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江户川柯南这种几乎是在罪案现场长大的人,因为罪案现场而呕吐出来可不容易。

  但杀人鬼就是这样,轻易就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血液沿着瓷砖缝隙流入下水道,浴室外面的大门也在此时被狠狠地踹开。

  杀人鬼手指在匕首锋利的刀锋上蹭着红色的血痕,他慢慢转头,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他浅色的瞳孔在日光灯下显得尤为透亮,清澈如泉。即使是脸上、衣服上浸湿的血腥,都无法污染他的双眸。

  谁都无法否认,杀人鬼是个极度矛盾的个体。

  哪怕放到整个犯罪史上,他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杀人鬼的脸上甚至没有邪恶的影子,只有纯真的渴望。

  “你也是来欣赏漂亮的红色吗?”杀人鬼微笑地把玩着指尖的染血刀刃,一点也不畏惧随时可能穿透他头颅的子弹。

  眼前此人那身浅灰的睡衣让他讨厌地瘪嘴,“无聊的色彩,你要不要也试试看更漂亮的颜色?”

  杀人鬼几乎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怎么试?

  答案呼之欲出。

  柯南赶紧把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吐掉,着急地开口,“别,昴先生!”

  一边挥着手,一边赶紧插|入了他们中间,打破了这个对峙。

  作为一个常年面对各种类型罪犯的人,江户川柯南在犯罪心理学领域是绝对的大师。他很清楚,不论有什么前提,像杀人鬼这样精神纯粹的罪犯都是绝对不能刺激的。

  尤其是,刚才那诡异的触|手和肉团,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属于哪个生物领域。

  甚至,他都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归入到生物领域之中。

  这样的类型具有强烈的“不可控性”,不论他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喜爱和忠诚,都无法改过他的不可控性。

  柯南可不打算让冲矢昴祭天。

  也不打算让自己祭天。

  他强忍着恶心和厌恶踩过地上的血肉——整个浴室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落脚,柯南实在是没有选择。

  “这是鬼先生。”柯南给冲矢昴使了个眼色——又是警惕、又是安抚、又是暗示。

  接着,他转头看向杀人鬼,“这是昴先生。”

  赤井秀一不愧是赤井秀一,虽然眼前的画面也让他备受冲击。即使是在黑衣组织里、即使他曾经是黑衣组织的杀手,也很少会见这样惨烈的画面。

  但他很快地调整了过来,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身上的敌意,“冲矢昴。”

  “诶……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的样子。”杀人鬼歪着头,像是在不整齐的记忆中翻找着什么,“啊!小伏好像提到过来着。”他的眼神突然失望了起来,那种激烈的杀意被一种无奈的抱怨所代替,“是不能‘改变’的人啊。”

  冲矢昴在伏见宫恶玉再三严明的“白名单”上,这就意味着杀人鬼不能在他身上持续自己高涨的情绪。

  这让杀人鬼有些失落。

  不过——

  他的眼睛马上重新亮了起来,一把匕首甩了出去,差点把江户川柯南脑后那一撮万年不变翘起来的头发给削平。

  “噗嗤!”

  这是刀入血肉的声音。

  冲矢昴猛然回头,就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潜入了新的杀手。

  浴室之外没开一盏灯,这显然是极好的潜行空间。

  他皱起了眉。

  黑衣组织一贯信奉的是“闪电战”,杀手要少、要精、要快。他从来没听说,什么任务会同时要这么多人出动。

  江户川柯南如此重要吗!?

  那为什么不直接用重武器轰掉整个工藤宅?

  黑衣组织有什么好忌惮的?

  明明都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了。

  赤井秀一脑子里有万千思绪,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停,枪托砸在一个近身者的头上,紧接着借着这个人倒下身体的掩护,他毫不犹豫地开枪。

  人比想象当中还要多——

  多很多。

  他的枪声暴露了自己在黑暗中的位置,他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走廊另一头窜出来的身影——

  “砰!”

  楼梯口另外的枪响终结了背后的袭击,一束手电筒的灯光打了过来。

  “小哀!”

  开枪的人正是同样听到了响动的灰原哀。

  在显而易见的危险当中,她当然不能一个人住在阿笠博士家。

  后者一手拿着手电筒,又用手腕支撑着手枪,非常标准的持枪姿态,缓慢上移。

  突然,一颗头颅沿着浴室的瓷砖滚了出来。

  “啊——!”

  灰原哀被吓得惊叫出声,枪口对准移动的东西,差点射出子弹,“你们,究竟在……”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了冲矢昴瞪大的双眼,和大声呼唤的什么。

  灰原哀对危险的强烈本能让她在突如其来的一瞬间,挪动了自己的身体。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肩膀一阵尖锐的疼痛,温热的液体顺着手上的洞口流了下来。

  “啊——你果然来了啊,欺诈师!”杀人鬼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瞬间就探出了头来,笑容盈在面孔上,像是真心欢迎着来客,“欺——诈师!”

  灰原哀身后的身影顺着墙壁的方向抚摸,打开了走廊的灯,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也照亮了自己的模样。

  “你可是给了我一个最大的惊喜啊,杀人鬼先生。”欺诈师一点也没有理会捂着肩膀伤口、倒在角落里的灰原哀,她粉嫩的眼眸里仿佛盈满了痛苦和悲伤,甚至连发红的眼眶都以一种惹人怜爱的方式出现,“为什么要站到那一边去呢,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杀人鬼看着欺诈师,透过她的外表,她能够看到她纯洁外表下充满血腥的内在——他的眼神迷离了起来。

  ——啊,不得不说,欺诈师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没有人能比她皮下的一切更加血腥美丽。杀人鬼一直都很迷她。

  从他们杀死第一个妄图控制马甲的“主人”开始,自他们在那个初始“灵魂”的身上发现了可以维系他们单独生存的力量之后,他就意识到了欺诈师面具之下那种无与伦比的血腥美丽。

  他们的“主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那种极致的无情和在危险边缘舞动出的鲜血淋漓一直都牢牢掌控着杀人鬼的“爱”。

  ——至少,外人会把这种纠葛看做是“爱”。

  即使杀人鬼和欺诈师这样的反社会精神病,在生理上其实并不具备爱人的能力。

  但,他们彼此还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

  直到一个核心进入了杀人鬼的身体——在他尝试生啃了真正的“鬼”之后,那种马甲体质里会定时刷新的精神状态开始滞留。

  一些记忆和感觉开始在他的身体里堆积。

  当刺激的感觉开始反复停留积累,他的兴奋阈值便开始不断提高。直到原本让他无比热情的东西再也无法挑动他的神经。

  他变得无聊了。

  无聊得连欺诈师的计划都不愿意参与进去。

  杀人鬼把自己丢到一个飘荡在太平洋上的轮船里。

  那段行程让他享受到了一些乐趣。

  只有这种持续的乐趣能够稳定他的精神。

  否则,便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毫无疑问,杀人鬼非常危险。

  就连伏见宫恶玉都承认,没有立场和目的的杀人鬼,在某种程度上,比包括欺诈师在内的其他马甲加起来都危险。

  好消息是,杀人鬼对伏见宫恶玉这个第一次有所突破的高维灵魂非常感兴趣——当然,先前也有一些“主人”意识到了危险,那是马甲们脖颈上choker的来源。

  只是显然,那些人都没有伏见宫恶玉走得远。

  至少现在看起来,杀人鬼对伏见宫恶玉的兴趣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面对欺诈师那不知是抱怨还是质问的话语,杀人鬼只是一歪头,笑眯眯地把头发耷拉在肩膀的一侧,“但是,小伏真的很有趣啊,这样的灵魂,欺诈师也是第一次遇到吧!”

  “哼嗯——”即使站到了对立面,但欺诈师还是对杀人鬼的话表示了认同,“确实,不是令人讨厌的那种,但现在——他开始有些恼人了。”

  欺诈师喜欢刺激,但和杀人鬼喜欢的那种无休止的刺激不同,她更喜欢在自己掌控下的刺激——就像是玩弄自己猫爪下的老鼠一样,玩弄人心、赋予希望,再剥夺一切。

  显然,伏见宫恶玉已经逐渐越过了欺诈师喜欢的范畴。

  “真遗憾。”杀人鬼挑动着双眉,袖口的匕首滑到了掌心,“不,也没那么遗憾——我,一直都想看看的,你‘漂亮’的内在|裸|露在外的样子。啊——”他一边幻想着,一边眼神迷离地陶醉了起来,“让我……看看吧!”

  他的刀和欺诈师的以一种肉眼见识不到的速度撞在了一起。

  ——欺诈师在战斗一途上很弱。

  这是个视觉上有的偏见和第一感觉。

  但,她是欺诈师。

  任何你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她所展示出来的东西。

  她总能在危险的环境中,借助各种意外地保证安全——事实是,那些可都不是“意外”。

  她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拥有连杀人鬼都无法比拟的速度。

  就连赤井秀一都无法捕捉他们的行动轨迹,几乎每一个动作都只会留下残影。

  江户川柯南趁此机会用浴室的毛巾帮灰原哀止血——她肩膀的伤口太大了,如果不及时止血,她可能会撑不下去。

  死。

  人类失血过多,会死。

  但,即使杀人鬼和欺诈师纠缠在一起,他们也并没有一点时间放松。

  黑衣组织今天是铁了心要解决掉江户川柯南这个历史遗留麻烦——或许也包括了灰原哀。

  刚才那些还只是一点“前菜”。

  他们最大的优势是这个熟悉的宅院和某位FBI的提前布置。

  不论是赤井秀一还是江户川柯南,在面对高压事态之时表现出的抗压能力都相当之强。

  他们应付着层出不穷的攻击——谢天谢地,这些攻击都是人类科学范畴之内的攻击,如果延展到另外的领域,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当然,他们不知道,今夜在米花町内,任何“柯学”以外的东西都会被强烈的拒绝。

  江户川柯南的危险境遇刺激着世界意识的保护,米花町像是个世外之地,在此刻强烈地拒绝了一切“外力”。

  只不过,唯一令人赤井秀一不解的地方在于,建筑楼外,似乎有黑影在蹲守着什么。

  在黑衣组织迫切地想要完成的刺杀任务之外,他们还在埋伏着另外的什么人。

  赤井秀一不知道,这是欺诈师的判断。

  她猜测了伏见宫恶玉的行动轨迹。

  但这是第一次,她的判断错了,而且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