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论文, 考完试,季醇的这一学期也就快结束了。他抽空去把科目三考了,还差一个理论考试, 驾照即将到手。

  突然想起来很久没见到乔俞, 不知道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 他缓过来没有。路考完后, 季醇打算过去看看。想了想,季醇还带上了赔罪的礼物, 一台精心挑选的咖啡机。

  一进咖啡店,他发现柜台后多了一个年轻的员工。

  一米七五左右,金色头发戴耳钉,一笑起来两个酒窝,把咖啡和奶茶交给客人的时候很多废话。

  长得虽然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但季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他在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忍不住回头去偷瞄乔俞和那个新员工。

  只见新员工给乔俞做了杯奶茶,还俯身趴在柜台上在杯套上写字,不知道写了什么,才笑着递给乔俞:“这杯特地给老板你的,另一杯才是你朋友的, 别弄错了哦。”

  要是以前, 季醇觉得很正常, 不就员工给老板摇杯特别的爱心奶茶嘛,但现在腐眼看人基,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乔俞端着两杯奶茶走过来, 在他对面坐下, 把其中一杯递给他:“看出来了?”

  “啊?”季醇没反应过来,将吸管扎进去, 喝了口:“看什么?”

  乔俞说:“前不久我们同居了。”

  季醇顿时一口奶茶喷了出来。

  乔俞淡定地擦了擦脸:“你倒是冷静点啊。”

  季醇眼睛大得像铜铃:“这么快?”

  “那不然呢?”乔俞半开玩笑地看着他:“还要为你守节三年啊。”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季醇吓得连连摆手。

  他是没有立场来判断快不快的。

  这是一件好事,他只是有点震惊罢了。

  他可能老电影看多了,而且没什么经验,以为遇见一个人就一定要一辈子在一起,但现实生活中,大家都是在理性和感性中摇摆的,会遇见很多人,喜欢上的也不止一个。

  当对一个人有好感,对方却怎么也不喜欢自己,努力过,没有遗憾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偏要强求。”

  不过不管怎么样,季醇算是松了口气,他是一个很容易有负罪感的人,看见乔俞这么快找到了新的男朋友,他心中轻松了许多。

  “你学校那边怎么办?”季醇问:“你之前办的是休学吧,真不回去了吗?”

  乔俞道:“我们学校又不像s大可以镀金,就是一所普通的大学,我现在咖啡店经营得还不错,放弃太可惜了,再攒攒钱就给我爸妈换套大点的房子,你也知道我们家住的那地方出行太不方便了。”

  季醇点点头,人各有志嘛。

  “说起来。”季醇扭头看了眼柜台那边的人,忍不住压低声音偷摸问:“男同小情侣日常是什么样的啊?”

  “和普通情侣没什么区别啊,买菜、做饭,周末出去玩,去公园兜风,前段时间我和他买了棵圣诞树放在家里,堆了好几天才堆起来……我妈好像从乔佳佳那边知道了他的存在,但我还没打算带他回家,唉,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八字没有一撇呢……”话说到一半,乔俞忽然看向季醇,笑起来:“你不是恐同吗?问这些干什么?”

  季醇做贼心虚:“这不是随便问问嘛!随便问问都不行?!”

  “行吧。”乔俞说:“你最好是继续笔直,别被你那位有钱室友掰弯了。”

  季醇:“……”

  “对了,还有个问题。”季醇抓了抓耳朵,小声问:“你们两个……”

  乔俞:“什么?”

  季醇有点儿难以启齿,右手比了个一,左手比了个零:“谁是右手?”

  乔俞不假思索:“当然我啊。”

  季醇:“???”

  乔俞和那个男孩站在一起,确实,一看乔俞就是1。

  毕竟那男孩瞧着性格很软萌。

  一米七五好像也攻不起来。

  但问题是,乔俞是1,那他之前想掰弯自己是为什么?

  自己即便成了男同,也只能是1啊!自己性格这么Alpha,这么有男友力!分明就是个年下狗攻!

  季醇有点儿风中凌乱,只能认为乔俞是个可攻可守的型号,可能在那个男孩面前为爱做1。

  他这头一边偷瞄乔俞一边咬着吸管胡思乱想,柜台那边人手忙不过来,乔俞和他说了声,系上围裙回柜台帮忙去了。

  季醇还想多问点儿具体的细节,蹭蹭男同小情侣的经验,但见乔俞实在太忙,只好等下次。

  顾流初中午有场慈善宴会需要参加,不在公司,但季醇还是去他办公室午休了。

  午休醒来,他穿上外套,戴上耳机,打着哈欠走进电梯。

  还没下降几层,两个抱着文件的女员工走了进来。

  见他穿着牛仔裤,一副学生打扮,还戴着airpods,两个女员工没把他放在心上,继续方才的话题:“顾总是不是要出国了?”

  另一个人道:“哟,你消息还真快,是不是从财务总监那边听来的?听说还在考虑,不过如果真的要去欧洲,这一去可能几年内就不会回来了。”

  “真羡慕啊,有钱人离婚后郁郁寡欢,就能随便换个国家散心,我什么时候……”

  “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呢,听说他提出复婚了。当然,如果复婚不成,去欧洲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季醇戴着耳机,一开始只从音乐间隙听了几个破碎的字句,可接着越听越不对劲,他一把摘下耳机:“你们说的顾总,是谁啊?”

  “新来的实习生?”

  一般这栋大楼没有外人能进来。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女员工指了指楼上,和身边的人出去了。

  季醇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上看。

  顶楼?

  季醇:“……”

  那还能有谁?不就是顾流初吗!!

  季醇傻眼了,摘下耳机,站在电梯里脑子嗡嗡响,连电梯下降到了负一层,又缓缓重新往上升,都没注意到。

  他不答应顾流初,顾流初就打算去欧洲和他一刀两断?太绝情了吧!

  不是,怎么都这么急啊!不是说好了给自己一周时间考虑吗?这才第四天呢!怎么就已经动了离开的心思了!

  乔俞也是,跟坐上了火箭似的……但……也是,现实生活中哪有人会等自己那么久……又不是在拍电影,还搞个等你到时光尽头什么的戏码。

  是不是顾流初最近对他太好了,所以给了他一种顾流初等他再久也心甘情愿的错觉?

  倘若这一回顾流初真的离开,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吗?

  季醇回到家,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茶几,心中一片空白,有种斧头悬在了头顶,必须要做出决定的紧迫感。

  他希望再也见不到顾流初吗?自然是不希望的。

  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必须要立刻变弯。

  其实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街上的男同情侣也越来越多,这倒是没什么的,楚云那边,尽管有点儿无法接受日后会断子绝孙,可一时半会儿可以瞒着,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在他自个儿身上——这就像活了二十年,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橙子,突然有一天必须要变成菠萝一样,他能不能接受倒是其次,主要是他毫无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去变啊。

  其实季醇是有点儿失落的。

  在他心中,顾流初与乔俞不同。

  乔俞就算在游乐园第二天立刻和别人谈上,他除了震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情波动,甚至还会祝福。

  可顾流初……或许是在他心里把顾流初摆在了很高的位子,如果有一天谈了又分手,他觉得他自个儿至少有两三年都走不出来。

  所以他便不希望顾流初仅仅因为他的退缩,就轻而易举地放弃。

  当然,这是有点儿自私的想法了……

  季醇叹了口气。

  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要求顾流初,但心理上还是有点儿难受。

  不过,变弯有那么困难吗?

  季醇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打开电脑,上网搜了搜,一个直男要如何在三天内变弯。

  可似乎是这个问题太过无厘头,网上并没有什么相关的回答。

  季醇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打开了上次下载了却并没有看完的男同片子。

  一次性看他个几十部,多少总能弯一点儿吧?

  看到前戏,季醇还能接受,还有点儿面红耳赤,但是看到最后一步,他表情有点古怪起来。

  他二倍速看完了好几部,又头晕眼花地打开新的接着看。

  看着看着,他忽然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冲进厕所。

  “yue——”

  完了,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都有点儿反胃了。

  季醇面色煞白地擦干净嘴,回到沙发上,冷静了下,打算看点儿男人和女人的,再测试一下自己到底什么情况。

  刚移动鼠标放在了其中一部片上,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季醇下意识接起,顾流初的声音传来:“吃晚饭了吗——季醇,你那边什么声音?”

  顾流初觉得不对劲:“你在看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啊。”季醇心虚地干笑了两声。

  然而电脑上的娇喘陡然变大,他:“……”

  季醇这才发现自己电脑上的黄片早就已经开始播放了。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要关掉,结果反而把音量调得更大了。

  “……”

  季醇“啪”地一下把电脑合上,然而电脑合上后的一两秒内,声音居然还在继续。

  季醇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直接把电话挂了。

  那边的顾流初:“……”

  顾流初拿开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脸色很难看,差点没重新拨回去。

  什么意思?明明答应他会努力,结果背对着他看那种东西,这算什么努力?努力往没有他的方向越跑越远吗?

  而且光是想到季醇看别人的身体,他都想把季醇的眼睛挖出来。

  但顾流初冷静了下,克制住了心中的妒火。

  现在季醇连个身份都还没有给他,他不能表现出占有欲过分浓烈的样子,把人吓跑了。

  季醇这头也有点慌,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

  唉,被顾流初抓住了看直男爱看的黄片,不会加速顾流初出国一走了之吧!

  他点了个外卖,但吃了几口,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顾流初,季醇心里头空空的。

  吃完饭,他又漫无目的地坐了会儿,越想脑子越乱,忽然忍不住站起来,抓起钥匙往外冲。

  刚冲出门,他又跑回来洗了个澡洗了个头,刷牙洗脸,换了身衣服,这才打车过去。

  在车上,季醇胸腔中的心脏狂跳,一会儿简直想跳车临阵脱逃,一会儿又给自己打气,不就是变弯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先变了再说,变不变得成是之后的问题——凡事先迈出第一步!

  “大叔,算了,你往回开!我不去了!”

  等大叔找了个路口掉头,季醇忍不住又道:“算了,还是去吧,还是开到先前的目的地。”

  “……”司机:“到底换不换方向?!”

  “不换了!”季醇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顾流初已经回到了家里,他打开手机,发现季醇的定位正在逐渐向自己移动。

  因为担心在他表白后,季醇害怕地逃走,他不仅收起了季醇的证件,还让人在季醇的手机里装了定位。

  又过了十分钟,季醇的定位已经到了电梯里。

  顾流初:?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玄关处。

  季醇在顾流初门外徘徊,正犹豫要不要贴指纹进去呢,门忽然便被打开了。

  他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

  顾流初穿着浴袍站在玄关处,因为没开灯,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幽幽地对他道:“怎么突然来了?不在你那边继续看你的……”

  话没说完,季醇面红耳赤,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这种尴尬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怎么就没有放人一马的优良品德呢?

  顾流初漆黑的眼睛有几分不悦地盯着季醇。

  他确实很不爽,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是家里的猫,千方百计地求着季醇撸,而季醇还死咬着不答应,不仅如此,一转过身,还去猫咖撸别人的猫——当然,直接去猫咖季醇或许没那个胆子,只是在网上看别的猫罢了。

  可那也足以让他心中不舒服。

  但现在两人还没确定关系,他也没有权利限制季醇什么。

  “我有话要说,你先别开口。”季醇红着脸道。

  每次顾流初一开口便咄咄逼人,把他思绪全弄乱了。

  顾流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季醇把捂住他嘴的手放下来。

  顾流初盯着他,眯起眼睛威胁:“我说了我不能没有你,你拒绝我会是什么下场你先掂量一下。”

  季醇:“……”

  有这样的人吗?啊?表白也像是威胁!

  顾流初一字一顿:“你最好不要说我不爱听的。”

  季醇决定把他当耳旁风,开始背自己的腹稿,道:“我做了二十年直男。”

  “感觉直到现在这一刻,我也是直的。”

  顾流初眼皮一跳。

  季醇没理他,抠着自己的衣角,继续说:“别说和男人发生关系了,就算牵个手,我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顾流初心里一下子如坠冰窖。

  所以,这是迫不及待来拒绝他的?

  他说怎么还没到七天,季醇便主动上了门,在他门外徘徊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顾流初垂在身侧的手冰凉,血气上涌,怒道:“够了,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时间,你不必现在就——”

  “但我想为你变弯。”季醇一鼓作气道:“我愿意为你弯掉!”

  顾流初怔住。

  季醇抬起头,眼睛很亮地看着顾流初。

  一说出口,心中这么久以来的纠结就全都消失了,反正不管怎样说都说出来了,变成男同会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他小声道:“也不知道算不算弯吧,反正,只有你可以,别人都不行。”

  “下午我看那些片子,看见别人的脸,确实想吐,但是在脑子里想象你的脸,我那种浑身被虫子爬的感觉好像消失了点儿。”

  说完季醇顿了一下,捂住了嘴巴。

  糟糕,怎么这个也说出来了啊!

  这个好像只是自己的内心活动,不在腹稿上面。

  顾流初哑声道:“你……在脑子里想象我的脸?”

  这是重点吗?!季醇面上发热,不安地问:“我来迟了吗?”

  不会已经心灰意冷地买了出国的机票了吧!怎么会有比自己还急性子的人啊!

  “不迟。”顾流初笑了起来,眼睛莫名有点发红。

  这还是季醇第一次见他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宛如冰雪消融。

  就像是冻了很久的人,在等得来不易的阳光,带着些许不太敢相信,些许欣喜若狂。

  顾流初抓住季醇的双臂,力气很大,像是怕他反悔,说:“什么时候都不迟,十年,二十年,都不迟。”

  “季醇,你能回应我,我很高兴。”

  这下换季醇愣住了。

  “啊?”二十年都不迟?

  顾流初牵起他的手,说:“我知道对你来说,能迈出这一步很不容易。”

  季醇不解地问:“那假如我今天不说这些,我七天后才说的这些呢?”

  顾流初轻声笑了笑:“本来我们约定的就是一周,我不会那么没耐心。”

  季醇又问:“那让你等一年呢?”

  顾流初看着他,道:“我说了,十年二十年都不迟。”

  当然,这十年二十年他可也不会闲着,也不可能让季醇离开他的掌心。

  所以所谓的等完全是个伪命题,他可以等季醇的心,但季醇的人必须在他身边。

  季醇:“那你会找别人吗……?”

  “没有别人,以前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顾流初不悦地打断他:“你以为在遇见你之前,我就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并不喜欢其他的男人、或者女人。是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季醇呆呆地看着顾流初。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季醇心中有点儿感动,也有点儿喜悦。

  在他心里,顾流初和别人不一样。

  而顾流初也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顾流初的爱情,也是一场黑白的、风雪都落得很慢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偏要强求”的老电影。

  他摘下来块宝啊!

  “不过……”季醇忍不住道:“可是下午我听到两个人说,你出国……”

  季醇把在电梯里听到的话叙述了一遍。

  顾流初不知怎么,忽然勾起唇角:“十八楼有个辜总,最近确实刚离婚,正在和老婆办理手续,前不久向我提出了外派去欧洲的申请。”

  季醇:“……”

  季醇缓缓地张大了嘴巴。

  怎么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天在戏耍他吧?!

  “怎么办?”顾流初低下头。

  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了季醇耳廓上,沾着些许顾流初还未吹干的黑发上的凉意,顾流初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的心上人好像是个空耳十级患者。”

  季醇面色忽然红成了猴子屁股,转身就想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顾流初直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