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晚间档正是酒馆客流逐渐增加的时候,赵哥和徐姐听说谢逢歌小组要来,本来计划打烊一晚,但被小组成员同声制止了。

  兰笙和路时遥一齐抵达的小酒馆,兰笙戴着口罩压着帽檐,狗狗祟祟跟在路时遥身后,怕自己被电影观众认出来。

  谢逢歌和陈瑾闻则已经坐在酒馆最边缘的位置等候了,借着昏沉暧昧的灯光,这角落并不引人注意。

  桌上摆满了各色酒水小食,还有一套看不懂属于什么游戏的卡牌,被谢逢歌用一只空杯压着,放在桌面最靠里的位置。看样子是不打算玩这个的。

  路时遥到场飞快地坐到了陈瑾闻对面,只留下一个谢逢歌对面的空位给兰笙。

  兰笙藏在口罩里瞥瞥嘴,他其实有点埋怨谢逢歌这几天的冷淡。但先躲着人的是他自己,所以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他平静地落座,整张脸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昏沉灯光下亦如宝石般明亮。

  谢逢歌看得心下一动,情不自禁手指捏紧了色彩鲜妍的酒杯。

  随后松开。

  “那先从近两个月的酒馆营收开始吧。”谢逢歌错开落在兰笙眸上的视线,转而打开平放在侧边小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兰笙全神贯注地听谢逢歌的讲解分析,收获良多。但某一瞬间开小差又觉得此情此景有些搞笑的滑稽。

  他想到谢逢歌实则家大业大,日常工作是跟着谢忱学着打理集团事务。

  谢逢歌好像生活在云端高不可攀,现在却和尚未体验过社会工作的大学同学分析一个小酒馆的营收,又让人觉得可亲可爱了。

  他在公司的下属知道他们未来的大领导,背地里是这样和同学开小会的吗?一边开会一边品酒,这在那些正经高管看来,多少是沾点荒唐的。

  兰笙“噗嗤”笑出了声。

  谢逢歌扭头看他,垂睨下温和目光。

  兰笙蓦地一愣,马上捂嘴摇头,眉眼弯弯示意大家继续。

  这小插曲一过,谢逢歌也加快了节奏。陈瑾闻在做会议记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

  期间兰笙觉得口干,脱了口罩要去取桌面上的一杯装饰漂亮的鸡尾酒。他尚未触到杯壁,那酒就被谢逢歌先手端起,放到兰笙不容易够到的另一边。

  他视线从电子屏幕上挪开一瞬,这一瞬的目光就落在兰笙的面颊上。

  “威士忌含量很高,喝这个吧,掺了草莓果酱,度数也低。”

  谢逢歌语气冷淡,说完又开始同陈瑾闻讨论起另一个经营问题,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兰笙对他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又错开的视线感到不满。

  摘了口罩难道长得不够好看吗?不够吸引人吗?为什么看了一眼就不看了呢?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好不好看这件事,闷闷不乐喝掉了一整杯草莓鸡尾酒。

  “……”谢逢歌怎么会是那样无情的人。

  明明前几天还说要追他的,还说喜欢他的,还给他默默当了好久的榜一大哥。怎么一知道两人“撞号”了,就变得这么冷淡了呢。

  兰笙还是不太乐意接受这个猜想。

  他以为谢逢歌会继续喜欢自己的,这样他就有足够长的时间考虑一下,自己要不要为爱做0这件事。

  可是谢逢歌怎么居然一点时间都不给他。

  兰笙真是伤心坏了,趁没人注意,又喝掉了好几杯酒。

  等期末大作业分配结束,他的脸色已经酡红。

  谢逢歌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要去扶起醉酒的青年。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带兰笙先回去,你们随意。”

  兰笙不觉得自己喝醉了,他只是觉得酒精上脸而已,可他的意志还很清醒,他还有很多话要问清楚谢逢歌,不想那么早就回宿舍。

  于是他倒在谢逢歌怀里耍赖:“不回,我不回。我要玩,你也不准走,你也留下来,陪我们一起玩。”

  他拉着谢逢歌的胳膊不肯撒手,并为自己拥有采取这样强硬措施的勇气而感到骄傲。

  他心里想,如果谢逢歌肯为他留下来玩,那说明谢逢歌还没有真的打算不喜欢他了。

  谢逢歌坐了回去。

  兰笙松了一口气。

  他提议玩酒桌常玩的真心话大冒险。

  兰笙不要卡牌,他就是要随心所欲,把平时不敢问不敢做的,在游戏里都对谢逢歌说出来做出来。

  他们就掷骰子,谁的点数最小,谁就要受到惩罚。

  起先总是兰笙最小。

  陈瑾闻问的问题不痛不痒,路时遥碍于现场尚有外人(陈瑾闻),问得也是稀松平常。

  谢逢歌则问他:“你在剧组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

  兰笙觉得不怎么样,因为谢逢歌都不怎么给他发消息,但是剧组所有人都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剧组的那段时光。

  所以他回答:“认识了很多朋友,大家对我都很好。整体上过得很开心。”

  谢逢歌微微点头。下一轮他又问:“戏都拍完了吗?……还有很多激i情i戏,也都拍了吗?”

  路时遥八卦地“吁”了声,然后横跨一整个摆满酒水的桌子,企图堵住陈瑾闻那双啥也不能听到的耳朵,被陈瑾闻瞪了回去。

  陈瑾闻没有那么重的八卦心,端起酒喝了口,就说去趟洗手间。

  兰笙看着谢逢歌呆呆的,有些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这时候他仍觉得自己头脑清醒。

  他摇头:“没有拍完。夏姐说要回去写专辑,我们还差激i情i戏,要等她创作完才能继续。”

  兰笙回答得很真诚,也没有什么说假话的必要。

  每次兰笙回答完,谢逢歌就要自罚一杯。

  他喝酒并不上脸,表情也始终稳重自持,说话也逻辑清楚表达清晰,让人很难光从情态上判断他是否是醉了。

  路时遥只觉得桌上起码有三分之一的酒水被谢逢歌自罚干了。

  兰笙被问了好多轮,期间也轮到他赢别人几回,但都不是谢逢歌,他都草草敷衍过去。

  终于这回等到了谢逢歌的惩罚时刻。

  兰笙看见骰子点数的时候简直高兴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要第一个问谢逢歌真心话。

  他闹闹腾腾地抢到第一个提问权,突然安静下来,最想问的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皱着眉静悄悄地问:“……谢逢歌,你是不是有点闷骚?”

  “……”陈瑾闻默默喝酒。

  路时遥努力降低自己在整个酒局的存在感,他觉得这不是他该听的东西。

  谢逢歌一时陷入沉默。

  兰笙红着脸急于求证:“你就是闷骚,你心里明明喜欢我却不告诉我,你看了我的直播还给我打赏,你是【歌笙】你也不告诉我。这学期我去找你想要你演出赫蒙洛夫你还当作你不认识我。”

  路时遥乍舌,感觉自己听了个惊天大瓜。

  谢逢歌居然就是直播间那个被兰笙哄得一愣一愣的冤大头大哥???

  这种事情是他可以听的吗??

  “……”更何况现场还有一个外人陈瑾闻。

  出于家庭隐私考虑,路时遥拉了拉兰笙,生怕他继续曝出什么奇怪的事:“啊啊啊兰笙,你肯定是喝醉了,你看你都在说胡话了。别喝了,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我没醉,我只是上脸,我很清醒。”兰笙说,他那双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依旧恋恋地注视谢逢歌,又委屈地追问:“你不觉得你就是很闷骚吗?”

  “你明明就是想要亲我,还说什么是因为我要拍吻戏,所以要提前给我练习一下吻技。你……”

  “天!还有这种事!”

  路时遥惊叫出声,他觉得谢逢歌这样确实是太闷骚了。但是他忍住了,“呃……我去趟洗手间。”

  陈瑾闻:“……我也去一趟。”

  兰笙还是不相信谢逢歌会舍得不喜欢自己了,他决定抛开面子地问:“我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会。我很想你。”

  仿佛得到佐证,兰笙获得了谢逢歌“闷骚”的证据。

  他变得激动起来:“可是你给我发消息一点也不勤快,我以为你根本不想我!我给你发消息也不自信!”

  “我在剧组什么都不知道,你发消息的频率变得反常,你让我患得患失,或许你从哪里知道了什么风声,所以决定不再喜欢我,也要逐渐放弃追求我,要渐渐对我冷淡下去。如果我来纠缠你,那就显得我是无理取闹又不可理喻了。”

  “这些天,我真是心神不宁,我想不到什么好的方式来问一问你,我想给你买一束花哄哄你,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花儿……”

  说到这里,兰笙几乎是哽咽了,他开始呜呜地哭起来:“你太闷骚了谢逢歌,你总是说得很少,也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和诉求,我甚至不知道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你是什么样子,你喜欢什么样子,我都不能从你自己口中得知。”

  青年哽咽的哭泣几乎让谢逢歌手足无措,他只好伸手握住了兰笙的手,说:“我想你,喜欢你,没有想过要放弃追求你。”

  他把那双手捧在掌心里,凑到唇边吻了又吻。

  谢逢歌说:“我是认真的,兰笙。也许现在说我爱你并不恰当,但是我爱你。兰笙,我并非是一时兴致来潮说我爱你。我爱你,想你,舍不得你。”

  兰笙觉得手指被吻得异常温柔,谢逢歌的唇又贴上他的手背,目光缱绻地啄吻。

  在这无人关注的昏暗角落。

  他抽了抽鼻子,心潮澎湃又不敢相信:“真的吗?”

  兰笙的生命中遇到过太多说奉承话的人,但哪些话是出于真心,哪些话又是表面的奉承,他常常第一时间就能分辨清晰。

  但不论是出于哪种目的,夸赞和承诺的话,他往往谦虚地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可是到了谢逢歌这里,他却格外希望谢逢歌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出于真心,是永恒的真心,不是当下的真心。

  尽管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谢逢歌本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但他仍然感到难以置信。

  这样天大的幸福竟降临在自己头上。

  此时此刻,谢逢歌双目漆黑又明亮,他一贯以温柔的眸光看兰笙,仿佛可以流淌出月光般的水来。是的的确确藏着深沉的爱意。

  这却是使兰笙委屈地哭泣起来的罪魁祸首。

  “你不要总是藏着。”兰笙想到车盒子里的那一沓照片,正面是他,背面是谢逢歌藏满爱意的字句。

  谢逢歌久久地注视着他。

  等到酒馆里的歌曲终于切换到下一首,灯光随前奏变得缓慢又舒展,谢逢歌走到兰笙这边来,他曲着腿半蹲下身子,抬手去揩掉兰笙面颊上的眼泪。

  犹觉不够,谢逢歌于是轻轻揽过兰笙的肩膀,手掌安抚他的后颈,嘴唇贴贴他的下巴又贴贴他的耳朵。

  温和的气息落在鬓间。

  “我喜欢向日葵。”谢逢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