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就有人说了,他就说你爸爸‘喂!赵千实!你不是总吹牛说自己是个万人迷吗?’那个人指着你妈妈,又说‘你要是能把那女的追来当女朋友,我们就信了你了!’但事实上,你爸爸当时已经有女朋友了。”

  “可他还是要追你妈妈——你爸爸就是这样!幼稚到可笑!他从来不考虑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大伯!”赵容爽很紧张,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又无法问出口,只支支吾吾道:“你是不是……当时,你……”

  但赵一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坦然道:“是啊,我当时喜欢一个女孩……”

  赵容爽猛然瞪大了眼睛,局促地看着赵一真。

  赵一真笑着,浑浊的眼泪掉下来,他颤抖地说:“你爸爸可真不是个东西!他明明有女朋友了……”

  “小爽,你知道那女孩有多好吗?”赵一真伸出一根手指头来,颤巍巍地放在眼前,“你妈妈第一好,她第二好——可是,她死了啊!还不到十八岁,死了……”

  “别人眼里的宝贝,怎么到了你爸爸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呢?对她是这样,对你妈妈也是这样!”

  “小爽,你千万不要学你爸爸,他就是个疯子!疯子!”

  疯子,在骂别人是个疯子。

  但他说得对,赵千实就是一个疯子!

  要不然,怎么会丢弃妻子到如此无情?要不然,怎么会众叛亲离到如此狼狈?

  赵容爽早就知道的:爸爸不是好爸爸,但是妈妈真的是好妈妈吗?

  “他跟别人打赌啊,如果他在一个月之内追到了你妈妈,就让他们和自己的女朋友分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感情当游戏!

  “因为他追到了你妈妈,他就会和他的现女友分手。”

  “如果他输了呢?”

  “输了?”赵一真长舒一口气,他靠在椅子上,缓缓道:“输了就安分守己一辈子,专情一人,不再动那些花花肠子。”

  “小爽,你知道吗?我过去,真希望他能赢啊……他赢了,我就可以,我……”赵一真又剧烈地咳起来,这一次,他直接咳到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了地上,他拿拳头用力地锤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赵容爽拉都拉不住。

  他肺部传来清晰的“呼噜”声,嘴里一边咳,一边说:“我也是畜生!我也是畜生!我悔啊!我真后悔帮你爸爸圆那些谎!我鬼迷心窍……帮他追你妈妈!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大伯!你先起来!不要这样!你的病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赵容爽最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赵一真扶回到椅子上坐好。他看着赵一真颓丧的神情,对那些事情也害怕到失了兴趣,他扶住赵一真,劝解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现在应该好好养病,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以后会常来看你。”

  但赵一真摆摆手,他指着桌面上的那张卡,“把这个拿走,你以后有用。”

  赵容爽是喜欢钱,但现在他那双眼睛却不敢看那张卡,他觉得耳朵有些发烫,牙关咬得紧紧的。最终,他拿过笔筒里的一支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如果你想见我了,就打这个号码。”

  盖上笔盖,赵容爽转身离开,赵一真在后面喊:“小爽!就算你现在不要,以后我的遗产也还是会留给你!”

  赵容爽停住脚步,拳头在身侧握紧,嘴巴张张合合许久,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终于,他沙哑着喉咙,说:“不会的,就算真的有那一天,也在三十年、四十年以后……”

  赵容爽来见赵一真,早就做好了面对过去的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段过去,竟然是这样的吗?

  那女孩是怎么死的?殉情还是意外?

  赵一真帮赵千实圆了什么谎?

  赌局吗?谎言吗?

  荒唐!荒唐!荒唐!

  那我赵容爽和她赵容清都算些什么啊?

  那两个人,真的存在过爱情吗?

  简直荒唐!感情不是这样用来玩弄的!感情怎么可以用来玩弄啊……

  赵容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脚步虚浮,意识混沌,这感觉像在做梦。

  是做梦吧?可这梦也太长了,要不然,怎么做了十几年还不醒?

  “赵容爽!你怎么了?”

  章若若还在展厅里等他,一见他出来,就立马追了出去。她本来是要追问赵一真的事情,但她看见赵容爽神情落寞,就没问了赵一真。

  赵容爽不理她,径自走自己的路。清明总在下雨,章若若看他这样就一直跟在他身后,陪他一起淋雨,淋得久了,雨就越下越大,但赵容爽依旧没有要躲雨的意思,还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章若若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吼道:“你说话啊!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你赵容爽的风格!你是赵容爽你知不知道!赵容爽!”

  赵容爽不走了,平时被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已被雨水淋得不成样子,但他也不管不顾,毫无形象的哭了出来,他问章若若:“你觉得赵容爽该是什么风格?我该是什么风格!”

  章若若看他狼狈的样子,心里说不清楚是怜惜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她指着路边的广告牌——百鸟朝凤的、风过荷塘的,花花绿绿林林总总。

  她大声喊着:“这样的!这样的!无论是哪样的,但总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赵容爽!你这样凭什么做泽哥的好兄弟?你自己堕落成这样,你拿什么和他称兄道弟!”

  泽文啊……

  泽文!泽文泽文泽文!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他当兄弟了!我不要和他当兄弟!可是我怕自己做错了!变得和他们一样……”变得和他爸爸妈妈一样,成了玩弄感情的混蛋!

  赵容爽双手捂住脸蹲在路边哭,他从没有一次哭得这样肆无忌惮、这样酣畅淋漓过,仿佛这一次,他就哭尽了前十年憋回去的眼泪。

  “赵容爽,人都是会经历挫折的……”章若若在他前面蹲下,一只手在她的发间摸索,然后慢慢地,揭开了她自己不为人知的面目——她左半边的脑袋根本就没有头发!非但没有,那里还被丑陋的疤痕覆盖!

  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