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畸形关系【完结】>第0019章 着迷

  凌晨四点,傅竞川站在窗边,他的手中端着一杯赤霞珠。

  酒只装到杯口的五分之一,他的手腕翻转、晃动,里面的葡萄酒也跟着荡漾起来,像是有了生命的湖泊。他将高脚杯抬起来,送到嘴边,他浅啜了一口,有黑樱桃的浆果香,还带着一点草本植物的香,甜度不高,酒体浓郁饱满,高单宁,似乎舌尖还弥漫着一点淡淡的薄荷香味。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着,突起的喉咙、性感。

  听到浴室的开门声,他转过头,看向江律,问:“还喝酒吗?”

  “不、不想喝了。”江律身上裹着浴袍,他的身形顿时僵硬住了,他又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被傅竞川灌了酒,腹部隆起。葡萄酒不断挤压着他的脏腑,险些要痉挛了。这是惩罚,他只有傅竞川说停下,他才能从惩罚的枷锁里解脱出来,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傅竞川也没再为难他,“去睡觉。”

  江律如蒙大赦,绷紧的肩膀像是瞬间放松下来,他呼出一口气,快步走上床,掀开被褥,躺床上。

  他睡到床的最里侧,这是距离傅竞川最远的位置。

  他又用被褥,把自己裹成蝉蛹,好似只有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

  傅竞川觑了眼角落里的男人,整个人都快要埋进被褥里了,只能隐约看到几根碎发,“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睡里面,睡过来一点,你是记不住吗?”

  “对不起。”江律又下意识地道歉,他裹着被褥,不情不愿地从角落里滚到中间,睡在这个位置。

  傅竞川在他身旁躺下来,伸出手臂,搂抱着他的腰,腹部的肚子又变得平坦了,“你在怕我吗?”

  “没有。”江律反驳。

  “那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困了,没太注意。”江律脑袋都埋在被褥里,他嗅到了男性荷尔蒙的气味与独属于傅竞川身上的味道,是一种令他近乎着迷、痴迷的味道。

  “别对我撒谎,小律。”傅竞川漆黑的眼睛,像是没有温度的玻璃珠,冰冷,骇人,又带着久居上位的威慑力与压迫感,只是一道眼神,就足以使人溃不成军,弃城而逃,“我不喜欢。”

  后面的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一样,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

  “对不起。”江律又道歉了,他今晚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可道歉的效果似乎也不太好,傅竞川还是不太高兴。

  “我看你除了道歉,就不会说别的话了。”

  “不是……”江律说着,伶仃细瘦的背脊,好像是两道颤动着的蝴蝶一样,透着让人怜惜的味道。

  傅竞川把人欺负成这样,他心底并不好受,他的本意,是想给江律教训,他并不想把人折腾成这样。他将留在床头柜旁边的那盏灯关掉了,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他不耐烦道:“行了,睡觉吧。”

  江律跟傅竞川睡在同一床被褥里,属于傅竞川的“味道”更为浓烈。

  他贪恋地嗅了嗅,手指又蜷了起来。

  他好喜欢傅竞川的味道。

  他往傅竞川的胸膛前靠了靠,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眼皮逐渐沉重,在黑暗中,他嗅着傅竞川的味道,渐渐地睡着了。-

  江律又做梦了。

  他梦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他已经辍学好几年了。

  他在南岛区电子厂做两班倒的工人,工资不算低,一个月的底薪是三千,其他是计件的提成,一个月有七八千块的薪水。他下了班,又去送外卖,他是临时工,一次只能接三单,再加上路况不熟悉,有时候一个小时,只挣了不到十块。他最头疼的是外卖员的保险,每天都要缴三块钱,那是他一顿的早餐钱。

  他长时间没有休息,体力透支,在送外卖的路上病倒了,被同行的外卖员送去医院急诊,四百块钱的救护车费,还有挂瓶、药品的钱,总共花了他一千多块。他坐在医院冰冷的金属椅上,心里想着,要不还是死了吧。

  他痛苦地蜷着身体,双眼空洞,是对生活压垮的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药水混杂的气味,耳边是医院器械在操作的声音,还有病人与家属呼啸而来的哭声。

  他睁开眼睛,拔掉针管,跌跌撞撞地走出医院,血水顺着血管里流淌出来,像是狰狞的吞金兽。

  他站在医院空旷寂静的门口,在红墙上,看到一排密密麻麻的广告纸,有富婆的重金生子广告,有卖肾的广告,还有提供特殊服务的情色广告,他在一众广告中,看到一张泛黄的、皱巴巴的、不太起眼的广告纸。

  那是拳场的广告纸——搏击、奋斗,高额提成。

  简单地几个字,上面的电话,在时间的沉淀下,广告纸上面的电话,都变得模糊不清了。但这不重要,江律还是凭借着这张广告纸,找到南岛区的地下拳场。

  他在地下拳场,认识了肥仔。

  肥仔问他会打架吗,他说会,肥仔又给他介绍这里的规则,在地下拳场打黑拳,打死人都没人管的,肥仔问他怕吗,他说不怕。他不怕死,但他很怕没有卡里冰冷的余额。

  他来拳场打一场比赛时,样子很难看,鼻青脸肿的,浑身没一块好肉,但他拿到了六千的提成,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很客观的收入。但对于拳手来说,医药费可能都得花掉大半。

  他没舍得去医院看病,就去附近的小诊所,找医生开了止痛药,还顺便买了一瓶跌打损伤的活络油,医生是建议他用云南白药的喷雾剂,说这个效果好点,但他觉得价格贵,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医生的提议。

  他家是住在南岛区化工厂旁边的巷子里,那一片,住的都是化工厂的工人。这里的租金便宜,两百块一个月,只有十来平米,墙是灰的,地面也是糊了水泥的,窗户是老式的,冬天都挡不住风。住了十几年,屋里的东西很多,都是旧的、破的,堆得老高,吃饭、睡觉都龟缩在一隅。

  家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米二的,平时是周韵在睡,而他则是睡在废品站里淘来的沙发上,很小一只,他的腿都得架在沙发腿上,周韵去医院住了,他才能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他用不锈钢热水壶,烧了水,把止疼药吃了,又一个人咬着牙去擦药,活络油是有刺激性的,碰到他破皮溃烂的肉时,他就会感觉到刺痛感。他一个人擦了药,把棉签丢了,直接裹着被子睡下了。

  他辞去电子厂的工作,也不去送外卖,就专心打拳。

  肥仔让他每周来一到两次,周六必须要来,说是这天的人流量多,他都同意了,肥仔现在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肥仔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他最开始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拳手,到后来,拳场里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叫编号“7756”的拳手。

  每次他来打拳,拳场的围观人数都会变多,只要是他打下的每一场拳赛,都不会输,即便他的肺部挨了刀,他依然会咬着牙,奋力将对手击垮,后来的他,是被救护车的担架给抬走的。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遇见了傅竞川。

  他在八角笼内,奋力与对手拼搏、厮杀,对手是拳场里的“拳王”,对他来说,这场拳赛属于高难度的竞技赛,要是赢了拳王,他就会成为新一任的拳王,到时候的提成,只增不减,他的名气也会变大。他到底还是靠着一口气,撑到最后,他打赢了拳王,底下的人热血沸腾,尖叫着嗓子,喊着他的编号。

  他是7756。

  是拳场里永不倒下的奇迹。

  他默然无声地接受了这份褒奖,他很累了,需要休息。

  他走下八角笼,卸下8857这个荣誉,等他回到更衣室时,他看到了更衣室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地坐在轮椅上,他的五官优越,像是完全按照完美比例雕刻出来的,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子,淡色的唇,白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他的皮肤是冷白色的,在暗淡的灯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孱弱,病态,危险。

  这是江律对傅竞川的第一种感觉。

  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江律问出口:“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的母亲叫周韵,得了白血病,她每个月都需要支付一大笔的化疗费用。”傅竞川的声音沉而稳,“你很缺钱。”

  江律是缺钱才来打拳的,这一点,拳场的人都知道。

  他深深地看着傅竞川,“对,我很缺钱。”

  “我能替你出化疗费用。”傅竞川说出这话的时候,带着胜券在握,“你母亲是在南岛区的私人医院,那边的医生资质平庸,医疗水平落后,我能让她转去荆棘岛的第一医院,那边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以及医疗设备。”

  江律也有考虑,要让周韵转去荆棘岛的第一医院,但那边的医疗费用比这边贵出好几倍,他就算是没日没夜打拳,也凑不到医疗费。

  他抬头,声音里都裹着疲倦,“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要你做我的情人。”傅竞川抛出今晚来找他的目的,语气里还带着上位者的笃定。

  “要是我不同意呢?”江律其实并不感觉到意外,他遗传到周韵的美貌,五官凌厉、英挺帅气,凭着这种长相,在拳场里吸引了不少gay的兴趣。

  还有一些人主动抛来橄榄枝,说想要包养他,但他都没有同意。他觉得还没有山穷水尽的地步,还用不着卖身。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怎么选。”

  “要是我不同意呢?”江律把拳套摘下来,随便地搁在不起眼的角落,他抬手抹掉额角上的汗。

  “那我可能会采取一些别的措施。”傅竞川说,“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直到你同意为止。”

  那么多的追求者里,只有傅竞川是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江律看到傅竞川身后跟着的一群保镖,他蹙紧眉头,他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了,突然,他冷笑了一声:“您真是好手段。”

  空气不流通,就这样凝滞着。

  傅竞川停顿几秒,问:“那你同意了?”

  “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江律的体力透支,他瘫在沙发上,乌黑的眼睛,倒映着墙上的吸顶灯,他还是向现实低下头了。

  他顿时觉得牙根很痒,想抽烟了。

  烟被他放在架子上,是大前门,很便宜的烟,几块钱就能买到了。江律摸着烟盒,磕开,捡起一支,递到嘴边,他看起来有点放浪形骸,他点上火,尼古丁压着他心底的烦躁,他没有问傅竞川要不要烟,像傅竞川那种身份的人,也不可能会抽这种廉价的烟。

  他吐出了一口烟圈,很久才出声:“好。”-

  从今往后,他不必躲在霉菌滋生的阴暗角落里,也不必为了钱而疲于奔命。因为——他有傅竞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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