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展开, 换作三个月前的季醇,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他内心的震荡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爆炸,脑子里银光闪烁之后, 一片狼藉。

  当然, 一片狼藉的不止他的脑袋, 还有……床单。

  结束之后, 两个人躺在床上,顾流初心满意足地把人抱进怀里,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种时刻就像是饱餐一顿后的温馨小甜点,尤其怀里的人还是自己盼了很久的、别扭地喜欢了很久的……终于灵肉结合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仅满意得不得了,先前一些暗自神伤、因患得患失而生出的一些扭曲的心思,也一扫而空。

  快乐的时候,就忍不住继续再做点什么,让这快乐进一步延续下去。

  顾流初有点羞涩地用手指轻拨季醇脑后的碎发,低声问:“再来一次,可以撑住吗?”

  怀里人没反应。

  他等了片刻,耐心渐失, 干脆霸道无比地翻身压过去。

  感觉到游走在耳垂上不安分的手, 以及再一次支棱起来的, 季醇背对着顾流初侧躺着,差点没流下两行清泪。

  他照着枕头捶了一拳:“为什么?!”

  顾流初探寻的手一顿。

  事前他只急着将生米煮成熟, 以免夜长梦多, 等季醇脑子清醒过来又要拿直男那一套来搪塞他,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心上人的情绪好像和自己截然相反:“弄疼你了?”

  “为什么?!”季醇内心和身体遭受双重冲击,听不到顾流初在说什么, 只欲哭无泪地喃喃自语。

  老实说也就刚进去的一瞬间疼,后面已经好多了,现在身上除了骨头快散架、很累,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现在问题不是身体上,而是出在了心理上。

  他知道作为男同性恋,都要分1和0的,所以他也没有歧视过哪一方,只是——这二十年来,甚至半小时前,他都从来没把自己和受联想到一起过啊!

  从小到大,在家人面前,在旁人面前,他都扮演的是保护者的角色,无论是努力打工赚钱给妈妈支付医疗费,还是朋友被人欺负了他来当那个出头的。

  正因如此,他也以此标准要求自己,在还没成为情侣之前,就竭力担当起作为男孩子的责任,对顾流初“呵护备至”。

  可现在,击了一次剑,他引以为傲的自信全都崩盘了。

  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太意外了,真的太意外了。

  这种意外不亚于活了二十年突然看到ufo。

  其实当受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体位问题罢了,而且换了他当攻,他还不知道怎么下手呢。

  季醇向来接受能力强。

  可尽管已经开始积极地给自己做心理疏导,他还是情不自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顾流初条件反射地浑身紧绷:“你叹什么气?”

  季醇沉浸在自己的黯然神伤里。

  顾流初盯住他后脑勺片刻,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肩膀掰了过来。

  季醇任由他掰,两手一松,死鱼一样瘫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顾流初覆身上去,揉了揉他的腰,皱眉:“疼?”

  季醇摇头:“倒是不疼。”

  顾流初正要说什么,一声惆怅而幽长的叹气声又从季醇嘴里冒了出来。

  顾流初:“……”

  这无疑是对男性尊严很大的打击。

  刚运动完,伴侣便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顾流初气笑了,牙齿是咬着的。

  但灯都关了,周围太黑,季醇显然没察觉到这一点,他打了个哈欠,面带愁苦地道:“你还不困吗?睡吧。”

  此时此刻和他的想象截然不同。

  一小时前顾流初把他往厕所拖,要求今晚就本垒打的时候,他虽然假模作样地顽强反抗,却也情不自禁浮想联翩,由于没有经验,具体操作他一带而过,脑子里想的更多的是万一把顾流初弄疼了要怎么哄,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丈夫,是不是还得半夜穿上裤衩子下楼买药什么的。

  可幻想很丰满,现实很萧瑟,他心里的柔情似水全都变成了尾椎骨的隐隐作痛,只想躺平赶紧睡觉。

  “你什么意思?”顾流初竭力克制,但语气还是有按捺不住的郁闷和怨气。

  “什么什么意思?”季醇没懂。

  顾流初眼睛窜出火苗:“你不是告诉我你没有经验吗?”

  季醇:“我是啊。”

  顾流初索性坐了起来,怒道:“那你在拿我和谁比?”

  季醇睁开眼,茫然地看他,没搞明白他脑回路怎么跑这里来了。

  顾流初瞪着季醇。

  他承认因为以前没有任何实操经验,过程中动作粗鲁了点,但怎么也不至于到让人叹气的程度!何况季醇先前没有过任何经验,怎么就认定他第一次做成这样做得不够好?

  难道不是有所比较才会失望成这样吗?

  当然,季醇说的他是相信的。

  但他刚才技术究竟是糟糕成什么样,才让季醇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

  顾流初气结,忽然一把抓过季醇的手臂:“再来一次!这一次一定让你舒服,多试几次一定可以找到最合适的姿势。”

  季醇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顿时面色涨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顾流初哼了一声:“你觉得我刚才做得不错?”

  这话,过于违心,季醇实在夸不出口。

  今晚顾大少爷只能用一个横冲直撞来形容,毫无技术可言。

  瞧季醇嗫嚅的神色,顾流初的自信心再一次备受打击,他抓住季醇手臂,目光灼灼,气势汹汹地决定展开第二次。

  季醇浑身一悚,睡意全无,捂着屁股就跳了起来:“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可以请假。”

  季醇:“我觉得这事要循序渐进,知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融会贯通的。”

  “所以要多练习。”顾流初振振有词,已经将季醇一拉一拽之间按在了床上。

  他压在季醇身上,眸光里的欲望毫不掩饰。

  季醇完全可以反抗,抬腿把人顶下去,但顾流初的心脏病拿捏了他。

  这下以后日子可怎么办?完全是羊入虎口嘛,对着一具易碎品,不能打不能骂。

  季醇欲哭无泪:“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顾流初怔了一下,心中不由自主地因为季醇的话而涌出喜悦。。

  虽然已经听过了季醇的告白,现在床上一片狼藉,也证明着他们已经彻底在一起了,但他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话很好地取悦了他。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像是满腔情感被人托举起来了,被人很好地回应了。

  带来的精神上的餍足感,甚至更甚于肉/体上的满足。

  顾流初原本也只是吓一吓季醇,第一次不宜太放纵,他是清楚的。

  心情转好的他眼神变柔,放过了季醇。

  “那就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去复婚。”

  然后就可以正式成为合法夫夫。

  顾流初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但季醇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侧过脸看向顾流初:“唉,是不是太容易了点儿?提出离婚的可是你啊,我虽然没钱没身份,但学校也很多人追,也不是那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顾流初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尽管竭力想装作冷酷,但面色仍然微赧:“这件事我的确处理得不是很好。”

  当时的他光是知道季醇对他没有任何意思,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他便痛苦不堪了,除了痛苦之外,还有尴尬、怨懑,和不知所措,所有的情绪堆叠在一起,他第一反应是彻底斩断。

  可是当人从自己身边消失之后,他才发现比起自尊心受损,更令他受不了的是彻底失去。

  什么事都是他想要就要,想推开就推开。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他也该学会收敛脾气了。

  顾流初揽着季醇腰肢的手微微紧了紧:“季醇,对不起。”

  季醇只是开玩笑,可没想身边的人真的道歉。

  让高傲的人低下头颅,季醇可没这个癖好。

  他看着顾流初脸上懊恼的神色,赶紧握住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顾流初微微笑了笑。

  看着顾流初的笑容,季醇心里一阵荡漾。

  在来之前除了一腔冲动,他其实也考虑了很多事。

  老实讲,抛开矜贵的家世和雄厚的资产,顾流初的性格是很难相处的。可能和从小的经历有关,他占有欲强,容易吃醋和嫉妒,睚眦必报,因为一些小事耿耿于怀,如果光从性格上考虑的话,很难说是个好的伴侣。

  自己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光是想让他得到安全感就要大费周章,以后少不了哄人的时候。

  但是当明知道存在这些问题,自己还是克制不了冲动,一股热血地打车跑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真的无可救药地陷入了爱情。

  更何况他也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粗心大意,一根筋,把顾流初的衬衣弄脏了还战战兢兢地用另一个错误来掩盖……

  想到这里,季醇面色一囧。

  顾流初搞不清楚季醇又在走什么神,他盯着季醇看了会儿,忍不住一个翻身。

  季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了身下。

  他一阵紧张:“不是说好不……”

  “不吃主食,甜点总要让人吃点的。”顾流初调侃道。

  微凉而温润的触感贴上了季醇的嘴唇,一直亲到他呼吸有些不稳,顾流初才放开了他。

  季醇本来就已经困到犯迷糊了,这一通亲吻之后更是缺氧,只想赶紧睡觉。

  他舔了舔唇,说:“这下能睡了吧。”

  顾流初却仍撑着额头,瞪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季醇半睁着眼。

  还没解释清楚刚才无缘无故叹气的事呢!

  顾流初瞪着眼皮子都快睁不开的季醇,考虑着是放过他,还是明天再继续拷问。

  “忘了什么?哦……”季醇见顾流初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恍然大悟。

  他强忍困意,将脑袋探过去,在顾流初眉心和鼻梁上印上一吻,问:“是不是晚安吻?”

  看吧,就说是个麻烦分子。

  两个大男人也要玩这一套。

  亲完这一下,季醇再也撑不住了,倒在枕头上呼呼大睡。

  留下顾流初睁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