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心挣>第53章 失乐(13)

  刘坪镇在竹泉市西南,河沙丰富,常有货车司机来拉货,公路上尘埃弥漫。老张的车半路抛锚,自个儿修了半天也没修好,只得坐在路边等接应。这里是郊外,看不到个人影,老张等得心烦,索性让徒弟盯着车,自己找个林子去撒尿。

  秋天树木枯黄,能遮蔽的东西不多,老张往里面走了些。有松鼠在林间窜来窜去,耗子那么大一点,很是可爱。老张从小就喜欢这些,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很难看到,一时兴起,追着松鼠就往深处去了。

  “卧槽——”不知道被什么拌了一下,老张差点在土里摔个狗吃屎。回头一看,居然有人在草窝里压了块石头。

  老张蹲在石头边一番观察,觉得不对劲,这儿的土压得更实,不仅是石头,连草也是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老张喜欢看悬疑片,马上想到下面埋了东西。他一阵激动,顾不得车还停在路边,赶紧喊徒弟把车上的铲子拿来。徒弟也兴奋,两人将石头和草一掀,几铲子下去,就挖到了深灰色的防水密封袋。

  徒弟咽了口唾沫,“师父,我好像闻到点什么味儿。”

  老张叶公好龙,真挖到东西了,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指使徒弟道:“快,快报警!”

  听说有人发现了尸体,刘坪镇派出所立即出动,接应的车还没来,警车就杀到了。老张已经平静了些,将自己车坏了,来撒尿发现蹊跷的事一五一十汇报完毕,民警将密封袋挖了出来,拉链一拉开,徒弟的叫声堪比最响亮的喇叭声。

  他们没有猜错,密封袋里的确是一具尸体,但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具无头尸!

  警察立即控制现场,老张和徒弟吓得呆如木鸡,生意这一时半会儿也做不成了,老张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嘴里念念叨叨:“让你没事手贱!”

  痕检队员在林中发现了两组可疑足迹,和老张、徒弟的并不一致,怀疑是凶手留下。而尸体经过法医鉴定,确认是七十岁上下的男性,死亡时间不到四十八小时,身上有四处撞伤,但没有生活反应,很可能是在搬运途中造成,颈部的截面完全没有生活反应,被害人是在死亡后一天才被斩首,致命伤很可能位于头部,这或许就是凶手必须将其分尸的原因。此外,从尸斑沉积来看,被害人在死后曾被长时间平放,背部在下,被埋在林中时才改成了侧卧的姿势。

  刘坪镇派出所立即着手寻找尸源,DNA比对暂时无结果。此案有几个关键疑点,被害人的头被藏在哪里,凶手在作案后为什么没有立即埋尸、立即分尸,难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让凶手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从现场留下的线索推断,凶手并不高明,很可能是在慌乱之下埋尸。派出所判断,这案子不难侦查,只要确定被害人的身份,就离找到凶手不远了。

  刘坪镇的命案还未传到竹泉市,18号一早,陈争便前往位于肆新镇的虹花福利院。

  肆新镇很多人做服装生意,工厂都有好几个,马路两侧几乎全是批发店,天不亮就已开门营业,城市里的白领还没到写字楼打卡,这里的小商贩们已经热火朝天地拿下好几单生意。

  陈争开着车寻找福利院,被误认为是来拿货的,居然被人硬塞了一套衣服。他也没看那到底是什么衣服,又转了几个弯,终于看到福利院的招牌。

  虹花福利院坐落在一条街的最深处,远看是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和外面那些热闹的店铺相比,冷清萧条许多。陈争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正准备进去,忽然被一道从斜后方传来的声音叫住,“小伙子,你找谁啊?”

  陈争回头,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材矮胖的妇人正拖着买菜车走来。买菜车上东西太多,妇人拖得很吃力,额头上全是汗水,但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看上去精力十分旺盛。

  陈争说:“我找赵虹芳,她在这里工作吧?”

  妇人一愣,打量了陈争一会儿,“我就是赵虹芳,你是?”

  陈争拿出证件,接过拖车的扶手,“我来吧。”

  赵虹芳有些惊讶,“陈警官……北页分局,昨天就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陈争温和地笑笑,“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很显然,就像陈争昨天判断的,眼前的赵虹芳并不是那个在泉茂中心卖玩偶的年轻女人。

  福利院里面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样陈旧,墙壁是新粉刷的,瓷砖擦得很干净,一些小孩结伴出门去上学,纷纷向赵虹芳挥手,“赵老师再见!”还有些年纪更小的则留在福利院,跟着福利院自己的老师学习。

  陈争跟着赵虹芳来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办公室听起来气派,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桌子柜子都旧,不像孩子们的教室那样明亮崭新。

  赵虹芳担心地问:“陈警官,我们卖玩偶,不会是犯法了吧?那个钱我没有私吞,都用在孩子们身上了。”

  陈争摇头,“看得出来,你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

  赵虹芳勉强地笑了笑,“那是……”

  陈争拿出物证袋,里面装着的正是从黄飞家找到的玩偶,“赵院长,你看看,这真是老师们做的吗?”

  赵虹芳看了一眼,别开视线,双手不安地捏在一起,“是,是啊。”

  她的反应说明她并不是擅长说谎的人,但她因为某些原因,正在极力隐瞒事实。

  “真的吗?”陈争将物证袋放在桌上,桌子来自上个世纪,早就斑驳,像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人,玩偶却带着新得诡异的气息,两者放在一起,格格不入得像是隔着时空。

  “那我想知道,它是怎么做的?是你设计的吗?还是哪位老师?制作的材料是什么?”陈争声音缓缓的,像是随便提了几个可答可不答的问题。

  赵虹芳却更加紧张,“就,就是在网上买的材料,很,很简单的。”

  陈争又问:“那在泉茂中心摆摊的也是你吗?”

  “对,是我。”

  “但我看过监控,觉得不像,摊主应该是个很年轻的人。”

  赵虹芳深吸一口气,做恍然大悟状,“是我们这里的年轻老师。我肯定不能去嘛,我一个老婆子,去了也扫兴。”

  陈争说:“那为什么非得戴面具?”

  赵虹芳说:“我们的老师都不是专门摆摊的,腼腆,不想被认识的人看到。”

  陈争点头,又道:“那是哪位老师,方便找来让我见见吗?”

  “这……”赵虹芳犹豫了会儿,“行,我这就去找。”

  陈争说:“我跟你一起吧。”

  赵虹芳愣了下,“啊,也行,也行。”

  院子里,一位穿着围裙的女老师正在教孩子们辨别植物,赵虹芳在走廊上叫她,“韩老师,你来一下。”

  陈争看到,韩老师的身形和监控中相似,年纪也不大,眼睛明亮,很活泼,走路时没有右边肩膀比左边低的习惯。

  “这是陈警官,他来跟我们打听那个玩,玩具的事。”赵虹芳声音很大,一边说一边朝韩老师递眼色,“去泉茂中心看摊子的是你吧?他们说看到你了。”

  “啊?”韩老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是,是的。”

  陈争说:“一个卖多少钱呢?”

  韩老师准备不及,不断看赵虹芳,心虚道:“五十多吧……”

  陈争懒得再与她们演戏,“韩老师,赵院长,我不清楚你们为什么给真正卖玩偶的人打掩护,我是刑警,今天来跟你们了解玩偶的事,是因为它牵扯到了刑事案件。你们还要隐瞒下去吗?”

  韩老师吓得脸都白了,不等赵虹芳开口,连忙说:“陈警官,这事和我没有关系啊,摆摊的不是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赵虹芳叹了口气,对韩老师说:“你去忙吧,我来跟陈警官解释。”说完又对陈争道:“确实和韩老师没关系,出了事我老婆子一个人扛。”

  回到办公室,陈争说:“有人借用了你的账号收款,这件事你是知情的?”

  赵虹芳叹气,“小汐是想帮助我们,我答应了她不说出来。你说刑事案件,难道是小汐出什么事了?”

  陈争说:“小汐是谁?”

  赵虹芳从头讲起。

  这间虹花福利院已经存在几十年了,最早是孤儿院,后来改建成了福利院。老院长身体不行之后,就由她这个副院长管理日常事务。孩子们的命都不好,成年前还能依靠福利院,那成年后该怎么办呢?

  都说现在福利院是越来越好,政府和机构都在帮助福利院,但其实落在每个孩子头上的资源还是捉襟见肘。赵虹芳目睹过很多孩子在踏上社会后被淘汰,有的生活困苦,有的竟然走上犯罪道路。所以她越发不愿意孩子们输在起跑线上。

  但社会是现实的,要让孩子取得成功,就需要额外的物质、金钱。福利院的基础资源保障不了这些,只能另辟蹊径。所以她和其他老师有机会就会四处求合作,能多弄点钱来就多弄点钱来。

  今年初,小汐来到福利院,经常陪孩子们玩,教孩子们做手工。小汐是高中生,给不了资金上的帮助,只能做做义工。看到福利院的大家都在拼命搞钱,有一天,小汐突然对赵虹芳说:“赵院长,我有个想法,你能不能……”

  她说的想法便是参加商场、社区的集市,做年轻人的生意,所得全部交给福利院。

  赵虹芳的想法已经跟不上时代,觉得市集是自己那个年代的产物,不是早就被淘汰了吗,怎么还赚得到钱?现在年轻人买东西不都是网购?

  小汐拿出自己做的玩偶,劝说她:“市集新奇嘛,我这东西也做得新奇,只要市集开起来了,肯定能赚到钱的。但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毕竟只是学生,不方便收款和申请摊位。”

  赵虹芳起初不信这能赚到钱,但信小汐是个好孩子,小汐说的集市,她也愿意去尝试。

  小汐后来看中了泉茂中心,赵虹芳便和小汐一起去办手续,一切搞定后,她便没有再过问。直到9月的一天,她的账户开始不断涌入资金。

  小汐那摊子竟然真的能够赚钱!

  陈争问:“小汐的全名是什么?在哪个学校念书?”

  赵虹芳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周汐,潮汐的汐,我看过她的学生证,是十中的高材生呢!”

  周汐,怎么可能是周汐?

  陈争想要调取监控,然而福利院的监控很差,周汐来时的已经被覆盖了。赵虹芳说她开始卖玩偶后只来过一次,可能是太忙了,最后一次来时是10月下旬。

  陈争在路上就把虹花福利院的事跟鸣寒和孔兵说了,回到竹泉市后直奔十中。周汐经过一天的休息,已经回到学校上课,面对陈争的问题,她显得非常茫然,“什么福利院?我没有去过福利院。”

  陈争问:“你的学生证是不是丢失过?”

  周汐想了会儿,“是丢过,但那是刚上高一时的事了,发现丢了之后我马上就补办了。”

  陈争接过周汐的学生证,证件外面套着精美得夸张的外壳。他将学生证取出来,前后看了看。证件里面有芯片,但只是用于进出校门的普通芯片,并不会因为补办了新的证件,旧的那张就不能再使用。

  陈争把学生证还回去,周汐紧张道:“陈警官,不会有人冒充我干了什么吧?”

  陈争最初的想法是,“小汐”或许只是碰巧捡到了周汐的学生证,觉得可以利用,于是冒充周汐。但周汐却说学生证高一刚入学时就丢了,那么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小汐”将证件保存了这么久?因为她与周汐本来就有恩怨?

  陈争问:“上高中之前,你有没得罪过什么人?”

  周汐露出困惑的表情,没答上来。

  陈争也意识到这问题太宽泛,学生时期得罪谁、和谁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很难从这里找到突破点。“没事,要是想到了什么及时联系我。”

  周汐追出来,眼里已经含着泪水,“陈警官,这件事真的和我有关吗?温然不会是因为我才出事的吧?”

  陈争只能说:“我们会尽力寻找刘温然。”

  鸣寒此时也在十中,面对的却是另一件棘手的事——技侦无法确定是谁干扰了13班内外的监控,却终于经过跳板,找到了一个并不算多高明的黑客,吕鸥。

  “我早就发现你小子有问题。”鸣寒对吕鸥很不客气,直接扭送到一间自习室,将门一关,“说吧,给刘温然送礼的是不是你?”

  “不是我!”吕鸥不甘示弱,冷眉冷眼地瞪着鸣寒,“既然你们能够找到我,不能判断那天的监控不是我影响的吗?”

  鸣寒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平时用你那蹩脚的入侵,真正要做什么时,用干扰器。到时候警方一问,你就说——既然你们能够找到我,不能判断那天的监控不是我影响的吗?”

  “你!”吕鸥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不是我,你没有证据不能瞎指证!”

  鸣寒往桌上一坐,“好,我们暂时不说那天的事,就说说你入侵监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吕鸥梗着脖子,不肯回答。

  “你现在还跟我犟?”鸣寒冷笑了声,“以前你说我不能对你做什么。对,因为那时候我对你只是有所怀疑,我查玩偶,你也查玩偶,你甚至都查到理仁中学去了。我还是不能拿你如何,因为你有你的自由,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我不能随便约束你。但是现在呢,你觉得你还是没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你还是想沉默就沉默?”

  吕鸥紧紧抿着唇,眉头越皱越紧,他在衡量,在思考鸣寒的话。

  鸣寒突然一合掌,响亮的一声“啪”,吕鸥下意识抽了一下。

  “兄弟,你都多次入侵学校监控了,还在这儿跟我装无辜?”鸣寒说:“你非要沉默也行,那就回分局去,我们坐下来好好聊,再把你家人请来,一起聊聊。”

  “我在调查。”吕鸥低声道。

  “什么?”鸣寒其实听清楚了,却故意夸张道:“你在干什么?”

  吕鸥嫌恶地看着他,“我在调查这个学校里发生的事!”

  鸣寒说:“这学校发生过什么事?”

  吕鸥不屑道:“多了去了,你以为学校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校园暴力、偷鸡摸狗、作弊、偷情……社会上发生什么,这里就会发生什么。”

  他以为会在鸣寒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鸣寒却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他,惊讶是惊讶的,但却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惊讶,“不是,这都关你什么事?”

  吕鸥:“……”

  鸣寒:“你想当侦探啊?”

  吕鸥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烦躁道:“我只是想查到真相,我没有影响任何人,也没有把我知道的事说出去。如果不是你们非得查监控,所有秘密都不会被知道。”

  鸣寒笑了,“你也够中二的,我对你的那些秘密也根本不感兴趣。”

  吕鸥被激怒了,“那你就放我回去,我还要上课!”

  “哦,现在知道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了?”鸣寒腿一横,“别急,入侵公共监控违法,我有拘留你的依据。”

  吕鸥无法离开,也没有蠢到和鸣寒搏斗的地步,“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查玩偶是吗?因为我也很在意刘温然失踪。”

  鸣寒说:“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她。”

  “嗤,不是喜欢,只是好奇。”吕鸥摆出少年老成的姿态,“她本人和她的‘人设’完全不同,这一点只要多多观察就能发现。”

  鸣寒说:“你经常去13班,就是为了观察她?”

  吕鸥默认了,又说:“她周五失踪,你们警察直到周一才开始调查,我不认为你们能找到她。”

  鸣寒说:“所以你就自己行动?”

  吕鸥耸耸肩,语气里有一丝得意,“我不是比你们更早发现其他学校也有人有那种玩偶吗?”

  “但玩偶这条线索不也是我们警察发现的?”鸣寒说:“你拿着二手线索,还跟我耀武扬威?”

  吕鸥再次受挫,皱眉道:“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爱咋咋地吧。”

  鸣寒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那你是什么想法,小侦探?”

  听到“小侦探”三个字,吕鸥一下站了起来,“别这么叫我。”

  鸣寒乐道:“不是你想当校园侦探?”

  吕鸥别扭地背过身,半分钟后说:“刘温然的失踪肯定和玩偶有关,有人故意想恶心她,就算不是要恶心她,玩偶应该也是某种信号,比如说,行动的信号。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她收到玩偶的时候,监控会被干扰,那个人必须把自己藏起来。但其他玩偶应该没有这种作用,凶手……不对,带走刘温然的那个人得到了玩偶,只是利用玩偶而已。”

  这思路与警方的相近,但警方考虑得更多,也不得不寻找玩偶的制作者。鸣寒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实验班的人,脑子是挺灵活的哈。”

  吕鸥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高兴,“我能回去了吗?”

  “可以,入侵监控的事我们过阵子再说,你最好是能多给我提供思路。”鸣寒见吕鸥已经走到了门口,又说:“站住。”

  吕鸥怒道:“还有什么事?你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心急当不了好侦探。”鸣寒微微收敛表情,“为什么厌恶警察?”

  吕鸥咬了咬牙,“因为你们无能。需要你们寻找的人,你们永远找不到!”

  鸣寒查过吕鸥的家庭情况,他现在跟着祖父一起生活,父亲健在,但工作非常忙碌,常年不回家,而母亲徐荷塘在他小时候就失踪了。

  说起来,吕鸥和刘温然的家庭还有点相似,不同的是吕家经济条件不错,吕鸥虽然缺少关爱,但物质条件没差过。

  这点倒是……和他小时候差不多。

  难怪吕鸥跟他一样,都当过傻不拉几的校园侦探。

  调查逐渐变得零碎而杂乱,鸣寒理了理思绪,想到昨天陈争提及肖家的古怪,他还没来得及过问肖家的情况。

  此时在理仁中学,肖岭正在收拾行李。昨天警察来了之后,她一直心神不宁。警察虽然已经将玩偶带走了,但难说也把诅咒带走。她和十中的好友通过电话,好友说也把玩偶交给警察了,现在大家都在说玩偶会带来厄运,越说越害怕。

  她比好友更多一层恐惧,那就是昨天母亲的反应。从小她就觉得家庭很幸福,所有长辈都疼爱她,父母几乎没有吵过架。爷爷奶奶也是很开明的人,动不动就悄悄给她零花钱。奶奶过世之后,爷爷消沉过一段时间,后来也好起来了。唯一困扰她的是,爷爷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时常和父母起冲突。

  联想到昨天妈妈的态度,她担心家里是不是爆发了什么家庭战争。而玩偶是爷爷买回来的,真有诅咒的话,万一应验在爷爷身上怎么办?她不敢想,在学校再也待不住了,请假回家。

  下午3点多,家里空无一人,她闻到一股非常浓的消毒水味,客厅格外整洁。这样的家让她感到陌生,陌生中生出一丝恐惧。谁的家会这样?为什么要喷消毒水?最近并没有什么流感。

  父母不在家很正常,但今天天气不好,爷爷一般不会出去走动。她立即给爷爷打电话,关机,她又打给妈妈。在得知她已经回家之后,妈妈似乎倒吸了一口气,责备道:“我不是告诉你别回家吗?被子给你送去了,你还要怎样?”

  她听得一惊,“妈,你怎么了?”

  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我,我就是太忙了,不能照顾你。你快回学校吧,我和你爸今天都不回去。”

  “那爷爷呢?”肖岭说:“你们都不回来,谁照顾爷爷。”

  那头忽然安静,几秒后,妈妈说:“爷爷,爷爷好好的,自己就能照顾自己。”

  肖岭越发不安,她终于想明白昨天觉得妈妈的话哪里古怪了,当时妈妈就说,爷爷好好的,她根本什么都没有问,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强调?

  “爷爷不在家,也不接电话。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肯定时和他那些老朋友一起哪儿遛弯去了。”妈妈急切地说:“岭岭,妈妈要工作了,你别待在家里,赶紧回学校去!”

  肖岭放下手机,独自在充满消毒水味的沙发上坐了会儿,心跳越来越快。妈妈赶她走的语气像是这里很可怕,有什么危险。但怎么会呢?这里不是她的家吗?

  她又给爷爷打了两个电话,还是打不通。她坐立不安,回学校吗?可她刚回来。不回?这个家不是她熟悉的家。

  犹豫间,她只能不断地刷手机。同学们全都在讨论玩偶,她不想参与,干脆刷起社会新闻。爷爷最喜欢看社会新闻,总给她说,现在生活好了,要多关心关心民生大事。

  忽然,她的手狠狠抖了一下,一条推送来的本地新闻写道:今天上午,我市刘坪镇发现一具尸体,死者年龄约七十岁……

  新闻并不详细,但看过这条新闻后,大数据立即给她推了大量来自群众、自媒体的现场图片。她知道了新闻里不会写的细节:尸体的头颅没了。

  有人拍到了尸体的图,很模糊,但看得出衣服。她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在短暂的空白后,她的眼泪涌了出来。

  那是她送给爷爷的衣服,她不会记错!

  但很快,悲伤的情绪被恐惧所盖过。昨天到此时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重演,满是消毒水的家,妈妈交待她的话,放在地上的被子和水果……如果那没有头的是爷爷,那么父母就是……

  她不敢再想了,夺门而出。

  陈争正要去找鸣寒,走在十中高三教学楼的走廊上,手机却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