换了绷带,手上有一股子刺鼻的药味,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他皱了皱眉,把手臂垂下来,刻意忽略了这个味道。

  他上了床,睡在他枕头上的男人,应该是听到动静,靠了过来,他顺势将男人搂进怀里,没过多久,男人就睡着了,静默的房间里,传来了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傅竞川的手臂收紧,俯下身,在男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他希望男人永远都像现在这样依赖着他。

  ◇ 第38章 不见了

  宴会场地,定在别墅外的草坪。

  管家一早就遣专业的团队布置场地,草坪上摆着流线型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捧满天星、一盏的高烛台,在花与高烛台的间隙里,倒挂着高脚杯,以方便客人取用。

  每个位置,都提前置放着一套纯银鎏金刀叉、绘制着花纹图案的白瓷餐具。

  侍者站立在桌子旁边,他们可以随时为客人更换餐盘里的食物。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进入场地,他们全都是岛上的名流贵胄。

  衣着光鲜的音乐家,站在场地的角落,弹奏小提琴曲。

  现在弹奏的小提琴曲是《Ed Shreen-Perfect》。

  这首歌,讲述的是情感经历,回忆着过去里,与他或她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宴会,是傅家的掌权人傅竞川,为他的爱人所举办的。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弹奏这种与爱情有关歌曲,是在合适不过了。

  陈泊闻是傅竞川的发小,提前来了,他挑了个靠近舞台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屁股还没坐热,赵驰也来了,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着边鹤一块来的。陈泊闻这人性子豪爽,又健谈,立刻摆手,让赵驰来他这边。

  赵驰也没客气,笑着坐下来,边鹤安静地坐在赵驰的身旁。

  陈泊闻还没见过边鹤,他歪着头,挑着眉:“赵驰,你他妈还找未成年人啊?”

  赵驰接过侍者送过来的黑皮诺,他没有着急喝,只是晃动着酒杯,笑着道:“那不是糟践人吗,我就算再混账,也不敢找个未成年的。”

  “他十八了?”陈泊闻喝了口酒,酒意上头,疑惑着说:“看着也不像。”

  “我让他拿身份证给您看。”赵驰仍然是在笑,可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那倒不用。”陈泊闻摆了摆手,转过头,不再盯着边鹤瞧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无趣,便靠近赵驰,问:“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找了男人?真有那么好吗。”

  陈泊闻被家里管得严,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女人都没玩过几个。

  赵驰的额头快要碰到陈泊闻了,他抬起酒杯,挡住脸,像是要跟陈泊闻说私密话,“陈少回头去试试,就知道男人有多好了。”他又说:“赶明儿,我给您送个年轻的、貌美的,活儿又好的来伺候您。”

  陈泊闻的脸都沉了,“得了,你可别害我。”他一想到家里对他管束严格的父亲、兄长,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哪敢啊。”

  赵驰说着,就从西服口袋里翻出了一盒烟,有爆珠的,还是葡萄味的,他从里面捡起一支,要递给陈泊闻。

  陈泊闻接了,侧过头,让侍者给他点了烟,“傅二怎么还不出来。”

  赵驰的指尖夹着烟,动作懒散,“没准傅少这会儿是在做正事。”

  “这时候,他能做什么正事?”陈泊闻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他嗤了声,烟雾也跟着从嘴里吐了出来,“你小子好胆量,还敢编排他。”

  赵驰打趣着:“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您别当真。”

  酒局里的场面话,陈泊闻自然是没有当真。

  两个人正说着话,周兴已也来了。周兴已可不是单着来的,身边还跟了个男孩,这个男孩五官倒不算出奇,眼睛、鼻子、嘴巴拼起来,跟江律有几分相似,可不管脸再怎么像,都还是缺少了一点味道。

  几个人都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把话挑明。周兴已这是看上江律了,可他不敢动傅竞川的人,就找了个替身玩。

  声震乐坛的音乐家们,都沦为名利场上的陪衬。

  他们按照事先准备的节目单,又换了一种曲目,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钢琴家在三角钢琴前弹奏,这首曲的构成是回旋曲式,恬静、优美,是肖邦为了献给普列埃勒夫人的作品,也是代表着爱情的曲目。

  当这首曲子进行到高潮迭起的部分时,傅竞川终于出现在宴会场地,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那个男人就是江律。

  江律的头发,半长不短,造型师给他做了个短碎盖,看起来格外清爽、干净。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脸部轮廓利落,眉颔挺硬,化妆师没在他这张脸上下多少功夫,只给他修了下眉毛,显得整张脸高级、耐看。搭配师给他选了一套秀场款的西服,是羊毛料的,质感柔软、细腻,版型挺括。还给他挑了块符合身份的表,是百达斐丽的,鳄鱼皮,18k玫瑰金,镜面材料是蓝宝石水晶,有种显山不露水的贵气、奢华。

  他不习惯被打扮成这样,这让他感觉到很不自在。

  他是今晚的“主角”,镭射灯、魔幻灯,全都打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的他,是全场的焦点。

  以往的他,全都是灰扑扑的,像是瘸了腿的麻雀,像是下水道的老鼠,污秽、肮脏,他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瞩目过。

  傅竞川站在他的身旁,好像给了他力量,他不再那么害怕、畏惧了。

  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客人们,都笑意盈盈地看着傅竞川、看着江律。

  所有人都明白,傅竞川办这场宴会的意义。

  从前,傅竞川还没有掌权,只敢把情人藏起来,不见外客;现在的他,是傅家的掌权人,在荆棘岛具有一定的话语权,他能将他的情人公诸于众。眼尖的客人,发现了傅竞川情人的手腕上,戴着菩提珠,有驱逐辟邪的作用,最关键的是,这串菩提珠是历代傅家掌权人的身份象征。

  傅竞川把菩提珠,送给了他的情人。

  他们觉得,这个男人不像傅竞川的情人,更像是傅竞川的爱人。

  傅竞川讲了一段简单的开场白,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敢表露出不耐烦。

  傅竞川当着所有客人的面,给足江律脸面。

  曾经高不可攀的星星,被傅竞川当成了不起眼的礼物,送给了他的爱人。

  傅竞川给这颗星星命名为“5567”,那是江律曾经在地下拳场的编号。

  收到“星星”的江律,眼底划过了惊诧、讶异,还是藏不住的隐秘情绪,他没有想到,傅竞川会送给他这样特别的礼物。心脏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挠过,带起一阵奇怪的酥麻感。

  傅竞川攥着他的手腕,问他:“喜欢吗?”

  他点头:“喜欢。”

  比起房产、豪车、古董、珠宝,他更喜欢这份带有浪漫色彩的礼物。

  悠扬、婉转的钢琴,又在草坪上响了起来,这次又换成了其他与爱情有关的曲子。在流线型桌的上方,是错落有致的星星灯,这种灯找出来的光,不太亮,是暖黄色的,像是路边的夜灯,营造出一种特别的氛围感。

  傅竞川是傅家的掌权人,是港口的实际管理者。

  那些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的富二代,到了傅竞川面前,也只有伏低做小、阿谀奉承的份儿。

  他们趋之若鹜地凑到傅竞川的面前,要给傅竞川敬酒,一整杯的葡萄酒,一口就闷没了,想要以此讨傅竞川的欢心,可傅竞川却没有拿正眼去瞧过他们。

  傅竞川烦了,就不再理会他们,他推着轮椅,从舞台上下来,还没等他走过来,周兴已就凑了上来,要给他敬酒,“傅少,您如今是傅家的当家人了,从今往后,还望您多多照拂。”

  陈泊闻笑着骂周兴已,还往他的身后踹了一脚:“没出息。”他又笑了声,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求他不如求我。”

  周兴已被踹了一脚,也没敢生气,笑着迎合陈泊闻:“您说得是。”

  陈泊闻没再理会周兴已,看向了不远处的傅竞川,“弄出那么大阵仗,也不怕你家里人知道吗?”

  傅竞川看他:“你喝醉了。”

  陈泊闻跟傅竞川认识那么多年了,傅竞川家里头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听我哥说,你妈现在处在上升期,上头都盯着她,你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不怕影响到你妈的前途吗?她能放过你吗?”

  “她同不同意,都跟我没关系。”傅竞川斩钉截铁。

  陈泊闻又闷了一口酒,整张脸都红的,脖颈处的青筋都突显出来了,“你跟你妈彻底决裂了?”

  傅竞川掐断他的话,“别提她了。”

  陈泊闻还没有到完全喝醉的地步,他满身酒气,勾着周兴已的脖颈,指着赵驰身旁的男孩,“那咱们说点有趣的。”他打了酒嗝,“看到了吗,这个是赵驰新找的男朋友,看着年纪可小了,跟未成年一样,我打第一眼看他,还以为他是个未成年。我寻思着,赵驰这个混蛋东西,逼良为娼、强取豪夺呢。”

  傅竞川顺着陈泊闻的目光,看了那男孩一眼。

  男孩清纯,五官又颇为秀气,他显然是不太能适应这种场合,腼腆地笑着,脸颊红得要命,手指也不安分地绞在一起、胆小、懦弱,除了漂亮以外,一无是处。这是傅竞川对边鹤的第一印象。

  赵驰给边鹤递了杯酒,“小鹤,给傅少敬酒。”

  边鹤听话地接过酒,手臂都在发着抖,“傅、傅少。”他像是被吓得结巴了。

  陈泊闻听着那脆生生的声音,身子骨都酥了大半,“这胆儿也太小了。”

  赵驰站起来,搂着边鹤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可他却抬起头,看着傅竞川,“小鹤年纪小,没见过大场面,还望您多担待。”

  傅竞川的眼睛没什么情绪,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遇见江律时,情绪才会写在脸上。

  赵驰僵笑着,要给傅竞川赔罪,“傅少,我给您敬杯酒,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他很少喝酒,但为了边鹤,把杯子里的黑皮诺都喝下去了,喉咙滚了好几下,随即,眉头就皱起来了,烈酒入喉,自然是不好受的。

  傅竞川这会儿又笑了起来:“赵驰,我没生气。”

  赵驰看着傅竞川那双黑沉的、像是黑琥珀一样的眼睛,蓦地心口一跳:“是。”

  傅竞川再一抬头,突然发现身边的男人不见了,他皱了下眉,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口。

  ◇ 第39章 跟我回去

  站在人群中,江律一眼就看到三角钢琴旁的裴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裴忌今晚应该是混进来的,他梳着背头,穿着身干净、整齐的燕尾服。他站得笔直,身形修长,手臂端着托盘,像是一个真正的侍者。但他这人生性寡淡,不喜与人攀谈,即便是穿了身燕尾服,也跟其他的侍者大相径庭。他似乎是看到他了,眉眼处柔和了下来,眼底像是有什么情绪要涌出来了。

  江律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对裴忌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草坪。

  草坪后面是别墅的后花园,他从露台上,往下望,就会看到这片花园,平时除了家里负责打理花园的佣人,鲜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花园的西南角,矗立着百年大树,是冬青树,树枝挺拔,坚韧,别的树一到冬天,叶子都脱落了,只有冬青树一年四季都是枝繁叶茂的。江律走到冬青树下,蹲在树冠旁边的石墩上。

  他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跟做贼一样,四处张望着,看到周遭都没有人,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你怎么来了?”

  裴忌沉默,低头看他,“我拖朋友的关系,混进来了。”

  江律又听到了这个神通广大的朋友,他蹲久了,小腿很酸,就从地上站起来。

  裴忌的声音低沉:“你还怪我吗?”

  江律这次回答得很快,他笑了下,“早就不怪了。”

  “既然不怪我了,那为什么不愿意跟小惠离开?”裴忌抽烟了,身上有股尼古丁的味道。

  “你冒着风险,来这里见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江律突然傻愣在原地,大脑跟生锈似的,转也转不动了。

  “是。”裴忌说完这句话,又安静下来了。

  江律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去看天空,月亮是苍白、静谧的,周遭没有星星,整个天空都是的晦涩,“我走不掉了。”

  裴忌又追穷不舍地问:“为什么?”怕江律不肯说出原因,他又用鼓励的目光,看向江律,“告诉我,可以吗。”

  江律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我生病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裴忌有一瞬的慌乱,裴忌皱了皱眉,低下头,地上的影子,似乎被拉得很长,“你生了什么病?”

  明明是深冬,寒风冷得刺骨。江律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闷热,领口系着领带,勒得他心里发慌,他伸出手臂,扯了下领带,又嫌不够,他还解开了衬衫上的纽扣,让冷风从他的胸口里灌进来,他打了个得寒颤,却也因此清醒了不少,“我最近出现了幻觉、幻听,我离不开竞川了。”

  一向沉着、冷静的裴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跟古井一样,“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我知道……”江律苦笑,“但是,病就是来得莫名其妙的,让人毫无防备。”

  裴忌的皮鞋被地上的泥土蹭脏了,他踩在草坪上,想把皮鞋蹭干净,但无论他蹭了多久,皮鞋也不可能恢复原本的锃光瓦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生病的?”

  “我不记得了。”那段时间,江律没有手机,佣人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病倒的。

  裴忌的呼吸蓦地变重了,胸口像是被棉花堵塞住了,有点难受。他用很深情的目光看着江律,“你去精神科看过医生了吗?”

  “没有。”江律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

  裴忌半晌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不去看医生,你怎么知道自己生病了。”

  裴忌说出来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

  午夜的花园寂静、安谧,风呼啸而来,低矮的灌木丛被吹出了扑簌簌的响声。江律倚靠在树干上,他的眼睛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有几道强光,从四面八方斜照而来,他一直都处在黑暗中,根本适应不了这种强光,就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等他适应时,才将手臂垂下来。

  傅竞川坐在轮椅上,八风不动,面上沉稳。他的身后,跟着陈泊闻、赵驰、边鹤,以及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其中一个保镖的手中,还牵着一条猎狗,是比特犬,专门作为斗兽而培育出来的品种,这种狗的危险系数很高,见人就咬,攻击性也很高。比特犬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律,它露出了森冷的獠牙,像是恨不得立刻就冲过来,把他扑倒在地上撕咬。比特犬的牙齿的锋利,可能会把人类的骨头嚼碎。

  江律怕狗,在看到比特犬的那一瞬间,恐惧在他的胸口里蔓延着。

  裴忌似乎若有所感,他站出来,挡在江律的身前,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救世主。他好几天没刮胡子,下颔长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显得他更加成熟、性感。他侧过头,安慰着江律,“别怕。”

  陈泊闻的视线,先在江律的身上转了几圈,又转到裴忌的脸上,他义愤填膺地骂道:“裴忌,你也是读过书的,应该知道‘出尔反尔’这四个字要怎么写。当初你选择了功名利禄,如今还不知廉耻跑来找江律,也不知道害臊吗?亏你也是个读书人,却做出这种‘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事,读书人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裴忌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指,却逐渐绷紧,他嘶哑着声音,说:“我后悔了。”

  面对裴忌对江律态度的转变,傅竞川也没有感觉到意外。

  他的指腹摩挲着骨戒,不缓不急地说:“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裴忌的青筋暴起,“您想要做什么?”

  “傅家的案子,从明天起,我会转交给其他律师负责。”傅竞川说出来的话,总是能够直击要害。

  裴忌的脸色一白。

  傅竞川望着他,像是在看待一只卑微的、可以被轻易碾死的蝼蚁,“你以为这就算了吗?”

  在裴忌近乎崩溃的目光中,他继续说,“你有律师证,但我能让你接不到任何案子。”

  裴忌咬着牙,从齿间迸出了几个字:“你这是以权压人。”

  “是你先打破我们之间的交易,算不上以权压人。”傅竞川平静得可怕,“但你如果非要说我以权压人,我也不介意。”

  裴忌的浑身都冷透了。

  他蓦地抬起头,用冰冷的视线,看着傅竞川,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你们这些人,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享受着荣华富贵,哪里懂得什么是人间疾苦。”

  “我的出身不好,是你们口中的‘下等人’,我想要往上爬,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读书。我寒窗刻苦学习十几年,考上本科、研究生,又拼命熬夜考了律师证,我以为,我能跟你们并肩了。可我发现,我错了,阶级固化严重,不管我爬得有多高,你们都看不起我,只把我当成一个下等人。”

  “后来我想,你们这群富二代,除了出身比我高点,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我?”

  傅竞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陈泊闻已经按耐不住了,他腹中起火,走到裴忌的面前,抬手给了裴忌一记耳光,“下等人永远都是下等人,别以为念了几年书,就能改变什么。”他的眼中,凶狠毕露,“记住,以后别再说这种混账话了,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裴忌的脸都被打偏了,他的嘴角渗透着血,但他的骨头硬,没有吭声。

  傅竞川微不可见地皱眉:“泊闻。”

  陈泊闻的身形猛地一僵,他的手指发烫、发红,但裴忌会比他更痛,“是我失态了。”

  他跟傅竞川一样,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世家少爷,他从小就酌金馔玉,是被宠大的小少爷。他向来都看不起,像裴忌一样的下等人。在他的心中,裴忌这类人,永远都是登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

  赵驰忙着打圆场,勾着陈泊闻的肩膀,把陈泊闻往外面带,“陈少,您先前不是说那酒好喝吗?我家里正好有几瓶。”

  陈泊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也顺着赵驰给的阶梯往下走,“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赵驰笑了:“好。”

  他一边搭着陈泊闻的手臂,一边转头,示意让边鹤跟过来,边鹤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立刻跟在赵驰的身后,远离了这场闹剧。

  傅竞川一直默不作声,等花园安静下来,他看着裴忌,说:“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们。”裴忌冷着脸。

  傅竞川并没有将话挑明白,他转着眼睛,看向裴忌身后的男人,“小律,跟我回去。”

  男人从裴忌的身后走出来,他是害怕傅竞川的,身形颤抖得厉害,他犹豫地看了眼裴忌,又认命似的,垂下眼睛,慢吞吞地挪到傅竞川的面前,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竞、竞川。”

  【作者有话说】

  想写一些比较复杂的东西qaq众所周知,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第40章 先放开我

  昏暗的房间里。

  江律被束缚在木椅上,双眼被厚实的布条,紧紧蒙住。

  他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了好几圈,固定在木椅的扶手上,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他用力地收紧手指,手臂上的青筋鼓胀、暴起,似乎是想要挣开紧缚的粗绳,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他痛苦地皱起眉头,嘴角轻抿了下,未知的恐惧,不断在他的心口处蔓延着、咆哮着。

  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逐渐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在完全安静的环境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一下又两下,沉稳,极具节奏感。

  那声音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紧张地提起心脏,抬起头,但他的双眼被蒙住,无法辨别出傅竞川的距离方位。

  耳旁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椅子搬动的声音,他能感觉到,傅竞川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了。

  傅竞川的声音冷峻:“小律。”

  沉甸甸的声音,极具压迫感,江律本能地害怕、畏惧,但他却避无可避。

  “知道为什么把你绑起来吗?”

  他点着脑袋,小声回答:“知道。”他的嘴唇干燥,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下,“因为我做错事情了。”

  “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傅竞川的声音却毫无感情,像台冰冷的机器。

  “对不起。”江律的嘴唇哆嗦着,“我不应该背着你,去找裴忌,让你生气……”

  傅竞川的眼睛迸发着怒火,他轻嗤了声:“知道‘不应该’,你又为什么要做?”

  江律的身体紧绷着,说出这句话,像是耗尽全身的力气,“我不知道。”

  他在看到裴忌的那一瞬间,身体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靠近他的。

  傅竞川似乎想到什么,他强忍着愤怒,咬牙切齿地问:“你喜欢他?”

  江律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先是皱了皱眉,又苍白地解释着:“我没有喜欢他。”

  “是吗?”傅竞川的声音变得尖锐,像是要刺穿江律的耳膜。

  江律的喉咙发干,连说话都很费劲,“是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他对裴忌的感情倒也不算很复杂,裴忌是跟他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像亲人,像朋友,绝对没有傅竞川嘴里所谓的‘喜欢’。

  傅竞川没有再说话,整个房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江律垂下头,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着,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了。

  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感觉到一双如同铁箍般的手指,掰着他的下颔,迫使他将嘴巴张开。

  他含糊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傅竞川冷冷道:“你猜。”

  他的脸色煞白,被黑布蒙起来的眼睛里满是不安,他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像是热带地区的水果,表面还带着粗糙的质感。

  他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有酸甜的汁水在他的口腔里迸溅着。

  他大概能猜出来,嘴里应该是被傅竞川塞进了草莓,口感是又酸又甜的,但他却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傅竞川没有心疼他,残忍地说出让人胆寒的话:“你以为惩罚这就结束了吗?”

  江律的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牙齿也在不停地打着颤,他想要躲避,可他的手腕被粗绳捆得很紧,动弹不得,“竞川……”

  傅竞川不耐烦地打断他,“闭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竞川终于松开他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条,他哭肿了双眼,像是被欺负狠了。他看着江律,眼里似乎出现了懵懂的恨意,以及复杂的爱意。

  傅竞川俯下身,吻着他眼角咸湿的泪水,一如既往地搬出命令式的口吻:“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江律侧过头,避开傅竞川的目光,双臂剧烈地挣扎、扭动着,嗓音却是很嘶哑:“你能先放开我吗?”捆太久了,手臂很难受,他只希望能赶紧松开。

  傅竞川这才注意到他手腕捆缚的粗绳,他垂下眼睛,解开了手臂上的粗绳。

  江律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快速从木椅上站起来,他的大腿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他咬紧牙关,额头冒出了冷汗,“嘶……“傅竞川趁着江律不注意,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后背,把他打横抱起。

  江律下意识想要躲,可是傅竞川手臂的劲儿很大,他无法挣开分毫,只能任由傅竞川抱着他去了浴室。

  傅竞川按动浴缸的自动出水健,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浴缸的水就满了。

  江律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浴缸的边缘,水漫过他的胸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傅竞川帮他洗完澡,又把他从浴缸里抱起来,用浴巾擦干水珠,抱着他回到床上。

  他困得不行,侧着身体,把整个脑袋都闷在被子里。

  上面有细腻的、好闻的檀香味,是傅竞川身上的味道。

  他既迷恋傅竞川的味道,却同样也害怕着傅竞川的“手段”。

  他被这股味道包裹着,思维都变得迟缓了,眼睛也耷拉着,像是快要睡着了。

  傅竞川洗完澡,朝着床边走过来。

  江律似乎感觉到“危险”朝着他逼近,眼睛迟滞地睁开了,他白着一张脸,裹着被子,害怕地颤抖着。

  傅竞川看着躲到床角的男人,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但到底还是按耐住脾气。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现在还没有过凌晨。

  他把躺下去的江律又提了起来,语气还是强势、冷硬,“现在别睡。”

  江律不明白,傅竞川为什么要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怯怯地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睡?”

  “再过一会。”傅竞川说着,把目光投向窗外。

  江律的眼皮沉得要命,可傅竞川不让他睡,他也不敢睡,只好强撑着精神,看向窗外。

  现在是深夜,窗外一片阒寂,虫鸣声全都消失不见了,静得似乎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一簇簇绚烂的、色彩斑斓的烟花,在漆黑的天幕中爆开了,发出了一声声刺耳的“轰鸣声”。

  江律感觉到好奇,他忍着大腿的疼痛,走到落地窗前,手臂按在玻璃窗上,呼出来的气息,氤氲了玻璃窗,使得他视线受阻,他抬起手臂,把遮挡他视线的雾气擦干净了,继续趴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烟花。

  他是生活在南岛区的下等人,这辈子接触烟花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的。

  小时候,他不懂事,会缠着周韵买仙女棒、摔炮、地雷,后来长大了,知道周韵赚钱不容易,即便他喜欢烟花,他也不会再跟周韵要钱去买烟花。

  傅竞川从他的身后,抱着他,下颔垫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冷淡,“喜欢吗?”

  江律迟钝地看着傅竞川,“喜欢什么?”

  傅竞川有时候真挺讨厌男人的,愚蠢、脑子不开窍,身上的浪漫细胞像是从出生起就被扼杀了,“抬头。”

  江律抬起头,看到落地窗外。

  随着一声炮鸣声响起,一簇烟花升起,在天空中绽放着成特殊的“形状”,上面写着几个字:江律,二十五岁生日快乐。他把头探出去,垂下眼,看到了管家带领着佣人,站在露天草坪放烟花。

  心脏在胸腔中,有力地跳动着,像是脱缰的野马。他就算再不开窍,也能明白过来,这是傅竞川特意为他准备的“惊喜”。

  傅竞川抱着他的腰,又问了一遍喜欢吗。

  他思考了一下,看着傅竞川的眼睛,语速缓慢,“喜欢。”

  傅竞川得寸进尺,去咬男人的耳垂,“那你喜欢我吗?”

  男人犹疑不决,最终还是在傅竞川审视的目光中,迟缓地点了下头,“……喜欢吧。”

  他其实不喜欢傅竞川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对待对待他,但他不能说出让傅竞川不高兴的话,就只能说出违背内心的话了。

  傅竞川在噪杂声中,听到男人对他说出喜欢两个字,心脏都像是要破膛而出。

  他把男人抱上床,伸手又要去脱男人的衣服,却被抬手制止了。男人用可怜的、委屈的目光看着他,又小声求饶:“竞川……我刚上过药,还很痛。”

  男人的眼角还是红的,嘴唇也破皮了,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明天再做,可以吗?”他是用祈求的语气问傅竞川的,要是傅竞川不同意,那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傅竞川决定放江律一马,他抱着江律,像是小狗一样,嗅着江律脖子上的沐浴露味、以及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味,他缓缓说了声:“行了,那这笔账就先记着,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只要江律愿意听话,也愿意一直宠着江律,谁让他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暴躁小狗x好脾气老婆

  ◇ 第41章 好好活着

  天还没大亮,陈宝生就来了别墅。

  年轻的管家告诉陈宝生,傅竞川还没有醒来,让陈宝生先在别墅客厅里候着。

  管家给陈宝生沏了杯热茶,让陈宝生暖暖身子,陈宝生接过热茶,他不懂茶,一口气喝了下去,等杯子见了底,他也没有喝出什么。

  管家大骂他这是暴殄天物,坚决不给陈宝生沏第二杯茶。

  陈宝生恼了,说管家这是抠门精、小气鬼,差点儿就要闹起来。

  电梯轿厢“砰”地一声,傅竞川推着轮椅,从轿厢里出来了。他面无表情地觑了一眼管家,以及抡起胳膊准备要干架的陈宝生。他们两个人看到傅竞川,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瞬间老实下来,也不敢再闹了,规规矩矩地站在客厅,像是接受审讯的犯人一样。

  管家、陈宝生都是跟了傅竞川许多年的心腹,傅竞川没道理因为一点小事,就去罚他们,口头教育几句,就放过他们了。

  管家要负责指挥花匠打理草地,先行离开了,只留下陈宝生一个人。

  傅竞川在餐厅里停下来,他持着刀叉,切开费城牛肉奶酪三明治,将其中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咀嚼时,他没有发出声音。他突然放下刀叉,侧头看陈宝生,问:“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陈宝生跟管家打闹着,险些都忘了正事,他懊恼地抓了头发,说:“川哥,我这几天,一直都蹲守在林家附近,昨儿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兄弟们都在打盹儿,谁能想到这个时候,林家着火了。我让兄弟们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去抓纵火贼,一部分人去救火,但我们赶到时,林家的家主林启斌,还有他的大儿子,也都被火给烧死了。”

  傅竞川似乎早就预料到一切,他冷漠地问:“人抓到了吗?”

  陈宝生心口一跳,知道傅竞川指的是纵火贼,他舔了下嘴唇,说:“抓到了,这会儿被兄弟们捆了起来,又堵了嘴,在外头跪着。”他又问了一句:“您要审他吗?”

  傅竞川头也没抬,“带他进来。”

  陈宝生心思活络,他应了声:“是。”

  没过多久,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压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男孩进来了。

  那男孩剔着寸头,估摸着去村口的理发店剔的,鬓边的头发都被剃光了。他长了张普通的脸,眉梢、眼角,全都透露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的脖子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应该是刚缝的,还没拆线,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男孩的嘴里被塞了破布条,他没法儿说话,也没办法把布条给吐出来,他抬起头,用一双过份黝黑的眼睛,看着傅竞川,似乎并不害怕傅竞川。

  傅竞川闻到男孩身上的血腥味,抬起手,捂着鼻子,“把他嘴里的布条拿出来。”

  陈宝生一脸嫌弃,抽出男孩嘴里的布条。

  男孩被堵了半天的嘴,腮帮子难受得不行,他剜了傅竞川一眼,像是充满恨意,“你就算是杀了我,也不可能从我嘴里问到东西的。”

  傅竞川笑了下,似乎是觉得男孩愚蠢,“比起死,也许活着才更痛苦。”

  男孩愣着,随后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剥皮吗?”傅竞川漫不经意地说,“剥皮,从脊椎的位置下刀,将背部的皮肤,分成两半,再用刀子,分开他的肌肉、皮肤。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剥皮的方法,可以将活人,埋进土里,露出脑袋,在他的头顶,用刀划开一道十字,将他的头皮剥开,再往里面灌入大量的水银。这水银的密度大,被埋在土里的人只能痛苦挣扎,最后会把皮留在土里,身体会从土里跑出来。”

  男孩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恐神色,看向傅竞川的眼神,也变得古怪。

  他的声音里带着掩藏不住的畏惧,“你个疯子……”

  傅竞川嗤笑了声:“这就怕了?”

  男孩咽着唾沫,眼神恍惚,“我才不怕!”

  傅竞川轻易就能击溃男孩的心底防线,“我还有其他折磨人的方法,骑木驴、抽肠、绞刑、灌铅、锯割、活埋、烹煮。”过了半晌,他说,“你要是不懂这些刑罚是什么样的,我可以逐一告诉你。”

  男孩想象着被折磨的场景,吓得瞪大眼睛,“你……”太可怕了。

  男孩的每一个动作,都没能逃过傅竞川的眼睛,他不徐不疾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派你去放火的吗?”

  冷汗从男孩的额头滚落,他的手被绑到身后,没有办法擦拭,“我说。”

  他像是极其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沉默一阵,嗓子眼干燥得快要发不出声音了,“我是附近渔民的孩子,到高中就读了,为了挣钱,到处找零工。半个月前,有一个叫做‘飞哥’的男人找上我,让我去林家放火,他说只要放把火,把林家烧了,就愿意给我五万块,我从来都没有看过那么多钱,就答应了‘飞哥’去林家放火。”

  傅竞川耐着性子,听完男孩的解释,问:“飞哥是谁?”

  男孩不太会形容,“我也不知道‘飞哥’是谁,我看到他身边的人,都叫他‘飞哥’。”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傅竞川又问了一句。

  “没有。”男孩摇头。

  “那你怎么找他?”傅竞川的眉头紧蹙着,像是不耐烦的样子。

  男孩的胸膛急快速起伏着,声音也喑哑得要命,“他说,想要找他,就去港口附近溜达,他就住在那里。”

  傅竞川扭头,“他把五万块都给你了吗?”

  男孩猜不透傅竞川的心思,又摇了摇头,说:“他给了我两万的定金,说是事成之后,再给我剩下的三万。”

  傅竞川压低声音:“你带我的人,去见‘飞哥’,事成之后,我放你走。”

  男孩愣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真的吗?”

  “我从不骗人。”

  男孩死里逃生,觉得松了一口气。

  男孩被保镖拖下去了,陈宝生侧过头,看着傅竞川,问:“您真的要放过那个男孩吗?”按照傅竞川的性子,应该会选择斩草除根,而不是选择放男孩走。

  傅竞川捡起了一支烟,塞进嘴里,“你不觉得他很像小律吗?”他一看到寸头男孩,就想到了江律,只不过男孩的相貌实在太普通了,根本比不上江律。

  陈宝生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他的脸上有过一瞬的震惊,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傅竞川打发陈宝生离开,整个客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傅竞川抽着烟,尼古丁过了肺,他闭上眼睛,又想起了七年前在游艇上发生的事故。

  那是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是他藏在心口的一把刀、一根刺,扎得他浑身鲜血淋漓。

  他跟傅停川虽是兄弟,却从小争锋相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他嫉妒傅停川,认为是傅停川抢走了本来应该属于他的“母爱”,所以他对傅停川恨之入骨;而傅停川从小就优秀,看不上傅竞川,认为傅竞川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

  两个人只要共处一室,就必定会出现拌嘴、争吵的情况,傅老爷子就会站出来拉偏架,说傅停川是做兄长的,应该让着点傅竞川,听了傅老爷子的话,傅停川的脸都黑了,指责傅老爷子过分“溺爱”傅竞川,迟早会害了他。傅老爷子则是眯着眼睛,笑着打圆场。

  两个人就这样过了十几年。

  当他们成年时,傅老爷子开始在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傅老爷子是有私心的,傅竞川是他一手养大的,他对傅竞川的感情比较深;可傅停川也是他的孙子,傅停川的性子沉稳,又从小跟在崔绾韫身边耳濡目染,要是把傅家交给他,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傅老爷子难以抉择,决定先考验他们的能力,再择优选择继承人。

  为了继承权,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挣破脑袋,想要在傅老爷子面前表现。他们旗鼓相当,傅老爷子还是没能从他们中间选出傅家的继承人。

  这个时候,崔老爷子发来请帖,说是要过八十大寿,希望傅停川、傅竞川两个外孙子能去陪他过寿。

  兄弟两个人都很懂事,不想看着崔老爷子难过,连夜安排了一艘游艇,准备出海去为崔老爷子过寿,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公海埋伏。

  几十公斤的火药,埋在他们必经之路,当游艇经过那片海域时,火药“轰”一声,爆炸了,游艇上几百个人,只有傅竞川活下来了。

  傅竞川能活,不是因为他命大,而是傅停川救了他。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时的情景:火光冲天,空气中蔓延着烧焦味、以及刺鼻的、浓郁的火药味。游艇上的船员、傅家带来的保镖,都仓皇失措地奔逃着,可他们还是逃不掉,有的被坍塌的钢板活活砸死了,有的被火给烧死了,地面上全都是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时候的傅竞川,也不过十八岁,还没有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

  他跨过一具具斑驳的、焦黑的尸体,茫然、无措,他不知道“生门”在哪里,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不远处的钢板,毫无预兆地塌了下来,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傅停川义无反顾地挡在他的前面,那块钢板扎进傅停川单薄的脊背。

  他从来都没有看过那样的傅停川,好像是脊梁骨被活生生地压断了。

  傅停川全身都是血,毫不夸张地形容,他身体不断地喷着血,像是喷泉一样。

  傅停川撑着手臂,眼神坚毅,他用一个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傅竞川,声音嘶哑地告诉他,“从今往后,你是傅家唯一的孩子。”

  他用脏污的手指,抹过傅竞川脸上的泪水,艰难地喘息着,嘴边挤出一点笑:“……好好活着。”

  傅竞川的眼睛淌着泪,那是他第一次哭,也是为了傅停川而哭。

  他抱着傅停川的尸体,他崩溃地、声嘶力竭地大哭着。

  ◇ 第42章 遭殃

  “噗呲——”

  江律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的额头流着汗液,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颤动着,呼吸早就紊乱了,没过多久,他就缴械投降了。他的目光呆滞,抬起手臂,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头觑了一眼裤子,脏透了。他不太好意思,忙捡起裤子,从床上爬起来。

  傅竞川却在这个时候拦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走,还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他,嗓音喑哑,“该轮到我了。”

  他被傅竞川压在身下,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挤压着肺部,等傅竞川泄了火,他浑身酸痛,捡起被弄脏的裤子,趿着双四十一二码的塑料拖鞋,走向浴室,从置物架上拿了个塑料盆,往洗漱台池接满水,就着肥皂,打了泡沫,反复揉搓,用清水冲干净,用力拧干,再走到阳台,把裤子挂在晒衣杆上。

  这段时间,傅竞川像是故意留在海岛,每天都在缠着他,做那档子事,他又推脱不了,只能受着。

  他是依赖傅竞川,却也不想傅竞川每天都留在身边折腾他。

  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抬头看到傅竞川站在嵌入式洗漱台池旁,倚着墙,有点漫不经心地往电动牙刷上挤着牙膏。

  傅竞川打开牙刷,调了三档清洁模式,满嘴全都是细腻的白色泡沫,他斜着眼睛,像是随口说:“上周,我去看了古玩拍卖会的预展,看中里面的一件瓷器。”

  他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口,又说:“爷爷年轻时,就喜欢这些古玩,我想买回来,送给爷爷当摆件玩儿。”

  江律像是没听懂:“你什么时候去拍卖会?”

  傅竞川走过来,嘴里全都是牙膏残留的薄荷香,他垂下眼睛,“今天。”

  江律拿起壁挂式的漱口杯,接满水,问:“几点开始?”

  要是傅竞川去拍卖古玩,他的屁股应该就不用遭殃了。

  傅竞川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揶揄地笑了:“你也同我一道去。”他停顿了好几秒,说:“到时候,你跟我回水榭见爷爷,就说瓷器是你选来送给他的,他肯定高兴。”

  江律的嘴巴里全都是泡沫,他被呛到了,咳了几下,把泡沫吐了,一脸震惊地问:“我也去吗?”

  傅竞川恶趣味地弹了下他的脑门:“有什么问题吗。”

  江律不敢说有问题,“没有。”

  傅竞川这才满意地走去衣帽间,挑选要去拍卖会上穿的西服。

  现在将近年关,气温骤降,外头还罕见地下了雪,他从衣柜里,翻到一件羊绒料的黑色大衣,能抗风,又挑了件白毛衣做内搭,他怕冷,又往脖子上,裹了条毛巾,深灰色的,跟他这身质感很好的羊毛大衣很搭。他这人臭讲究,等他换好衣服,又从玻璃展柜里挑了块表,是块机械表,样式新颖、还防水,显得他矜贵、不好靠近。

  江律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傅竞川,他蓦地心口跳了下,但他却没说话,站着把衣服换了。

  拍卖厅明亮、宽敞。

  西装革履的拍卖师,站在舞台中间,他的身后,有一个巨型的电子荧幕,是用于展示竞拍品的详细信息、以及特写镜头的,“各位现场、网络、电话委托的客人,早上好。下面进行的是拍卖界首个藏瓷专场,将呈现十件史诗级别的作品。第一件拍品,1976号,是x时期的五彩鱼藻转心瓶,我们起拍价是五百二十万。”

  竞拍藏品总共有三种方式:现场、网络、电话委托。

  当拍卖师宣布第一件竞品后,委托席举起号码牌,喊价六百万,直接抬高竞品的身价;现场的客人也不甘示弱,举起号码牌,出价六百五十万,人群中,又有人哄抬价格,喊价七百万、七百八十万;右侧的大屏幕是网络竞拍,价格喊到八百万、八百五十万;等网络的客人喊到九百万时,现场、电话委托的客人,都没有继续喊价。

  拍卖师一锤定金,宣布第一件竞品给了网络的客人。

  拍卖师放出第二件竞品,是官窑斗彩团菊纹杯,这件竞品的起拍价是五十万。

  现场许多客人,都对这件竞品感兴趣,价格抬到一百万。

  委托席的客人也在陆续喊价,出到一百八十万,网络的客人喊到三百万,拍卖师问到第二遍时,现场的客人加价二十万,以三百二十万的价格,成功拿下这件竞品。

  接下来又高价拍出几件竞品后,拍卖师展示出本场最重要的一件竞品,“我们的第六件拍品,2367号,御制珐琅彩垂枝花捶瓶,起拍价是五千万。”

  傅竞川看中的就是这件竞品,他没有着急举牌喊价,而是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场内。

  现场竞拍的一位女客人,举起号码牌,喊价:“五千两百万。”

  现场又有一位秃头、大腹便便的男客人快速举起号码牌,在女客人原有的价格上,喊价:“六千万。”

  委托席也举起号码牌,“六千五百万。”

  女客人似乎对这件竞品很感兴趣,举起号码牌,“八千万。”直接加价一千多万。

  拍卖师戴着入耳式耳机,微笑着面向委托席、现场、网络:“八千万,还有再加的吗?”

  委托席继续举牌加价:“一亿。”

  女客人回过头,又看了委托席一眼,转过头看拍卖师,举牌:“一亿一千万。”

  委托席又加价:“一亿两千万。”

  女客人秀美微拧着:“一亿三千万。”

  委托席又加了一千万,喊价:“一亿五千万。”

  傅竞川举起号码牌,打破僵局:“三个亿——”价格翻了一倍,全场都肃然了。

  喊价的女客人蹭地一下,站起来,她转过头,看向傅竞川,似乎是不忿。她身旁的男人攥着她的手臂,提醒她别失了颜面。她平缓气息,抚着裙摆,坐在椅子上,这次她没有再喊价了。

  拍卖师见惯不怪,他偏过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委托席,“三个亿,还有再加的吗?”

  委托席那边很快就给出答案:“三亿一百万。”

  这明显就是要跟傅竞川打拉锯战。

  傅竞川对这件竞品势在必得,他让陈宝生举牌,继续喊价:“三亿一千万。”

  拍卖师仍在笑:“委托席还要加价吗?”

  委托席停了数秒,举起号码牌,喊价:“三亿一千一百万。”

  傅竞川头也没抬,让陈宝生一直举着牌,“四亿。”

  拍卖师还算沉得住气,“御制珐琅彩垂枝花捶瓶,四亿一次……”他的目光,在场内逡巡过一遍,还是将目光落到委托席上,“四亿两次。”

  委托席那边沉默了很久,在拍卖师即将一锤定音时,又站出来喊价:“加一百万。”

  傅竞川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场内的客人,大多数都知道他的身份,不敢跟他抢东西。

  委托席这边的客人就很有意思了,明知道是他想要这件竞品,每次都只加价一百万,像是要恶心他一样。

  傅竞川抬眼,看着委托席,又悠哉悠哉地举起牌,喊价:“五个亿。”

  拍卖师这会儿算是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他还算冷静,“御制珐琅彩垂枝花捶瓶,五亿一次……”

  拍卖师像是刻意放缓了速度,想要继续抬高价格,但委托席这边却没有给出更高的价格。

  他的目光还场内打转着,“五亿,两次。”

  这次停了更久,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见没有人给出更高的价格,拍卖师落下锤,声音震人,“最后一次——恭喜买家,获得我们的御制珐琅彩垂枝花捶瓶。”

  傅竞川面不改色,他像是早就笃定了一切。

  江律看着竞品拍卖的过程,则是心惊肉跳,冷汗直冒,他不禁唏嘘道:“你为什么一次要加价那么多?”

  傅竞川把玩着手机里的核桃,“我有钱,闹着玩儿。”

  他当然不是嘴上说说的闹着玩,委托席那边的人,一看就是要为难他的,要是他不把价格抬高点,对方肯定还会继续为难他、让他难堪,他倒不如一次性加几千万,让对方知难而退。

  傅家是名门望族,钱、与权,一样都不缺,他也犯不着为了几千万落了面子。再说了,买东西是为了讨傅老爷子开心,花再多的钱,那全都是值得的,但他却没有跟江律说那么多。

  拍卖会结束,场内的客人,全都陆陆续续走出拍卖厅。

  傅竞川不喜欢拥挤,等场内客人都散去了,他这才推着轮椅,出了拍卖厅。刚走到门口,傅竞川停了下来,吩咐陈宝生,“你拿着号码牌,去后台取货,我去停车场等你。”

  陈宝生办事利落:“是。”他转身就去后台,找场内的工作人员钱货两讫。

  停车场就在拍卖厅不远处的位置,走几步路就到了。

  傅竞川身旁的保镖,为傅竞川拉开车门,把手垫在门框上,江律急忙过来,要扶着傅竞川上车,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发冰冷的子弹,穿透灌木丛,在半空中划开一道弧线,径直射向傅竞川!

  ◇ 第43章 以身涉险

  江律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发子弹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他的心脏都提了起来。

  他疾步冲上前,伸出劲瘦、有力的手臂,以极快的速度,抱紧傅竞川,往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几乎在同时,子弹穿透挡风玻璃,发出刺耳的崩裂声,像是雪崩时发出的声音。

  他的心脏像是漏掉一拍,骤然发紧。

  他大口喘着气,愣愣地看着挡风玻璃,又转过头看傅竞川,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傅竞川被压在身下,脸上露出与往日无异的波澜不惊,他掸了下肩膀的碎屑,冷漠道:“没事。”

  他抬起头,看着男人额头被剐蹭到的一道血痕,皱了皱眉,语气里像是在责问,“你受伤了。”

  经过傅竞川的提醒,江律这才意识到额头出血了,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小伤,不碍事。”

  他起身,掸了几下身上的碎屑,站起来,又俯下身,扶着傅竞川从地上起来,傅竞川的脸色铁青,眉头紧拧着,像是又生气了。

  “砰——”傅竞川身边跟了几十个保镖,当他们听到枪响后,穿着防弹衣、护目镜,面不改色地从车上跳下来。

  他们配合默契,无需商量,自动分成两个队伍,分头行动。

  其中一个队伍,从停车场的小路,绕到灌木丛后面,进行围堵、包抄;另外一个队伍,利用地形优势,擎着机关枪,对着灌木丛的方向进行无差别扫射,机关枪发出振聋发聩“突突”声。

  浓烟滚滚,火药味在空气中不断蔓延着,隐隐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灌木丛后面的“刺客”全都不成气候,没过一会儿功夫,这群“刺客”就被保镖生擒了。

  保镖收起“刺客”的枪支弹药,用粗绳将他们的手脚,全部都捆了起来,又拿着抹布,堵了嘴。

  这群刺客,拢共有七八个人,全都跪在傅竞川的跟前。

  其中一个刺客,挣扎得过于厉害,被踹了好几次,才肯跪下来。

  那人原本是戴着黑色口罩,却被保镖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一张生得还不错的脸,下垂眼,落尾眉,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口罩被扯下来后,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看着不远处的傅竞川,吞咽了下口水,耸着肩膀:“傅竞川你他妈就是个混帐东西……”

  陈宝生钱货两讫,领着兄弟,从后台走出来,就看到停车场乌烟瘴气,又看到林家小少爷林以檀、以及他身边的下属被粗绳捆了结实,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林以檀口误狂言。他气得要命,忙跑了过来,抬起手,给了林以檀一记响亮的耳光,又狗仗人势地骂道:“你他妈把嘴巴放干净点!”

  林以檀的脸都被打偏了,他还有点懵,牙齿里还掺着血,“你敢打我?”

  陈宝生又给了他一记耳光。

  林以檀崩溃,“你疯了吗?我可是林家的小少爷!”

  陈宝生跟着傅竞川二十几年,这点胆量还是有的,“那又怎么样,再敢骂川哥一句,我就把你的皮给剥了。”

  林以檀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陈宝生态度强硬,只敢缩着脑袋,混着血水,把话都咽进肚子里。

  傅竞川也没有阻拦陈宝生帮他教训人,看到林以檀老实了,他才抱着手臂,抬起眼皮,问:“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提起这件事情,林以檀就来气,胸口窝着火,他这会儿也不怕傅竞川了,挺着腰,挺有气势地说:“你自己做的事情,转眼就忘了么?”

  傅竞川纳闷:“我做什么了?”

  林以檀往地上淬了一口,“装什么。”他眼底烧着火,“你仗势欺人,故意扣下我们家的货船,又污蔑我们的船有问题,还跑来我们家院子里,烧了把火,现在我爸、我大哥,他们全都被活活烧死了,你满意了吧?”

  这段时间,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那个夜晚:烈火焚烧着住了几十年的院子,火舌在眼前不断跳跃着、舞动着,像是能够吞天噬地。家中的老仆背着他,穿过了火海,老仆被突然倾塌的墙壁砸死了,他是哭着爬出火海的,等他离开火海,仆人告诉他,他的父亲、大哥全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给烧死了。

  “谁说是我放的火?”傅竞川屈起手指,冷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林以檀,“别是被人枪使了,还在替人数钱。”

  林以檀愣了下,像是不可思议:“什么?”

  傅竞川呼出一口寒气:“蠢货。”

  林以檀脸色都白了几分,却还是倔犟地抬起头,看着傅竞川,“你把话说清楚!就算是死,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

  他哽咽着,像是流露出几分真性情,“我不想看着父亲、大哥含冤而死。”

  傅竞川提点他,“挑拨你来杀我的人,就是放火之人。”

  林以檀惊得瞪大双眼,他感觉到口腔里弥漫着腥血,“是他?”

  傅竞川蹙起眉头,又问:“谁?”

  “飞哥。”林以檀重复着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脸上又露出了坚定的神色,他跪着向前,“傅少,放火的人是飞哥!”-

  车窗被子弹打穿,被送去修理厂紧急维修,傅竞川也没有嫌弃,直接坐进保镖的“大奔”里。他倚靠在车窗旁,周遭的景物,像是几十年前的老电影一样,一帧又一帧,在他的眼前飞快地掠过,快得他无法捕捉到具体的画面。他摇上车窗,感受着车内的颠簸、摇晃,他累了,揉着额头,闭上眼睛。

  轿车一路驶过高架桥,汇入主干道,这个时间段,主干道的车流并不多,司机踩着油门,一路狂奔,回到海岛别墅。一到别墅,傅竞川就吩咐管家去请家庭医生,管家不敢多问,立刻去请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是个中年男人,他长着标准眉,瑞凤眼,蒜头鼻,小圆唇。虽然他长相普通,但他却是三甲医院的前副院长、全科医学科的主任。他走进客厅,目光在客厅内逡巡了一圈,复又低眉顺眼地看向傅竞川,礼貌性地喊了一声:“傅先生。”

  傅竞川指着男人,“帮他看看。”

  家庭医生低头称是,走到江律的身边,检查起江律额头的伤口。

  他认真地跟傅竞川说明病情,“江先生伤得不算很很严重,可以先用双氧水,清除局部的细菌、异物,再用无菌纱布进行包扎。”

  傅竞川像是没什么表情,“麻烦帮他包扎下。”

  家庭医生得到雇主的允许,从随身带来的金属医药箱中,翻出了双氧水、医用棉签、消毒过的纱布。

  为了方便消毒,家庭医生让江律坐在凳子上,再拨开江律额头上的碎发,用双氧水消毒了几遍,把伤口的细菌全都除掉了,最终拿起无菌纱布,往江律的额头上,缠绕了几圈,利落地打了个结。

  家庭医生的手法娴熟,态度又很好,江律都没有感觉到疼痛,额头的伤口就已经包扎好了。

  管家出去送家庭医生,客厅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傅竞川、江律。

  傅竞川放下茶碗,看向江律额头的纱布,“过来。”

  江律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又挪着步子,走了过来,还没靠近傅竞川,傅竞川就伸出手臂,把他扯进怀里。

  他僵硬地坐在傅竞川的腿上,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了,但他又不敢吭声,只能被傅竞川欺负着。

  傅竞川摸着男人的耳垂,问:“为什么要救我?”

  他突然呆楞住了,摇了摇头,又说:“不知道。”他恍惚了一阵,“我看到窗户上有子弹射过来,也没想太多,直接上手救你。”

  傅竞川喉咙里挤出笑意,他很肯定地说:“你喜欢我,所以你救了我。”

  江律被傅竞川的这个逻辑,给震惊到了。就算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傅竞川,是其他人,他应该也会出手相救的。

  他会救路边的边鹤,也会救傅竞川。

  傅竞川又板起脸,严肃地教育他:“你今天能救我,我很开心。不过要是下次再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别为了我以身涉险。”他靠近男人,占有欲很强,“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受伤,听到了吗?”

  江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知道了。”

  傅竞川就像是发情期很长的猛兽,他的呼吸蓦急促起来,看向江律的目光,也变了味道。

  他把江律压在沙发上,去亲江律的嘴,又甜又软,让他心猿意马、失了分寸。

  江律没想到傅竞川在大庭广众下,还会做出这么放肆的事情,他发了会儿呆,嘴角都被破皮了,他忙扭动着身体,踢踹着傅竞川,小声说:“不要在这里,他们会看到的。”

  佣人、管家,全都进进出出的,他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这会让他感觉到很羞耻。

  傅竞川耐心告罄,要霸王硬上弓,“怕什么。”

  他来了兴趣,又去亲男人发红的眼角,“他们都不敢看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宝宝超好!

  小傅坏坏的,就知道欺负老婆!

  ◇ 第44章 《煤气灯下》(二更合一)

  雪虐风饕,天寒地冻。

  一辆通体漆黑、造型别致的轿车,平稳地驶入别墅,车轮碾轧过地面的积雪,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辙痕。

  轿车停下,车门打开,车底伸出一块踏板,通向地面。过了几秒,傅竞川坐着轮椅,滑下踏板。他穿着深黑色羊绒大衣,裹着素色围巾,双臂交握,垂在腿上,透着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老管家站在两头石狮子旁边,他笑容和蔼,走过来,俯身为傅竞川递上毛毯,又笑着说:“少爷,您今儿到得早。”

  傅家最重规矩,每逢过年这天,傅家的子孙都得放下手头的要紧事,回到水榭,陪着傅老爷子吃顿团圆饭。

  傅竞川敷衍地应了一声,他转过头,看向车后座,催促道:“出来。”

  江律看了一眼傅竞川,不情不愿地钻出车后座,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他生得俊俏,剑眉,英气十足,高眉骨、眼窝很深,双眼皮自然、又漂亮,卧蚕丰满,眼睛又黑、又亮,是一张浓颜系的脸,路过的人都得夸他一声俊俏。

  管家看到江律时,不由得愣了下,但他却也没敢多问,迎着傅竞川,进了别墅客厅。

  傅老爷子今儿个精神头还算不错,他倚靠在沙发上,戴着茶色圆框老花镜,眯着眼睛,观察着陈家送过来的《富贵春》。

  整幅画以“牡丹花”为主,整幅画的设色清雅、高贵,透着一股贵气。

  他正欣赏着画,突然听到耳旁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又抬起头,看到管家迎着傅竞川进来了。他那张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他招呼着傅竞川过来,“竞川,你来瞧一下这幅《富贵春》。”

  傅竞川先是喊了一声爷爷,又凑到傅老爷子身旁,看着《富贵春》,给出了评价:“这幅画是张泽一老先生在晚年时的作品。‘牡丹’有富贵之意,所以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富贵春’。”

  傅老爷子拿下老花眼镜,“你喜欢吗?”

  傅竞川笑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他对这大俗、大雅的花鸟画,倒不是很感兴趣。

  傅老爷子也笑了下,让佣人把《富贵春》收起来。他眼皮一抬,看到傅竞川身后的男人,那男人英俊、倜傥,身姿挺拔,瞧着就是胆子小了点。他问:“怎么不介绍一下?”这句话倒是挺耐人寻味的。

  “喊人。”傅竞川推了下男人,又把目光转到傅老爷子的脸上,“他叫江律,您可以叫他小律。他胆子小、怕生,您别吓着他。”

  傅老爷子被气笑了,“人还没娶进门,就疼成这样。”

  他又把头转过去,视线锁在男人清瘦的脸上,“你眼光不错,是个模样俊俏的孩子,也难怪你会喜欢。”

  江律被傅老爷子盯得头皮发麻,他不知道要喊什么,局促不安地看向傅竞川,经过傅竞川的提醒,他这才喊了一声:“爷爷。”声音似乎都在发着抖。

  傅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好孩子。”

  傅竞川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过了傅老爷子这关了。

  他对着陈宝生使了一个眼色,陈宝生立刻会意,差人去将藏瓷专场拍卖到的捶瓶给搬了过来。

  锤瓶用玻璃罩着,外头还遮着快猩红色的丝绒红布,瞧起来很喜庆。

  傅老爷子看着红布,又看向傅竞川,问:“这是什么?”

  傅竞川卖着关子:“小律给您挑的见面礼。”

  傅老爷子心知肚明,倒也来了兴趣,脸上含笑,亲自揭开玻璃防尘罩上的丝绒红布,他在看到锤瓶的那一瞬间,眼底露出了点惊诧。

  他向来就喜欢收藏古玩,不管是书画、瓷器,他全都爱不释手。

  他让陈宝生揭开玻璃防尘罩,将那只锤瓶抱了起来,又戴上老花眼镜,仔细地看着锤瓶上的纹路,垂枝花纹的,还是珐琅彩,他是越看越喜欢。这次送的古玩锤瓶,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傅老爷子观摩了好一阵子,才放下锤瓶,打算找个显眼的地儿,把锤瓶摆上去,再找几枝花做装饰,“竞川,你说我要插什么花好?”

  “插几支剑兰吧。”傅竞川想了一阵,说:“剑兰不俗,跟这只锤瓶挺配的,寓意也好,有福禄、步步高升的意思。”

  “你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了。”傅老爷子笑着,把锤瓶摆到客厅的紫檀架上,他打算等老友来了,就臭显摆一顿。

  傅老爷子摆好锤瓶,又拉着傅竞川喝茶,喝的是顾家送过来的老茶饼,祖孙俩喝着茶,还去下了几盘棋,江律就在一旁站着,尴尬得不行。

  到了傍晚,崔绾韫来了。

  崔绾韫头发披散在肩头,穿着质感、面料很好的焦糖色大衣,里面穿着荡领、真丝打底裙,款式不暴露、不花哨,是典型的贵妇穿搭。她戴的杂志同款的耳环、银项链,简约、大气,手腕上挎着一个奢牌的包,配货就得上百万。她一进客厅,佣人就为她接过包、大衣,还跪着为她换上家居鞋。

  她走进客厅,看到傅竞川身后的男人时,秀气的眉头皱起来了,但她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意,走过去跟傅老爷子问好:“爸。”

  傅老爷子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棋盘,声音浑厚:“回来了。”

  傅竞川从小就被教育着不能在长辈面前失了礼数,尽管他不喜欢崔绾韫,他还是抬起头,看着崔绾韫,“妈。”

  前阵子傅竞川在外头闹出大动静,崔绾韫升职的事情就被耽搁了,因此崔绾韫对傅竞川并没有好脸色,冷淡地问:“你爸呢?”

  “还没回来。”傅竞川说。

  崔绾韫的脸又沉了下来,“没准这会儿,又在跟那个男狐狸精睡在一起呢。”

  她刚说完这句话,自觉得失态,收紧手指,也没说什么了。

  傅秉坤知道今晚得吃团圆饭,也不敢在外面多逗留,提前回来了。刚踏入客厅,就听到崔绾韫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绾韫,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绾韫脊背一僵,随后转头看傅秉坤,“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清楚。”

  傅秉坤心里憋屈得不行,他冷笑着:“在儿子面前,你连半分脸面都不愿意留给我吗?”

  崔绾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的气势很足,“你自己在外头丢人现眼,现在还怕我说吗?”

  “崔绾韫——”傅秉坤被崔绾韫指着鼻子骂,脸上也挂不住。

  “怎么。”崔绾韫目光冷厉,“你还想打我吗?”

  傅秉坤横了崔绾韫一眼,最终还是将手臂放下来,牙根都在冒着酸水:“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崔绾韫挑着眉头,她又赢了。

  傅秉坤在崔绾韫面前,永远都讨不到好处,他烦得不行,从裤兜里摸出烟盒,转身就去廊外抽烟了。傅老爷子闻不得烟味,他不敢放肆。

  崔绾韫心里到底还是不舒坦,把目光转向祖孙二人。

  傅老爷子不爱掺合这档子破事,他与傅竞川又下了一起盘,祖孙俩不分伯仲。他站起来,看着墙壁上的时钟,“行了,让佣人准备摆饭吧。”

  管家在这里候了许久,听到傅老爷子发话,点头称是,并下去让厨房的佣人准备摆饭。

  水榭总共有六个餐厅,今晚定在法式餐厅用餐。

  挑高的大堂,罗马式立柱,印象派复古风格的油画,方形的餐桌,铺着白色桌布,摆着鲜花、蜡烛。

  傅老爷子是长辈,他居中,坐在首位;傅秉坤也在廊外抽了支烟,推门走进来,坐在傅老爷子的右侧,崔绾韫看了傅秉坤一眼,面无表情地坐在傅秉坤的身侧,不管怎么吵架,他们表面都是夫妻,理应是坐在同一侧的;傅竞川是傅老爷子最看重的孙子,他坐在傅老爷子的左侧,江律则是挨着傅竞川坐下。

  法餐有讲究,白肉配白酒、红肉配红酒。

  今晚的法餐是红肉,餐前酒选择红葡萄酒。

  傅老爷子知道傅竞川不喜欢黑皮诺,就让管家准备了赤霞珠,作为餐前酒。

  接下来,佣人又陆续走进来,送上今晚的头盘,是法式鲜虾牛油果。成熟的牛油果,透出青木香,配上虾肉的鲜美,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摆盘上还有土豆泥,口感绵软、还有浓郁的黄油味,甚至还能尝出牛奶的味道。

  傅老爷子吃了虾肉,擦了下嘴角,又去看傅竞川,“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在养病,两耳不闻窗外事。昨儿才听管家说起,林家被烧了院子,林启斌跟他的大儿子也死了。”

  “是。”傅竞川说:“林启斌很有可能是被栽赃嫁祸了,但也不排除是卸磨杀驴。”

  “哦?”傅老爷子鼓励傅竞川接着说下去。

  “我们在林启斌的货船上,发现大量的火药,是A-1792,与七年前游艇爆炸的火药一致。”傅竞川说,“我怀疑林启斌跟当年的案子,也脱不了关系,他很有可能是背后之人的帮凶、负责打下手一类的。他与背后之人,产生利益冲突、矛盾,背后之人想要借我的手,除掉他。但他们发现,我没有动手的意思,就亲自放了把火,把林家的院子烧了,将知道秘密的林启斌、以及他的大儿子杀死。”

  傅老爷子心平气和地说:“你说得不无道理,利益是最考验人心的。”

  佣人又上了主菜,是鞑靼牛肉。

  傅竞川切开牛肉,刀叉与餐盘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觉得很奇怪,林家好歹也算是名门望族,对方是开出了什么样的利益,林家才会答应跟他合作的?”

  傅老爷子到底也是多活了大半辈子,他笑了下,“竞川。”他的眼睛并不浑浊,反而透着犀利、睿智,像是在翱翔的老猎鹰,“你觉得林家最想要什么?”

  在傅老爷子的提点下,傅竞川沉默地抬头,“港口的管理权。”

  傅老爷子用刀叉,戳着餐盘里的鞑靼牛肉,切割成一块又一块,他将牛肉送进嘴里,咽下去,说:“在他们看来,港口的管理权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要得到,但他们又没这个本事得到‘肥肉’,只能想出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来争夺港口的管理权。”

  拥有港口的管理权,就相当于是掌握着整个港口的经济命脉,所以这些大家族才会趋之若鹜地争夺港口的管理权。

  傅竞川让佣人撤走鞑靼牛肉,“我知道了。”

  “你还在查当年的事情吗?”傅老爷子问了一句。

  “是。”

  “不要查了。”傅老爷子比任何人都活得通透,他叹了口气,“这里面的水太深,又被搅得乱七八糟,你查下去,只会牵连到自身。你如今不只是傅家的二少爷,你还是傅家的掌权人,要以傅家为重。”

  崔绾韫牙齿紧咬着,面上却不显分毫:“爸,我不同意您的说法。”

  傅老爷子看向崔绾韫。

  崔绾韫攥紧刀叉,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停川也是您的孙子,他要是在九泉之下,听到您不让竞川查找当年的真相,他会对您寒心的。”

  傅老爷子目光深沉,“你别忘了,你只剩下竞川这一个儿子了。”

  崔绾韫的脸上立刻就浮现起一丝惊怒,她攥着刀叉的手指都在发着颤,过了一会,她的气息平复下来,“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她的胸膛起伏着,“停川十八岁就死了,尸骨无存,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是想要帮停川查到当年的真相,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是心疼那孩子……”

  只有在提起傅停川时,崔绾韫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是失了颜面,她也毫不在乎。

  傅老爷子很少动怒,“你心疼停川,那你就忍心竞川往火坑里跳吗?”

  崔绾韫的妆容都花了,她的指甲嵌入了皮肉内,传来一阵刺痛感,“我没有这个意思。”

  傅老爷子对崔绾韫还算客气,要是换做傅秉坤,早就被他劈头盖脸训斥一顿了,他摆了下手,“行了,我也知道你是爱子心切,停川是我的孙子,竞川也是我孙子,我不会偏爱谁。停川已经没了,竞川还活着,我不能让竞川再去冒险,你能明白吗?绾韫。”

  崔绾韫自然是听懂傅老爷子的话,她虽说心有不甘,到底也不敢跟傅老爷子呛声,老实地应了一句:“爸,我明白了。”

  傅老爷子垂下眼,没再说什么。

  崔绾韫低下头,用纯银的刀子割开鞑靼牛肉,像是把怒火都发泄在牛肉上。

  一顿饭下来,过去一个多钟头。

  傅老爷子从餐椅上起来,看着身侧的傅竞川,轻咳了声:“你来我书房一趟,我有事情要交代。”

  傅竞川应了一声,他侧过头,去看闷头不语的男人,又看下身后的老佣人,“吴妈,你带小律去我的房间。”

  吴妈点头:“是。”

  傅竞川跟在傅老爷子身后,去了四楼的书房。

  傅秉坤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对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在傅家,他就像是个透明人。他玩了一个晚上的手机,也累了,从餐椅上起来,发出很大的动静,又吊儿郎当地走出餐厅,全程都没有看江律一样;崔绾韫在离开前,狠狠地剜了江律一眼,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拿起挎包,离开了水榭。

  江律心底也不好受,他被傅竞川强行带到水榭,遭了一肚子气,也没地方发泄。

  吴妈走过来,对江律说:“先生,我带您去少爷的房间吧。”

  吴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在前头为江律带路。

  这是江律第一次来到水榭,别墅的主楼有上百间的房间,要是没有佣人领路,他怕是连房间的位置,都没有办法找到。

  吴妈带着江律,穿过了一道道走廊,停了下来,推开房门,笑着说道:“这里就是少爷的房间,有什么需要,您直接按铃就行了。”

  江律走进房间,眼睛往四处打转着,房间很宽敞、明亮,坐北朝南,位置也好,卧室、衣帽间、客厅、露台、书房全都一应俱全。

  他拘谨地看了一会儿,手脚都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放。

  他捻了下手指,犹豫着走到沙发上。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味道、陌生的人,这让他感觉到很不安。

  虽然他不太喜欢被关在海岛,但海岛的别墅里有傅竞川,这能让他感觉到安心。他对傅竞川的依赖程度,似乎与日俱增了,要是离开傅竞川,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睡不着,睁开眼睛,视线正好落到电视遥控器上面。

  他的身体前倾,拿起遥控器,试探性地按了下电源开关键,电视机“哒”一下,出现了声音、以及影像。他高兴地翘起嘴角,挑了一部影片,而影片的名字叫做《煤气灯下》。

  故事的开篇,讲述着女主宝拉的姑妈死后,宝拉一家人都沉浸在悲痛中,后来宝拉继承了姑妈的大量财产,还认识了相貌英俊、又温柔体贴的钢琴师安东。宝拉很快就坠入爱河,并答应安东的求婚。安东执意要搬回伦敦的“凶宅”,宝拉别无他法,只好选择答应安东,回到伦敦的“凶宅”居住。婚后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宝拉发现,煤气灯突明突暗,她还会在夜晚时,听到很奇怪的声音。

  故事发展到这里,江律心头狂跳。

  电影里的“宝拉”好像跟他一样,出现了神经方面的问题。

  他皱了皱眉,准备接着往下看时,房门被推开了,他转过头,习惯性地看向门口,看到是傅竞川回来了,他心底的不安感像是渐渐消失了。

  傅竞川关上门,操控着轮椅,来到客厅,他偏过头,看到电视机正在播放着画质不算好的电影,他随口一问:“在看什么电影?”

  “《煤气灯下》。”江律说,他迫切地跟傅竞川分享影片的心得,“里面的女主跟我一样,出现了幻觉、幻听。”

  傅竞川垂在腿上的手指,不断收紧,又松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别看了,去洗澡。”

  江律不满地抱怨,“现在才九点多。”

  傅竞川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语气是不容置喙的严厉,“听话。”

  在傅竞川面前,江律都只有顺从的份儿,他虽然不太情愿,但他还是放下靠枕,站起来,走去浴室洗澡。

  他洗澡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时间,就擦着头发、裹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了。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傅竞川,“吹风机呢?”

  傅竞川指着置物架上,“在这里。”

  江律取下置物架的吹风机,连接上电源,把电源打开,没过一会儿,他的头发就吹干了。吹干后,他发现他的头发变长了,都快挡住眼睛了,他拨开头发,想着要找个机会,去发廊剪头发。

  傅竞川进去浴室洗澡了,江律有点无聊,想着接着看电影,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电源键,但电视却没能开机,他怀疑电视坏了。

  他放下遥控器,决定先不看电影了。

  在沙发上待了二十几分钟,傅竞川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他只裹着条毛巾,就走出来了。他的身材比例,近乎完美,是黄金分割比例中的“八头身”,肩膀宽阔、厚实,颇具力量感,腰部细窄,胸膛前的肌肉线条流畅,腹部紧实,上面还淌着没擦干净的水珠,性感中,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他看得都快出神了,怕被傅竞川发现,连忙慌乱错开视线,跟欲盖弥彰没什么区别。

  傅竞川懒得吹头发,他朝着客厅这边走来,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封很厚的红包,塞进江律的手中:“小律,新年快乐。”

  江律掂着红包的厚度,他都震惊了,这少说都得有万把块。

  傅竞川的半边身体,都压在江律的身上,声音沉稳,又透着性感,“你就是我今年最好的新年礼物。”

  江律心跳逐渐快了,他像是引颈就戮一样,把头凑过来,“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少爷:别看了(心虚)

  宝宝:(委屈)好吧……

  宝宝快要发现少爷在骗他了———-老婆们~520快乐~~

  ◇ 第45章 永远也别离开他

  傅竞川用力地吻上去,挤开男人的唇缝,像是在试探、摸索,最后再一寸寸地深入。舌尖纠缠不清,呼吸紊乱、急促,身体的温度像是在逐渐攀升,暧昧的声音在耳旁不断响起,几乎要遮住壁炉发出来的“毕毕剥剥”声。

  傅竞川能感觉到,男人身体发生了变化。

  他脖颈的喉结滚动了下,“咱们今晚来玩点特别的。”

  “什么特别的?”江律的心跳声如震天鼓擂,他不安地吞咽着口水。

  傅竞川起身,走向抽屉柜,从里边拿出一只毛绒绒的、纯白色的猫尾巴,又拿了瓶消毒液,往猫尾巴的衔接处,进行消毒。

  他走回男人身边,掌腹拍了下男人的屁股,“把裤子脱了。”

  江律完全被震惊到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只愣愣地看着尺寸惊人的猫尾巴,又害怕地动了下嘴皮子,喉咙里半晌都发不出声音,似乎是真的被吓着了。

  傅竞川皱了皱眉,他没想到男人会怕成这样。但他的心情还算不错,安抚了男人几句,脱了男人的裤子,把猫尾巴给男人戴上了。

  凌晨的钟声,“咚”地一声敲响了,预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男人被折腾得昏昏欲睡,嗓音都喊哑了,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只能瘫软在傅竞川的怀里,任傅竞川抱着他。

  傅竞川觑了男人一眼,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抱着男人去浴室做了清理后,才抱着男人上了床。

  他替男人掖好被褥,又在男人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深情、占有欲很强的吻,最后说了一声新年快乐,才抱着男人睡着了。-

  昨晚到凌晨才睡觉,江律睡醒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的头发翘起来,乱糟糟的,跟鸡窝头一样,他随便抓了一把,头发就捋顺了,感觉到身体没什么不适的,他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浴室里洗漱。

  这里的洗浴用品,全都是崭新的,他随手拆开包装,拿了一支牙刷,挤上牙膏,随意地刷了几分钟,把嘴里的泡沫给冲洗干净了。

  他走出浴室,傅竞川西装革履站在穿衣镜前,而他只穿了身宽松的浴袍,显得有些邋遢。

  傅竞川看着他,眉头皱起来,像是在嫌弃他,过了会儿,傅竞川打开衣柜的门,从里边挑了身走秀款的衣服,让他换上。

  他什么都听傅竞川的,也没犹豫,当着傅竞川的面,把浴袍给脱了,换上傅竞川给他挑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傅竞川眼光好,还是他长得俊,穿上以后,整个人都像是变了样,好似是被有钱人养出来的傅家少爷,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傅竞川多看了他好几眼。

  傅竞川领着他下楼,傅老爷子早就起来晨练了,正站在客厅里指挥着佣人插花,傅竞川走过去,跟傅老爷子打了声招呼。

  老一辈的人都很注重身体健康,认为缺一餐,容易得胃病。

  傅老爷子没跟傅竞川闲聊,催促着傅竞川去吃早饭。

  傅竞川应了声知道,推着轮椅来到餐厅,佣人很快就从厨房里端出了早餐,这是比较典型的中式早餐,纸皮烧卖、小笼包、时蔬鲜虾燕麦粥、芝士厚蛋烧、虾饺、蒸排骨、流沙包、糯米鸡。

  傅竞川让佣人给他盛了一碗燕麦粥,这粥清淡、软烂适宜,配着鲜虾,胃里都舒服了不少。

  江律喝着燕麦粥,伸出筷子,夹起小笼包往嘴里塞,是鲜肉馅的,咸淡恰好,他舔了下嘴唇,又往嘴里塞了几只小笼包。他胃口好,还吃了几块蒸排骨、虾饺,纸皮烧卖、流沙包,几乎把桌上的几道茶点都吃进肚子里了。

  傅老爷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悄无声息的,他眯起眼睛,看了下江律,语气不算严厉,但也绝对算不上温和,“孩子,你帮我看看,哪支剑兰比较好。”

  傅竞川攥着调羹,抬起眼,“他不懂花,我来帮您挑。”

  傅老爷子一眼就看穿傅竞川的心思,“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你去做。”

  傅竞川知道傅老爷子这是想要支开他,单独跟江律谈,他的指关节绷得泛白,最终也只是缓缓地低下头。

  江律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擦了擦嘴,从餐椅上起来,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傅老爷子笑着,带着江律去了茶室。

  傅老爷子的茶室很有“禅意”,地上铺着木质地板,墙壁上悬挂着几幅素净的山水画,看得出来,应该是有收藏价值的名家真迹;西北角的方向,支着木窗户,下面还有一只花架,摆着几种说不出名字的绿植;偏右边的位置,有一张偏矮的茶桌,上面摆着一块紫檀的茶盘、青釉茶碗、以及茶宠。

  傅老爷子坐在桌前,烧了一壶水,“你要喝什么茶?”

  江律很少跟除了傅竞川之外的人说话,他不太习惯,紧张地低下头,“我都行。”他对茶一窍不通,傅老爷子要泡什么,他就喝什什么。

  傅老爷子笑着,拿来老班章的茶饼,掰开一块,放进茶碗里,又说:“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竞川。”

  江律的额头都冒冷汗了,不安地说:“我听着,您说。”

  “竞川这孩子,说来也挺可怜的。”傅老爷子说,“他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被他母亲,送来我身边养着。他很懂事,即便很想母亲,也从来没在我面前哭闹过。”

  “八年前在公海发生意外,他哥为了救他,死在公海了,而他也没了一双腿。”傅老爷子冲泡着老班章,说:“他母亲知道这件事,站在病床门口,大声指责他、训斥他,说为什么当初死的公海的人不是他。他才十八岁,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他闹绝食,也不愿意配合医生做治疗,他告诉我,他不想活了。医院的病房是二楼,他跳下去了。他满身是血,最后是被担架抬上救护车的,医生说他的双腿粉碎性骨折,能治好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我一想起这些事情,我就心疼他,要是他没有出生,也许就不用遭这些罪了。”

  “因为他小时候的这些经历,他变得很缺爱。他为了解除跟赵家的婚约,求到我面前了,那是我看到他第一次服软。”傅老爷子将茶碗放到江律面前,又接着说:“我是老一辈的人,注重血脉亲情,我不同意他跟赵家退婚,他跪下来,磕头求我,他喊我爷爷,说他这辈子只想娶你一个人,别人他都不要了,但我还是没有同意。”

  “他把一张DNA检测报告,放到我的面前,是秉坤跟其他孩子的亲子鉴定。他告诉我,秉坤有一个私生子,今年四岁了,被他养在身边。”

  “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在几年前,就在为你们的未来谋算了。傅家有继承人了,我也不必再阻拦着他了,就答应他,替去赵家退婚。”

  江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老班章,口感饱满、生津快、回甘长,入口的苦涩很快就被回甘所代替。

  他虽然表面平心静气,可心底,早就翻江倒海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傅竞川有着这么“惨痛”的经历,更不知道傅竞川的腿是二次受伤,才会造成粉碎性骨折,他也不知道傅竞川为了他们的“未来”,在多年前就进行了筹划。

  傅老爷子放下茶碗,语重心长地劝道:“孩子,我知道竞川在性格上有问题,他偏执、敏感多疑,又很霸道。”

  “但我希望,你可以多包容他,永远也别离开他。”

  江律疑惑地看向傅老爷子,“什么?”

  傅老爷子语气强势,不像寻常的老年人,“你对他来说很重要,要是你离开他了,我怕他会想不开。”

  他放缓了语气,温柔中又带着逼迫的意味,“答应我,好吗?”

  江律暂时没有想过要离开傅竞川,他点头,把老班章咽进去:“好,我答应您。”

  “好孩子。”傅老爷子露出温和的笑,他见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又看着旁边的佣人,让佣人把剑兰拿过来,“差点忘记正事了,你帮我挑几支剑兰吧。”

  江律把注意力放在剑兰上,花瓣宽大,叶片似剑,他斟酌地回答:“我不太会选……”

  “随便挑几支,爷爷相信你。”傅老爷子这时候没有方才的迫人气势,像是普通的长辈一样,鼓励着小辈。

  江律红着耳朵,捡了几支剑兰,递给傅老爷子,“那就这几支吧。”他又补充了一句:“您要是觉得不太满意,您再去挑几支。”

  接过剑兰,傅老爷子笑着说:“这几支挺好的,我让人插进花瓶里。”

  江律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

  傅老爷子又拉着江律,说了一会儿话,才放江律出去。

  江律如蒙大赦,他立刻走出去,找傅竞川。

  傅竞川在客厅里等着他,看到他满头大汗跑过来,还以为他在傅老爷子那受了委屈,他拧着眉头,问:“爷爷欺负你了?”

  江律摇头,“没有。”

  傅竞川掌控欲很强,什么都喜欢管着,“你们都聊了什么?”

  “聊了一些有关于你的事情。”江律在傅竞川的面前毫无隐瞒,把傅老爷子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

  傅竞川抿了下嘴角,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傅老爷子还是在乎他的…

  【作者有话说】

  傅老爷子:助攻(bushi)

  ◇ 第46章 畸形

  下午的时候,傅郁川从外面回来了。

  傅郁川个头不高,看着就像是矮萝卜头一样。他的皮肤白,头发遗传母亲,是一头棕色的小卷毛,他是菱形脸,偏瘦,折角眉弓,眉心三角支撑力足,眼睛深邃,眼皮上有一道薄薄的褶子,是双眼皮,自然、流畅。他戴着小墨镜,穿着身棕色的羊羔绒外套,深色牛仔裤是做旧的破洞款,脚上穿着双小皮鞋。

  他一踏进客厅,就喊了一声“吴妈”,但吴妈去其他地方忙活了,不在客厅。

  他嘟哝了一声,踢开脚上的皮鞋,趿着毛绒绒的棉拖鞋,走进客厅里面。

  他的目光在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男人的脸上。

  傅郁川娇惯跋扈、脾气又不好,他仰起下颔,问:“你是谁?”

  江律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抬头,看向傅郁川。

  傅郁川有一定的审美能力,他对长得帅的碳基生物,容忍程度比较高。他走了几步,来到江律的跟前,语气仍是倨傲,他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你是哑巴吗?”

  江律还没有见过这种熊孩子,“不是。”

  “不是哑巴就好。”傅郁川身边很缺陪他玩的人,他攥着江律的手臂,挑着眉头,说:“你来陪我玩乐高吧。”

  傅郁川根本没给江律拒绝的机会,直接领着人,去了三楼的儿童房。

  儿童房的色彩明亮,都是以三原色“红”、“黄”、“蓝”为主,房间里区域划分得很清楚,玩具区、阅读区、休息区。

  傅郁川带着江律,来到他的专属天地——玩具区域。

  他拥有一整面墙的手办、模型,全都是市面上,用钱都买不到的款式,旁边还有高科技的产品,天文望远镜、摄像机等。

  傅郁川从玩具堆里,找到了全新的、还没有开封过的乐高拼装汽车,他像是炫耀一样,说:“看到了吗,这可是我二哥给我买的,最新款。”

  他仰头,看着比他高出很多的男人,又问道:“你有吗?”

  江律站着,摇头:“我没有。”他小时候,跟周韵挤在狭窄的、肮脏的廉租房里,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玩具。

  傅郁川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他蹲了下来,把拼装汽车的零件、以及说明书,全都倒在地上。

  傅郁川一屁股,坐在爬爬垫上。他眨巴着乌黑的眼睛,看向男人,又伸手攥着男人的裤脚,“我允许你坐下来陪我玩。”他是觉得男人生得好看,才允许男人陪他玩的。

  江律反正也挺无聊的,他叹了口气,干脆坐在爬爬垫上,陪着傅郁川玩乐高。

  他其实不会玩乐高,经过傅郁川的介绍,他才知道原来这是拼装汽车,有益于智力开发的。

  他拿起说明书,看了下上面拼装的步骤,感觉这对于小朋友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但傅郁川跟别的小孩都不一样,他从小就展露出不同于他这个年龄段的聪慧、机敏。他盘着腿,先看了看说明书,然后开始摆弄起汽车的零件,他先是拿起黑色的零件,把汽车的底部拼了出来。

  江律也没闲着,低下头,认真地拼着汽车零件。

  傅郁川拼完了汽车的底部,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江律先愣了一下,他垂眼,说:“我是竞川的……朋友。”

  傅郁川对江律说的话,深信不疑。他把拼好的汽车零件,先放到一边,接着去拼车的底部,他眼角的余光,瞥到江律手腕的菩提珠上面,他赶紧放下汽车零件,瞪大了眼睛,攥紧江律的手腕,说:“这是爷爷的菩提珠,后来,爷爷给了二哥。”

  他皱了皱眉头,问:“现在菩提珠怎么在你的手上?”

  江律低头,看着菩提珠,思绪又回到几个月前。

  傅竞川不在别墅,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结果做了噩梦,梦到电锯杀人魔,他怕得不行,还好傅竞川回来了。

  傅竞川抱着他,把菩提珠褪到他手腕上的。

  那时候傅竞川对他说,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让他戴着玩儿。

  他并不知道,这串菩提珠,是傅老爷子传到傅竞川手上的,也不知道菩提珠代表了什么意义。

  傅郁川没了耐心,他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不说话?”

  江律被这声音震住了,他安抚着几乎要炸毛的小萝卜头,“这是竞川送给我的。”

  傅郁川信了,空气中翻滚着醋味,像是整个醋缸子被无意中踢翻了,醋从缸里溢出来,“二哥居然肯把这么宝贝的东西给你,他对你可真好。”

  “这很宝贝吗?”江律只能看得出来,这串菩提珠的成色还不错。

  “是啊。”傅郁川从小就跟在傅竞川身边,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都了如指掌,“二哥说,这串菩提珠,代表的是傅家掌权人的身份。有了这串菩提珠,傅家人都得听他的命令……那我以后也得听你的话了。”

  江律看着菩提珠,他的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我了。”

  傅郁川看着江律出神的样子,有些慌乱,他挥了挥手:“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律掩去心底的躁动,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要拼汽车吗?”

  “对啊。”傅郁川还是个小孩子,他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忘记刚才的事情,“我们不要聊天了,赶紧拼吧。”

  江律没再说什么,闷声不响地拼装着汽车。

  两个人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汽车拼好。

  傅郁川很高兴,他揉着酸痛的胳膊、大腿,活动了下筋骨,站起来,抱起拼好的汽车,找了个地方,把汽车摆在上面,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他呼出了一口气,他拉起还蹲在爬爬垫上的男人,“你先去休息区等我一下,我下楼找吴妈拿水果。”

  傅郁川就是个半大小子,根本就拽不动江律,还是江律自己爬起来的。

  江律这会儿也累得慌,看太久拼装模型了,眼睛都花了,他跟在傅郁川的身后,来到他房间的休息区域,找了只沙发躺下来。

  经过一个下午的配合,傅郁川已经把江律当成了“好朋友”了,他告诉江律,茶几旁边有遥控器,可以随便挑选影片、动画片,要是不会调,就等他回来。

  江律没想到傅郁川会那么贴心,他应了一声,等傅郁川下楼去找吴妈时,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遥控器。

  “哒”一下, 电视荧幕正在播放财经频道,他对财经频道,并不感兴趣。

  他又换了几台,也都不是他喜欢的,正当他心里拿不定注意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在房间里看了《煤气灯下》,后来傅竞川回来,把电视掐了,不让他看了。等他想把《煤气灯下》剩下的剧情看完,发现电视机出现故障,没办法播放了。

  现在趁着这个机会,他可以在傅郁川房间里,把《煤气灯下》剩下的剧情看完。

  他搜索《煤气灯下》,点了播放,又把进度条,拉到昨晚上看到的地方。

  故事已经发展到,白热化阶段了。

  安东告诉宝拉,说宝拉得了精神病,这让宝拉感觉到非常恐惧。后来宝拉又遇见了青年侦探,这位侦探来到宝拉家中,经过一番调查,侦探发现,宝拉真正的恐惧来源,是因为他的丈夫安东。

  侦探还调查到,十年前,安东为了姑母的珠宝,将姑母杀死了;十年后,安东还是为了珠宝,才故意接近宝拉,利用宝拉对当年“姑母之死”的恐惧,让宝拉误以为自己出现“幻觉”,还告诉宝拉,她得了神经病。

  看到这里,江律的手脚,瞬间冰冷,像是整个人被放在冰窖里,冷得浑身刺骨。

  他就算是再愚钝,也能猜出点什么。

  傅竞川昨天晚上,听到他在看《煤气灯下》,语气变得严厉,直接将电视关了,他再想看电视时,电视机却突然出现故障,也许电视剧根本就没有坏,是傅竞川故意拔掉网线。

  而傅竞川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不想让他继续看《煤气灯下》。

  他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傅竞川跟《煤气灯下》里面的男主安东一样,联合佣人,欺骗他,说没有看到海鸥,这样就可以让他误以为自己成了神经病患者。他在深夜听到的“电锯声”,“女人的哭喊声”,很有可能也都是真的,是傅竞川故意弄出来吓唬他的。

  他现在变得很依赖傅竞川,离开傅竞川的话,他恐怕会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应。他该怎么办?

  他要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待在傅竞川的身边,还是跟傅竞川撕破脸面?

  傅郁川在这个时候,端着洗净的水果,走了进来。他年龄还小,但洞察力却很惊人,一下子就发现江律的异样,“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律还不至于跟一个孩子吐露心声。

  傅郁川也没再问,把水果放到茶几上,“这是空运过来的新鲜蓝莓,很甜的,一点都不酸。”他说话老气横秋,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孩。

  江律挑了颗蓝莓,塞进嘴里,评价道:“是挺甜的。”

  傅郁川骄傲地抬起胸脯,“你明天要是再过来陪我玩,我还请你吃蓝莓。”

  江律盯着天花板的吊灯,眼睛变得很痛,像是要被撑开一样,酸涩的、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挤出来了,迸溅在他的手臂上,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等他发现时,他连忙俯身,从纸盒里抽了几张纸,胡乱地擦着脸,傅郁川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沙子进了眼睛,有些不舒服,傅郁川显然是相信了他说的话,没有刨根问底,这让他不禁松了口气。

  他正准备要找个借口离开,刚一抬头,就看到傅竞川推着轮椅来找他了。

  傅竞川原先是去陪傅老爷子下棋了,他嘱咐过江律,让他待在客厅,不要乱跑,等他从傅老爷子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江律不见了。

  他问了吴妈,才知道江律跟傅郁川玩了一下午的游戏,这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他看向沙发上的男人,语气冰冷:“你玩得倒是挺开心。”

  江律听到傅竞川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的心脏在瞬间收紧,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傅竞川,喉咙里都没有挤出辩驳的话。

  他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傅竞川。

  傅竞川望着江律,眼里似乎没有什么温度,像是漆黑的玻璃珠一样,“该回去了。”

  江律还是习惯性地站起来,拳头收紧,他又不是傅竞川的狗,为什么要这么听傅竞川的话?

  想到这里,他的脸也沉下来,手臂垂在裤缝旁边,似乎没有要跟傅竞川离开的意思。

  傅竞川看着岿然不动的男人,胸膛起伏着,像是压抑着怒火,他冷嗤了一声:“你又在使什么性子?”

  要是换作平时,江律早就被吓得脸色发白了,但他现在发现傅竞川在骗他,心里好像就有了“反抗”的底气跟勇气。

  他咬着嘴唇,低头盯着脚上的鞋,“我没有使性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难受,胃部像是被钢筋用力搅烂,都变形、溃烂了,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傅竞川的眼睛又冷了一分,“那还不赶紧过来。”

  江律犹豫了一瞬,还是拗不过傅竞川。

  他放下遥控器,走到傅竞川的身边,显然是极为不情愿的。

  傅竞川没看他,推着轮椅,走出儿童房。

  傅郁川追了出来,他的眼睛在江律身上打转了几圈,又定格在傅竞川的脸上,“二、二哥,你不许抢走我的人……”

  傅竞川虽然是坐在轮椅上,可他身上却有着一股,无法忽略的压迫感,沉甸甸的,压得人抬不起头,“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他答应我,明天还要陪我玩的。”傅家的兄弟都是一个德行,喜欢的东西,哪怕是费尽心思都会抢到手,“他就是我的。”

  “傅郁川。”傅竞川加重语气,让人下意识觉得胆寒,“我看你是太闲了,明天我就让宝生给你多报几个兴趣班。”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兴趣班就是一种极为最可怕的存在。

  傅郁川像是被当头一棒,他睁着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看向傅竞川,整个人都蔫了。

  他不敢再说什么,转过头,不舍地回到儿童房里,他边走,还边踢踹地上的东西,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像是在发泄情绪一样。

  傅竞川视若无睹,只当作是没看到,反正人也被他带走了,傅郁川想发泄情绪就发吧。

  他冷着一张脸,操控着轮椅,在前面默默地走着,而江律则是不紧不慢,跟在他的后面。

  傅竞川推着轮椅回到房间,等到江律进来后,又把门给掩上了。他心思敏感、细腻,从他踏入儿童房起,他就发觉江律的情绪不对劲。

  他的声音沉稳,却透着不耐烦,“你到底怎么了?”

  江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嘴唇都被他咬破皮了,“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在骗我?”他斟酌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质询的话。

  傅竞川不露声色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把话说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却收紧了。

  “我站在窗前,看到了一只只海鸥,你跟佣人都说没有看到。其实,海鸥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我产生的幻觉。还有我半夜听到的‘电锯声’,是你故意放出来吓我的,对吗?”江律的声音变了调。

  傅竞川越是沉默,他就越是感觉到没底,他怕自己的判断力有误。

  傅竞川没有想到,事情那么快就败露了,稳操胜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惶然,但很快,他又整理了情绪,将那些情绪压了下去,换成了一如既往的镇定、沉着,他冷声道:“是。”

  江律的心脏,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你承认了……”

  他原以为,傅竞川会继续骗他的,却没有想到傅竞川会这么坦荡地承认了,这让他感觉到一丝慌乱。

  傅竞川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你总是不听话,想要离开我,我没有办法,才会这么做的。”

  江律的身体都僵住了,“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没有人的喜欢,是这样畸形、又诡异的。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傅竞川漠然地说:“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江律惊谔地看着傅竞川,嘴皮子动了动,始终没有把反驳说出口。

  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担心受怕,在傅竞川的‘驯养’下,他开始事事都依赖着傅竞川,出门要傅竞川陪着,睡觉也要傅竞川陪着,要是傅竞川不在,他就会祈祷着傅竞川早点回来。

  好像在冥冥中,已经有什么发生改变了。

  ◇ 第47章 不喜欢被人欺骗

  江律静静地站在房间里,目光投向窗外。

  整个天空,都暗淡下来,像是一块沉默的天鹅绒幕布。别墅外的路灯,都亮了起来,照出一片昏黄的光晕。树枝被寒风肆虐着、撕扯着,左摇右晃,像是要被连根拔起,发出了“嘎吱”的刺耳声响,哪怕是隔着窗,都能听得清楚。

  他垂下眼睛,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声音好似是挤出来的一样,“竞川,你总是说喜欢我,可实际上,你根本就不尊重我。”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傅竞川的胸口压着火,声音却是无波无澜的。

  “你要是真的尊重我,你就不会联合佣人,来欺骗我,还在半夜故意发出恐怖的声音,来吓我。”江律像是把积攒下来的怨气,通通都发泄出来。

  他没有竭斯底里的怒吼,也没有大声尖叫,他只是很平静地控诉着傅竞川的罪行,“你这样做,根本就不是喜欢,而是你的占有欲在作祟。”

  “你的意思是说,我做错了?”傅竞川活了二十五年,还没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胸口像是压着一块重石,气得他咬紧牙关。

  “你就是做错了。”江律被怒意冲昏了头脑,才敢用这样的口气跟傅竞川说话,“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

  “江律。”傅竞川连名带姓地喊他,眼底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了,“你看起来倒是挺伶牙俐齿的。”

  “我没有。”江律挫着牙根,转过头不去看傅竞川。

  “好,就算我做错了,但那又怎么样。”傅竞川捡起一支烟,塞进嘴里,“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把象征着傅家继承人的菩提珠送给你,我在你害怕的时候抱着你睡觉,我让你搬进海景别墅,我给你举办隆重的生日晚宴,我给你送了你最喜欢的礼物……”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江律打断了傅竞川的话,“可是你对我的好,跟你做错了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好一个不能混为一谈!”傅竞川嫌少动怒,他的眼底猩红,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他咬着牙根,猛地抬起手边的古董花瓶,“吧嗒”一声,花瓶被他推倒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像是无数根细针一样,扎破耳膜,“我对你的好,你就完全看不见,只抓着我的错误不放。我不就是骗了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上纲上线吗?”

  花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瓷片从地上溅起来,刚好擦过傅竞川的掌腹,他的皮肤白皙、稍微有道口子,就会变得异常醒目。

  江律的心底一沉,他没有想到傅竞川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你、你受伤了。”

  “你别假惺惺了。”傅竞川的掌腹被割开那么长一道口子,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我去喊医生过来。”江律心乱如麻,他正准备转身,要去外面找医生,手臂却被傅竞川的大掌禁锢住了。

  傅竞川淡声道:“用不着。”

  江律感觉到像是有一道雷,劈在他的身上,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劈得焦黑、麻木,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他深吸了一口气,说:“竞川,我是想要跟你讲道理。”

  “你的态度,根本就不像是要讲道理。”傅竞川看着他,态度冷淡得要命,却直击要害。

  江律的心脏抽搐似的疼,他一边担心着傅竞川的伤势,一边又恨着傅竞川骗他。

  傅竞川似乎是看穿他,嘲讽一笑,随即朝着走廊外面,喊了一声:“吴妈。”

  吴妈是在傅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保姆,从前都是她在照顾傅竞川的饮食起居,后来被傅竞川长大了,被调去照顾傅郁川了,但现在傅竞川回水榭了,吴妈还跟以前一样,守在走廊外面,只要傅竞川一有吩咐,她就会进来。

  这里的隔音效果好,吴妈并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吴妈看到满地碎瓷片,心底一个咯噔,嗓子跟卡痰一样,“少爷……”她一抬眼,看到傅竞川的掌腹都流血了,瞬间心疼坏了,“您的手怎么了?”

  “叫几个人,把地上收拾一下。”傅竞川没有正面回答吴妈的问题,“别告诉爷爷我受伤了。”

  吴妈能在大家族里待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她低头:“您放心,我不会告诉老爷的。”

  傅竞川不顾掌腹渗血,推着轮椅,走出房间,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强势、冷硬,不容许任何人拒绝的机会,“你等会再帮我收拾一间客房。”

  吴妈愣了下,“您要住吗?”

  傅竞川冷漠地看了一眼江律,又点了点头:“是。”

  吴妈没问为什么,她应了一声,傅竞川就推着轮椅,出了房间。

  吴妈转过头,跟失魂落魄的江律面面相觑。

  吴妈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喊来几个年轻的女佣,让她们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后,吴妈就领着女佣走出房间。

  江律一个人跌坐在地上,他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眼睛一直睁着,眼球发胀,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就连呼吸都觉得痛了。

  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小腿麻了,没办法走路,他晃了晃腿,感觉到小腿没那么麻了,他才站起来,扶着墙壁,走到浴室,打开水阀,他掬起一捧冷水,洗了一把脸,感觉到大脑清醒了很多,身体也舒服了不少。

  到了晚上时,佣人敲门,进来给他送饭。

  送的三菜一汤,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家常菜,江律只看了一眼,就把头转过去了,他没有胃口。

  送走佣人,他一个人爬上床,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胡乱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要是他今天没有看《煤气灯下》这部电影,他可能会继续被傅竞川继续蒙在鼓里,像是个跳梁小丑一样。

  他把脸蒙在被褥里,被褥上残留的檀香味一点、一点地钻入他的鼻腔,让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他不喜欢被人欺骗。

  哪怕那个人是傅竞川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很短orz但还是想求个海星

  ◇ 第48章 他不要我了

  傅竞川搬去客房。

  他的掌腹被碎瓷片划破皮了,渗着血,铁锈味呛鼻,疼痛感像是被细针扎进去,疼得他直皱眉头。他没有惊动任何人,默不作声地站起来,从暗格里,找到医药箱。

  他翻了半天,才翻到医用碘伏,他没有自己上过药,也不知道要怎么上药,他学着记忆中江律给他上药的样子,拧开碘伏的密封盖,棉签蘸着碘伏,涂抹着溃烂的伤口。

  江律给他涂药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到疼痛。他自己擦药,痛得像是在伤口上撒盐一样,有好几次,棉签都拿不稳了。

  他颤抖着手,涂了碘伏,又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篓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事情败露,他一点防备都没有,所以才会在江律面前失控了。

  他就好像是一个在广袤无际沙漠里,徒步旅行的游人。在烈日的曝晒下,他整个人都像是快要被烤熟了一样,他极度缺水,喉咙干渴、难耐,而江律就好像是他漫长旅途中,惊现出来的一片绿洲。

  要是失去这片绿洲,他就会死。

  他一向冷静自持,这会儿也露出了些许的慌乱。他垂下眼,让吴妈给他送了一包烟、一只钢制打火机,吴妈劝他少抽点,但他却不听,现在只有尼古丁,才能安抚他心底的躁动、不安。

  他的嘴里叼着烟,单只手,拨动着打火机的滚轮,“哒”一下,像是在安静中突然炸响的烟花声。

  放下打火机,他吸了一口烟,尼古丁顺着他的鼻腔,进入他的气管,又过了他的肺部,他舒服地吐出一口烟雾,棱角分明的脸被笼罩在烟雾中。

  他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地上全都是他抽剩的烟头,有些烟头还没完全熄灭,就被他肆无忌惮地掷在地毯上,很有可能会造成安全隐患,但他却全然不顾,像是完全不在乎一样。

  吴妈看着,心疼坏了,到底也没有多嘴。

  傅竞川嫌吴妈待在这里碍眼,就找了个借口,把吴妈赶出去。

  他抽着烟,目光却是投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像是吞天噬地的怪兽,把日光都偷走了。外面的树木嶙峋,寒风又大,他的心底蓦地一沉,在无知无觉间,将整包烟都抽空了,他还想要再抽,却也不好麻烦吴妈深更半夜帮他找烟。

  他烦透了,把烟掐灭,站起来去浴室冲澡,他一向循规蹈矩,也犯了一个不应该犯的错误,他将沐浴露当成洗发水了,他变得跟江律一样愚蠢。他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皱了下眉头,苦笑了一声。

  把泡沫冲干净,他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他的全身都湿漉漉的,但他却不想吹头发,直接湿着身体,躺到床上。

  他的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江律了,不管是江律笑的样子、哭的样子,他都喜欢的不得了。

  他真的是爱惨江律了。

  他伸长脖子,嗅了嗅客房的被褥,上面只有洗涤剂的味道,没有江律的味道。他失望地垂着眼睛,睫毛在被褥上覆着一层阴影,像是颤抖的蝶翼。

  他的脖子上,像是被拴着一条无形的项圈,而江律就像是控制着这条项圈的人。

  他想得快要发疯了。

  傅竞川一夜难眠,他睁开眼睛时,下眼睑一片浮肿、乌青,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他懒洋洋地倚在床上,像是没骨头一样,耳旁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陈宝生的声音从门缝里透进来。

  他想了一下,说:“进来。”

  陈宝生看着满地狼藉,眼底一片惊诧,但他没有多嘴,“川哥。”他咽着唾沫,“我是想来问您,这件事情,咱们还要接着往下查吗?”

  前几天,傅老爷子提醒傅竞川,让他不要接着往下查了。

  傅竞川没什么精神,他言简意赅地说:“查。”

  “是。”陈宝生的头皮发紧,“那小子去找了‘飞哥’几次,但都没有找到‘飞哥’。您说,这个‘飞哥’不会是发现咱们在查他了吧?”

  “你觉得呢?”

  “啊?”陈宝生被问得一愣。

  傅竞川说,“那小子拿了‘飞哥’的钱,又帮着‘飞哥’把林家的林启斌父子俩烧死了,‘飞哥’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只要我们盯紧那小子,就能找到‘飞哥’?”陈宝生眼睛一亮。

  “对。”傅竞川绝对不是善心大发,他嘱咐了一句,“保护好他,别让他死了。”

  “您放心吧。”陈宝生倒是感觉到意外,但也没说出来。

  “行了。”傅竞川又开始赶人了,“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就先出去吧。”

  陈宝生不知道傅竞川吵架的事情,他跟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一样,看着傅竞川,拖长声调,很沉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他心中存疑,但还是说了一句:“川哥,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滚吧。”傅竞川现在看谁都觉得不顺眼,等陈宝生走后,整个客房又安静了下来,这让他感觉到很不适应。

  他懒得翻身,闭上眼睛,又想起了江律。

  江律这个名字,就好像是魔咒一样,不断地填塞地着他的大脑,他赶也赶不走,忘也不忘不掉。

  他的大脑神经,时刻紧绷着,像是快要崩溃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眼眶猩红,手指攥紧了被褥,像是要硬生生地将被褥给抠烂一样。

  “少爷——”

  傅竞川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吴妈尖叫的叫喊声。吴妈是个做事谨慎、懂得进退的人,现在这么着急,肯定是有要事要找他。

  他忍着大脑的疼痛,坐直身体,不太高兴地拧眉,喉咙里勉强地挤出一声:“进来吧。”

  吴妈也是在傅家做了几十年的保姆了,她最懂规矩了,但她现在却神色紧绷、手足无措。

  她直接冲了进来,在傅竞川的床头停下,没等傅竞川开口问,她就撕扯着嗓子,说:“少爷,大事不好了。今天早上,佣人去给江先生送饭,隔着门,喊了几声,江先生都没有回应,佣人觉得奇怪,推门进去,结果发现江先生不在房里。佣人吓坏了,立刻来找我,我们把别墅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但就是没发现江先生的踪影……”

  傅竞川的心脏像是被镰刀剐得四分五裂,痛得要命。他抬头,又不可置信地说:“他不要我了。”

  吴妈感觉到呼吸不过来了,她硬着头皮,却也不敢应是。

  傅竞川浑身冷寒,整个人都难受得不行,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被熔浆灼烧着,又痛又麻,他的声音里都透着疲惫,“监控查了吗?”

  吴妈不敢隐瞒:“查了,但江先生避开监控死角。”

  这意思就是说,通过监控,也没有办法找到江律。

  傅竞川从来都没有那么崩溃过,他真的要疯了,指甲在被褥上划一下一道口子,里面的棉絮都跟着跑了出来。

  他太用力了,掌腹的伤口沤出了一滩血,那血把被褥里面的棉絮都浸红了。疼痛感从掌腹处传来,他痛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吴妈捂着嘴,差点没有叫出声。

  傅竞川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吴妈。”声音挺轻的,喉咙艰难地咽了一口血沫子。

  吴妈颤声:“您、您说。”

  傅竞川轻声吩咐:“告诉陈宝生,‘飞哥’的事情先别查了,让他帮我找人。”

  吴妈不敢耽搁,转身就要去找陈宝生,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傅竞川又喊住她:“告诉陈宝生,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把小律给我找回来。”

  吴妈应下,“是。”

  傅竞川又很快补充了一句:“别伤害到他。”

  吴妈自然是明白的,她鞠了一躬,说:“您放心。”

  吴妈走后,傅竞川掀开被褥,趿拉着拖鞋,来到洗手间,将掌腹上的绷带给取了下来。他拧开水阀,把受伤的掌腹,递到水龙头面前,任由冰冷的水,刺激着伤口,他疼得眼前一黑,却没有把手拿开。

  他现在冷静得可怕,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略显憔悴的男人,嘴角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又过了一会儿,镜子里的男人,又变成了江律,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受伤的手,缓缓地抬起来,想摸了一下男人的脸,结果却摸到了一片冰凉。他这才突然醒过来,镜子里根本就不会有江律,这一切都是他出现的幻觉。

  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眼前又恢复了一片清明,镜子里又变成了他自己的模样。

  他低头,把水阀拧紧了,踉跄着走出浴室,跌在地上,仓皇地找出碘伏,给掌腹消毒,剧痛传来,他咬着牙,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

  他现在情绪有点不稳定,他颤着手,从上衣里找到了一把手枪,是他惯用的那把,摸着冰冷的枪身,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新的想法:要是把子弹打破他跟江律的心脏,那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但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他们都死了,那就没办法查找到当年的真相了。

  就算要死,也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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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9章 我是偷跑出来的

  天空阴沉,狂风呼啸。

  江律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斜着身子,倚靠在便利店的透明玻璃窗上,腹部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鸣叫声,像是在提醒他,该进食了。

  他咽着唾沫,揉着发出阵阵腹鸣声的肚子,眉头皱得很紧。

  他侧过头,看着玻璃窗里的货架,有面包、饼干、糖果。他思考了一阵,压低帽檐,躲避着店门口的摄像头,推开便利店的门,朝着收银台的方向走过去。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破锣一样,并不好听,“你好,给我一桶泡面。”

  他一直被傅竞川关在海岛别墅,很少与人交流,现在跑出来了,跟陌生的店员交流,他会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应,还有不太明显的害怕。

  店员抬头,打量着男人,脸颊都红透了,“帅哥,你要什么牌子的?”

  江律好长时间,都没有吃过泡面了,他对泡面的牌子并不太了解,他低头看着收银台的机子,视线没有跟店员交汇,“都可以。”

  店员问:“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江律没经过思考,回答道:“要辣的。”

  店员给江律拿了一桶白象火鸡面,态度友好地询问:“还需要其他的吗?”

  江律捻了下手指,摇了摇头:“不用。”

  店员拿起扫码枪,扫了商品的二维码,“先生,一共是五块,您扫这边就可以了。”店员说完这句话,熟练地装袋、打包。

  江律静静地站在收银台,他的脸上毫无血色,颤抖着嘴皮子,“对不起,我没有手机。”他的手机被傅竞川没收了。

  店员看着江律一身奢牌,先是愣了下,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现金也可以的。”

  江律反应迟钝,他皱着眉头,翻了下羽绒服的口袋,又掏了下裤兜,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钢镚儿。

  他难堪、窘迫地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呼吸凝滞,嘴角紧抿着,像是在承受酷刑。他张大了嘴巴,想要解释,喉咙却像是失声了一样,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像雕塑一样站着。

  这个时候,便利店里传来了一声机械的“欢迎光临”。

  江律被那声音所吸引,他转过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烫着羊毛卷、身穿奢牌的男孩儿走了进来,那男孩儿正是他之前救下的边鹤。

  边鹤笑容腼腆地看着江律,又温柔地转向店员,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往收银台的机器上扫了一下,“姐姐,我帮他付。”

  江律的大脑像是生锈了一样,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边鹤提起塑料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问:“哥,你怎么一个人来便利店?”

  “我跟竞川吵架了。”江律含糊其辞地说着,“谢谢你,等我有钱了,就把钱转给你。”

  边鹤摸着头,脸上露出羞怯的笑意,“不、不用,就几块钱而已。”

  江律抿了下嘴角,腹部又发出了一阵连续不断的“咕噜咕噜”声,他尴尬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了。

  边鹤眼中一亮,他看向店员:“姐姐,有热水吗?”

  店员指着收银台旁边的自助饮水区,“在那边。”

  边鹤快速从袋子里取出泡面,在看到是火鸡面的那一瞬间,他先是拧了下眉头,然后叹了口气,拆开了火鸡面的塑料薄膜,再将掀开泡面的封口,把调料包都拿出来,只放了面饼在桶里,又往泡面桶里接了热水。

  在等待火鸡面泡软的这个时间,边鹤走过去,跟江律闲聊着,“哥,那你接下来要住哪里?”

  江律身无分文,连旅店都开不了,他沉默了一阵子,“我还没有想好。”

  边鹤待人热情,他红着耳根,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来我家住。但我家小,只有两个房间,可能得委屈你跟我挤一块儿。”

  “我是偷跑出来的,竞川不知道。”江律犹豫着说,“我怕你收留我,会连累到你……”

  “没事儿。”边鹤拍着胸脯,他笑的时候,露出了两颗尖尖、又白得近乎发光的小虎牙,“有赵驰在,傅少应该不敢拿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边鹤猛地一拍大腿,“啊——”他急忙走到饮水机旁边,抱起火鸡面,拿起上面的叉子,掀开盖子,发现里面的火鸡面都泡软了,还膨胀了好几倍。

  他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把水沥干后,加上火鸡面的调料包,搅拌了几下,又抱着火鸡面,走到江律的跟前,他小声说:“哥,都泡软了。”

  江律这人活得粗糙,没什么讲究,“我不挑。”

  边鹤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紧皱眉头:“这种火鸡面没什么营养,等回了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江律蹲在地上,用叉子卷起泡面,塞进嘴里,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还会做饭?”

  “会啊。”边鹤说:“我妈死得早,我爸又要开小卖店,整天都很忙,我就想着替我爸分担一点。”

  “你到是个懂事的孩子。”江律饿得不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一桶泡发的火鸡面就见了底。

  边鹤震惊得看着江律:“哥,你都吃完了?”

  江律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吃饭速度一向很快。他站起来,把空的泡面桶,丢进便利店的分类垃圾桶里。

  边鹤舔着嘴唇,又用手摸了下后脑勺,“哥不愧是真男人。”

  江律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脸上却也没有什么表情。

  边鹤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外面风雪交织,冷得不像话,他又没戴围巾,风往他的脖子上钻,像是要透进他的骨髓一样。

  他加快速度,走到奔驰车旁边,车子解锁后,拉开嵌入式门把手,矮着身子,坐进了奔驰的驾驶座,系上了安全带。看着江律还没有上车,他摇下车窗,把脑袋探出来,脸被冻僵了,“哥,上车。”

  “好。”江律垂下眼,坐进去车里。里面开着恰到好处的暖气,身上的冷意,像是一下子就被驱走了。

  他倚靠在舒服的真皮座椅上,目光却是投向车窗外的街道。外面的建筑破败、陈旧,墙面上杂乱无章地贴着广告纸,什么重金求子、不孕不育等乱七八糟的广告,路面堆砌着垃圾,墙角布满了滋生的霉斑。这里肮脏、破败,却有几百万人住在这里。

  看着熟悉的街道,江律的心底泛起了无限的酸楚,他的眼角微湿,抬起手臂,抹了一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前头就是巷子了,四轮的车子都开不进去。

  边鹤把车停在路边的划线区域,推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江律跟着推门下车,外面的日光过于晃眼,他不太适应地眨了几下眼睛,把帽檐往下拉了一些,既能够挡太阳,又能防止被别人窥视到他的脸。

  边鹤走在前面,他是一个很乖的孩子,见着邻居,都会喊上一嗓子,先是喊了邻居的阿婆,又是喊了其他的叔叔、阿姨、大哥,他瞧见了邻居家的孩子,也会亲切地打招呼,能看得出来,他跟邻居都相处得很好。

  江律他戴着鸭舌帽,小巷的邻居都会好奇地看着他,这让他感觉到很不自在,像是动物园里被观赏的猴子一样。

  他只想赶紧回到边鹤家,把门锁起来,不让其他人盯着他。

  走了几分钟,总算是到了边家的小卖铺。边老头站在小卖铺的收银柜台前,他戴着老花眼镜,倚靠在藤椅上,看着旧报纸,听到了动静,他以为是有人来了,忙放下报纸,从藤椅上起来,习惯性地问:“要什么?”

  看到是边鹤回来了,他又坐下去,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边鹤把藤椅上的老头给扯了起来,声音倒是挺甜的,“爸,这是我朋友,这几天都要住在我们家。”

  边老头这才注意到边鹤身边还跟着个男人,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你朋友挺像黑社会的。”老头心里一凉。

  江律现在不太会跟别人交流,拿下帽子,露出他那张消瘦、却帅气逼人的脸,“叔,您还记得我吗?我来您这里买过烟。”

  边老头的记忆还不错,被江律这么一提醒,他很快就想起来了,“是你小子。”

  边鹤推着江律往里面走,又转头对边老头说:“爸,他身份可不简单,要是有人来找他,你就说没看过他。”

  边老头重新躺了下来,他也不看报纸了,只是说:“知道了,烦死了。”

  边鹤的房间狭窄,总共也就七八平米左右,光线差、不通风,墙壁上贴着各种老旧的墙纸,全都泛黄了,有的墙纸还破洞了。

  这几天,下着雨夹雪,墙、地面都是泛着潮湿的水雾,像是回南天一样。床靠在墙上,很小一张,但床上的被褥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也很干净,有洗涤剂味道。

  边鹤指着床,红了脸,“哥,我去给你做饭,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江律应了一声,在边鹤的床上躺下来。

  ◇ 第50章 想

  江律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上的钟。

  钟是塑料的材质,外表蒙着一层灰,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在完全安静的房间里,时针、分针都没有动,只有秒针发出了“滴答滴答”声,像是在催命一样。

  他的大脑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傅竞川。

  这个名字,像是母蜘蛛吐出来的蛛丝,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以至于连喘息都是艰难的。他近乎失神地睁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想要挣扎,身体却像是被死死地钉在床上,他无法挣开这‘蛛网’的束缚。

  他像是认命一样,双手紧紧地攥着身上的外套。

  慢慢低下头,动作僵硬,紧闭双眼,拼命地用鼻子去嗅外套散发出来的檀香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也跟着剧烈地起伏着,眼里还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沉醉、迷恋,以及贪婪。

  他的耳朵红了,像是被热油浇了。

  要是傅竞川看到他这样,肯定又会笑话他的。

  他抿了下嘴角,像是不太高兴,把脸抬了起来。

  耳边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碰撞声”,随后,又有一道粗犷的、雄浑的男声传进屋里,“耳朵聋了?你没听到老子说赊账吗!”

  江律察觉到不对劲,他披衣而起,拨开门外的军绿色帘子,正巧这个时候,边鹤也兜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江律探头望去,只看到一个中年人、剔着寸头,站在小卖店的柜台前,他粗糙的手掌拍在收银的玻璃桌上,“怎么回事?”

  边鹤胆儿小,不敢惹事,“他叫王富贵,是在附近的化工厂上班。他烟瘾重,几乎一天要抽两包烟,但他的钱都拿去赌博了,没钱买烟,每次都来我们家‘赊账’。说是‘赊账’,但他从来都没有还过烟钱。你也知道,我们家开这个小卖店,其实赚不到几个钱,我爸不想把烟‘赊’给他了,他就突然变了脸……”

  “恼羞成怒了。”江律评价道。

  边鹤生来懦弱,“要是真打起来,我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江律拧着眉头,站着不动,“我出去看看。”

  “哥。”边鹤还是不敢,“他酗酒、赌博,我们附近的人都怕他,你还是别去。”

  “我没事的。”江律扭动着脖子,颈骨发出一声脆响,“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正好找个人练手。”

  边鹤的手指都被冰水给冻僵了,他嗫嚅道:“哥,那你小心点,可别受伤了,要是打不过,咱大不了把烟给他就行了。”

  江律疾步走出去,看到王富贵用狰狞的、凶狠的目光盯着边老头,那模样像是要把边老头的拆吞入腹。

  王富贵龇着一口发黄的牙齿,眼睛暴突,冷笑了一声:“赶紧拿两包红塔山给我,这事儿就算了。”

  边老头是个老实人,他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他叹了一声,抬起黢黑的、像是老树皮一样的手臂,从货架上,拿了两包红塔山,往玻璃柜台上一放,“拿去吧。”他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很多,眼中满是浑浊、灰败,像是将死之人才有的表情。

  王富贵得意地笑了,他挑动着两道断眉,看边老头的眼神多了几分的轻蔑、不屑,他抠着牙,口音明显,“边老板,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满意地伸出手,将玻璃柜台上的两包红塔山揣进裤兜里,“你放心好了,过几天,我肯定会把烟钱还给你的。”

  江律平时最讨厌的就是“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人,这个王富贵就属于后者。

  他把帽檐往下压,把他的眉头、鼻子的位置都挡住了,只露出了半张脸。他走到王富贵的身旁,手臂搭在王富贵的胳膊上,一个用力,就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以及王富贵从喉咙里冒出来的杀猪般的嚎叫声,听着让人感觉到怪烦的。

  王富贵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了一阵剧痛,像是被分筋错骨了,他的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放开我……”

  江律声音粗糙:“还钱。”

  王富贵在外头,从来都没有落过下风,现在却被压在柜台上,半边脸都被压得变形了,胳膊肘又疼得要命,他倒吸了一口气,张嘴想要骂,却透过玻璃柜台,看到身后的男人戴着顶鸭舌帽,眼神阴沉得可怕,让他想到了杀人犯。

  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地痞流氓,惜命得紧,不想为了两包烟,就把命都交代在这里了,他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大哥,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我马上还钱!”

  江律横了他一眼,“好。”

  王富贵如蒙大赦,背后的冷汗直冒,他连擦都不敢擦,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破了皮的钱夹。

  他的钱夹里只剩下几张小额的纸币,都是皱巴巴的,凑起来都不过百十来块,他把所有的纸币都掏出来,放在玻璃柜台上,气势都弱了下去:“我就只有这么多钱了,剩下的钱,等以后我再还。”

  “打个欠条。”江律说。

  “啊?”王富贵又说:“我不会写字儿。”

  边老头接过柜台的钱,数了又数,还差了点,但他也不想斤斤计较,“你把裤兜里的两包红塔山还我,以后别来这里赊账了,咱们就算两清了。”

  王富贵喘了口气,忙从裤兜里面摸出了两包还没捂热的红塔山,“边老板,还是您识大体。您放心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来您这里赊账了。”

  边老头有了靠山,底气就足了,“赶紧走吧。”

  王富贵从出来道上混,就没有受过这种气,脸都被气得扭曲了。但他也只能咬着牙根,把怨气往肚子里咽,他随意地将钱夹塞进裤兜里,走出了小卖店。

  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裤裆还是湿了,大概是刚才被江律的气势吓到了。

  等王富贵走了以后,边老头把红塔山放进货架里,重新摆好,他看向江律,叹着气,“好小子,今儿多亏有你在。”

  “顺手的事,您不用跟我客气。”要不是有边家父子收留他,估计他现在连泡面都吃不起,更别提是有落脚的地方了。

  边鹤一直躲在布帘子后面,都没敢出声,眼见着王富贵走了,他才敢掀着布帘子,走出去,他的脸上还有点懵,“哥,你太厉害了,改天也教我练拳,这样我就能保护我跟我爸了。”

  江律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好。”

  边鹤笑了下,像是青春的茉莉花,他挠了挠头,“我的饭菜快烧好了,你先进去屋里等我。”

  江律活动了下腕骨,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那串菩提珠,只不过边家父子都没有注意到。

  边鹤跟江律都进了屋,边老头又重新躺在藤椅上,他没看报纸了,而是打开了老式收音机,调了一个泗州戏,这一段唱的是《二小姐做梦》,他闭上眼睛,哼唱了起来,但他唱得音调并不准。

  这时候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他们全都是身形健硕的成年男人,他们统一穿着黑西服、戴着黑墨镜,着腰间还别着短枪,一看就不好惹。

  边老头的心脏都提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危险预警!!!

  ◇ 第51章 跪下

  陈宝生走在最前头,他嫌弃地觑了眼小卖店,又把目光投向玻璃柜台后面的边老头身上,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声。

  他靠近玻璃柜台,收音机里的声音,几乎要将他的耳膜给震碎了,他听得烦,但也忍了下来,大手猛地拍在玻璃柜台上,“大爷,我来跟您打听一个人。”

  怕边老头听不到,他还刻意提高了嗓音。

  边老头没见过这种架势,他的牙齿发酸,“什么人?”

  “您今儿有见过戴帽子的男人吗?”陈宝生在外头威风惯了,说话都颐指气使的,虽然用的是敬称,可他完全没有把边老头放在眼里。

  边老头听着陈宝生的描述,心都凉了半截,“没见过。”

  陈宝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阴沉得可怕,他冷笑了下,快速掀开枪套,把枪拔了出来,又将黑洞洞的枪口,抵在边老头的脑门上,“现在可以说了吗?”

  边老头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跳却是狂跳不止,“你、你……”

  “老头,子弹可不眨眼。”陈宝生的语气也变狠了,目光好像是鹰隼一样,“我要是数到三,你还不肯说实话,就别怪我开枪了。”

  空气中像是有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边老头的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来了。

  “一。”

  “二。”

  陈宝生放缓了语气,像是要给边老头思考的时间,当他即将喊到三的时候,小卖店的厚布帘子被一把掀开了,紧接着还有一道稍沉的男声传了过来:“陈宝生,放手。”

  陈宝生转过头,看到站在阴暗处的江律,心脏蓦地一跳,脸上露出了不符合他外表的讨好,“嫂子,您总算是舍得露面了。”

  江律的脸色难看,舌尖被他咬出了一道口子,猩血顺着口水咽进喉咙里。

  他虽然人老实了点,反应也慢,但他又不蠢,陈宝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无非是想要让他露脸而起,现在陈宝生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自然不会再为难边老头了。

  陈宝生利落缴枪,边老头如释重负,倚在藤椅上,大口地喘息着。

  边鹤也从厨房里跑出来,连围裙都没有来得及取下来,急忙拨开人群,来到边老头的身边,眼睛都红了,他关切地询问:“爸,您没事吧?”

  边老头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不想让儿子担心,便开口安慰道:“我好着呢。”

  陈宝生是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愧疚,他是个孤儿,对感情这方面向来淡薄。

  他缓慢地走到江律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抬起头,笑着看江律,态度算得上谄媚:“嫂子,这巷子太窄了,车子进不来,可能得劳烦您走几步路了。”

  “谁说我要跟你回去了?”江律扬起下巴。

  陈宝生没有方才的盛气凌人了,他苦笑道:“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属下的……”

  江律看着他:“可你也为难我了。”

  陈宝生的眉头紧锁,“您要怎么样才肯跟我们回去?”

  江律看向边老头,“道歉。”

  陈宝生是跟了傅竞川二十几年的心腹,论资排辈,其他人都得喊他一声陈哥。他虽然心底不太乐意,但脸上还是没有表露出来,他又走到边老头的面前,低头、鞠躬,态度看上去倒是挺诚恳的,“大爷,对不住您了。”

  边老头面色如土,显然是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他勉强扯了下嘴角,“算了…”

  陈宝生快速起身,他挑着眉头,倚靠在玻璃柜台边上,声音挺轻挑的,“嫂子,这下您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江律没有理由再留在小卖店了,“好。”

  边鹤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从边老头身边,一路跑到江律的身边,死死地攥着江律的手臂,“哥,你真要回去吗?”

  “我跑不掉了。”江律很平静地叙述事实,把脸又往下低了些。

  边鹤还想要再劝,“可是……”

  陈宝生斩钉截铁地打断边鹤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没听说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留点口德吧。”

  边鹤脸色煞白,他颤抖着嘴皮子,缓缓松开了手指。

  巷子的路口处,停着几辆黑色的迈巴赫。住在这里的街坊邻居,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见过这种轿车,他们全都好奇地探着头,望向这边,但他们都不敢靠过来,只能与其他邻居压低着声音,窃窃私语地聊着上位者的八卦。

  陈宝生无视了这群穷人,他走到轿车旁边,打开车后座的门,将手置放在门框处作为支撑。

  又客套地说了一声:“嫂子,您请。”

  江律矮下身,坐进车后座,沉默地看向车窗,像是刻意要避开陈宝生一样。

  陈宝生也很识趣,中途也都没有去打扰江律。

  迈巴赫停在水榭的客厅门口,陈宝生率先下车,绕到车后座的右边,替江律开了车门,态度殷勤得不像话,简直是把江律当成祖宗一样供着。

  江律倚靠在车后座,脖子紧绷得厉害,上面的青筋、血管都浮现在薄薄的皮肤之下。

  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了眼面前富丽堂皇的别墅。

  一种无名的恐惧,深深地嵌入他的心底,像是要生根发芽了一样。

  在陈宝生的不断催促下,他跨过的门槛条,从车上下来。

  陈宝生在前面领路,他则是跟在后面走着。

  他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陈宝生站在卧室的大门前,象征性地敲了三下,门缝里透出了傅竞川低沉的声音,“进来。”

  得到允许,陈宝生才敢推开门。

  他对傅竞川充满了敬畏之心,收敛起浑身的嚣张与傲慢,“川哥,我把嫂子带回来了。”

  傅竞川坐在轮椅上,他的面色苍白,身体似乎又恢复了几年前的孱弱。他抬起眼睛,看向门口的江律,“滚过来。”

  江律屏住呼吸,大腿像是被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傅竞川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死寂般的冷静,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害怕不已,“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江律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害怕、恐惧,他的双腿发软,跟面条似的。

  在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他缓慢地走进去,而身后的那扇紫檀木门也被陈宝生关了起来。

  他的心脏跳了几下,呼吸变慢了。

  走到傅竞川的面前时,他才停了下来。

  傅竞川靠近他,冷声命令:“跪下。”

  江律的大脑好像死机了。

  傅竞川拧着眉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嘲讽的语气,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江律一阵心慌,他立刻跪了下来,膝盖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打了一个寒颤。

  “张嘴。”傅竞川命令道。

  他不知道傅竞川要做什么,但还是把嘴巴张开了。

  傅竞川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枪。这是市面上刚研发出来的新品,射程远、一次能装十发子弹。他握着枪柄,冰冷的枪口毫无预兆地塞进男人的嘴里,枪口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留在我身边;二、被我杀死,永远留在我身边。”

  江律怕得要命,恐惧像是要从他的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张着嘴巴,却发不出连贯的话,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单字音节。

  “我差点忘记了,你不能说话。”傅竞川的眼睛好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毫无波澜,他靠近男人,“你要是选择第一个选项,就眨一次眼睛,选择第二个选项,就眨两次眼睛,你现在可以开始选择了。”

  江律的脑部如同是被格式化了。

  他知道傅竞川是个疯子,却没有想到傅竞川会疯成这样。

  把人命当成游戏。

  “还不选吗?”傅竞川扣紧板机,“要是你选不出来,我也可以帮你选。”

  江律被吓得发不出声音,口涎把他的下巴都给打湿了。

  对于他来说,留在傅竞川身边,就是恐惧的来源,也是他贪恋的巢穴。

  他对傅竞川又爱又恨。

  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用三言两语来描述的。

  傅竞川不耐烦道:“我耐心有限。”

  江律的嘴巴被堵得太难受了,他的脸都憋红了,眼睛周遭湿了,像是哭过了一样。

  他的大脑混沌,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不敢再眨眼了,他怕傅竞川手里的子弹会破膛而出,到时候他的脑浆都会像喷泉一样喷射出来。

  傅竞川的笑容充满恶意,“你选择永远留在我身边了,是吗?”

  江律拼命地点着头,口涎越流越多。

  傅竞川没有把枪从他的嘴里拔出来,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总是骗我,也许你死了,才能真正留在我身边。”

  傅竞川扣着板机——江律瞪大了眼睛,眼球都像是要爆裂了,眼泪也从眼角飙了出来。

  傅竞川看着男人浑身紧绷的样子,嘴角勾了起来,他俯身,舔掉男人的眼角的泪水,“哭什么,没有子弹。”

  他停顿了下,“不过,下一次也许就没有幸运了。”

  【作者有话说】吓老婆坏坏

  ◇ 第52章 被关了几天

  江律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像是被抽出灵魂的躯壳。

  他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遮住蹙紧的眉头,他的胸部、臀部、大腿处全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咬痕、掐痕,整张皮肉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疼痛感像是有无数只的毒虫在他的皮肤、骨头上啃咬着,疼得他快要麻木了。

  他侧过头,茫然地看向了窗外。

  太阳已经偏西,乌云翻涌而来,滂沱大雨,像是针一样扎进雪地里,空气中都裹着潮湿的腥气。

  他已经记不清被关了几天了。

  可能是两天,也有可能是三天,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傅竞川像是发疯了一样对待他。

  窗台、书桌,沙发、浴室……房间里这些随处可见的地方,都成了傅竞川对他施加虐欲的‘刑场’。

  他的大脑里又疯狂地挤进了那些不堪的画面:摄像头对准他的身体,落下了一声又一声的快门声,把他的羞耻感逐渐击退;他被抱到书桌上,还没有审阅的文件,全都被堆倒在地;他被放置在窗台上,他怕会有佣人看到他放荡的一面。

  他嘶声力竭地哭喊着,像是在祈求傅竞川的怜悯,可他最终只换来了傅竞川变本加厉的惩戒与管束。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他想过要逃跑。

  他裸露着身体,慌张地跑到门前,用力地撬着门锁,可锁头却纹丝不动。

  傅竞川却站在了不远处,用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了冰层里,冻得浑身发僵。

  要是没有傅竞川的允许,他很有可能会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哪怕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恐惧像是镰刀一样,紧缚着他的喉咙,他得竭力呼吸,才不至于缺氧而死。

  他听到了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呼吸蓦地一顿,整个人条件反射地钻进被褥里,像是只有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的心脏像是被大手给揪紧了,又疼又麻。

  傅竞川一把掀开被褥,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声音沉稳,又透着严肃,“又躲什么。”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咬着破皮的嘴唇,咽着血沫子。

  傅竞川紧皱着眉头,他教训了男人一顿,又站起来,走向走廊,拿起特殊定制的一款项圈,材质选用了软皮革,绝不会伤害到佩戴者的皮肤。他重新走回床边,看着蜷缩在床角的男人,眼底逐渐加深,“过来。”

  江律撑起身体,跪爬到傅竞川的面前,眼底全都是胆怯。

  项圈一寸寸地靠近他,“哒”地一声,像是金属扣落下的声音。

  傅竞川的手指,摩挲着颈部的项圈,“这只项圈有录音、定位功能,还能释放出高压的电流,足够将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活活电死。”

  他低头,看着跪在床上的男人,“别总是想着离开我。”

  他停顿了半晌,威胁道:“要是被我发现,你又跑了,我就按下项圈的开关,把你电死。”

  江律无助地睁着眼睛。

  傅竞川观察男人脸色的变化,继续恐吓他,“项圈是指纹锁的,你别想着能拿下来。”

  江律被吓得脸色都白了,额头滚动着汗珠,嘴巴张开了,却因为喉咙使用过度,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又怕又愤怒,双腿几乎都要跪不住了。

  他的双眼睁得很大,伸出手臂,用力地推了傅竞川一下。

  这几天,他没有吃上一口热饭,仅靠着傅竞川给他的营养液维持生命,力气像是也被抽空了,因此他再用力,也都推不动傅竞川分毫。

  傅竞川像是一座沉默的山,站在他的面前,如同坚冰一样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表情。他毫不费力,控制着江律的手腕,强势地把江律往床上一推,江律发出了一声紧促的惊呼声,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做。紧接着,他又俯下身,把江律压在床上,冰冷的目光,刺在江律的脸上,“又想挨教训了吗。”明明是在反问,他却说得极其笃定。

  江律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挤着压抑地、沉闷地声音:“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傅竞川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你不喜欢我,你要喜欢谁?”

  江律被折腾了好几天,身心俱疲,意识也薄弱,但他却还是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服软说出傅竞川想要的答案。

  他讨厌傅竞川都来不及,根本就不可能会喜欢他。

  傅竞川定定地盯着男人,他眼眶红了几圈,嘴上却还是硬着,“你喜欢裴忌?还是赵驰的小情人边鹤?还是那个便利店的女收银员?”

  江律的脑袋昏沉,额头温度也很高,像是发烧了,“不关你的事……”

  傅竞川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可他的心底却早就翻江倒海了。他靠近男人,粗暴地挤进男人的嘴里,撕扯、舔咬,男人的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绣味,口涎、混着血水全都从嘴角滑了下来。

  傅竞川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他的声音嘶哑,“要不要我把他们抓进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模样,你就知道你应该喜欢谁了。”

  江律的眼中满是恐惧与不安,他的嘴唇被咬破皮了,又痛又肿,他想骂傅竞川是疯子的力气都没有。

  傅竞川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把男人重新压在身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么短是有原因()你们懂的…

  小律:不喜欢你!讨厌你!

  ◇ 第53章 不听话的孩子(大修)

  傅竞川抱起筋疲力竭的江律,走向浴室,把江律放进嵌入式浴缸里。

  他拧开浴缸旁边的水阀,细密的水流从立体的莲蓬头里涌了出来,温度保持在四十度左右。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水就漫过浴缸,自动停了。

  浴室里腾起一片白濛濛的、浓稠的雾气,干湿隔离的玻璃、镜子全都被雾气笼罩着,变得朦胧、迷离。

  潮湿的水珠从镜面上滚落下来,留下一道道水痕。

  江律的头发湿了,搭在他的浓黑的眉眼上。他的脸色又青、又白,眼睛紧闭着,双眼皮上的褶子变得很淡,他的身上,全部都是新旧交替的咬痕,胸部小凸起的,被咬破了,现在结痂了,可就在刚才,傅竞川又像是疯了一样,去咬他结痂的地方,导致他的那个地方又出血了,很疼的,像是被揪下一块肉。

  傅竞川盯着江律的脸、身子,瞧了半晌,沉默地拿起架子旁边的毛巾,动作缓慢地擦拭着江律的身体。

  大概是毛巾太粗糙,江律很不舒服地皱起眉头,但却没有抗拒,任凭傅竞川的摆弄。

  傅竞川享受着照顾江律的过程,洗头发、擦脸、擦身体,每一个步骤都是小心而谨慎的。

  他把昏昏欲睡的江律,从浴缸里抱起来,又扯着架子的浴巾,轻轻擦拭着江律皮肤上的水珠,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把江律擦干净后,他又抱起江律,走出浴室。

  外面的被套,都被弄脏了,肯定是不能用了。

  傅竞川先将江律放在沙发上,再去衣柜里找到备用的床上用品,他其实不太会套被子,但他又不想让佣人进来打扰,只好纡尊降贵亲自去换被套。

  他站在床边,找到被套的拉链,把里面的被芯取出来,再将脏掉的被套,丢进脏衣篓里,最后再换上干净的被套,将床铺平。

  傅竞川铺好床以后,他走到沙发旁,把江律抱了起来。

  江律像是睡着了一样,脸颊都透着红,睫毛却在轻颤着,拓下一层阴影。

  傅竞川感觉到不对劲,他把江律放到床上,用额头去感受江律身上的温度。

  他的眉头紧蹙着,他可以断定,江律发烧了。

  二十分钟后,吴妈领着家庭医生席勒特先生来了。

  席勒特先生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身上留着七分之一的本地人血统。他已经五六十岁了,年迈、体弱,走路也慢,原本只要十分钟的路程,他硬是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席勒特先生踏入屋内,鼻腔里钻入一股浓郁的腥檀味,他立刻皱了下眉头,因为大户人家规矩多,他也不敢乱瞄,规矩地放下临时准备的医药箱,低着头对着雇主问候了一声:“少爷。”他的口音奇怪,一听就是个外国人。

  傅竞川用被子遮住江律的身体,色厉内荏道:“他发烧了。”

  奥罗拉先生走到床边,看到江律消瘦的脸,以及浑身的红痕,他的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拿出体温计,为江律测量体温,“病人很有可能是同房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从而出现发热的状况。”

  傅竞川屈起手指,按着额头,“怎么处理。”

  奥罗拉说:“我给病人开一些口服药物,过两天应该就能痊愈了。”

  傅竞川没有抬头:“好。”

  奥罗拉在开药之前,又照例问了一句:“少爷,病人有对什么药物过敏?”

  傅竞川语气平淡,“没有。”

  “好的。”奥罗拉走去开药了,过了会儿,他将药单,以及口服药都交给傅竞川,并耐心解释:“头孢是一天两片,早晚各一片;布洛芬是在发烧到三十八度以上,才要服用的,低烧时,可以用退烧贴、或者用物理降温的方式进行退烧。”

  “知道了。”傅竞川摆手,“吴妈,你送医生出去。”

  吴妈老了,深更半夜被喊醒,脸色、精神头都不太好。

  她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医生,您跟我来。”

  奥罗拉走了没几步路,又停了下来,“少爷,病人现在发烧了,您得适当节制。”

  傅竞川目光冰冷,如刀子一样,他仰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奥罗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把腰背往下弯了些,他知道这份高薪、又清闲的工作,大概率是很难保住了。

  吴妈送走奥罗拉,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傅竞川转过头,看向奥罗拉开的药,他把药放到了床头柜,又站起来,从茶几上拿起倒放的敞口描金骨瓷杯,这套瓷杯是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现在却被他拿来当喝水的杯子。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四十度的温水,隔着杯壁,他用指腹去感受水温,不烫口。

  他掀起眼皮,端起瓷杯,走到床边,态度冷淡,又好像是不耐烦,“你发烧了,起来吃药。”

  江律的意识涣散,他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刺眼的光,又将眼睛闭上,显然是不愿意配合傅竞川吃药。

  傅竞川拧着眉,“不要任性。”

  江律像是没有听出傅竞川话里的警告,他偏过头,蜷着身子,把整个脑袋都躲进干净的被褥里。

  傅竞川的脸色铁青,血液在他心脏周遭挤压、冲撞着,“高烧很容易烧成傻子,到时候你要是变成傻子,我可不管你。”

  江律的面色苍白如纸,眼睛没有了往日的鲜活与生机,像是枯萎的花。听到傅竞川说的话话,他的脸上也没有波澜,像是毫不在乎一样。

  傅竞川厌恶被忽略的感觉,他掀起被褥,攥着男人的胳膊肘,毫不费劲地将男人提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就算你要发脾气,也得有个限度吧。你发烧了,我好言好语哄了你半天,你还故意不说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江律太瘦了,浑身都是骨头,他低垂着头,眼皮都是有气无力地垂着,他抿着嘴,一声不吭,就好像是在忽略、无视了傅竞川的存在。

  江律感觉到很疲惫,他把脸垫在膝盖上,有点硬,下巴不太舒服,但他的身体必须要靠着,不然就会软倒下去。

  他的声音嘶哑,要仔细听,才能听出他在说什么,“不管我就不管我,我又没有求着你管我。”这是他今晚说得第一句话。

  傅竞川的肩膀瞬间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江律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像是跌入了漩涡里,晕头转向的,分辨不清方向,大脑又传来了撕扯般的疼痛,他小声地回答:“字面上的意思。”

  傅竞川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浑身却散发着难以忽略的戾气。他猛地攥紧瓷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泛白,瓷杯爆裂了,发出了一声沉闷地“咔嚓”声,碎瓷片像是刀子一样,剜进他的皮肉中,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形成了一道醒目地、诡异的血痕。他冷淡地笑道:“看来昨天的教训,还没有让你学会听话。”

  江律的额头烧得厉害,他的很晕、很沉,像是快要撑不住了,“你想要干什么……”

  傅竞川笑得有几分骇人,他掐着男人的下颔,把掌腹的猩血都蹭到男人的嘴里,“既然你不想吃药,那我们就来做点别的事情。”

  江律的胃部绞痛,他睁着眼睛,视线却是难以聚焦的,像是被摔碎的摄像头一样,“我不要,你放开我。”

  傅竞川盯着他,“不听话的孩子,就得受惩罚。”

  江律烧得神志不清,他的双腕,被傅竞川用皮带捆了起来,固定在头顶,他想要挣扎,却也没有力气了。

  深更半夜,毫无预兆地下起雨了。

  密集的雨珠,像是蒙住了人的视线。窗外的远山都变得朦胧、且不真切;路灯突明突暗,似乎马上就要漏电了;丑陋的线虫不停地蠕动着,发出了微小的声音,但都被瓢泼的雨声给盖住了。

  傅竞川下手狠,把人折腾得奄奄一息,他才停了手。

  他垂下眼,与身下的男人对视一眼,又用手臂撑起身体,走到茶几上,拿了一只新的骨瓷杯,走到饮水机旁,重新接了杯四十度左右的温水。

  他端起骨瓷杯,将药片递到男人的嘴边,声音里分辨不出喜怒,“张嘴。”

  江律全身都都很疼,特别是手腕的位置,都被磨破皮了,他将手臂放下来,要去拿杯子,却被傅竞川厉声喝止了。

  “别乱动。”傅竞川语气强势,不容置喙。

  江律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地垂了下来。

  他张开苍白的嘴唇,用舌头,卷起傅竞川掌腹的药片,又混着温水,将药片吞了进去。大概是因为他长时间没有进食,胃里就犯起恶心,药片刚吞下去没多久,他张开嘴,把药片以及水,全部都吐在了地上,有些还溅到了傅竞川的裤脚。

  傅竞川语气很重,“你就非得这样气我吗?”

  江律被傅竞川的语气给吓到了,可他还是倔强地仰着头,眼角迅速红了。他的胃里很不舒服,他弯着腰,趴在床的边缘,张开嘴,又开始往地上吐着东西,但他的胃都是空的,只能吐出来一部分的水,还是他刚才喝进去的。

  傅竞川的眉头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他可能下手太狠了。

  ◇ 第54章 我就放你出去

  傅竞川站在窗前,叼着烟嘴。

  天快要亮了,远处的霓虹熄灭了,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体壁坚硬的黑褐色土椿,全都飞出地面,聚集在窗缝的位置,像是想要挤进屋里,有几只体型较小的土椿,顺着窗缝的罅隙,涌了进来,一股恶臭味直呛鼻尖,傅竞川微蹙眉头,他有洁癖,讨厌这些浑身发腥的甲壳类动物。

  他碾灭了烟头,让佣人来处理土椿,又转过身,走进了卧室。

  江律躺在床上,腰腹间,遮着条小毯子。

  他走过去,摸了下江律的额头,太烫了,就像是烧透的铁浆一样烫。

  江律烧了好几天,身体逐渐消瘦,身上的温度却是越来越高了。

  奥罗拉来了几次,给江律打针了,可还是无济于事,最好还是赶紧把江律送去医院治疗。

  他没有耽搁时间,立刻送江律去了医院。

  急诊大楼里一片噪杂声。医院的便携救护床的脚轮在地面快速地滑动着,发出了一声声急促的、刺耳的声音;病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叫声与哭喊声,似乎能穿透了耳膜;病人家属的哭泣声、说话声,像是夏日的蝉一样聒噪,扰得人心烦意乱。

  急诊大楼的医生、护士全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人注意到送诊的傅竞川。

  傅竞川心里烦躁,让陈宝生去找副院长。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副院长就匆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了,气喘吁吁的。副院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了,能让他一口气跑了那么远,也只有傅竞川了。

  副院长先是礼貌性地跟傅竞川打招呼,又快速地切入主题,得知是病人高烧不退,立刻安排如血常规、肺部CT、心脏彩超、血培养等各项检查。

  副院长说:“您放心好了,感染科、呼吸内科的专家全都候着,病人肯定很快就能退烧的。”

  傅竞川没抬头,很敷衍地应了一声。

  副院长怕傅竞川待不习惯,又说:“检查需要一段时间,您可以先来我的办公室休息一下。”

  “我就在这里等。”傅竞川斩钉截铁地说。

  “也好。”副院长也不觉得尴尬,让规培生去泡了杯老班章,用大茶缸装着,看起来有些寒碜,但里头的茶确实好的,“这是老班章,您先润下喉咙。”

  傅竞川可没有心情去喝茶。

  陈宝生这人惯会打圆场,他接过副院长递过来的大茶缸,“麻烦副院长了。”

  副院长忙摆手,“不麻烦的。”

  又过了会儿,感染科、呼吸内科的专家都走过来了,他们都是医院里最年轻、最有实力的骨干医生。感染科的专家先看了一眼副院长,又看着傅竞川,说:“血常规检查出不正常,白细胞计数升高、中性粒细胞比例增高、淋巴细胞比例下降……”

  傅竞川抬起眼皮,“那要怎么办。”

  呼吸内科的专家回答道:“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建议先住院治疗。”

  “好。”傅竞川攥了下手指,“宝生,你跟着医生去办理住院手续。”

  陈宝生颔首,“是,川哥。”

  陈宝生办理好住院手续后,江律就被医护人员推着便携救护床,送到了高级的单人病房。

  江律换上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躺在护理床上,手臂露出了大半截,呼吸内科的王医生蹲了下来,先用止血带绑着手臂,又快速找到手臂的静脉血管,针头准确无误地扎进血管,再站起来,往输液架上挂了一瓶药水儿,调整好输液速度后,他才放心下来。

  王医生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副院长,又把目光投到傅竞川的身上,“傅先生,药用上了,应该再过一段时间,病人就能退烧了。”

  傅竞川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

  王医生也算是个有眼力劲的人,“我先出去了,等会儿输液架上的吊瓶快见底时,您再喊我。”

  傅竞川点头,算是默认了。

  副院长见着王医生、还有感染科的李医生都走出去了,他也不好继续待在病房,便也找了个借口,出去走廊候着,整个病房一下子就安静了。

  傅竞川推着轮椅,来到护理床旁边,他的眼睛漆深,像是破鞘的刀,手指情不自禁地抚摸上江律清瘦的脸颊。

  现在都输液了,可江律的脸颊还是烫得像炉火一样。

  在他的记忆中,江律的身体素质很好,体格也健壮,鲜少生病,就算有个咳嗽、感冒这样的小问题,都能不治而愈。

  这次发烧,好像比往日的每一次都来得严重,给他一种药石罔效的错觉。

  傅竞川冰凉的手指,抚过江律额角黏湿的头发,露出了江律的额头,手指又顺着江律的眉眼,一路往下,高挺的鼻骨,细窄的嘴唇,利落的下颔。江律的皮肤向来都是蜜色的,但现在被关了大半年,皮肤都变白了,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浅蜜色,像是蜂蜜在泡水时候的颜色,透着一种别样的性感。

  药水都快见底了,他按了护理床旁边的呼叫铃。

  一直候在病房外的王医生,立即推开病房门,疾步走进来,他先是喊了一声傅先生,再走到输液架旁边换玻璃瓶,他动作小心翼翼,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傅竞川嗓音低沉,“他怎么还没退烧?”

  王医生被问得心里发怵,“您在耐心等等,应该是药水还没有发挥作用。”

  傅竞川没有再追问了。

  吴妈知道傅竞川去医院陪江律,她心里头惦记着傅竞川,到了中午,过来给傅竞川送饭,傅竞川没有胃口,让吴妈把饭盒放下,说是有时间再吃,明眼人都知道傅竞川这是不想吃。吴妈是照顾了傅竞川二十几年的老保姆,看着傅竞川疲惫不堪的样子,眼睛都熬红了,眼角也跟着湿了,她又劝了傅竞川几句,见劝不动,只好先离开医院了。

  等吴妈走后,病房又静了下来。

  傅竞川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江律的身上。

  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用手去感受江律额头上的温度,而毫无疑问,江律的烧还没有褪下来,额头烫得要命。

  傅竞川摸了几十遍了,他没有耐心等下去,又按下呼叫铃,没过几秒,王医生、李医生,连带着副院长也都走进来了,几个人全都屏息凝神,齐刷刷地看向傅竞川,紧张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傅竞川直截了当地问:“已经住院整整五个小时了,他还是没有退烧。”这话里带着谴责、质问的意味。

  李医生揩了下额头的汗液,说:“我们各种方式都试过了,按理来说,病人应该能退烧的……”

  傅竞川冷眼,“什么叫按理来说?我需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是。”李医生不敢再说话了,把腰背都弯了下去。

  “傅先生。”副院长也是呼吸科的专家,他壮着胆子说:“病人到现在还高烧不退,很有可能是因为他的求生意识薄弱。”

  傅竞川的呼吸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副院长也是顶着压力,说:“病人的求生意识薄弱,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身体的恢复功能,从而引起高烧不退的现象。我们应该去调节病人的心态,增强病人的求生希望,这样有助于病人的恢复。”

  傅竞川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侧过头,看着护理床的江律,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待在我身边,你就这么不开心吗?”

  江律的眉头突然皱了一下,像是有了反应。

  傅竞川这是在冷静地发疯,“真是忘恩负义。”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蔑地笑了,“我帮你解决了最大的难题,你转头就想把我丢掉了。你不开心了,就想把我丢掉,那我呢?我伤心了,该怎么办?”

  副院长以及其他的两个医生,全都面色难看地站着,身体僵硬得不行,但他们没有傅竞川的允许,也不能走。

  “我活该被你用完就丢弃吗。”这句话几乎是从傅竞川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胸膛里的心脏在剧烈起伏着,眼眶也红了,“是不是我对你太善良了,才让你产生了什么想法都可以有的错觉?”

  江律的睫毛轻颤着,眼皮却还是一动不动。

  傅竞川的咬着牙槽,笑了一下,“既然你这么喜欢外面的世界,那我就放你出去看看。”

  江律似乎是听到傅竞川的话,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眉头也跟着皱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他的嘴唇艰难地张开一条缝隙,声音是飘忽的,“真的吗?”

  傅竞川心头狂跳,又喜又怒,江律都昏迷了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因为他的一句话,醒过来了,他压抑着情绪,“是,只要你烧退了,病好了,我就放你出去。”

  江律像是还在做梦,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但他额头的温度却越来越低了。他退烧了。

  傅竞川悬在心口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

  到了傍晚,天空变成了鸽灰色。

  江律醒过来了,头顶刺眼的灯光,照得他眼睛生疼,他又快速闭紧眼睛,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粗粝,跟吞了块石头一样,“竞川。”

  傅竞川靠过来,冷淡地问道:“感觉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律只感觉到头很沉,这应该是正常现场,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副院长嘱咐过病人要多喝水。傅竞川端起护理床旁边的不锈钢保温壶,往玻璃杯里倒了杯温水,递到江律的嘴边,语气疏离,像是要跟他拉开距离,“喝水。”

  江律接过玻璃杯,没着急往嘴里送水,“你说的还算数吗?”

  傅竞川没给他好脸色,“什么?”

  江律的脸上还带着病气,“你说等我病好了,你就能放我出去,是真的吗?”

  听到江律又提起这件事情,傅竞川再也按耐不住了,额角直跳,“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我吗?”

  江律抿了下嘴角。

  陈宝生刚推门进来,就看到傅竞川又有了要冒火的趋势,连忙劝道:“川哥,嫂子还病着,您就别跟嫂子一般见识了。”

  傅竞川身上的怒火,消了大半,他转过头,瞪了陈宝生一眼,“多嘴。”

  陈宝生低头挨训,嘴上却也没有消停,“看着嫂子病了,最着急的还不是您?我听吴妈说,您都一宿没合眼了,眼睛红了,还有吴妈送过来的饭,您一口也没动,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啊……”

  江律的眼珠像是被强力胶给固定住了,突然转不动了,他呆愣地望着傅竞川,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

  傅竞川的脸色很差,双眼布满血丝,下颔冒出了很短一截的胡茬,透着野性的张力。他一向注重外表的形象,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衣冠齐楚,而今天,他身上的西服像是没来得及熨平,起了褶皱,衬衫与西服都不是配套的,西服袖扣还掉了一颗,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这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这时候,副院长领着王医生、李医生进来查房了,看到江律醒了,几个人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副院长先走进来,给江律量了体温,确定低于三十七度后,又关切地说:“已经退烧了,这段时间要注意保暖,千万别着凉了。”

  江律有些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条件反射想要躲起来,但他这会儿却无处可躲。他低头看着白色被褥,“知道了。”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要告诉我们。”副院长语重心长。

  江律点头,看起来很配合副院长的工作。

  副院长看着墙壁的时间,对着一直缄默的江律说道:“傅先生,江先生的情况也很稳定,明天就能出院了。您看一下,x国进口的智能检测仪……”

  副院长对着傅竞川卑躬屈膝、谄媚讨好,自然不是无所求的。

  傅竞川从不会亏待别人,“下周,我让人给你们医院送一台。”

  副院长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隙,“那我就替我们医院全体医护人员,多谢傅先生了。”

  傅竞川没耐心与副院长周旋,打发人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傅永远不会放手律宝宝也离不开小傅~—驯养这卷结束啦下一卷:畸形

  第三卷:畸形

  ◇ 第55章 空落落

  江律走在宽阔的马路上。

  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像是停滞不前的蚁群,一眼也望不到头。

  前方的直行、左转灯都亮起来了,周遭的车子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过,车轮碾压过柏油路面,像是带起了一阵风。

  又过了几十秒,斑马线的绿灯也亮了起来,路人快速通过斑马线,从他的身边经过。而他则是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傅竞川兑现承诺,放他出来外面的世界看看。

  当他踏出门的那一霎那,他高兴得不像话,但很快这种情绪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口变得空落落的,像是心脏被剜掉了一部分。

  马路对面的灯,亮了好几次,他都没有走过去,身边的行人则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似乎永无止境地循环着。

  他喘了口气,僵着手指,在绿灯第三十八次亮起来的时候,他随着人流,一道走过去,又往左边直行,前头就有一个老式的公交站台,没有遮雨棚,没有休息的长椅,只在路边插着一个指示牌:春华路公交站。

  他对这个公交站,再熟悉不过了。

  只要搭乘一路车,就能回到他曾经住了二十几年的九龙街了。

  他在站台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公交车总算是来了。

  这辆公交车上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他是硬着头皮,才挤进公交车的。

  在内摆式车门旁边,摆着车载收费机、以及透明的投币箱。

  傅竞川没有给他零钱,只有给他大额纸币,他只好选择用手机支付,但他很久都没有接触手机了,对于手机的部分功能,已经逐渐遗忘。

  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乘车码,只能窘迫地站在收费机旁边。

  司机透过前方的倒车镜,瞪了他一眼,提醒他要付车费。他的浑身都硬了大半,被司机、乘客盯着的感觉,令他感觉到很不舒服,像是如芒在背一样。

  这个时候,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挤到他的身旁,默不作声地将手机凑到车载收费机面前,识别感应后,车载收费机的喇叭,发出了一声“滴”。男人伸长手臂,攥紧立杆扶手,他侧过头,五官轮廓立体,“兄弟,我帮你付了。”

  江律懵了一下,难为情地说:“谢了。”

  男人像是满不在乎,“不客气。”

  他觑着男人,“我刚才一时着急,没有找到乘车码。”他停顿了几秒,又赶紧找补道:“你把收款码给我,我转钱给你。”

  “不用了。”男人长相斯文,待人还很和善。

  “不行。”江律不太喜欢欠人情,“我还是转给你吧。”

  男人也拗不过,一只手臂攀着扶手,一只手翻开手机的黄色收款码,“给。”

  江律还是不太擅长跟除了傅竞川以外的人打交道,“是一块吗?”

  男人笑了下,声音很沉,“你是没有搭过公交吗?”

  江律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他斟酌地回答:“不是的…”

  男人指着公交车的指示牌,“我们这条线路,在半年前就改成两块了,说是要增加空调费。”

  江律完全没有想到,就连公交车的车费都涨价了,“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我这就转两块给您。”他避开男人的目光,在颠簸中,找到手机的扫一扫功能,再把摄像头对准男人的手机收款码,把车费转了过去,公交车里很快响起了支付宝到账的声音。

  男人按熄屏幕,“收到了。”

  公交车的语音播报器响了起来,“九龙街到了——”播报跟之前一样,先用官方话播报一遍,又用老年人都能听懂的本地话播报了一遍。

  九龙街属于地段偏僻、但居住人口较多的街道,这辆公交车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是住在九龙街的。

  公交车还没有停稳,乘客们都往后门挤,而江律也被其他人推搡着来到后门,跟随着奔涌的人流,下了车,来到了九龙街。

  他刚下车,突然有一种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感觉,他站在九龙街的马路中间,过了很久,才逐渐恢复正常。

  九龙街的建筑低矮,全都是一两层楼高的砖头房,墙面连着杂乱无章的电线、生锈的配电箱。在墙底下还放着一整排的彩色垃圾篓,因为环卫工人没有及时清理,垃圾都堆成山那样高了,恶臭味熏天,要是夏天,这味道估计会更冲人。

  这里的公共设施,都比较陈旧,像是几十年前的旧岛,透露着一股贫穷、寒酸、落后的味道。

  天已经逐渐西斜,马路都支起了摊子。

  江律这会儿也饿了,走到了一家馄炖摊面前。

  卖馄炖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娘,看着却比崔绾缊苍老不少,头发都花白了,裹着条素色的头巾,身上穿着洗得泛白的猪肝红外套,腰间还裹着条半新不旧的围裙。她站在摊子前,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块馄炖皮,熟练地将鲜肉、虾仁放进馄炖皮上,不一会儿功夫,个头均匀、又漂亮的小馄炖就包好了。

  见着江律来了,她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声音被狂野的风吹得有些变了声调,“孩子,要碗馄炖吗?”

  “要一碗。”江律的鼻头突然一酸,眼前的大娘不是他的母亲,他却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缩影。

  “好。”大娘放下馄炖皮,从木抽屉里捡了十只馄炖放进锅里煮,“孩子,什么调料都加吗?”

  “都加吧,我没什么忌口的。”

  江律找了个空桌,坐了下来。

  卖馄炖的大娘很爱干净,小摊的桌子虽然很旧,但桌面没有油污。

  几分钟后,大娘就将馄炖送上来,馄炖用塑料盆装着,里面躺着十只皮薄馅大的小馄炖,上面飘着葱花、紫菜、红油,还有几根榨菜。看着这一碗馄炖,江律的食欲都被钩上来了,他伸手,从竹筒里抽出了一次性的竹筷子,塑料勺子,他先是尝了一口汤,这汤是瘦肉、虾皮煮出来的,味道挺鲜的。

  他食量大,吃东西速度也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将小馄炖都吃完了,他端起碗,将碗里的汤都喝了干净。

  正当他放下碗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把一整碗的馄炖摆到桌前,他正纳闷,一抬头,看到公交车上替他解围的男人。

  男人穿着身西服,头发蓬松,五官清俊,是张挺耐看的脸,他的脖子上打着条领带,款式稀疏平常,但用在他身上,倒是透着一股清贵,他的声线偏冷,“不好意思,没有位置了,介意拼桌吗?”

  “不介意。”江律看了一眼,周遭的位置确实是满了。

  男人搬了张塑料椅子,又从木筒里抽出了双竹筷子,他撕开了外边的塑料包装,将竹筷子取出、掰开,他没有着急往碗里夹馄炖,“你也是住在这附近吗?”

  江律沉默了下,他现在似乎变得更寡言少语了,像是闷葫芦了,“不是。”

  男人松了下领口,看着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你看起来好像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

  江律的心脏猛地收紧,他警惕地看着男人,“这很明显吗?”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像是能洞悉一切,“我读过心理学,多少能感觉到一点。”

  江律抬头一望,看到了不远处的摊子,是卖铁板鱿鱼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没穿衣服,裹着条防水围裙,从冰柜里取出了一把冰鲜的鱿鱼,放在铁板上,用布满油垢的铁铲子,反复去按压鱿鱼,冒出了“噗滋”的声音,像是鱿鱼发出的尖叫声,等鱿鱼烤熟了,老板撒上了孜然粉、辣椒粉,隔了几米远,他都能够闻到香味。

  他移开视线,又看向对面的男人,“我确实不太习惯。”

  男人勾起嘴角,“为什么?”

  江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睛,“我也不知道。”

  男人碗里的馄炖还一口都没有动,上面的红油,全都沉下去了,上头的葱花也沉淀成了褐黄色,他蹙了下眉头,放下竹筷子,抽出湿纸巾,擦拭着指关节,“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

  他转过头,看着对面的清瘦的男人,伸出宽厚而有力的右手,他的指腹带着粗糙的茧,“我们来交个朋友,我叫裴远舟,你叫什么?”

  江律还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朋友,他愣了下,慢吞吞地伸出右手,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不太自信地说:“江律。”

  裴远舟站得挺拔,“挺好听的名字。”

  江律不好意思地收起手,还从来都没有人夸过他的名字好听。

  当初这个名字,是周韵翻字典找来的字,也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寓意,周韵单纯觉得这个字的结构好看,叫起来也是朗朗上口的。

  裴远舟停顿了下,又问:“对了,你要去哪里?”

  江律脸上露出了犹豫,“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家是一室两厅,正好有一间空房,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先来我家住。”裴远舟笑得冷淡,他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磕开烟盒,从里面捡了支烟,先递给江律,见江律不收,又把烟头给塞进嘴里了。

  “这不太好吧。”江律瞪大了眼睛。

  裴远舟倚靠在路灯下,显得有几分性感、落拓,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很在意,就付房租给我就好了。”

  ◇ 第56章 自作自受

  江律抬起头。

  客厅狭窄,天花板低矮,似乎渗着水渍。旁边的百叶窗坏掉了,关不拢,冷空气从缝隙里渗进来,像是还站在室外。

  家具也是陈旧的,电视机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经典、笨重,上面遮着碎花布。悬空的书柜,破损严重,像是被虫蚁啃噬得不成样子,但上面却很干净,没有灰尘。

  靠近洗手间的位置,焊着一台配电箱,上面的箱门都被烧得发黄了,像是随时都会有爆炸的危险。配电箱的旁边,还接着一排管道,水声从管道里荡出来。

  裴远舟的指尖夹着烟,掸了下烟灰,又重新将烟头塞进嘴里,声音听起来有些散漫:“你要喝什么?”

  “都可以。”江律盯着剥落的墙,像是在发呆。

  “这倒是难办了。”裴远舟吸了一口烟,尼古丁从他的喉管里溜进去,不断地烧着他的肺部,积攒已久的烦躁像是都随着这口烟而消失得了无踪迹。

  “喝水吧。”江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麻烦了。”

  “不麻烦。”裴远舟散漫地站起来,往烟灰缸里碾灭了烟头,又浇了水,他走到厨房,在水槽上方的净化器里接了水,他端着玻璃杯,走到沙发旁,将玻璃杯放在茶几的边缘,里头的水荡了出来。

  江律喝惯了温水,也就没有去拿茶几的玻璃杯。

  两个人都停下了话头,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空气像是都凝滞了。

  江律低头望着玻璃杯,他试图缓解一下周遭的氛围,没话找话似的,“你家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裴远舟烟瘾似乎很大,又摸了支烟,“这是六七十年前的老房子,是我爸妈的婚房。”

  江律闻着烟味儿,也想抽了,但他还是按耐住了,“那你爸妈现在不住这里吗?”

  裴远舟侧过头,看向身旁相貌过分英俊的男人,心底像是攀上了一股痒意,“我爸妈都是渔民,他们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出海捕鱼,被海水给淹死了。”

  江律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笨嘴拙舌,又挑起了裴远舟伤心的往事,“抱歉。”

  裴远舟抽烟的时候,性感、散淡,“这有什么。”他垂下眼,掸了下烟灰,“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这些年,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是挺不容易的。”裴远舟笑了下,手腕抬起来,露出了上面的浪琴,是康卡斯潜水系列的石英表,“我爸妈死后,那些亲戚对我避如蛇蝎,没人愿意收养我这么个丧门星,我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钱,养活我自己。我高中成绩好,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每学期都有奖学金,后来高三被保送了,读的是金融大学。我大学期间去金融公司实习,攒到了经验,又挣了钱,研究生毕业就去做公司里做投行顾问了。”

  江律聊了太久,口干舌燥,他抿了下嘴,却也没有去碰茶几上的玻璃杯,“你的人生太励志了。”

  裴远舟似乎很享受抽烟带来的快感,他抬起眼皮,“没办法,都是被逼出来的。”他掸可下烟灰,“别总是说我了,你呢?”

  “我?”

  “你做什么工作的?”裴远舟停顿了下。

  “我高中就辍学了,没文化,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做点体力活,我去厂里拧过螺丝,也送过外卖。”江律提起这段往事,皱了下眉头,不安地碾着指腹的死茧。

  裴远舟漫不经心地说:“凭本事吃饭,倒也不错。”

  江律张了张嘴,像是在自嘲,“你不会看不起我吗?”

  裴远舟放下烟头,碾灭,他靠过来,身上有尼古丁、香水、洗涤剂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味道,他拍了下男人的肩膀,“我为什么会看不起你?在我这里,人没有分三六九等,劳动就是最可贵的。”

  水槽里的水龙头,像是没有拧紧,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江律的呼吸顿时一紧,心脏也像是被锋利的刀子来回碾磨,他苦笑道:“你跟别人确实不大一样。”

  裴远舟笑得倜傥,“怎么不一样?”

  江律掩了心底的想法,“好多人都看不起我,包括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裴远舟停了几秒,又说:“那是他们错了,你不偷不抢,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你?”

  江律感觉到耳朵嗡鸣,像是有无数只断了腿、折了翅膀的蝉,聚集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发出噪杂的声音,他甚至有一瞬的耳鸣,似乎除了蝉鸣声外,就听不到其他声音了。他怔愣地看向面前男人,他斯文、有涵养,学历又高,待人接物又很温柔,完美得不像话,这让他短暂地忘记傅竞川。

  裴远舟见他沉默,又问:“你不信我吗?”

  “不是。”江律的眼睛又无法聚焦了,“我就是感慨了下,为什么我没有早点认识你。”

  “后悔了?”裴远舟打趣。

  “是。”江律逐渐对裴远舟放下戒备,他放松下来,开着玩笑,“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倒是我的错了。”裴远舟又笑了,他理了下领口,垂下眼,看手腕上的表,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看一下客房。”

  “好。”

  裴远舟走在前头,身形挺拔,像是矗立在烂泥里坚韧不拔的刺楸。他停下来,推开破损严重的房门,“这里原本是儿童房,后来我爸妈死了,我就搬去主卧,这里就空下来了。我有洁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清扫。被单、枕套,我全都用消毒水洗过,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

  江律站在门外,朝里望了一眼。

  客卧的面积不大,总共只有五六平米。

  朝南的位置,有一道老式的平开窗,这窗户也有些年头了,玻璃龟裂,像是密布的蛛网一样。窗户的旁边,搁着床,看上去是儿童床,外面还有护栏,被褥很干净,闻着还有消毒水的味儿,算不上刺鼻,是可以接受的味道。

  江律突然鼻头有些酸,毫无由来的,“裴先生,您太好了。”

  裴远舟倚靠在裂开的墙边,他挑起眉梢,像是感觉到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江律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就好像是被洪流冲垮的浮木,终于找到可以倚靠的人,“你帮我付车费,又收留我,还给我地方住,你这都不算好,什么才算好?”

  “都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想太多。”裴远舟话语里透着轻松,他指着衣柜,“里面有洗漱用品,你先将就着用,要是牌子不喜欢,明天再去超市里买新的。”

  “我这人活得粗糙,没有什么讲究。”江律不想再麻烦裴远舟了。

  裴远舟似乎是看出来他的谎言,但也没有揭穿,他这人总是这样,保持着进退得体的距离感,“好,那我先去洗澡了,有什么事情,你再喊我。”说完这句话,他又笑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懒散,没有那种疏离感了。

  他走出去客卧,还把房门给掩上了,像是很注重江律的隐私,等他离开后,客卧又静下来了。

  这种老式楼房的隔音效果,都很差,只有薄薄的一堵墙,街坊邻居又住得密集,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楚。

  楼下的电视机,音量调到最大,像是是在看球赛,每到进球的时候,男人都会发出振聋发聩的惊呼声、呐喊声;楼上住着一对夫妻,他们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论不休,后面还发展到摔桌椅的程度;旁边还有一户人家,刚生了小孩,啼哭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嘶声裂肺、尖锐刺耳。

  江律听得心烦,他把窗户关得紧一点,又拉上寒酸的碎花窗帘,可噪杂的声音还是没能被完全隔绝在外。他烦得要命。

  他的睡眠质量完全就很差,要是一直都有噪音的话,他恐怕会睡不着的。

  噪音并没有完全消除,到了深更半夜时,楼下的烧烤店生意很好,传来了客人们推杯换盏的声音,还能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里一共就八层楼,他住的楼层又很低,噪音就通过空气为媒介,传到他耳边,他睡意全无,只能撑起身体,蜷着双腿,下颔垫在膝盖上,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点。

  他的面色发白,眉头紧皱着,眼皮很沉,快要掀不开了。

  在恍惚间,他像是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傅竞川。

  傅竞川的面容轮廓冷硬,像是完美的、无暇的雕塑作品,他穿着身挺括的西服,倚在轮椅上,眼神冷漠地望着他,似乎是在他嘲讽他的自作自受。

  他像是往常一样,垂下头,本以为会被傅竞川训斥的声音,可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玻璃窗的傅竞川,似乎消失不见了,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不自然地咽着唾沫,但他的嘴巴干燥,就连唾沫都少得可怜,像是快要干涸的石斑鱼。

  他好像真的出现幻觉了。

  这里是九龙街,又不是枫南居,也不是海岛,傅竞川自然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说】

  hi宝宝![飞吻R](漂移甩尾停车)(摘墨镜)(叼着玫瑰闪亮登场)(被自己以前乱丢的裤子绊倒)(急中生智踩着裤子滑行)(托腮)(扶额)(总之边滑行边摆很多pose)(精准地送出玫瑰)(挑眉)(wink)(踩着裤子滑走),留个评论啊!

  ◇ 第57章 深情

  江律静静地站在原地,视线投向厨房。

  裴远舟脱掉西服,系着围裙,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又透着一股沉稳。他从水槽里,捞起三文鱼,用刀背把鱼敲晕,再剁下鱼头,剖开鱼身,剔除鱼骨,再用刀贴着案板,上下拉动,去掉鱼皮。他把鱼肉放在案板上,横向切片,每一片鱼肉都被切得薄厚适中,像是精准测量过。

  烤箱“叮”地一声响了。

  裴远舟转过头,戴着隔热手套,从烤箱里取出了面包片,他的指腹按了下面包,像是在感受面包的柔软程度。

  他将烘烤过的面包片,放在干净的案板上,再放入三文鱼、牛油果、沙拉酱、黑胡椒,三明治就算是做好了。

  他端着三明治,走出厨房,抬起头,正好看到站在客厅的男人,他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醒了?”

  江律看向裴远舟,迟缓地应了一声,“嗯。”

  裴远舟靠近岛台,解下围裙,轻轻地笑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江律彻夜不眠,但他却没有说实话,“挺好的。”

  裴远舟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他拉开餐椅,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倚着,他像是又犯烟瘾了,从餐桌上摸了盒烟,是双爆珠的万宝路,他捡了支,塞进嘴里,又仰起头,看向江律,“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做了三明治,年轻人好像都喜欢。”

  江律皱了下眉头,嘴边却笑了,“说得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一样。”

  “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起来,我不就是老了吗。”他停顿了几秒钟,又笑了,“别愣着,三明治都要凉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们都是朋友,客气就见外了。”裴远舟这人脾气好得出奇,他的眉眼锋锐,眼神确是温柔的,像是海边的风,柔和、舒适,“我领导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我过两天休假,你要是有空,可以陪我看吗?”

  江律盯着悬在头顶的电灯泡,大脑像是钝化了,“去看电影吗。”

  裴远舟从容不迫地问:“你不愿意吗?”

  江律僵硬地摇头,指骨节都绷得泛白,“不是,我……很久没去过电影院了,有点不适应。”电影院的人太多了,会有一种溺毙的感觉。

  裴远舟屈起手指,掸了下烟灰,“你好像有‘社交恐惧症’,又叫做社交焦虑障碍(social anxiety disorder,SAD),是指出现在公共场合,或者与其他人打交道时,出现了显著、而持久的害怕。这在心理学中,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你不能回避,得克服心中的恐惧,多出去与人交流,这样有助于治好你的心理问题。”

  江律迟疑地问:“这样有用吗?”

  裴远舟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说不出来的戏谑,“你不信我?”

  江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裴远舟身上,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的能力。他缓慢地、坚定地看向裴远舟,“我信你。”

  裴远舟放下烟头,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又多了几分深意。-

  周末的电影院,人头攒动。

  售票大厅里的光线都比较暗,入口处有宣传的电影海报,都是近期比较热门的几款影片。大厅的里面,大屏幕滚动着上映中的电影名称、场次时间。旁边还有自动售票机、以及玻璃装置的人工售票处,在售票处的对面,是电玩区,放置了几台游戏机、选物贩卖机,有几个中学生正拧着眉头专注地打着游戏,时不时发出咬牙切齿地声音,看来又是输了。

  每个电影院,都有售卖爆米花、可乐、饮料的地方,这个电影院也不例外。

  裴远舟站得笔直,他将手插进裤兜里,走到售卖窗口前,点了一份爆米花,以及两杯奶茶,工作人员笑着接待他,给他的那份爆米花,比其他客人的还要多,像是故意要区别对待一样,裴远舟只是笑着,也没有揭穿。

  裴远舟抱着爆米花,踱步走到电玩区,把爆米花递到男人的跟前,“给你买的爆米花。”

  江律站在人群中,总是会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他不自然地咬了下嘴唇,以此来缓解心里的不适感,他接过爆米花,“我又不是小孩儿,看电影还需要爆米花吗?”

  裴远舟斜睨他,“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江律垂下头,要是有傅竞川陪着他,他就不会那么紧张、难受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气息的调整,语气轻松,“你这是占我便宜。”

  裴远舟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我都三十了,叫你小孩也不过分。”他侧过头,语速偏慢,让人感觉到他很有耐心,“你多大了?”

  江律心底激起了一片波澜,“过了年,就二十六了。”

  他比傅竞川大一岁。

  裴远舟这人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偶尔也会有年轻人的恶趣味,他屈起手指,敲了下男人的额头,“那可不就是小孩吗。”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江律捡起爆米花,掷进嘴里,嚼了几下,很甜,是奶油味的,他向来都不太喜欢吃甜食,但这是裴远舟特意买给他的,他不想拂了裴远舟的面子,又硬着头皮,捡了几个往嘴里塞。

  “好了。”裴远舟看着滚动液体屏幕上的时间,“该轮到咱们检票了。”

  江律抬头望过去,检票口已经排起一条长龙了,“好。”

  裴远舟走在前头,他跟在后面,低头看着爆米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害怕。

  过了七八分钟,总算是轮到他们了。

  工作人员检票通过后,指着右侧的二号放映厅,“右转,第二个放映厅。”

  电影院里头开着暖气,裴远舟嫌热,就脱了外套,挎在手臂上,他接过检好的票,转头看身后的男人,发现男人还是会害怕,就轻轻地捏了下男人的手臂,“有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裴远舟就像是定心丸一样,江律感觉到没那么害怕了。

  他不能一辈子都停留在过去,不管是出门、还是睡觉,他都不能再依赖傅竞川了。

  裴远舟牵着他,进到二号放映厅。

  二号放映厅的人很多,几乎是人满为患,连个空座位都没有看到。

  他们看的这部电影名字叫做《黄昏街头》,是一部由年轻的女导演,亲自操刀的爱情片。故事讲述的是一对情侣。他们在黄昏的街头不期而遇,就此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后来进入同一家企业。

  男主在进入企业的第一年,就出轨了,他每天都胆颤心惊,生怕被女朋友撞破。

  要是普通的爱情片,结局肯定得是大团圆,但这部电影的票房高、口碑好,自然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影片的女主,知道男主出轨后,她收集证据,抓到男主出轨的证据,并把男主告上法庭,最终的结局是:男主净身出户、一无所有,又因为做假账,而锒铛入狱。

  看完《黄昏街头》,江律的感触挺深的。

  这个结局,对观众来说,也许并不算是团圆的结局,但对于女主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影片结束,许多观众都陆续离席,整个放映厅全都静下来了。

  裴远舟缓慢起身,手边的奶茶,却还是剩了一大杯,他盯着昏暗光线下的男人,挺立的鼻骨,流畅的下颔,漂亮的唇形,他的心脏狂跳,脸上又是风轻云净的,嘴边还挂着笑意,“你是怎么看待《黄昏街头》?”

  江律嚼着爆米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感觉很贴近现实。”

  裴远舟又问:“你还会相信爱情吗?”

  江律摇头,“我不知道。”

  裴远舟站起来,周遭的观众都离开了,过道显得宽敞许多,“安娜跟史明克,他们是曾经相爱的,只不过他们的感情变质了。爱情是有保质期的,只不过,有的爱情保质期时间很长,有可能是一辈子,有的保质期很短,只有七年,也有可能只有三个月。”

  裴远舟的声音,透进了江律的耳膜,像是有点热,“你们这种文化人,说话果然很不一样。”

  裴远舟突然靠近他,掌腹似有若无地擦过江律的腰,像是刻意的,也像是不经意的,电影院这种地方,即便什么都不做,都自带着一股暧昧的氛围感。他的喉结滚动,就像是西方文化中,代表色欲的山羊,声音都带着蛊惑,“我说得对吗?”

  江律的心脏狂跳不止,身遭的血液都流向心脏,他快要承受不住了,“对。”

  裴远舟又收起掌腹,退开了些,“我跟史明克不一样,我的爱情保质期时间很长,有一辈子。”

  江律避开裴远舟烫热的目光,“你倒是挺深情的。”

  裴远舟走向放映厅出口,“那你喜欢深情的人吗?”

  江律反应是很慢,但他也能听得出裴远舟话里的含义,他的脚步一顿,像是错愕,“什么?”

  裴远舟又想要抽烟了,但这里是禁止抽烟的,他用舌头顶了下后槽牙,笑声从喉咙里滚了出来,“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川哥:你老婆要被野男人拐跑了!!!!

  ◇ 第58章 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雪还没有停,天地间都是一片白,不远处的桑树干枯、嶙峋,像是毫无生机一样。

  雪下得密集,路上的行人屈指可数。

  一个面容清瘦的女人,挺着大肚子,朝着裴远舟他们这边走来。

  女人穿得单薄,头发披散在肩头,手臂拎着个花篮,她的手指都被冻得僵硬了,指关节泛着红,要不是生活窘迫,大概也不会在下雪天挺着孕肚,出来外面卖花。

  她站在裴远舟的面前,提起花篮,声音疲惫,但却透着期待:“先生,您要买花吗?”

  裴远舟西装革履,又有学识、有气度,看起来就像是会掏钱的人,“怎么卖的?”

  女人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枝是十块。”

  裴远舟看向身侧的江律,又看向篮子里的花,“给我来一支。”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俯下身,从花篮里挑了支花茎干净、花瓣坚挺的花,这是最新鲜的花,外面的保护瓣都还没脱落。

  她递给了裴远舟,又把花篮上的二维码,亮了出来,示意裴远舟扫码付款。

  静寂的环境中,出现了一声响亮的提示声:支付宝到账十元。

  女人的头发,被疾风撕扯着,呼到她的脸上,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她挺着孕肚,不太方便地鞠躬,又拎着花篮,踩着雪,在广场附近转悠着,试图寻找下一个顾客,没过几秒钟,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裴远舟面前,像是不曾出现过一样。

  裴远舟站在广场中间,如青松挺拔,他将花递给江律,漫不经心地挑起唇,“送你了。”

  看着停在半空中的花,江律怔愣半晌,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为什么要送我?”

  “你不喜欢吗?”裴远舟站在路灯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周遭地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江律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的嘴角扯开笑容,“喜欢的。”

  裴远舟也没有捅破纸窗户,仍然在笑着,却是一种很轻松的笑,像是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喜欢就好。”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请你再讲一遍,关于那天,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是裴远舟的手机响了。他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着急去接电话,而是看向抱着花的江律,声音好听,似乎能让人沦陷其中,“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江律被冻得脸都白了,他点了下头,说:“好。”

  裴远舟得到他的允许,才滑动手机的接听键,他站在路边,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洒脱、寂然,他的声音低沉,只说了几个单字音节。

  不知道是提到了什么,他嘴角上扬,他把手机拿远了些,又看向江律,温柔地征询他的意见,“我朋友在附近吃烤鱼,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江律垂下眼,眼睫毛颤动着,像是落了翅膀的蝶翼,“这会不方便吗?”

  毕竟那是裴远舟的朋友。

  裴远舟额角前的碎发,被风吹了起来,蒙住他的眼睛,他用手拨开,声音都被杂糅在风声里,“不会。”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江律,顿了顿,又说:“他们都知道我最近新交了一个朋友,说是想认识你。”

  江律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他愣了下,又用鞋子去撮地上的雪,又湿又冷,但心底却是暖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并不需要挑明,彼此间也都心照不宣了。-

  烧烤摊并不起眼。

  老板在店门口,搭起透明的塑料棚子,用来防风、挡雪的,里头摆着几张破损严重的圆桌,还有几张圆桌收起来,放在旁边,也不算占地。这个时间段,烤鱼店里头都没什么人,只有老板、老板娘在忙活着。老板娘原本还在擦桌子,一看到裴远舟来了,立刻笑着,亲切地却扯裴远舟的手臂,看到裴远舟身后的江律后,老板娘还愣了下,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把人给请进去了。

  裴远舟的朋友,都提前到了。

  他们的长相,都没有裴远舟那么出众。

  其中一个瘦脸、高颧骨,剪了个寸头的男人,叫做张亮。

  他一看到裴远舟,就从塑料椅子上起来,用手臂拍了下裴远舟的肩膀,看起来跟裴远舟的关系很好,“总算把咱们金融圈的腕儿给请来了。”

  张亮旁边还站着个男人,他稍微胖点,头发很长,都遮住眼睛了,他读书好,戴着黑眼镜框,身上有股子死读书的气息,他叫徐亦北,是裴远舟的发小。他看着沉闷,却也愿意跟张亮一起,开裴远舟的玩笑,“要跟他见一面,确实是挺难的。”

  “别胡说。”裴远舟揉着眉头,“我最近忙着给买股,忙都忙死了,不是故意不来见你们的。”

  “知道你忙。”张亮话挺多的,他看向了裴远舟身后的男人,“你不赶紧给我们介绍下?”

  裴远舟笑了笑:“差点忘了。”

  他攥着江律的手臂,却视线在张亮、徐亦北的脸上打转着,“这位叫张亮,是跟我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这个叫徐亦北,读书特别厉害,现在都博士毕业了,没几个单位敢要他。”

  张亮挺热情,要跟江律握手,“你好,我这段时间经常听远舟提起你。”

  烧烤摊的塑料棚子上面,悬着电灯泡,这是最传统的灯,瓦数低,亮度也很暗,江律都没能看清张亮的脸。他还是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犹豫许久,才决定把手伸出去,礼节性地握了手,“你好。”他又快速地将手给收起来。

  张亮没心没肺的,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江律与正常人的不同之处。

  徐亦北没有张亮那么热切,他只是颔首、点头一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裴远舟拉开塑料椅子,耳旁传来了滋啦声,“点菜了吗?”

  徐亦北看着裴远舟,“点了大份烤鱼,其他还没有点。”

  “再点几份炸串,不然恐怕不够吃。”裴远舟就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他说的话,就代表着权威。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裴远舟点了几个比较常见的烤串,又把菜单推到江律面前,“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江律对吃的,向来都没有什么要求。

  “再来一扎啤酒。”张亮撑着下颔,“今晚咱们兄弟几个,不醉不归。”

  “好。”裴远舟应了下来,他填好菜单,又站起来,走向门口的烧烤架,把菜单递给了正在做烤串的老板,并快速地折返回来,重新坐回江律的身边。

  老板娘很快就架着烤鱼,从外头进来了,她身上还落着雪,有股寒气直往身上钻,她的声音清透:“烤鱼来了——”

  江律绷紧身体,让出一道缝隙,方便老板娘上菜。

  又过了一会儿,老板搬来了一扎啤酒。

  张亮早就渴了,他拿了瓶啤酒,粗鲁地用牙齿咬开了瓶盖,白色泡沫从酒瓶里溢出来,溅了张亮一脸,他好像完全不在乎,仰头喝了一口,他的视线落在裴远舟身上,停留几秒,又看向江律,没有恶意,“你不喝吗?”

  “他不喝。”裴远舟回答得斩钉截铁,“他不喜欢喝凉的。”

  烧烤摊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周遭全都是说话的噪杂声、谈笑声,但不知道为什么,江律却能清楚地听到裴远舟的声音。

  江律的心脏又烫又热,像是被放到烤炉上,滋滋地冒着暖气,“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喝凉的?”

  裴远舟做事向来都是游刃有余,他拿起开瓶器,指腹按在瓶口上,用开瓶器一顶,瓶盖就被掀开了,细腻的泡沫涌了出来,流到他的手上,他有洁癖,立刻从圆桌上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迸溅在指腹的泡沫。

  他回过头,用一双黑沉的眼睛,望着江律,那双眼睛像是藏着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从你住进我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就知道了。”

  江律这才想起来,裴远舟是给他倒过一杯水,但他却没有喝,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裴远舟就发现他不喜欢喝凉水了。

  后来的咖啡、奶茶,全都是温的。

  裴远舟连这些小细节都注意到了。

  他跟了傅竞川那么多年,可傅竞川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喜欢喝温水。

  裴远舟放下啤酒,手臂在江律的面前,晃了几下,“在想什么?”

  一听到裴远舟的声音,江律就回过神来了,他刻意侧过头,“没什么。”

  裴远舟身上喷了香水,像是大吉岭茶、岩草兰、湖泊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味道,但香水味已经淡了不少,“我去给你倒一杯温水,好吗?”

  江律迟钝地点头,“好。”

  老板娘在忙着做烤鱼、烤串,没有进来了,裴远舟就从座位上起来,出去外边找老板娘,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热水,走进塑料大棚,将温水放到江律的面前,“这是烧开的水,可能还有些烫,你过会儿再喝。”

  江律捧着玻璃杯,低眸:“麻烦你了。”

  裴远舟看他,“只要是你,就不麻烦。”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端午安康!~

  ◇ 第59章 根本没有什么爱

  到了凌晨,几个人都喝得烂醉如泥。

  特别是张亮,他喝了七八瓶的啤酒,整个人都瘫在塑料椅上,脸色涨红,双眼混沌、迷离,像是遮着一层雾。

  裴远舟劝他别喝了,他却是不听,又从箱子里拿了瓶酒,也不用开酒器,直接敲开瓶口,瓶盖也顺势飞了出去,他仰着头,把瓶口塞进嘴里,他喝得太大口了,呛住了,眼睛都红了。

  旁边的徐亦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酒量差,没喝几口,就趴在桌边,像是不省人事了。

  裴远舟喝了三四瓶啤酒,算是微醺的状态,他白皙的脸上,浮现起了一坨红晕,像是打了腮红。他拉开塑料椅,发出了一声令人牙碜的声音,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撩起军绿色的挡帘,看到外头忙碌的老板,他笑了下,像往常一样随和、平易近人,“多少钱?”他问。

  老板都把账记在心头,他很快就报出了一个数字:“三百八十七,你给我三百八就行了。”

  裴远舟踉跄着扫了付款码,周遭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收款声。

  张亮、徐亦北都走出烧烤摊了,他们站在路灯下,对着店门口的灌木丛呕吐不止,像是要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裴远舟算是他们中间,最清醒的人,他走到马路边,看到了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出租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把车窗摇了下来。

  裴远舟站在出租车的后座旁,拉开内嵌式门把手,将张亮、徐亦北,全都塞进车后座,“哐当”了一声,裴远舟把门给锁上了,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车的副驾驶,看向司机,说:“麻烦您了,把他们送到春华路187号。”

  司机最烦的就是接到醉鬼,怕吐到车里,但晚上也没什么单了,就只好接了下来,对裴远舟也没什么好脸色,“知道了。”

  说着,司机就将车窗摇起来,不耐烦地踩着油门,离开了裴远舟的视线范围内。

  裴远舟喝了不少酒,眼下酒精正在逐渐麻痹他的神经,他倚在墙边,看到了不远处慢吞吞走过来的男人,他露出了一个标准化的笑意,伸手去摸男人的头发,很蓬松、很柔软,像是羊毛一样,手感很好。

  江律不喜欢被人摸头,他记得周韵提过,摸头就会长不高,但他却不讨厌裴远舟摸他的头,“要回去了吗?”

  裴远舟脱了外套,喝了酒,浑身燥热,他松了下领口,像是在散热,“嗯。”他站直身体,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似乎随时都有摔下来的可能。

  江律疾步朝前,攥着裴远舟的手臂,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扶着你。”

  裴远舟像是没有听清楚,他停下来,用深邃的目光,看向江律,他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

  江律扶着裴远舟,走在这条并不起眼的街道。

  街道附近的商铺都关门了,路上也没什么人,周遭静得可怕,就连呼吸声、心跳声也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裴远舟喝了酒,身上有一股麦芽发酵的甜味,以及淡淡的酒精味,并不会熏人,反而让人感觉到很好闻。他侧过头,几乎把大半边的身子,都依靠在江律的身上,他像是醉了,也像是没醉,眼里的情欲都快要溢出来了,“我看过很多有关于爱情的书,里面讲到了‘一见钟情’,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理解,认为‘一见钟情’都是骗人的,但我现在好像又理解了。从我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想要靠近你、陪你聊天、和你看电影,好像只要做跟你有关的事情,都会令我感觉到愉悦。我起初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知道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我说喜欢,似乎是有些冒昧了。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可能喜欢上你了。”裴远舟不愧是读了十几年书的人,就连表白,都是文绉绉的,像是提前打了腹稿一样。

  江律的身体都僵硬了,他低头看着路面的影子,似乎是不知所措了,“这太突然了。”

  远处的风吹起来了,裴远舟的声音都快要被风声所掩盖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好像永远都不会发脾气一样,“没有关系,你可以慢慢想,不用那么快给我答复。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我们还是朋友,这点永远不会变。”

  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很高,俯下身才能跟江律平视,“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的。”

  江律的大脑就像是生锈的电路板一样,突然短路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过了半晌,他支支吾吾地喊了男人的名字,“远舟。”

  裴远舟站在原地,他用舌头顶着后槽牙,又从西服的口袋里,找到了一盒还没有抽完的烟,捡起一支,塞进嘴里,目光沉静、温和地看向男人,但他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江律抬起眼,看向裴远舟,又像是在看裴远舟身后的成人用品店,廉价的霓虹灯,门口摆着塑料牌子,这附近的工人都会来这里卖套。

  他不太擅长组织语言,从前是,现在也没有变化。

  他的声音很轻,都快要听不清了,“我有过一段,很不正常的感情,是控制、与被控制的感情。自从认识你,我才体会到原来正常的爱,是这样子的。”

  裴远舟夹着烟,他的喉咙滚动,似乎是在笑,“正常的爱,是什么样的?”

  江律往后退了几步,他的目光又望向漆黑的天际,“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裴远舟好像是被冷风给吹得清醒了,他倚在车旁,目光冷静,“在我看来,爱是一种比较深刻的感情,要有责任感、有担当意识,还要相互理解、尊重、包容,不管是遇到了什么挫折,都应该不离不弃,这就是爱。”

  “这就是爱吗……”江律笑容苦涩,裴远舟理解的爱,与傅竞川所说的爱是截然不同的。

  “是的。”裴远舟侧头,看他,“不然你觉得什么才是爱?”

  江律望着前面暗淡的路灯,以及路人落寞的身影,“爱就是你说的那样。”

  裴远舟浑身的血液,都像是沸腾了起来,但脸上却还是保持了镇静,他碾了烟头,靠近男人,粗糙的指腹,抬起男人的下颔,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浓郁的酒味,“江律,我好想吻你。”情不自禁地、不受控制的,像是被荷尔蒙支配的动物,毫无理智可言。

  江律愣了下,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那么快,一切都令他猝不及防,“太快了。”

  裴远舟垂下手臂,没有要霸王硬上弓的意思,“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江律不忍心看着裴远舟难过,他攥着裴远舟的手臂,腼腆地笑了,“你不是要接吻吗?”

  裴远舟眼里流露出了惊喜,“可以吗?”

  江律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裴远舟,过了会儿,他抿了下嘴角,“可以。”

  裴远舟随意地将烟头,丢进雪堆里,又捧起江律的下颔,吻住江律的嘴巴,很软、很甜,像是能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一样。

  江律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电流,快速地从他的嘴巴,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体都软了下来,没有力气了,他伸出手臂,攀着裴远舟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稳,“远舟……”他又轻唤了一声,胸膛起伏着。

  在他完全沉浸在情欲中,脖颈上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剧痛感,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眼里是不可置信、茫然。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摸了下后颈,身体瞬间就软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毫无招架之力,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手臂磕到了地上的树枝,被剐开了一道口子,看起来格外骇人。他感觉到眼皮逐渐沉重,快要昏睡过去了,“你做了什么?”

  这时候,裴远舟的脸上没有半分醉意,脸上笑容也都收敛起来了,变成了令人胆寒的模样。

  他的手中擎着麻醉针,声音冷酷:“我在外面炒股,赔了不少,还欠下一大屁股债务,债主已经找上门了,我又还不起。你长得不错,债主一定会喜欢你的,到时候,我欠下的那笔债股,就能一笔勾销了。”

  江律的眼里全都是茫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满心欢喜,本以为可以拥有正常的爱情了,可裴远舟转眼就给他注射了麻醉针,还要把他送去抵债,一切看起来都荒唐极了。

  裴远舟蹲了下来,他的指腹压着男人的嘴唇,他笑了一声,透着轻蔑和嘲讽,像是撕开了伪善的面具,“你不以为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

  江律心脏抽搐似的疼,像是被硬生生剖开了。

  裴远舟看着他,表情很冷,“我接近你,只是为了把你送去还债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爱。”

  江律的视线无法聚焦,意识逐渐模糊,不管是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他眼皮阖紧,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川哥下一章英雄救美x

  ◇ 第60章 救我

  包厢。

  周遭传来了震天撼地的混响声。男人西装革履,倚靠在沙发上,他烫着一头卷发,穿着花衬衫、脖子戴着俗气的金项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暴发户独有的气质。他的身体,逐渐倾斜,从大理石桌面上,端起一杯酒,是索诺玛的黑皮诺。

  他抿了一口,酒中有着成熟的覆盆子的果香,还有沉稳橡木与香草的气息,酸度适中,口感浓郁、饱满,但他却不太喜欢这个地区的黑皮诺,更喜欢马丁堡的黑皮诺。

  包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赵誉抬起眼皮,淡淡道:“进来。”

  一个刀疤男走进来,压根不敢看赵誉,只是说:“大哥,裴远舟那小子来了。”

  赵誉侧过头,跟旁边的赵驰对视了一眼,又轻蔑地说道:“让他滚进来。”

  刀疤男不敢违抗命令,将裴远舟领进来了。

  裴远舟站在包厢里,耳旁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音效声,他的身体僵硬,眼神收敛,都不敢胡乱瞟,“誉哥。”

  赵誉这人懒散惯了,跟没骨头一样,倚在沙发上,把脚搁在大理石桌上,却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这么晚来找我,是要来还钱的吗?”

  赵誉身上那股淬炼出来的气势压得裴远舟快要喘不上气,“不是。”

  赵誉眼神冷了下来,“既然不是来还钱,你还有脸来找我?”

  裴远舟感觉到大难临头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誉哥,您先别生气,听我说。”

  赵誉给他这个机会了,“有屁快放,老子没时间陪你耗。”

  “我听说最近您身边缺水,我就给您找了个相貌、身材都不错的男人。”裴远舟这是摸透了赵誉的心思,才敢说出这番话的。

  赵誉是个浪荡子,只知道纸醉金迷、骄奢淫逸,他这副身子都快要被掏空了,但他却还是管不住自个儿。他来了兴趣,他用舌头顶着后槽牙,“带进来。”

  裴远舟松了一口气,西服全都被汗液浸透了,一切都是有惊无险,他侧过头,给刀疤男使了一记眼色。

  刀疤男会意,叫来几个兄弟,架着江律的胳膊,把人带进来了。

  赵誉看着被架起来的男人,腹中起火,像是有什么虫蚁在啃噬着他的皮肤跟骨头一样,“确实还不错。”

  赵驰一向沉默,这会儿却出声了,“您知道他是谁吗?”

  赵誉心中警铃大作,“是谁?”

  “他是傅竞川的小情人。”赵驰叼着烟,态度淡淡的。

  “是他的人。”赵誉冷笑了声,“得来全不费功夫。”

  赵誉身边有个左膀右臂,叫阿飞,跟了他十几年前了,身边的弟兄都得叫一声飞哥。在码头交接任务的时候,阿飞被傅竞川的人抓走了,经过几番的严刑拷打,阿飞浑身肋骨都断了,送到医院的时候,阿飞只剩下一口气,医生说,阿飞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

  赵誉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上傅竞川了,但他又不能明着去找傅竞川算账,他只能忍了下来,装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现在,傅竞川的小情人送上门了,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赵驰看着赵誉,“您想怎么样?”

  赵誉看不起赵驰,他语气全都是不满,“先奸后杀,再把照片发给傅竞川看。”

  赵驰忍了下来,“您不怕傅竞川狗急跳墙吗?”

  赵誉像是在看傻子,他轻蔑道:“我还怕他吗?老子要枪有枪,要人有人,还怕他一个傅竞川吗。”

  赵驰知道赵誉这是在逞口舌之快,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倚在一旁,默然抽着烟,像是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裴远舟并不知道赵誉跟傅竞川之间的龃龉,他站了半晌,腿都酸了,“誉哥,那我欠您的钱……”他只起了个开头,具体怎么样,还要看赵誉。

  赵誉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他站起来,“之前你欠下的钱,都一笔勾销。”

  裴远舟如释重负,他先前炒股,赔了一大笔钱,又跟赵誉借了两百万来添补窟窿,这会儿听到赵誉的话,总算是放下心来了。他在赵誉面前,不敢表现得过于高兴了,他鞠了一躬,显得很卑微,“谢谢誉哥。”

  赵誉着急得不行,他没功夫在这里跟裴远舟浪费时间,走到江律的面前,把人打横抱起,推开包厢的门,往楼上的总统套房走去。

  刀疤男想要跟着赵誉,但却被赵誉冷声喝斥住了,“别跟过来。”

  “是。”刀疤男浑身剧震,他了解赵誉的性子,也就没敢再跟上了,只在外头候着,“大哥,我们在外面等着您。”

  赵誉瞪了刀疤一眼,没再说什么,把人抱进总统套房。

  他体力不好,抱了还没一会儿,手臂就酸麻不已,他赶紧把男人放在床上,身体压在男人的身上。

  他也玩过不少男人,但眼前的男人,似乎跟其他男人都不太一样。

  男人的皮肤不算白,更像是小麦色的,在昏暗的光线,透着性感的光泽,像是一块浅色的巧克力。男人的五官是英俊、立体的,又似乎很漂亮,只是看了一眼,目光就会被牢牢吸引,跟其他一碰就哭的庸脂俗粉完全不一样,他的三魂七魄,都像是要被勾了,他真想骂一声:男妖精。

  赵誉受不了,动作粗鲁地脱掉男人的外套,直接啃了上去,跟属狗的一样。

  江律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的眉头皱紧,眼皮轻颤了几下,他的眼皮沉重,眨了几下,才勉强睁开眼睛。

  周遭的光线,太亮了,刺得他近乎都睁不眼了,他的眼眶发酸,却还是强撑着。

  他看到了一个男人,埋在他身前。

  他缓了缓,感觉到体力正在逐渐恢复,猛地撑起身体,膝盖往前一顶,打在男人的裆部,只听到男人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他快速爬起来,头还有些晕,像是塞进去一堆铁片。

  赵誉没想到一个小情人还敢这样放肆,他疼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你他妈的,还敢打老子!”

  江律退了几步,看着赵誉,声音怯弱,“是你先动手动脚的。”

  赵誉的性欲都没了,他瞪了男人一眼,“你已经被裴远舟送给我抵债了,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江律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男人,“裴远舟欠你的钱,跟我没有关系。”他抡起拳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把拳头砸向赵誉,“你放我走。”

  “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赵誉感觉到伤处没那么疼了,他挺直腰板,又盛气凌人道:“赶紧给我滚过来,刚才那一脚,我就不跟你算账了。”

  江律又不蠢,要是他过去,男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赵誉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心底顿时涌现起了一股怒意,“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江律抿着嘴角,跟块木头一样,没有要动的意思。

  赵誉正在气头上,他目光一狠,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枪,是他惯用的那一把,沙漠之鹰。他的指腹压着板机,子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膛而出,他的声音也跟着冷下来,“再给你一次机会,滚过来。”

  看到枪的那一瞬间,江律就会想到傅竞川拿枪恐吓他的画面,他怕得不行,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你……别开枪。”

  看到江律害怕,赵誉的脸色缓和,下巴扬起,“你要是想活着,就赶紧滚过来。”

  “你枪收起来。”江律试图用缓兵之计拖住赵誉。

  “死到临头了,你还敢跟我谈条件?”赵誉觉得好笑,枪口却还是对准江律,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

  江律知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了,他皱着眉头,慢吞吞地走向赵誉,像是待宰杀的羊。

  赵誉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满意了,缴起手枪,把男人搂进怀里,“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

  江律看着赵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握紧拳头,像是在积蓄力量。

  一记重勾拳毫无预兆地打在赵誉的颧骨上,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惨叫声与痛苦声,没等赵誉反应过来,他快速将赵誉推倒在地,整个人都骑跨在赵誉的腰腹间,不断地用拳头去砸赵誉的脸。

  赵誉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脑袋发懵、眼里充血,视线变得一片模糊。他想要用手臂格挡,却被打得更惨了,他嘴里止不住地发出杀猪般的求饶声,可总统套房的隔音效果绝佳,哪怕赵誉喊破喉咙,走廊外面的下属,也都听不到。

  江律丝毫没有放水,把赵誉当成地下拳场的竞争对手。

  直到赵誉被他打晕过去,他才停了手。

  看着晕倒的赵誉,他还有些愣,像是不知所措。

  他抹掉迸溅在脸颊上的血水,又闭上眼睛,缓慢地站起来,走路还有些虚浮,可能是麻醉剂的后遗症。

  他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去看走廊,外面还站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下属,他要是从正门出去,肯定会被下属给抓回来的。

  他把赵誉打成这样,赵誉醒来后,就算不死,都得被赵誉剥开一层皮。

  他必须想办法从其他地方逃走。

  他在总统套房逡巡了一遍,最终将目光落到窗户上。

  这里是七楼,跳下去是有风险的,但他可以将被单撕开,拧成一股绳,绑在身上,这样跳下去就不会有危险了。

  他怕赵誉中途醒过来,不敢耽搁,立刻走到床边,将被单、被罩全都拆出来,再绑起来,拧成绳状。

  他推开百叶窗,探着头,往下看了一眼,这底下是露天停车场,这个时间段,来停车场的人都很少,他得快一点,才不会被人发现。

  他将被子的一头,绑在窗台上,又用力扯了几下,确定不会松动后,他跳到窗台上,一只脚缓慢地跨过去,再将整个身体倾斜过去,他的动作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万劫不复了。

  他紧攥着被单,闭上眼睛,像是带着必死的决心一样,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落,风声、雪声在他的耳旁不断呼啸着,像是在催命一样,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出现任何的惧色。

  “噗通——”他摔进雪地里,肩胛骨、后臀都摔得很疼,骨头都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他不敢耽搁,从雪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掸掉肩头的雪,拔腿就跑,好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样。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过,呼吸变得急促、紊乱,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变得格外不正常,他不敢停下来,只能拼命地朝前面跑着。

  这个夜总会太大了,他跑了好一阵子,都没能找到出入口。

  他停在路边,大口地喘息着,拼命地汲取着周遭的氧气,就在他放松警惕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凌厉的枪声,他回过头,朝着后面看了一眼,是那群围在总统套房门口的下属们。

  他们追来了——!

  江律心脏骤停,他舔着干燥嘴唇,继续朝前面狂奔着。

  他一边分辨着路况,一边看着身后。

  枪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他的心脏沉下来了。

  那群人似乎离开他越来越近了,子弹从他的手臂上擦过,血渗了出来,疼得要命,但他却不敢喊疼。

  绝望、崩溃、后悔……各种复杂的情绪,化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盘踞在他的胸口。

  他忽然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往地上滚了好几圈,他疼得眼前发黑,呼吸都像是停止了。

  一道强光,毫无征兆地打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着眼睛。

  耳旁传来了一声令人心悸的刹车声,打破原有的平静。

  他放下手臂,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车牌号是:荆A.00001。

  车窗摇下,露出男人轮廓硬挺的五官,他的皮肤偏白,眼神寡淡、冷漠,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一样。

  江律心脏骤紧,他吞咽着唾沫,跪趴到车旁,用布满血污的手指攀着车窗,“竞川,救我——”

  ◇ 第61章 失去自由/选择

  傅竞川的目光凝视着窗外。

  窗外的高楼大厦、纵横交错的马路、街道的霓虹灯,像是放了快进键的电影一样,在眼前飞快地掠过,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他只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

  他摇起车窗,垂下眼,看向趴在他胸口前的男人。

  男人一动不动地趴着,他的头发凌乱,像是没有打理过的杂草,有几绺湿发贴着他的额角。他的面色苍白如纸,睫毛轻颤了几下,双眼涣散,透着内心的惶恐与不安,他的嘴唇也被冻得发白,喉咙艰涩,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落水狗,可怜、又愚蠢。

  傅竞川的面色平静,他擦拭着男人颧骨下的血污,似乎丝毫没有嫌弃,他明知故问道:怎么跑得这么急。”

  江律目光呆滞,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傅竞川的声音,过了半晌,他仰起头,慢吞吞地问:“什么?”

  傅竞川很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江律咬着下唇,内心像是在反复挣扎着,“竞川,我被人骗了。”

  傅竞川像是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江律痛苦地皱起眉头,嘴唇都被他咬破了,“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是高学历,斯文、绅士,对我也很好。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故意接近我的。他在外面炒股,欠下一屁股债务,没办法填上,就想着把我送去抵债。我我差点被他的债主强了,我很害怕,打晕了他的债主,从窗台上跳下来了……”

  傅竞川看着他,“别怕。”

  “我只是想拥有正常的爱,怎么会那么难啊?”江律的颧骨满是血污,把傅竞川的西服都蹭脏了,“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我……”

  傅竞川硬着声打断他,像是在质问:“你没有惹怒我的时候,我给你的爱难道不正常吗?”

  他摇下窗户,让寒风从窗缝里灌进来,“你妈生病,我托关系,给她找了最好的医生,为的就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你被人欺负了,是我挺身而出护着你;你生日的时候,我特意吩咐管家,让他们蹲着点,在草坪放烟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可你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我对你的爱呢?”

  江律感觉到大脑像是蒙着一层油纸,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令他眼前发黑,“我知道,你爱我的……”

  傅竞川抬起男人的脸,“我不想逼你了,你自己选择。”

  江律像是有所察觉,他盯着地上的倒影,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傅竞川倚靠在车壁,手臂延伸到旁边的座椅,拿了只盒子,语气很淡,“打开看看。”

  江律惊诧地看着傅竞川,又看了眼盒子,心跳加速,他屏住呼吸,掀开盒子,看到里头躺着一个necklace。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necklace有录音、定位功能,还能够释放出高压电流。

  在离开傅竞川前,傅竞川将它取下来了,现在傅竞川又把necklace拿出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律不解地问。

  “你要是想留在我身边,接受我对你的爱,就戴上necklace,当然这就意味着你会失去自由。”傅竞川说,“你也可以不戴necklace,我会让司机停车,把你放下去。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我再也不会管你了。”两个选择。

  要是他想要傅竞川的爱,势必会失去自由;要是他不想要傅竞川的爱,那他将获得自由,那他也会失去部分东西。

  周遭变得很安静,只剩下微弱地呼吸声。

  江律低垂着脑袋,像是只正在思考的雪橇犬,他过了会儿,说:“我愿意戴上necklace……”

  他就像是溺水者,而傅竞川就像是能帮他摆脱困境的救生圈。

  没有傅竞川,他真的活不了。

  周遭的光线昏暗,傅竞川的眼底晦涩,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想好了吗。”

  江律趴在傅竞川的胸口,肯定地点头:“我想好了。”

  傅竞川像是早就笃定了,他的声音性感、又透着喑哑:“好孩子。”他从盒子里拿出necklace,指纹识别,解开necklace的锁,再将necklace戴在男人修长的脖颈上。necklace是他量身为男人定制的,necklace完全贴合男人的脖颈,连多余的缝隙都没有,“会很难受吗?”

  “还好。”江律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头,像是累极了。

  “困了?”傅竞川摸着男人的头发,这让他又想起了小狗。

  “是有点。”

  “快到家了,再坚持一会儿。”傅竞川语气没什么温度,但却让江律感觉到安心,这让他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睡醒时,已经到枫南居了。

  别墅的灯全都亮着,像是为了迎接他回来。

  管家陈伯还没睡,他跟着几个佣人,提着灯笼,站在别墅的门口。他好像苍老了许多,鬓角发白,用了染发膏都没用,他的皮肤松弛,眼角都是细密的皱纹,下颔也瘦了,整个人就像是瘦成了皮包骨。他虽然年老体弱,但耳朵却伶俐着,听到车声近了,放下灯笼,走下阶梯,站在车旁,语气全都是恭敬,“江先生,您回来了。”

  江律的反应迟钝,脑子也总是慢半拍,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陈伯。”

  傅竞川脱了外套,站在客厅的壁炉旁边,“先进来,别冻感冒了。”

  江律忍不住打了个一个喷嚏,他的脸色瞬间惨白,不敢再耽搁,快速地走进屋里取暖。

  傅竞川看着管家陈伯,“去请家庭医生。”

  陈伯老眼昏花,外头又很暗,一时间没能发现江律受伤了,他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傅竞川整理着袖口,没有再说话。

  几分钟后,家庭医生来了。

  这个家庭医生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相貌英俊、话少、医术高明。他走进客厅,放下医药箱,礼貌性地喊了一声傅先生,又快速切入主题,“哪里不舒服?”

  傅竞川冷淡道:“他受伤了。”

  家庭医生这才将注意力放到男人身上,他推了下茶色的、偏薄的镜框,走到男人的身旁,一股铁腥味直呛鼻尖,“手臂受伤了?”

  这时候,江律才感觉到手臂传出锥心的疼,他忍不住皱眉,但却没有喊出声,那样显得太娇气了,“对。”

  “衣服脱了。”家庭医生说。

  “全部吗?”江律问。

  “不脱掉的话,我没有办法为您检查伤口。”家庭医生显然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陈伯。”傅竞川在壁炉旁边烤火,“你把人都领下去。”

  陈伯倒是没有想到,傅竞川把人疼到这份上了,他愣了下,立刻俯首:“是。”他给客厅里的佣人,都使了一道眼色,全都跟着陈伯从走廊外出去了,这下一来,客厅里就只剩下傅竞川、江律、家庭医生了。

  江律的鼻头又酸了,眼眶也热了。

  他是个不会掩藏情绪的人,别人一眼就能窥探出他心里的想法。

  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把外套、套头毛衣、打底衫全都脱下来,光着膀子,站在家庭医生的面前。

  家庭医生检查伤口,很快做出判断,“皮肤表面软组织损伤比较严重,伴有伤口和出血的状况,需要及时进行包扎治疗。”他从医药箱里,取出了碘伏、棉签,以及消毒过的绷带,他面不改色地说:“我先用碘伏帮您消毒,过程会疼,您要是忍不住,可以喊出来,或者咬着绷带。”

  “不用。”江律疼得额头直冒汗。

  “好。”家庭医生认识江律好几年了,知道江律的性子,也就没有勉强,他抽出了两支棉签,沾上碘伏,再往伤口上涂去。

  当碘伏接触到伤口的那一瞬间,疼痛感直冲天灵盖,江律感觉到半条命都要没了,可他还是忍下来了,嘴里甚至都没有发出一点闷哼声。

  家庭医生看向江律的目光,别有深意,可他却什么也没说。他快速地消毒、包扎,整个过程都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包扎好了以后,他看向了不远处的傅竞川,语气是不卑不亢,“傅先生,都包扎好了。”

  傅竞川偏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家庭医生背起医药箱,又说了几个注意事项,缓步走出客厅。

  江律盯着手臂上的伤口,心里涌现出了各种想法,他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外套,披在身上,又搂紧打底衫跟毛衣,“我想睡觉了。”

  傅竞川的容忍度好像变高了,“好,被褥都铺好了。”

  江律刚遭受到了背叛、追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现在想要傅竞川陪着他,这样他就不会害怕了。他吞咽着唾沫,接着说:“你能陪我睡觉吗?”

  傅竞川站在窗前,他的目光望着玻璃窗外的江堤夜景,两旁的树影蛰伏在起伏的江面上,他看得出了神,语调缓慢,“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一周完结ww

  ◇ 第62章 我每天都很想你

  江律的头发、肩头都蹭着灰,他嫌脏,跟傅竞川商量一阵过后,抱着手臂,去浴室简单冲了澡,又换上干净的睡衣,上床睡觉。

  在九龙街的时候,床板很硬,被褥干净,但却散发着一股洗涤剂的刺鼻味道,周遭的隔音效果也很差,他完全无法进入深度睡眠。

  现在回家了,床是柔软的,被褥的味道也很好闻,是淡淡的木质香。

  他像是小狗一样,把头埋进被褥里,深深地嗅了一口,木质香钻入他的鼻腔。

  傅竞川没有拆穿他,若无其事地关了灯。

  江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离傅竞川近一点,这好像成了身体的一种本能。

  熄灯后,他悄无声息地钻到被子的另一头,又鸠占鹊巢,躺在傅竞川的枕头上,这样一来,他离木质香就更近了。

  过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黑暗中,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江律又做梦了。

  他梦到了两年前。-

  银河大厦,国际珠宝展。

  这次珠宝展的主办方是陈家,傅竞川也受邀前往。

  傅竞川来到珠宝展,其他的富商大贾、名流贵胄,全都凑到傅竞川的面前,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江律不喜欢被人围着,他找了个借口,溜开了。

  珠宝展外面有一道走廊,上面没有标注禁烟。他那会儿的烟瘾很大,基本上,每天都要抽一包烟,他摸出了盒烟,从里头捡起一支,用嘴咬着,又跟旁边看展的人借了火。他的半边身体都倚在走廊的围栏上,指尖夹着烟,目光望着外面耸入云霄的高楼,再望远一些,是起伏的山峦。

  他抽了只烟,正准备要回去,迎头却撞上了个男人。

  那男人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相貌不凡,身形瘦长。他的模样虽然好,可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江律的态度诚恳,跟男人道歉了,可男人却还是不肯松口,要求他跪下来,磕头认错,明显就是故意要为难他的。

  周遭的人越聚越多,都在看他的笑话。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傅竞川从珠宝展里走出来了,目光冷冷地看着男人。

  那个男人一看到傅竞川,脸色都变了,“傅、傅二少……”

  傅竞川位高权重,不论是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陈云青,你皮痒了,敢欺负我的人。”

  陈云青的脸色难看,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不是江家的私生子吗?什么时候成了您的人……”

  傅竞川擦着手,冷眼道:“我的事情,还需要跟你报备吗。”

  陈云青可没有这个胆量,他耷拉着眉眼,摇了摇头,说话都没有什么底气,“不需要的。”

  傅竞川直视着陈云青,言简意赅:“道歉。”

  陈云青出身好,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侮辱,他的脸上青白交织,眼睛里像是烧火,显然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憋了一口气,咬紧下唇,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

  傅竞川为了杀鸡儆猴,又逼着陈云青说了好几遍,直到陈云青的态度端正了,他才放陈云青离开。

  江律还呆呆地看着陈青云离去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傅竞川也没看珠宝展的兴致了,他看向身边木讷、老实的男人,“要是被人欺负了,你就打回去,有我替你撑腰。”

  周遭的空气像是被强力胶凝固了,江律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垂着眼睛,与轮椅上的男人对视了一眼,心脏跳了几下。-梦醒了。

  江律感觉到大脑钝痛,像是被钉锤,一寸寸地刺入。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脑放空数秒,这种感觉终于渐渐褪去,又缓慢地睁眼,看到傅竞川躺在他的身侧。

  傅竞川的皮肤白皙,五官凌厉、出挑,还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美感。

  江律喉咙又动了下,呼吸也变快了。

  他盯了有一会儿,又转过头,想要起来,突然感觉到臀部后面,像是顶着什么东西。

  像是烙铁一样。

  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傅竞川应该是醒过来了。

  又过了几秒钟,傅竞川的手臂逐渐收紧,还把下颔垫在他的肩头,声音性感得要命,“醒了,想做吗?”

  听到傅竞川的问题,江律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但他却没有推开傅竞川,“一定要做吗……”

  “你不想吗。”傅竞川问他。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露骨了,江律就是个老实保守的人,他说不出来,想要一类的话,他低头,像是故意要避开傅竞川投来的目光一样。

  他虽然嘴上没有回答,但他的身体,却早就出卖了他。

  傅竞川用胳膊撑着床,他的视线停在男人脸上,无声一笑,“小骗子。”

  傅竞川有特殊癖好,他喜欢痛叫、眼泪、臣服,这样会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让他感觉到痛快淋漓。

  他怕吓着男人,还是停了手,舔去男人眼角的泪水,咸的,烫的,味道不是很好,但他却很喜欢。

  他抱着男人,两个人几乎都是裸着的,“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这算是事后的谈心了。

  江律是感觉到痛,但过程却是舒服的。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每天都很想你,但我又见不到你,感觉很痛苦。”傅竞川身体放松,眉毛轻佻,“我变得精神紧张、恐惧、烦躁不安、失眠,像是得了绝症一样。我找到乔医生,找她做心理疏导,她跟我聊了几个小时,又给我开了氯美扎酮片,她说,一天口服三片,可以缓解我的痛苦情绪,也可以让我不再失眠。”

  “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江律又生出了愧意,要不是他的话,傅竞川就不用吃什么氯美扎酮片了。

  “现在你知道了。”傅竞川的眼睛,是狭长、锐利的,又带着一丝的薄情。

  “对不起。”江律趴进傅竞川的怀里,用脸去蹭他,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在蹭主人的脑袋,他小声说:“我以后不会离开你了。”是承诺,也是表明心意。

  傅竞川看着男人,眼神又深了几分。

  一只被圈养起来的鸟,纵使放出牢笼,它也是飞不高的,因为它的脚上拴着无形的绳子。

  它习惯了牢笼的生活,哪怕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它也无法适应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是离不开主人的

  ◇ 第63章 疼

  裴远舟从夜总会出来,如释重负。

  现在是深夜,附近的公交车、地铁,都不在运营时间,他没了办法,只好站在路边,等过路的出租车。他倚靠在公交站台,显得懒散、轻松,他咬着烟嘴,抬头看着年久失修的路灯,隐翅虫不断地撞击着灯泡,发出了轻不可闻地声响。

  他突然笑了下,连他自个儿都没察觉到,这笑容里似乎掺杂着苦涩。

  安静的环境中,蓦地响起一阵汽车轮胎碾压过地面的摩擦声,他以为是出租车来了,就挺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身体瞬间僵硬,像是坠进冰窟。

  停在他面前的,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越野车,车牌又是连号。

  不用想都知道这辆车肯定是冲着他来的。

  车门猛地被拉开,几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男人,从越野车上跳下来。

  他只不过是个读书人,力量薄弱,根本就抵抗不了这群训练有素的男人,挣扎了一会儿,就被几个男人堵着嘴、蒙着眼、捆紧手脚,像是死猪一样,被拖上越野车。

  又过了半个钟头,越野车停下来了。

  男人们跳下车,押着他到了一处泛着腐肉味与霉臭味的地方,这让他想到了被鹰鹫叼回来的腐肉。

  他向来都处变不惊,但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害怕、胆寒。

  罩着双眼的黑布,并没有取下来,他没有办法看清,自己被关到什么地方了,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逐渐失去了理智。

  他站在原地,想要大喊,却发现嘴里还堵着一团布,他想要求救,都毫无可能,他只能认命了。

  经过了几天的折磨,他几乎要崩溃了。

  耳旁传来了推门的声音,他的肩膀绷紧,把头扭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感地望着前方,但他又什么都看不清。

  他听到了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心脏都像是冷透了。

  “布拿下来。”男人的声音很冷,像是寒冬一样彻骨。

  裴远舟感觉有人靠近他,过了几秒钟的时间,眼睛的布被人扯下来了,他一直处于黑暗中,不太能适应光亮,但他还是睁着眼,看向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衣冠齐楚,五官像是刀刻一样,立体、又好看。

  他在心头咯噔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念头,破土而出了。

  傅竞川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就是裴远舟?”

  “是。”裴远舟感觉到男人身上,传出了针扎般的压迫感,令他下意识就想低头。这种感觉,他只在赵誉的身上感受过。

  “模样挺普通的,真不知道小律怎么看上你的。”傅竞川的语气里透着藐视。

  “什么?……”裴远舟的心头荡起不好的预感,他后知后觉地联想到了什么,又颤抖地问了句,“您是他的什么人?”

  傅竞川不打算回答裴远舟的问题,他目光里没什么情绪,“你跟小律亲嘴巴的时候,伸舌头了吗。”

  裴远舟的额头却跳了几下,一股寒意,直窜他的喉头,“您怎么知道我亲他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心头冒着冷汗,又不敢置信地问:“你在监视我们?”

  傅竞川仰起下巴,算是默认了,“回答我的问题。”

  裴远舟征了一下,他的牙齿在上下打着颤,“我伸舌头了。”

  傅竞川定定地望着男人,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像是碰到了什么令他恶心的事情。他低下头,思考着怎么处理,过了会儿,他把头转向身边的保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舌头没必要留着了。”

  保镖跟了傅竞川十几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是。”

  裴远舟再也冷静不下来了,他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眼睛怒视着傅竞川,像是要把傅竞川的皮给揭下来。他挣扎着,骂出难听的话,但很快,他的喉咙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傅竞川冷漠地俯视着地上的男人,又转过身,推着轮椅离开布满腥臭味的刑房。

  在他的面前,其他人都是蝼蚁。

  傅竞川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血溅到裤腿上,他怕江律会发现,就把裤子换下来,又往身上喷了木质香,彻底把血腥味遮住了。

  他理了下西服,又推着轮椅,穿过走廊,推开房门,看到江律正躺在床上看《速度与激情》,他走过去,又把人给抱进怀里,“还没看完吗?”

  “还有一部分。”江律轻触屏幕,看了一眼进度条,又转头去看傅竞川,他的鼻尖嗅到了木质香,“你去哪里了?”

  “去处理事情了。”傅竞川不想透露太多消息,他凑过来,要咬男人的耳垂,每次咬耳垂,男人都会有反应,“不要一直看电子产品,会伤眼睛。”

  “你怎么又咬我。”江律被咬得受不了,眼角都红了,看起来像是被人欺负的小狗。

  “喜欢。”傅竞川说。

  “你是小狗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律的胆子都变大了,还敢骂傅竞川是小狗。

  要是换做别人,敢这样骂傅竞川,早就被傅竞川给大卸八块、丢进太平洋去喂鱼了,可江律到底不一样,骂两句难听的话,只当作是在跟他调情了。

  他这个年龄,性欲很强,又忍了大半个月,这会儿没忍住,又要了江律一次,考虑到江律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他就停下来了,“舒服吗。”

  江律嘴里咬着睡衣,那是傅竞川刚才故意塞进他嘴里的,声音都含糊了,“不要问了…”

  傅竞川的额头淌着汗液,眉眼都被浸湿了,“那就是不舒服?不然我们再试一次,我一定让你舒服。”

  “……舒服的。”

  “真的吗?”

  “真的。”江律的脸皮薄,被逼着承认了,脸红得不像话,他不想再面对傅竞川了,把脸压在枕头上,好像这样做,傅竞川就看不到他在害羞了。

  傅竞川他又笑了下,目光滚烫,像是要将男人灼烧了,“你好容易害羞啊,老婆。”

  江律还是第一次听到傅竞川喊他老婆,他先是一愣,然后感觉到了不好意思,他把脸捂得更严实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耳朵也堵上。

  傅竞川将男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连着喊了几声老婆,把男人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笃笃笃——”门口响起敲门声,“川哥,是我。”

  傅竞川快要被烦死了,眉心皱起一道褶痕,他暗骂了一句不懂事,又披着衣服,站起来,走向门口,语气不太好,“什么事。”

  陈宝生又不是未经人事的男人,一看傅竞川的脸色,就知道自个儿闯祸了,他低头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车都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大约是静了几秒,傅竞川眉头舒展,“知道了,你先下去。”

  陈宝生如蒙大赦,低头出去了。

  江律的脸上还漂浮着红晕,眼睛都是湿的,像是泡在海里的玻璃珠,“你要去哪里?”

  傅竞川也没有瞒着他,“仓库那边出了问题,我得过去一趟。”他走到衣柜面前,随意地拿了身熨烫过的西服。

  江律不想跟傅竞川分开,他斟酌了下,跪在床边,“我想跟你一起去。”

  傅竞川的动作一顿,他看着男人,“舍不得我?”

  江律并不想承认,他躲过头,感觉到傅竞川喷涌出来的气息,很烫、又很痒,“不同意就算了。”

  傅竞川理了理领口,“没说不同意。”

  江律的嘴角翘起来了,他总是这样,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总能让人一看看透他内心的想法。

  天虞山,这里的地势险要,路况复杂,山路又格外崎岖,平时来这里的人很少。

  山路的两侧,种着松树、柏树、还有香樟,这些树不怕冷,依旧郁郁葱葱、生机蓬勃。有几只体型中等的灰褐色斑鸠,在树上振翅掠过,往天空上飞去,发出了一声声嘹亮的叫声。

  起先,江律感觉到好奇,还会摇下车窗,去看窗外的景色,但他很快就被车颠簸得受不了,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恶心感在他的胸口处盘旋着,他吸了一口气,把车窗摇起来,头倚在坐垫后面的软枕上。

  傅竞川给他披了条毯子,“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江律被晃得头晕,听到傅竞川的声音,像是缓和了不少,“没事,等会到仓库就好了……”

  “你靠着我,会舒服点。”傅竞川说。

  “好。”江律面色铁青,在颠簸中,把头靠近傅竞川的肩膀,鼻尖又闻到了木质香,比之前闻到的更加浓郁、迷人。大概是因为心理作用,他真的感觉到头没那么晕了,胃里也没有想吐的感觉了。

  “砰——”是子弹破膛而出,打在车窗上,那一瞬间,车窗瞬间出现裂痕,像是蛛网一般。

  江律听到子弹的声音,他的心脏像是要蹦出来了,还没等他开口,又有几发子弹接踵而至,将右侧的车窗都被震碎了。

  又有一发子弹,毫无预兆地射了过来。

  傅竞川像是有所感知一样,他迅速地将男人挡在身前,子弹他从他的肩头擦过,一切都是有惊无险。他看起来还算镇定,脸上并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没事吧?”

  “没、没事。”江律显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心跳频率骤然加快,他强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刺杀你的人,是同一伙吗?”

  “应该是。”傅竞川的视线在男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把头转向窗外,他带来的保镖,几乎全军覆没了,就连陈宝生都受伤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感,“对方是有备而来,我只带了十几个人,不能再留在车上了。”

  “那要怎么办?”江律的拳脚功夫不错,但面对真枪实弹,他还是感觉到害怕。

  “下车。”傅竞川冷静地分析,他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外面枪林弹雨,稍有不慎,就会没了性命。他立刻从车后座里摸到了一把伯莱塔92F型的手枪,利用车门做格挡,打量着周遭的地形。子弹“砰砰砰”地从灌木丛里射出来,全都射在门板上,傅竞川单手拉开保险栓,按动板机,朝着灌木丛的方向,连续射了几发子弹,空中很快就传来了嘶声力竭、却又短促地惨叫声。

  傅竞川从小就受过严苛的训练,枪无虚发,杀了几个躲在暗处的人。他微喘着,侧过头,去看身边的男人,“跟我来。”

  江律低头看着傅竞川的掌腹,那里的纹路清晰,指腹有老茧,那是因为他常年握枪才长出来的,极具力量感、安全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可以把自己交给傅竞川。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与傅竞川五指相扣。

  粗糙的摩擦感,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地面上躺着好几具的身体,他们的死状凄惨,有的额头被子弹打穿,脑浆、脑干全都漏了出来,还有腹部中了十几枪的,皮肉都撑开了,内脏暴露在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人难以忽视。

  江律看了一眼尸体,为他们默哀了几秒钟,就跟着傅竞川一块往山顶上跑去。

  傅竞川虽然常年坐轮椅,但他的体力还算不错,连续跑了十几分钟,都没有喊累。看到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他放慢了速度,急速地喘了几口气。

  现在虽然是冬天,但他还是出了汗,汗液从他的额头,滑下,在鼻尖停留了几秒钟,又滑到他的下颔、脖颈,最后隐没在他的衬衫领口。

  傅竞川的这张皮囊生得好,即便是在逃命,也依旧漂亮、迷人。

  江律错开了视线,看向了旁边的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有一只斑鸠停在树枝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安静得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傅竞川知道江律在偷看他,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继续朝着山顶的方面走。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总算是来到山巅了。

  这里满山蓊郁,崖壁陡峭,四面环水,俨然是一座孤峰。

  傅竞川走在前面,他站在山巅上,极目远望,站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到了右侧,那边有一个防空洞,大概是几百年前建立的,洞壁长着密密麻麻的苔藓,洞口处落着几根藤蔓,正常人都不会发现这里有个防空洞。

  他让江律在外面等着,自己走向防空洞。

  一向有洁癖的他,伸手拨开垂下来的藤蔓,把头探进去了。

  他在里面待了几秒钟,从洞口里出来,看向站在峭壁的男人,语气波澜不惊,“这里很安全,可以进来了。”

  “好。”江律快步走进洞内,他的个头高,在经过洞口的时候,没有注意,额头被撞到了,可他却也没有喊疼。

  他揉着额头,眼睛瞥向了四周。

  洞内像是有居住过的痕迹,在墙角处,摆着一张方形的桌子,还有一套成色不错的板凳,墙他的视线转了几圈,墙角处有一张行军床,虽然不大,但是却被收拾得很干净。

  傅竞川在板凳上坐下来,他的动作太自然了,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一样,“别站着了,坐下吧。”

  江律刚才一路都在逃命,胆颤心惊的,这会儿也累得不行,他岔开腿,在傅竞川的身边坐下来。

  刚一坐下,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用想也知道这血腥味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

  洞内有亮着几盏蜡烛,不算亮。他借着微弱的光,靠近傅竞川,看到他肩头的伤口都凝固了,他皱着眉头,内疚地说:“你……疼吗?”

  傅竞川这时候才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了钝痛感,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受过多少伤了,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他想要看着男人为他难过、为他担心,于是他微拧了下眉头,说道:“挺疼的。”

  “对不起。”江律低头,“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了。”

  傅竞川看着肩头的伤口,沉默了一会,“只要你没事,我疼点也没事。”

  这句话让江律愈发愧疚,他的眼眶红了,声调不太自然,“那你先把外套脱下来,免得伤口粘连了。”

  “你怎么还懂这些?”傅竞川虽然感觉到意外,但他还是解开西服的纽扣,将那件沾到血渍的西服,脱了下来。在撕开的那一霎那,疼痛感几乎要将他吞没了,但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像是完全感知不到疼痛。

  “学校门口的保安大爷告诉我的。”江律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傅竞川没有再刨根问底,将西服、衬衫一并脱下来,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肩头,让人感觉到触目惊心。

  江律傻楞楞地看着伤口,他的心底并不好受,心口变得又闷又堵。

  傅竞川眼中的情绪快速消失了,几乎令人无迹可寻,“你可以补偿我的。”

  江律这人并不聪明,有点纳闷地问:“怎么补偿?”

  傅竞川凑近江律,用没有受伤的手臂,禁锢着江律的腰,又用鼻尖去嗅江律的脖颈,真是奇了怪了,都是男人,可江律却是香的。他的喉结一动,声音嘶哑,“吻我。”

  【作者有话说】律宝:疼吗?

  傅竞川:疼(可怜)(弱小)(无助)(撒泼卖萌打滚)(需要老婆亲亲才能好)

  ◇ 第64章 发烧

  江律的性子老实、本分,脸皮又薄,平时说几句荤话,都会脸红心跳,“你现在还受着伤……”

  傅竞川听出来了,这是推脱之词,“我只是肩膀受伤了,又不是嘴受伤。”

  “可我怕你会疼。”江律看到傅竞川望过来的眼神,感觉到浑身燥热,他的皮肤、骨骼、皮肉、五脏六腑像是被放进炼钢炉里,全都被烧成了沸腾的钢水,碰一下都烫得要命。

  “不愿意就算了。”傅竞川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脸。

  江律缓了几秒,决定豁出去了。他缓缓靠近傅竞川,微微仰着头,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傅竞川的下颔、脖颈。他有些羞怯地吻着在傅竞川的嘴唇上。

  他的吻技很差劲,连最基本的伸舌头都不知道。

  傅竞川垂下眼,他早就满足不了这种浅尝辄止了。他掐着江律的腰,用舌头挤开江律的唇缝,像是饿虎扑食一样,舔弄、啃咬,搅动,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攻击性与占有欲,他把握得很有分寸,在江律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江律,嘴角却仰起来了,“这才叫吻。”

  江律粗喘着气,眼睛迷蒙,脑子缺氧太久,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傅竞川在说什么。

  傅竞川得趣了,也没跟他计较,“好了,我们现在扯平了,你也不用内疚了。”

  江律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反驳了,他傻傻地点头。天暗了。

  周遭一片漆黑,冷风从洞口里吹了进来。江律感觉到又冷、又饿,他缩了下脑袋,喉咙干咽着,抬头望着洞口,腹部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鸣叫声,他的脸瞬间烧红了,像是不好意思。

  傅竞川看过来,把脱下来的西服,披在他的肩头,“你待在这里,我出去找吃的。”

  江律感觉到肩头一沉,他不想让傅竞川出去,“外面很冷,你还受伤了,最好还是别出去了。我也不是很饿,忍一下没问题的。”

  傅竞川疾步走到洞口,身形一顿,“我没事。”

  江律心口一烫,抿着嘴,看着傅竞川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他又低下头,无聊地看着岩壁的青苔,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傅竞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傅竞川还是没有回来。

  江律等得着急了,就站起来,走到防空洞外面,刚走出去,就看到傅竞川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悬在心口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傅竞川疾步走来,他的手臂里抱着几个半生不熟的野果子,看起来会很涩口,“外面风很大,先进去。”

  江律的额头碰过洞口,他这次学聪明了,把头低下,矮着身子走进去。

  傅竞川把找来的野果子,都放在桌上,“凑合着吃点,明天宝生他们应该就会过来找我们了。”

  江律半信半疑地拿起野果子,咬了一口,跟他想象中的一样涩,他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扭曲了,眉头全都拧紧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你怎么知道宝生能找到我们?”

  停顿数秒,傅竞川看着他说:“猜的。”

  江律没听出来这话里的另一层含义,“能靠谱吗?”

  傅竞川说出来的话,似乎带有安抚性,“我的猜测一向都很准,今晚先将就在这里睡一晚。”

  江律又咬了一口野果子,酸得他牙齿都打颤了,他勉强咽进去,又转过头,去看角落的床。那是行军床,宽度基本上只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两个人睡在一起,可能会很挤,“竞川,这床太小了,我们还是分开睡吧。”

  傅竞川什么都没吃,但他却没有喊饿。他走到床边,坐下,“挤一挤就好了。”

  “可你的肩头还有伤口。”江律始终都惦记着这件事情,“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容易感染发炎。”

  “我没那么娇气。”傅竞川最近睡眠都不太好,又折腾了一天,他感觉到累了,在床边躺下来,他是侧着睡的,这样就不会压着伤口了。

  这野果子实在太酸了,江律吃了几口,就没再吃了,他走向行军床,看到傅竞川给他留出了位置,他还是有点犹豫,没有躺下去,“要不然,我还是去板凳……”

  话还没有说完,手臂就被傅竞川死死地攥着,他的嘴上虽然带着笑意,可那种笑确是不达眼底,“听话,不要任性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律也不想再矫情了,他活衣躺下,两个人挨得很紧,“你要是不舒服了,要记得跟我说。”

  “知道了。”傅竞川受伤的位置,是在左侧的肩头,他侧着身,正好可以看着江律的脸,他的呼吸变得迟滞,欲念在心底生根发芽了。

  江律却不知道傅竞川在想什么,他累坏了,刚躺下没多久,他就睡着了,空气中很快就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因为尿急,被憋醒了。

  他动作很轻,从床上下来,走出防空洞,去外面解决了生理需求,又脱了鞋,上了床。大概是因为半夜醒过来了,睡意全无,他想翻身,却又怕碰到傅竞川的伤口,只好僵硬着维持同样的姿势,身体都发麻了。

  他侧躺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傅竞川那张棱角分明、如若刀刻般的脸,心脏像是漏掉了几拍。

  鼻尖一不小心,碰到了傅竞川的胸膛,烫得他一个激灵。

  江律还是有些生理常识的,要是有伤口发炎的话,大概率是会发烧的。他伸出手,摸了下傅竞川的额头,像是烙铁一样,滚烫得惊人。

  他靠近傅竞川,喊了一声,“竞川。”

  傅竞川像是没有听到了,双眼紧闭,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不死心,贴着傅竞川的耳朵,很轻柔地呼唤,“你发烧了。”

  傅竞川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的嘴唇发白,声音都比平时低了许多,“我知道。”

  “那要怎么办?”傅竞川就是他的主心骨,现在主心骨都病倒了,“这里也没有退烧药……”

  “这点小病,算不得什么。”傅竞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要是一直持续发烧,人的大脑都会烧坏的。”江律想起了傅竞川曾经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傅竞川。

  傅竞川掀开眼皮,“我心里有数。”

  江律心里五味杂陈,傅竞川是因为他才会发烧的。

  傅竞川心思缜密,纵使是在病中,也能准确地猜出江律心底的想法,“你在担心我吗?”

  “我没有。”江律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山洞里阴冷、潮湿,岩壁上泛着水雾,发出了“滴答”的水声。深夜,风从外头吹进来,蜡烛变得摇摇欲坠,晃出一片昏黄的、瞑晦的影子,在傅竞川的脸上割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条。傅竞川的眸色深沉、锐利,嘴角却毫无声息地翘起来了,“小律,别撒谎。”

  江律不愿意承认,他偏过头,却被傅竞川搂得更紧了,像是要被傅竞川揉进骨血一样,但他挣扎了下,又停了下来,他怕傅竞川的病情加重,“你别胡闹了。”

  “我没胡闹。”傅竞川身上的温度高,而男人身上的温度偏低,傅竞川抱着很舒服,像是一块温玉,能解他身上的燥热,“别乱动,这样抱着你,我感觉很舒服。”

  听到傅竞川的话,江律没有再乱动了,身体僵硬得像雕塑一样,“我又不是退烧药。”

  “你比退烧药还管用。”傅竞川说起情话来,那都是一套又套的。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空气中像是漂浮着彩色气泡。江律的脸又红了,他吸着鼻子,“你不睡觉吗?”声调都变了,显得很古怪。

  “不睡了。”傅竞川的大脑很沉,但他还是能保持理智。

  “那我们来聊天吧。”江律被尿憋醒,也睡不着了,他抬头看着山洞的嶙峋怪石,耳边听着从岩壁上漏下来的水声,“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傅竞川沉默了片刻,那双被高烧折磨得近乎崩溃的双眼,似乎是一片清明,“大概能猜到。”

  “是谁?”江律好奇地问。

  “跟杀死我哥的,应该是同一批人。”傅竞川的眼神暗了几分,像是淬着剧毒的匕首,在眨眼间就能要了人的性命,但他很快又将这种情绪遮掩起来了,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江律琢磨不出傅竞川心里在想什么,“你会报仇吗?”

  傅竞川的指关节泛白,他回答得简短,“会。”他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江律的想法跟傅竞川不一样,“竞川,你首先是你,其次你才是你哥的弟弟,别因为报仇,失了性命,那样子就不值当了。”

  傅竞川的心脏骤跳。

  崔绾韫希望他能为傅停川报仇,因为傅停川是她最喜欢的儿子;傅老爷子希望他别去报仇,因为傅竞川是傅家的掌权人,要以傅家为重,在傅老爷子看来,傅家的一切,比亲情更为重要。

  傅竞川微微垂下眼睫,眼底掀起的情绪都被他藏了起来,“小律。”

  我好爱你。

  ◇ 第65章 听话

  天际逐渐破晓。

  粉褐色的松鸦振着翅膀,飞掠过一片蓊郁树林,停在树下,它低垂着脖颈,用灰黑色的啄,咬起掉在地上的浆果。大概是浆果还没有完全成熟,松鸦只吃了一口,就把浆果吐掉了,它又扇着翅膀,仰头发出了粗哑、短促的叫声,随后飞离了山巅,去往其他地方了。

  江律收起视线,把注意力放在傅竞川身上。

  他抬起手臂,试探性地摸着傅竞川的额头,好像已经退烧了,没有昨晚那么烫。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千钧重担。

  他动作极轻地直起身,似乎是怕惊扰到刚睡下的傅竞川,刚下床,傅竞川就醒过来了。

  傅竞川的睡眠很浅,只要有轻微的响动,他都会被吵醒。他睁开眼睛,像是疲倦,但眼底却透着冷静、沉稳,“你要去哪。”

  江律有一瞬间,感觉像是被目光锐利的老鹰给盯上了,他喉咙一紧,“一直躺着,浑身难受,想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别走远,外面可能不安全。”傅竞川叮嘱他。

  “知道了。” 江律也没想着走远,他就打算去附近转一圈。他拨开藤蔓,低着头,走出防空洞。周遭都是一片灰蒙蒙的,常青树上的叶片,还挂着一溜的水珠,看起来很新鲜。虽说这山巅是冷了些,但空气却是好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大自然特有的馈赠。

  他又往旁边转了几圈,浑身筋骨,全都舒展开了,正当他准备要回去洞口的时候,看到了有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警惕地望过去,这边的雾气浓重,他看不清,待人走进了些,他才看清楚了。

  陈宝生也是一脸狼狈,额头负伤,胳膊肘都缠着几圈的绷带,身上的外套还沾着血渍,显然是没来得及即使清理。他的步伐稳健,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兄弟,都是傅竞川一手提拔起来的。

  陈宝生一抬头,就跟江律四目相对,他终于挤出了点笑容,“嫂子,川哥呢?”

  江律没去问陈宝生发生了什么,他走在前面领路,“你跟我来。

  “劳烦嫂子了。”陈宝生的胡茬都没剔,显得有几分放荡不羁,“川哥怎么样了?”

  江律的步子,突然停顿了,他颤着眼睫,喉咙里吐出了奇怪的声调,“情况不太好,他的肩膀受伤了,昨晚还发烧了,应该是伤口发炎导致的。”

  陈宝生蹙了蹙眉头,他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怪赵家这群贱人。”

  江律转过头去看陈宝生,“赵家?”

  陈宝生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他用舌头顶着上颚,“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川哥吧。”

  江律倒也不是多嘴的性子,既然陈宝生不愿意说,那他就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他缄默不言地在前面领路,很快就走到了防空洞。

  陈宝生心里头惦记着傅竞川,走得也快,他的额头也撞到了洞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又因为身后还跟着一群的兄弟,他不想失了颜面,就强装着忍下来了。一进洞里,陈宝生四处张望着,他疾步走到傅竞川的跟前,像是忘了疼一样,他着急地问傅竞川,“川哥,我听嫂子说你受伤了,还发烧了,现在怎么样了?”

  “死不了。”傅竞川总是这样冷淡,对谁都差不多,“说正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宝生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好切了话题,“我按照您的吩咐,说您坠崖死了,赵家急不可耐,立刻占领了码头, 不让人随意出入。赵誉如今是赵家的当家人,他还放了狠话,说码头以后就归赵家管了,谁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杀了谁……”

  傅竞川抬头看着岩壁上的水痕,他又想起了前阵子发生的事情。

  那段时间,陈宝生一直都蹲守在码头,直到半个月后,陈宝生才在码头等到了阿飞。陈宝生办事利落,把阿飞从码头抓回来了,阿飞是个硬骨头,经过了几天的严刑拷打,阿飞还是不肯张口,没有泄漏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傅竞川不想错失这个机会,他把阿飞放出去了,又传出去,说阿飞已经把消息泄漏了。没过多久,赵家的车就停到了高架桥上,把阿飞带走了。

  傅竞川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就断定,赵家就是幕后之人。

  赵家的家主,也就是赵誉的父亲,他都七老八十了,得靠着呼吸机过活,肯定不会有心思去想着害人了。他就把目光,投向赵家的年轻一辈身上,赵家有很多个孩子,赵誉、赵佩莹是赵夫人生的孩子,像赵驰他们,全都是赵家不起眼的私生子。赵家有规矩,女子不掌权,赵家的权利,自然都落到了赵誉身上,可赵誉就是个纨绔、草包,脑子里除了吃喝玩乐以外,其他一律不行,他肯定没有脑子去设计这样的局。而最有可能设局的人,就是赵驰了。

  赵驰这人心思深沉,对谁都是笑意盈盈的,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胆寒。

  他表面上看,无欲无求,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可却更像是什么都无法让他满足。

  傅竞川到现在,都还没有琢磨透赵驰这个人。他停了片刻,又转过头,去看陈宝生,“赵驰呢?”

  陈宝生不知道傅竞川怎么突然提起赵驰了,纳闷地说:“他这会儿深得赵誉的信任,赵誉把码头都交给他管了。”

  “赵驰这是要翻天了。”傅竞川表面上毫无波澜。

  “您这是什么意思?”陈宝生跟了傅竞川多年,可城府,还是不及傅竞川这样深。傅竞川跟他打哑谜,他压根就听不懂。

  “赵驰才是设局之人。”傅竞川淡声。

  “什么?——”陈宝生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诧,“他平时对谁都很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设局之人……”

  “宝生,你还需要再历练几年。”傅竞川斜睨着陈宝生。

  陈宝生脸上一白,跟打了霜的蔫茄子一样,“是。”

  傅竞川站起身,他虽受伤了,可身上的气度却不减分毫,“岛上都安排好了吗?”

  经过傅竞川这么一提醒,陈宝生马上就想起来了,“都安排好了,他们会跟我们里应外合。”

  “好。”傅竞川说。

  陈宝生站在傅竞川的面前,总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斟酌着,问道:“川哥,那咱们要走了吗?”

  傅竞川点头,“走吧。”

  大海无边无际,海浪周而复始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碰撞时,涌起一片白色的浪花,发出了轰鸣声。成群结队的红嘴鸥,在海面上掠过,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啼叫声,但红嘴鸥的叫声,很快就被浪涛声所淹没了。

  几艘白色的游艇,停在宽阔的海面上。

  每艘游艇的甲板上,都站着几十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他们全副武装,手中都握着枪,像是蓄势待发的野狼。游艇内。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傅竞川的身后,为傅竞川处理肩膀处的伤口,因为傅竞川的伤口没有及时消毒,伤口发炎、溃烂了,但现在的医疗有限,只能简单包扎处理一下伤口。

  几分钟后,医生为傅竞川消毒、包扎好了,便躬身退下。

  傅竞川的肩膀缠着绷带,上面隐隐透着血渍,他抬起手臂,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将衬衫穿上。

  江律看到了,急忙走过来,接过傅竞川手中干净的衬衫,“我来帮你吧。”

  傅竞川默认了江律的这个提议,他依旧倚靠在轮椅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今晚想吃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江律可没有心情想着吃,他随口回答:“都可以。”

  傅竞川其实不太了解男人的喜好,这些事情,平时都是管家、佣人去思考的,“你要是不说,我就让厨房看着做了。”

  “可以。”江律怕傅竞川的伤口崩裂,动作很小心,像是对待容易破碎的玻璃。

  傅竞川微垂着头,西服在碰到伤口的那一瞬间,钻心的疼,但他却没有表露出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根本就不在意生或死,在没有遇见江律的那段日子,他感觉死了也挺好的,那样就解脱了。

  他现在不太想死了。

  江律现在死心塌地想要留在他身边,他得好好活着才行。

  游艇很大,可以容纳上万人,里面的设施也很全面,有奢华行宫、星级餐厅、各种休闲娱乐,有休息室、图书馆、秋千、滑梯、海上瀑布。

  江律在游艇待了一天,都没能熟悉地形,得靠着里面的船员带路,才能找到餐厅的方向。

  餐厅是在游艇的一楼,挑高的门厅、拱窗、罗马柱,这很明显是法式餐厅。

  江律一向都不太喜欢吃这些不接地气的东西,他更喜欢吃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比如说路边摊的小馄炖、麻辣烫、凉面。但他现在也没什么食欲,所以不管是吃法餐,还是吃他喜欢的路边摊,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佣人为他拉开餐椅,他坐了下来,面前是消毒过的干净刀叉,倒映着他利落的下颔线条,他微怔了下,才缓缓拿起刀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到不对劲。

  傅竞川都要忙着去对付赵驰了,怎么还有空来这里陪他吃法餐?

  他生性迟钝,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为什么。

  第一道菜上来了,是奶油南瓜汤,里面添加了南瓜、洋葱、橄榄油、淡奶油、白兰地、黑胡椒,口感浓郁,混合着奶油与南瓜的味道。

  他喝了几口奶油南瓜汤,就放下调羹,抬头看着对面的傅竞川,“你们什么时候回码头?”

  “就这两天。”傅竞川动作优雅。

  “你带我一起吧。”江律的心口惴惴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预感向来很准确。

  傅竞川用餐巾纸擦拭嘴角,他的眼神没有那么冷硬了,像是柔和了不少,“你去干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把江律给难倒了,他咽下了南瓜汤,“我能给你帮忙……”

  傅竞川倚着餐椅,肩膀紧绷着,泄露出了他的紧张情绪,但他脸上却很平静,“码头太危险了,你还是留在游艇比较安全。”前几天去天虞山,他都是提前做足了准备,可还是发生了以外。子弹差点打中江律,要不是他及时发现,江律很有可能会受伤。一想起这件事情,他就感觉到后怕。这次回码头,更是九死一生,他不敢再让江律去冒险,枪火、弹药,全都是不长眼的,他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永远失去江律。

  江律看着面前的奶油南瓜浓汤,眼底的情绪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压在嗓子眼了,“我不怕危险的。”

  傅竞川的语气强势、令人不容拒绝,“听话一点。”

  江律被傅竞川这种语气给镇住了,他用刀叉戳着白葡萄酒烩青口贝。他知道傅竞川这是为了他好,可他也想要跟傅竞川并肩作战,而不是被傅竞川放置在安全的位置,他绝对不是后腿、也不是拖油瓶。

  傅竞川看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让佣人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我只是舍不得你以身涉险。”

  江律还是不太高兴,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过了会儿,佣人又上了一道香煎龙利鱼,平时江律还是挺喜欢这道菜的,可他现在却感觉到味同嚼蜡。

  他吃了几口,不愿意再吃了,放下刀叉,“我吃饱了。”

  傅竞川想要阻止他,“还有甜品没上。”

  江律抿了下嘴角,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不想吃了。”

  今晚的傅竞川似乎很好讲话,他并没有逼着他吃甜品,他抬起眼睛,看着他,眼里令人琢磨不透,“我让宝生带你回房间。”

  “好。”江律神色恹恹的,他耸着肩膀,转身离开了法餐厅,像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看着江律离去的背影,傅竞川的眸色逐渐加深,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又重新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涩口的白葡萄酒。

  江律回到舱室没多久,就感觉到头晕、脑涨,他踉跄着挪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他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他还是能够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画破绽。

  傅竞川大概是为了阻止他去码头,而在食物中放了安眠药。

  他的眼皮一沉,睡着了。

  ◇ 第66章 真相

  码头。

  直升机在广袤无际的天空中盘旋,像是一头迅猛的猎鹰。

  无数的炸药,从舱门里投放下来,在空中留下一道看不见的残影。

  “轰隆——”炸药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响声,码头的进港航道、锚地、泊位都被炸成了齑粉,地面被炸出了一道道深坑。

  浓烟滚滚,尘土飞扬。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以及呛鼻的血腥味。

  赵誉站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他的脸上被蹭出了一道血痕,可能是刚才被飞溅起来的碎片剐到的。

  他完全没有想到,傅竞川非但没有死,还与岛内的人里应外合,整个码头都快要沦陷了。

  他擦着额头的汗,眼底迸射中汹涌的怒意,他回过头,看着身前的刀疤,厉声呵斥道:“他妈的,赵驰那小子又跑去哪里了?”

  刀疤也受伤了,额头、手臂全都出血了,可他现在却很镇定,“三少爷他不见了。”

  “不见了?”赵誉拔高了声音,可他声音再大,也盖不过炮轰声。

  “是。”刀疤疼得皱眉,声音也弱了下去,“码头被炮轰后,三少爷人就不见了。我们找了几个兄弟去找三少爷,都说没有看到……”

  “他妈的!”赵誉忍不住骂出声,他目眦欲裂,“早知道他的胆子那么小,老子就不应该让他来守码头。现在可好了,码头到手没几天,又要还回去了。”

  刀疤还算有理智,碎片迸溅在他的腿边,大腿都被割破皮了,他忍着疼,看着赵誉,“大哥,现在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我们还是快点找个地方,先躲起来,要是等到傅竞川他们来码头了,咱们这些人的脑袋都被傅竞川拧下来当皮球踢。”

  赵誉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他猛地一拍大腿,骂了赵驰一声。

  刀疤快速钻进车里,他摇下车窗,去看赵誉,大声喊道:“大哥,快上车。”

  赵誉恨死傅竞川了,先几天他刚被傅竞川的小情人揍了一顿,现在又跟老鼠一样四处逃窜着。他快步上前,拉开了大众的车门,他皱皱眉,要是换做从前,他绝对不会坐这种廉价的破车,但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将就了。他矮着身体,坐进去,用力将车门关上,面色不虞。

  刀疤踩着油门,他透过倒车镜,去看赵誉的脸色,又心虚地低下头,加快车速,赶紧逃离码头,这要是再慢一点,人也得被炸成废墟不可。

  -

  游艇内。

  傅竞川坐在轮椅上,目光冰冷,如同深潭一样。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却没有停下来,一脸喜色地望着傅竞川,“川哥,码头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傅竞川紧蹙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他望着男人的眼神深邃、像是漩涡一样,嘴角抿起,却是一言不发,“抓到人了吗?”

  男人感觉到傅竞川身上散发出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他紧张得险些快要发不出声音,“当时码头太混乱了,赵誉跟着他身边的马仔跑了,不过我们已经派了几十个兄弟去追了,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了;从一开始,赵驰就不在码头,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

  傅竞川揉着额角,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他这几天都没能睡上一个完整的觉,“知道了,下去吧。”

  男人不敢再多言,躬着身,退到了游艇的甲板。

  陈宝生望了一眼波涛起伏的海面,又去看傅竞川的脸色,“川哥,那咱们现在要登岸吗?”

  傅竞川看向不远处沦为废墟的码头,他的眉头还是紧皱着,“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做。”

  陈宝生愣了好久,他低下头,靠近傅竞川。

  -

  码头一片死寂。

  硝烟还未散尽,周遭一片灰蒙蒙的,像是晨起的雾。

  经过长时间的炮轰,码头的建筑全都沦为废墟了,地上散落着破转块,以及烧得发黑的钢筋,再也不复从前的模样。

  地上躺着一具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血液干涸,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

  这些尸体全都是赵家的人,他们为赵家人卖命,最终却落得一股尸骨无存的下场。

  傅竞川不知道看过多少这种画面,心中平静无波,他不露声色地吩咐下属,把这些人的遗骸都收起来。他往前走,行至码头的进港航道时,他又停了下来。

  一个男人突然从墙角里跑了出来,他像是一个难民,头发被烤得发黑、不成样子,脸上全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他的腿上被炸出了一道血窟窿,正在持续不断地流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男人却好像不怕疼,他对着傅竞川露出了一个笑意,“傅少。”

  傅竞川看着男人,却不置一词。

  男人想要靠近傅竞川,却被傅竞川身边的下属给拦下了,他只好远远地站着,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地不起,“我们少爷让我过来,给您捎句话,要是想要知道真相,就去夜总会找他。”

  夜总会是赵驰的地盘,要是去了夜总会,就等于羊入虎口。

  傅竞川眉梢微动,手指屈了起来,“好。”

  男人的嘴角间,扬起了笑意,好像腿上的伤口都不疼了。

  夜总会门庭冷落、人可罗雀,与平时大相径庭。

  大门口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他们的面容冷肃,眼睛犀利若刀。看到傅竞川领着一群人来到夜总会门口,他们走过来,看着傅竞川,“傅少,我们老板吩咐过了,只能您一个人进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赵驰这是没安好心。

  傅竞川身边的下属狠皱眉头,立刻劝道:“川哥,您要是进去了,可不就是任人宰割吗?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开炮,把夜总会给夷为平地,到时候看赵驰还敢不敢猖狂……”

  傅竞川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也不怕赵驰给他下套,“你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决。”

  “可是……”

  下属还想再劝,傅竞川已经推着轮椅,走进夜总会的大厅了。

  傅竞川穿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夜总会的包厢。从前他来这里,都是来消遣的,而如今来这里,却是为了查找有关于当年的真相。

  包厢门推开了,发出了一声嘎吱声,很刺耳。

  保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傅竞川毫不犹豫,单臂操控着轮椅,走进包厢。

  赵驰倚靠在包厢的铆钉沙发上,他的头发短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利落。他的五官生得极好,眉眼透着桀骜,嘴角则是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他的手里端着一杯酒,看酒的成色,大概是罗曼尼康帝,他抿了一口酒,又用平时的语气,招呼着傅竞川坐下,“傅少,您来了。”

  傅竞川不太喜欢与人虚与委蛇。

  赵驰拿起海马刀,割开瓶口的封皮,再把海马刀压进软木塞里,“罗曼尼康帝,这是我最喜欢的酒。”

  傅竞川皱眉,“我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赵驰的动作一顿,他把海马刀掷在大理石桌面上,皮笑肉不笑道:“我差点忘了,傅少是来听我讲故事的。”

  傅竞川沉默地注视着沙发上的赵驰,这些年来,他仿佛从来都没有看透过真正的赵驰。

  赵驰懒散地靠着沙发,咬着烟嘴,“这故事挺长的,我得慢慢说。”

  “我妈是夜总会的陪酒女,她漂亮、性感,被赵鼎峰看上了。夜总会里有规矩,事后都得打胎,我妈偏不听,她想着母凭子贵,靠着我上位,可她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赵誉的母亲是赵鼎峰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夫人,她有手段、有野心,她知道赵鼎峰在外头有了女人后,她没有跟赵鼎峰吵架,而是提出,让赵鼎峰把我跟我妈接回赵家。她是赵家的当家主母,整个内宅都是她管的,她想拿捏我跟我妈,简直轻而易举。”

  “赵夫人表面待人宽和,可实际上就是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我十六岁的时候,被她带去地下室,她要求我脱光,跪在地上,像狗一样,毫无尊严。她会拿藤条、鞭子来抽打我的身体,还会往我身体里放蜡烛、蛇,以此来满足她的特殊癖好。她不准我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还威胁我,要是说出去了,她就会杀死我妈。我那时候还小,只能收她威胁。”

  “每次我从赵夫人房间里出去,我妈总是会抱着我哭,说她后悔生下我了。我抱着我妈,说我一点也不疼,可实际上,我疼得要命。可我只是个私生子,哪怕我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的。像你这样出身好的大少爷,肯定不会理解的。”

  “我只是个私生子,我想要的东西,都得靠着自己去争取。我不能表现得太出色,这样会压赵誉一头,赵夫人就会不高兴,我就只能装成这样放荡、不羁的样子,赵夫人果然对我放下戒心了。赵夫人去寺庙里拜佛,我故意安排了人手,制造了车祸,赵夫人瘫痪了,她再也没办法来地下室作践我。我恨的人,可不止赵夫人一个人,我还恨赵鼎峰,很他的懦弱、无能,他年纪大了,容易中风,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赵誉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从小就仗着他的身份,欺负我。”

  “我读小学那会,他会往我课桌上放死亡,死的,连内脏都剖出来了,我恶心得要命,回到家以后,我就吐个不停,连续两天都吃不下饭。冬天的时候,他的东西掉进家里的湖水里,佣人要跳下去捡,可是他不让,后来他一脚把我踹进湖里,逼着我把水里的戒指给找出来,那次以后,我生病了,高烧三天不退,差点活不过来了。可我命大,没死成,又过了一周,我还是跟着赵誉一块去学校念书了。”

  “后来赵誉年纪大一些了,也不会这样欺负我了,可他对我还是很不客气,他总是看不起我,好像我是什么蝼蚁一样。我恨死赵誉了,可我暂时不能动手,因为赵佩莹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我只能忍下来了。”

  “赵家这几年经营不善、亏损严重,账本上,早就入不敷出了。我就告诉赵誉,说只要把傅家的人都杀了,这样赵家就可以占领码头,拥有港口的管理权,这样一来,赵家就会拥有源源不断的钱,赵誉同意我的提议,并把这件事情都交到我手上。我提前买通你身边的人,在游艇底下做了埋伏,想着把你们炸死。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活下来了,只不过断了一条腿而已。”

  “后来我又暗杀了你几次,你都还活得好好的。前几天,我知道你的仓库出现问题,就提前让人在天虞山暗杀你,我的人回来告诉我,说你死了,我信以为真,带着赵誉,把码头给占领了。”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笑,“可我没有想到,你只是诈死,更没有想到,你提前部署,里应外合,这次是我输了。”

  傅竞川静默地听着赵驰的话,心底发寒,但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情绪,“赵夫人、赵鼎峰他们全都罪有应得,可你不应该想着来害无辜之人。”

  赵驰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可根本不影响他的气质。他眯起眼睛,又重复来一遍傅竞川说的话,他笑了一声:“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掸了几下烟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你们都应该去死——”

  “你疯了。”傅竞川冷静评价。

  “是,我是疯了。”赵驰咬着烟嘴,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想知道赵誉去哪里了吗?”

  傅竞川想了几秒,又看着赵驰,语气无波无澜,“你杀了他。”

  赵驰又恢复了气定神闲、八风不动的模样,“是,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烟雾在他的脸上弥漫着,他舒服地翘起腿,“他肯定猜不到,他身边的马仔,要开车送他去死,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尸骨无存了。说实话,我很想开一瓶酒来庆祝一下。”

  傅竞川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赵驰看着傅竞川,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站起来,嘴角的笑意像是僵住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傅竞川淡声:“不知道说什么。”

  赵驰拧起剑眉,他低头摩挲着瓶口,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笑起来了,“你现在要是不说话,以后可就没有机会说话了。夜总会已经被我围得水泄不通,你别想着还能活着出去。”

  傅竞川从踏入夜总会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他垂着头,眼睛像是海风一样,“赵驰,那可不一样。”

  包厢没有开着重金属音乐,显得很安静。赵驰静了几秒钟,胸口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薄唇微掀,“你是什么意思?”

  傅竞川抬眼,“你出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赵驰突然感觉到了不妙,他理了下袖子,还算镇定地起身,走向包厢,在看到包厢外面站着一群陌生面孔的时候,他的心都凉透了。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着,转过头,用凶狠的目光怒视着轮椅上的男人。

  这一刻的他,理智像是被虫子给吞走了,像是个暴虐的失败者,“我的人呢?——”

  傅竞川屈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你以为我会打无准备之仗吗。”

  赵驰的严重似乎淬着火,他咬着牙,把火都憋回去了,他砰地一声,把包厢的门关上了。

  他看着面前的沉着冷静的男人,笑得渗人。他从包厢的柜子上面,取出了一把崭新的枪,是市面上刚研发出来的A-726,这款枪一次性能装10发子弹,射程又远,还具有消音的功能。他缓缓地拉开保险栓,“傅少,就算您把我的人撤走了,又能怎么样。我只要在这里开了枪,神不知鬼不觉把您杀死,门口的那群人难道还会为了一具尸骨,来找我算账吗? ”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傅竞川处变不惊。

  赵驰盯着傅竞川的眼睛,心里直打鼓,可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冷静,手指按在板机上,脸上变得严肃,“傅少,事到临头了,您就别想着唬我了。”

  按动板机,子弹破膛而出——

  傅竞川的反应灵敏,他快速侧过头,从轮椅上起来。那发子弹,从他的身侧掠过,打穿了包厢的墙壁,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看到傅竞川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赵驰的神色一变,他的喉咙快要失声了,“你不是都瘸了吗?”怎么还能站起来……

  傅竞川从枪套里拔出枪,目光一凝,像是带着审视的意味,“我的腿是瘸了,只不过又治好了。”

  赵驰笑了一下,“你骗我。”

  傅竞川淡淡地看着他,“要是不使点手段,你怎么会放松警惕。”

  赵驰的脸色瞬间发白,额角青筋直跳,他的双眼像是燃烧着怒火,要将傅竞川烧成灰烬,“装了那么久的瘸子,也挺累的吧。”

  傅竞川说:“还好。”

  赵驰是站在暗处,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他快速地按下板机,想要致傅竞川于死地,可当他按下板机的那一瞬间,子弹并没有破膛而出,他的心里升起不好的念头。他又按了几下板机,枪依然是毫无动静的,这一刻,他心慌了,估计是枪里没子弹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给子弹上膛了。

  傅竞川已经处于上风了,可他却没有放松警惕。他拉开保险栓,按下板机,子弹从枪口里射出来,破空声凌厉,直接射在赵驰的手臂上,赵驰吃痛一声,枪也握不住了,直接从地上掉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响亮、刺耳的落地声,可赵驰却顾不得去捡枪了,他捂着手臂,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又像是愉悦,这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傅竞川没给赵驰反击的机会,又往赵驰的腹部、大腿处打了几枪,他的枪并没有消音的作用,当子弹破膛的时候,就会发出响声。

  赵驰被连续打了几枪,脸色完全白了,他的额角浸着汗,剑眉痛苦地皱起来了,形成了一道明显沟壑。

  他腹部的血,像是喷泉一样,喷了出来,很痛,还伴随着其他复杂的感觉。他是典型的桃花眼,可此时却湿了,像是漂亮的钻石,“傅少,您还真是心狠啊。”

  “你杀了我哥,我杀了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傅竞川的指腹就按压在板机上,随时都会有按下的可能。

  赵驰感觉到身上的血液,在逐渐流失,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把握不住了,但他还是艰难地撑起头,“我有江律小时候的照片,你想要吗?”

  傅竞川显然是不相信赵驰,“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以为自己有活路吗?”

  赵驰笑得轻松,“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就想着在临死前,做点好事。你走过来,照片就在我身上……”

  傅竞川盯着他。

  赵驰又笑了笑,像是失望,“你还不够爱江律,如果爱的话,你就应该过来拿。”

  “不用刺激我。”傅竞川像是早就看穿了赵驰,“等你死了以后,我也可以去你身上找照片。”

  赵驰的手臂上,安装了暗器,他悄无声息地按下开关,“咻”地一声,暗器射了出来——

  包厢里的灯光偏暗,傅竞川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当暗器射出来时,傅竞川的心脏像是收紧了,但他的反应实在太快了,暗器只是从他的手臂上擦过,破了皮,出了点血。

  傅竞川感觉到手臂传来了钝痛感,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只要受伤的不是江律就好了,他受点伤,也没什么。

  他抬起手臂,按下板机,把枪里所有的子弹,全都打在赵驰的身上。

  “砰砰砰——”

  赵驰再也醒不过来了。

  作者:

  还有一章完结

  是甜甜的大结局~

  ◇ 第67章 结婚

  寒潮褪去,雪融化了。私人教堂。

  尖塔高耸入云,像是利刃一样,直插云霄。尖肋拱顶、飞扶壁,十字、束柱、绘制着圣经图案的拱形玫瑰窗。

  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楼梯、拱窗、浮雕、壁画、长桌都被一簇簇的鲜花包围着,像是一场令人享受的视觉盛宴。

  闻名遐迩的音乐家,成为这场婚礼的演唱嘉宾,他正站在舞台中间,唱着与婚礼有关的《挪威森林》,他的歌声悦耳、动听,可却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傅老爷子近日来,身子骨硬朗结实,脸色也不错。他穿着身素色的西服,戴着茶色的镜框,端着一杯赤霞珠,站在大厅的最中间,游刃有余地与其他人攀谈着 。

  他身边还跟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也是身着正装、打着领带,像是缩小版的傅竞川一样。傅老爷子像教导傅竞川一样,教导着傅郁川,婚礼上的这些人,终将会成为傅郁川的人脉、资源,也会转变成滔滔不绝的财富。

  崔绾韫也来了,她这些日子来,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做一个噩梦,梦里是傅竞川从窗户上跳下去的样子,心脏像是被大手攫紧,疼得要命。她今天化妆了,可也无法掩饰她的疲惫与憔悴。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游走在人群中,其他富太太对她说了恭维话,她似乎没听到一样,神色恍惚。

  傅秉坤是傅竞川的父亲,他这会儿正忙着与小明星谈情说爱,连傅竞川的婚礼现场都不来。

  陈泊闻作为傅竞川的好兄弟,自然也来了。他今儿个容光焕发,身边还跟着个年轻、貌美的男孩,是他在玩赛车的时候认识的。

  他食髓知味,在婚礼现场也不老实,手更是没规矩,乱摸、乱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还与男孩接吻,带来一种隐蔽的刺激感,好像是在偷情一样。

  周兴已最近混得风生水起,他们跟傅家攀上关系了。他备了份厚礼,亲自来参加傅竞川的婚礼。

  他看到陈泊闻在男孩接吻,心里也泛起了奇怪的酥麻感,他厚着脸皮,走到陈泊闻的身边,还跟往常一样,同陈泊闻称兄道弟,可他的眼神却一直落到陈泊闻身边的男孩身上,心又痒了,可他却不敢表现出来。

  赵佩莹现在是赵家的掌权人,她恨透了赵驰,傅竞川替她解决了赵驰,就等同于替她报仇了。她收到了傅家的请帖,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驱车来了。她跟傅竞川解除婚约后,又认识了比她大两岁的陈叠衣。这次来参加傅竞川的婚礼,她是带着陈叠衣一块来的,两个人都是容貌出色的女人,一走进大厅,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婚礼正式开始。

  灯光陡然暗了下来,整个大厅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这是刻意设计的环节,在场的宾客全都屏住呼吸,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地方。

  灯光又亮了起来,男人相貌英俊,他穿着西服,站在旋转楼梯上,他手捧鲜花,像是主角一样,台下所有的人,都只能沦为配角。

  江律不太习惯被人注视着,他低着头,看着地面的影子,耳旁传来《song of life 》的音乐声。

  他抿着嘴,缓慢地走到傅竞川的身边,像是每一次演练的那样,挽着傅竞川的手臂。

  傅竞川怕他害怕,又投来安抚性的眼神。

  主持人站在舞台的侧边,他脱稿而出,念了一大段的开场白,接下来是誓言环节,他又笑着,看向身边的傅竞川以及江律,“请你们相对而立,握着彼此的手,在这神圣的时刻,许下你们一生的誓言。”

  傅竞川站得笔直,像是青松一样,“从今天起,无论贫穷富有,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健康疾病,我都将与你携手同行。”

  江律望着对面的男人,他的心脏像是失控一样,不断地震颤着。

  他将傅竞川说过的誓言,又重复了一遍。

  台下的宾客都不敢起哄,只能静静地注视着。

  主持人也挺紧张的,额头都冒冷汗了,他接着说了一大段活跃气氛的话,“现在到了拥吻环节,让我们共同见证这一甜蜜时刻——”

  傅竞川缓缓地走上前,拥抱着男人,又俯下身,同男人接吻。

  男人的嘴唇又湿、又软,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像是都被点燃了,他忍不住又加深了这个吻,舌头不断地探索着男人嘴里的每一处角落,霸道、强硬,且不容拒绝。

  傅竞川不敢过于放肆,他松开了气喘吁吁的男人,镇定自若地站在旁边,好像刚才索吻的人不是他一样。

  婚礼的流程是繁琐的,接吻结束后,双方又进行了交换戒指等仪式,接下来就到了新人到宾客席敬酒的环节。

  傅竞川喝了不少的酒,但他的酒量好,即便是醉了,旁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江律没怎么喝酒,要是有人来敬酒,都是傅竞川替他挡着,因此等婚礼结束后,他还是保持着清醒。

  晚上九点钟,婚礼结束。

  江律累得不行,他一回到家,就趴在床上,眼皮直打架。

  傅竞川站在他的身后,修长的手指,解开深灰色的领带,随意地丢在地上,又把西服给脱了下来,可他身上的酒气还是很浓郁。他靠近男人,嘴唇勾着笑意,“老婆,今晚是我们结婚的大日子,我想要什么,你都能满足我的,对吗。”

  江律不知道傅竞川在打什么坏主意,他疑惑地问:“你想要什么?”

  傅竞川倚在床边,“我想看你穿裙子。”

  江律瞬间清醒过来,他红着脸,推开傅竞川,往床上滚了一圈,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不好吧。”

  “你连这点小要求都不满意满足我吗?”傅竞川抱着手臂,像是在无理取闹。

  “男人穿裙子,很奇怪……”

  傅竞川靠过来,他的身上全都是还未散尽的酒气,声音嘶哑,“只穿给我一个人看。”

  江律又被傅竞川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他投降了,“裙子在哪……”

  傅竞川得逞了,他站起来,从边柜上找到了一个黑金的礼袋,又递给了男人,他眼里的笑意深不见底,像是深渊一样,“给。”

  江律看着面前的袋子,又羞又恼,却也是无可奈何。他既然答应要跟傅竞川在一起,就得接手傅竞川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过袋子,走进浴室,把玻璃门给关上了。

  他的后背抵在墙上,伸手慢慢地将裙子从袋子里取出来,这是一条白色的、镂空的连衣裙,在肩膀的位置,设计了木耳边的款式,显得很少女,裙子很短,估计什么都挡不住,这一看就不是真经裙子。

  他费了半天的劲,总算是把裙子穿上。

  跟他想象的一样,裙子很短,只能勉强遮住臀部,下面一览无余,还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他感觉到很不习惯,双腿连忙并紧了。

  他的脸红得近乎滴血了,手指攥紧,指骨泛白,有一瞬间,真想把裙子丢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在浴室里待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走出去。

  傅竞川听到开门的动静,僵硬地转动着脖颈,看向了浴室的方向。男人的头发很久没剪了,垂到肩膀的位置,像是留着一头的齐耳短发。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泛着光泽感,胸肌饱满,是鼓鼓囊囊的,身上还穿着一条白色的、蕾丝花边的裙子,显得不伦不类,但却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他心如擂鼓,勉强压下了心底的躁动。他疾步走来,将男人打横抱起,压在身下的沙发上,旁边的窗帘没有拉紧,外面的风吹了进来,似乎驱散了身上的燥热感。他掐着男人的下颔,“勾引我?”

  江律一听到傅竞川说荤话,耳朵又红了,他感觉到傅竞川炽热的呼吸落到了他的脸颊、脖颈、锁骨,他快要撑不住了,“我没有。”他声如蚊蝇,把脸都埋进了傅竞川的胸膛里,这样一来,傅竞川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傅竞川低头一笑,他拿起了旁边的相机,按动快门。

  江律感觉到强烈的羞耻感,几乎要把他给吞没了,他推开傅竞川,故作严肃,“竞川,不要拍我。”

  傅竞川的态度强硬,他把男人的手腕固定在头上,摄像头对准男人羞红的脸,半是哄半是骗,“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我想要把最美好的,都记录下来。”

  江律盯着闪光灯,眼眶刺痛,可他又躲不开,只好红着耳朵,说:“好吧,那你快点。”

  傅竞川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随后,他又按下了快门键,连续拍摄了几十张照片,才肯作罢。

  夜已深,明月高悬。

  风带着潮湿的腥气,从百叶窗里吹了进来。

  傅竞川的额发微湿,像是浸透着汗液。他垂下眼,看着倚靠在他胸膛前的男人,刚熄下去的火,像是又被点燃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小律,我爱你。”

  新婚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傅竞川不想浪费每一刻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