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越凡开了家门,赵容爽一看,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阿姨呢?”赵容爽放下书包,细细打量四周,也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变化,就是郑阿姨不在了。

  “出去有事,她早上做好菜放冰箱了,饭还在保温,你等我热热菜。”

  赵容爽不疑有他,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现在阿姨工作这么忙吗?”

  “嗯,有点。”郑越凡的声音伴随着锅勺敲打声一起从厨房传出来,让人莫名心安。

  对于周泽文和郑越凡这两个人,赵容爽始终还是觉得他和郑越凡相处起来更亲近些。他们是一类的人,都见识过这世界的肮脏龌龊,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他不敢告诉周泽文,却不怕让郑越凡知道。

  于是,他过去帮郑越凡递盘子,“谢谢你啊,我没偷,是徐飞算计我的。”

  后来他一边吃饭,一边把事情的始末向郑越凡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最后自嘲般地感叹一句“呵,我真蠢。”

  “不会,你一直很聪明,真的。”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赵容爽猛扒几口饭,大笑道:“谢谢夸奖!我开玩笑呢!我聪明那是从小到大大家都公认的!是那帮人太狡猾!”

  “也不是。”郑越凡放下碗筷,分析道:“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指认别人偷窃,却不要求嫌疑人归还失窃物品,只是一味地要求你受到处罚,她这险恶用心不是昭然若揭的?”

  赵容爽不在意郑越凡说的重点是什么,开怀大笑道:“不错啊!昭然若揭这个词都学会用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赤也是你,黑也是你。赵容爽,你牛!”

  他这一句玩笑话又是把赵容爽逗得不行,惹得赵容爽忙说“承让承让”,随后又嘱咐他不要把这些告诉周泽文,如果他问起来,只说是个误会就好。

  “赵容爽,你太小瞧他了。他比你聪明,要真瞒什么,也是他瞒住你,你却瞒不过他。”

  “嘿!我说大兄弟!”赵容爽走到郑越凡身边,把手搭在他肩上,又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轻佻道:“你对我有点信心OK?”

  “滚你的!”郑越凡把他手甩开,一脸嫌弃地开始收拾碗筷,又说:“以后少跟别人动手动脚的——你就是那双手不安分!要不然也不会让人给诬陷了!”

  赵容爽无奈地看看自己那只搭在郑越凡肩上的手,“啧,我手怎么就这么好看呢?”然后双手插兜站在一边看郑越凡收拾餐桌,“算了,反正你也不让我洗碗,我这就回去了——等阿姨回来了记得向我替她问好啊!”

  他这么说着,就已经提着书包出去了。而后,他掏出手机来往郑越凡的支付宝账号里转了一千块钱,他知道郑越凡一般不会看支付宝账单记录,只是偶尔没有余额了才会看一看。一千块钱改变不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做这件事有多大意义,但做了总比没做强。在对待周泽文的这件事上也是如此,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守护他——不要看到邪恶、不要看到肮脏。

  路过一家奶茶店,好巧不巧,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店里闷头喝奶茶的小胖胖。

  “萧老师!”赵容爽直到绕到他身后才一拍他肩膀喊他,把胖胖惊了一跳。

  “卧槽!赵容爽你想吓死我啊?”随后他脸色恢复如常,又问:“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谁知赵容爽竟欠揍般地说一句:“我减肥呢老师!还是不破费了!”

  结果真就被小胖胖一敲脑袋,“减肥?你跟小胖说减肥?减你个大头鬼!我去给你叫杯咖啡!省得你下午睡觉!”说着,就挺着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去前台给他叫了一杯咖啡。

  赵容爽兴致缺缺地搅着那一杯咖啡,实在不想喝,突然,他转头凝视小胖胖,纠结了一会儿,说:“我们师徒两人,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小胖胖笑起来憨憨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双下巴更添喜剧色彩,他说:“你这有什么?反正我们老师都相信你!我这也没什么,反正老王相信我!”

  赵容爽开始变得没大没小起来,和小胖胖勾肩搭背的,“小胖胖,我没看错你——你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老师!”

  “那是!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扭转乾坤吧!你们班那一群熊孩子还扯上一堆熊家长,我迟早让他们佩服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是是!那我们之间的事情也一笔勾销了吧?泽文真不是我唆使的……”

  “那得看你表现咯!”

  小胖胖起身,拿着他手里还没喝完的奶茶朝赵容爽晃一晃,满面春风地走出了奶茶店。

  所有人都要走过一条黑道,不论是谁,不论在何种时期。赵容爽想。

  他并不觉得孤单,也丝毫不畏惧,他只觉得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一团焰火——比起过去的几年,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也许他做不到无视流言,但只要天底下还有一个人相信他,他就能活得坦坦荡荡!

  他回去躺在床上想午休一会,但也许是精神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他拿起床头放着的报纸,那是昨天林安琪给他的。他没看自己的,而是看了另一个人的,那位散文作者笔名叫“渡鸟”——有些凑巧,赵容爽笔名“寻鱼”。他一眼就看见了一篇名为“星落尼罗河”的游记散文,他过去曾看过与之同名的散文,那是一位散文大家写的,文中有一句话他仍记忆犹新:但有哪一条流经都市的河是干净的呢?

  而在这张报纸上,文末说:星星也是尘埃,但因为给了别人光,它在天上,人们仰望。

  赵容爽仰天沉思了片刻,才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他说:“袁缘,别去酒吧了,和我一样,去读书吧。”

  电话里那人不知是说了什么,赵容爽笑了,笑得释怀而且满足,随后,他道一声“好”,就挂了电话,闭上眼,把那张报纸盖在脸上。沉沉睡去也好,静静冥思也好,总之要有光。

  他活在阳光底下,即便是在黑夜,也会有星光。

  、雪日狂欢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赵容爽就多了一句口头禅:“你见过凌晨三点的东湖吗?”,还不等别人反应,他就很神气地说:“我见过!”然后,继续趴在课桌上堂而皇之地睡大觉。有时候,遇上在学校超市或者食堂买东西没带够钱的尴尬局面时,他又耸耸肩或者揉一揉太阳穴,和那收银员调笑着说:“我怎么说也是坐拥一个鸽子蛋的富豪了,竟也会有这种捉襟见肘的时候!”

  两个月的时间,他再一次把自己活成了当初陌生人眼中高不可攀的模样。分数从来没有最高,只有更高,直到无限逼近那个满分750的数字。

  天气逐渐转凉,老王为了锻炼班上同学的意志力,是不允许教室里开暖气的,说是在教室里太暖和了容易睡着,出去一趟见着冷气了又容易生病。

  十二月的雪,终于在圣诞节的早晨如期而至,纷纷扬扬下了一个早上,直到最后一节课才停下来。Y市不是一个多雪的城市,尤其像今年这样积了一层厚的雪,更不多见。

  课间就有许多人出门看雪,直接就在走廊上玩起了打雪仗,有的甚至抓一把雪往教室里一带,偷偷摸摸地塞进某些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同学的脖子里,直把那同学冻得嗷嗷大叫。

  赵容爽在这种氛围里是睡不着的,却也没有那个精力和外面一帮人瞎闹。他就静静地趴在桌上,饶有趣味的看着门外。周泽文还是坐在他前面,他感觉到手有些冷了,就把那一只握笔的手往周泽文帽子下面一放,这样就暖和了许多。

  “怎么?”周泽文感觉到他的手掌在自己背上摸索,就回头看赵容爽一眼。

  赵容爽笑笑,马上把那只手拿下来,说:“我刚刚灵感爆发,写了个好东西!”然后他把自己的草稿本递给周泽文,“你读读看,是不是特别溜?”

  周泽文扫一眼,纸上是一首调侃学习的打油诗,他还没来得及读,门口江天宁大手一挥,喊道:“走咯!去操场!小胖子请我们打雪仗!”然后进来把还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一个一个摇醒。

  到了赵容爽这里,他见赵容爽已经站起来准备拉着周泽文往外走,就打趣一句:“居然没睡觉?今早见着凌晨三点的东湖了吗?”

  赵容爽摇摇头,面露无奈之色,却又语气轻佻地说:“实不相瞒,做题做得忘了时间,一不小心见到凌晨四点的了,凌晨三点没往外看,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