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心挣>第50章 失乐(10)

  曹温玫一宿没睡,本就被各种杂物堆得满满当当的家被她翻得就像遭了抢劫。半夜她数次拨打一个电话,但对面一直是关机状态,她着急得近乎神经质,扔掉手机,很快又趴在地上捡起来。天光破晓时,她坐在一堆废铜烂铁中,呆呆地望着窗户。

  兴文街的人起得早,不到7点就有人在巷子里大喊大叫。曹温玫如梦方醒,忽然爬起来收拾东西,从柜子里抓出一个磨损厉害的旅行包,胡乱把衣服、户口本等必需品塞进去,破门而出,下楼时差点将出去晨练的老头儿撞倒。

  “这不是温玫吗?这么急干什么去啊?”

  曹温玫没有理会,埋着头穿梭在破布一般的筒子楼间。麻将馆和发廊都还没有营业,偶尔有餍足的男人从发廊的小门溜出来,曹温玫此时不施粉黛,在他们眼中就是个一眼都懒得看的母牛。

  她很庆幸自己出来得早,此时在街上溜达的只有买菜和晨练的老人家。忽然,一把男声从斜前方传来,她浑身顿时僵硬。

  “曹温玫。”陈争从街角走出来,“这么早,打算去哪里?”

  曹温玫眼珠震颤,眼见陈争向她走来,她迅速低下头,双手紧紧抓住旅行包,脚步下意识有个向后的动作。“我……我出来,买,买点东西。”

  陈争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是吗?买什么东西需要带上大包小包?”

  街口的人比里面巷子里多,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曹温玫后退,仿佛立即就会逃走。

  “我买,买早餐,东西是给,给别人带的。”曹温玫开始语无伦次。

  “给谁?”陈争不依不饶地问。

  “我……”曹温玫急出满头大汗,“给我女,你们不是说她不见了吗?我要去找她!”

  陈争说:“你是想跑吧?”

  话音刚落,曹温玫猛地吸气,胸膛高高抬起,既然秘密被撞破,她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了,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跑。

  然而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又怎么可能在陈争眼皮底下逃走。就在她有逃跑意图的下一秒,陈争已经挡在了她转身的方向上。

  她懵怔地望着陈争,眼中是恐慌和难以置信,须臾,眼泪从她肿胀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她缓缓蹲下,暴躁地抓着头发,“我女儿丢了,我就不能去找她吗!”

  “校方和警方不是正在寻找刘温然吗?反而是你这个当母亲的,直到昨天我来找你,你还毫不关心她的死活。”陈争冷漠地揭穿。

  曹温玫一屁股坐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我有什么办法?我也要生活!她看不起我,但我不那么做,谁供她上学!”

  这些话看似没头没脑,像是毫无道理的抱怨。陈争也蹲下,“曹温玫,你躲没有用,我知道你会躲,所以才守在这里。就算我今天让你跑了,明天也会找到你。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想找到女儿,不如和我们合作。”

  曹温玫上气不接下气,“怎么,怎么合作?”

  陈争说:“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你要是隐瞒,对你自己和刘温然都没有任何好处。”

  陈争的车停在街对面,北页分局的刑警在里面待命。陈争带曹温玫过去,宝姐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街口,看热闹似的目送曹温然上车。

  陈争打开问询室的灯,特意叫来中队的女队员陪同问询。曹温然的精神高度紧绷,明亮的灯光让她很不自在。女队员和她闲聊了几句,她才稍稍放松。

  陈争问:“如果我没拦着你,你打算去哪里?”

  曹温玫半天才回避道:“我,我真是想去找我女儿。你们,你们不了解她。”

  “已经坐在这里了,你还要跟我撒谎?”陈争说:“刚才在兴文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很多案件相关者就是如此,会不断因为情绪改变态度,上一秒还决定配合警察,下一秒又觉得警察不可信。陈争这种人见得太多,早就不会因为他们而心情波动。而警察的镇定是给与他们最好的刺激。

  “我……”曹温玫双手用力地握着,“我真是想去找她,虽然,虽然主要目的是暂时躲一下。”

  陈争问:“为什么要躲。你是失踪者的母亲,你不配合校方,不配合警方,反而想要逃走,难道你做了什么不可被警察知道的事?刘温然的失踪是你害的?”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害她!”曹温玫激动地辩解:“她再怎么恨我,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当妈的怎么可能害女儿?”

  陈争说:“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躲?你说清楚了,我们才好做下一步打算。还有,你说她恨你,你做了什么让亲生女儿恨你?”

  曹温玫喉咙里发出挣扎的声音,片刻,眼泪从她脸庞滑落,仿佛那些不愿意宣之于口的羞耻,都化成了无声的泪水。

  女刑警递上纸巾,在曹温玫后背上拍了拍。

  曹温玫用纸巾捂着脸,起初只是默默哭泣,不久变成了嚎啕大哭。孔兵在监控室见状都吃了一惊,赶紧赶来问陈争是什么情况。陈争摆摆手,示意让她哭。

  半小时后,曹温玫终于在发泄中平静了下来,她抬起头,双眼严重充血,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她恨我,因为我不能给她一个像她同学那样的家庭,我拼尽全力,也只能让她住在兴文街那种地方。你知道她想住哪里吗?爱悦美筑、丁香小城,那是我们这种人住得起的地方吗?她说,她的同学就住在里面。”

  这两个地方是竹泉市很有名气的高档楼盘,陈争猜想,刘温然说的同学应该是周汐那帮人。

  “我知道她怎么看我,她和那些贱人一样,觉得我是个卖的,我丢人。”曹温玫说着垂下头,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丢人。要是没有她就好了,没有她,我就不必过这样的日子。不是说吗,生孩子是一辈子最大的浪费。要是不用养她,我犯得着这么对自己啊?那些人,老的……”

  曹温玫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画面,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说不下去了。

  陈争说:“老的?什么老的?”

  曹温玫摇摇头,闭上眼,不愿意再说。

  “你的客人里有老人,甚至你其实专门为老人服务,是这个意思吗?”陈争说。

  曹温玫惊恐地一抽,几乎站起来。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你,知道?”

  “有所耳闻。”陈争又道:“记得我昨天给你看过一张照片吗?你嘴上说不认识,但是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肢体动作都在说,你和他关系不一般。”

  曹温玫的心跳充斥着问询室,像是被陈争拿了出来,血淋淋地放在桌子上。

  “这个人很关键,他死了,而刘温然在他死前不久去见过他,并且送过他礼物,现在刘温然失踪了。”陈争将“死”字说得非常重,“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的死和刘温然有一定的关系。而刘温然与他的关系,很可能是经过你建立起来。”

  “不是!”曹温玫用力摇头,“我和老尹根本没有……”

  陈争说:“你知道他的名字。”

  曹温玫往椅子上一摊,少顷,终于承认:“是,我认识他,但我不知道我女儿也认识他,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陈争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曹温玫艰难地开口:“他,他差一点成为我的客户。”

  曹温玫初中文化,男人叫刘海涛,刘海涛失踪后,她独自在批发市场做过服装生意,太累,家里没男人,在那种地方容易被欺负,后来索性不做了,就在兴文街到处给人打杂。渐渐地她发现,在麻将馆陪人打牌最轻松,操心生意那是老板一家的事,她需要做的只是把客人哄开心点。

  她不去那种女人多的麻将馆,专门和中年男人打,这些中年男人虽然没几个钱,但特别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还热衷占点小便宜。她年轻时也算是有姿色,现在虽然不像姑娘家那样貌美如花,却也是个半老徐娘,再加上在批发市场混时练就了油腔滑调,总是能把男人们哄得开开心心。来打牌的人多了,老板给她开的工资也看涨,有的男人还会时不时送她点小东西。

  当然她的工作也不止是陪人打牌,发廊的私活儿她也接,和宝姐是竞争关系。不过那时她接待的多是中青年,没什么钱。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有钱怎么会跑兴文街来找?

  每年遇到扫黄,这门生意就做不下去,但扫黄时间不长,稍微熬一下,多在麻将馆活动活动,日子也就过去了。

  可是当刘温然上了十中,情况突然改变。十中是不错的学校,刘温然虽然是自己考进去的,但成绩还不足以拿到奖学金,各方面都要花钱,刘温然还喜欢参加学生活动。她想让女儿不至于那么捉襟见肘,于是咬着牙增加了女儿的开销。如此一来,麻将馆和发廊的工作就不够了,她急需一份更赚钱的工作。

  郑哥找到她,说可以当她的经纪人,但她得有心理准备,她将要服务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男人,要付出的肯定比以前多。与之相印的,钱也都会翻倍。

  她短暂地当过护工,因为受不了不能动弹的老人,很快辞职不干。想到那些即将死亡的老人,她犹豫了很久。

  郑哥并没有催她,夸她长得好看,保养得也很好,还说自己手上没有多少女人能比得上她。她最爱听夸奖,被夸得蠢蠢欲动。之后,刘温然又回来跟她要钱,她拿不出来,刘温然竟然学着她,在麻将馆陪人打牌。

  她心想,给自己当女儿,不是刘温然的错,她也没有错,她们都只是想要过得更好而已。她赚的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的钱,接待中青年和接待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于是她联系郑哥。郑哥很快给她找来第一单。过程她不愿意详细讲述,只说事后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但拿到钱的一刻,她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郑哥就像个做慈善的,几乎可以说没有抽成。她以为只是刚开始会这样,算是给新人的福利,但一直到最近,郑哥依旧只是象征性地抽成。

  尹高强是郑哥介绍来的说不清第几个客户了。她像以往一样做好心理建设,梳妆打扮,按照郑哥说的地址去见尹高强。但那次却和她之前之后的经历截然不同。

  尹高强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请她在客厅坐下,还给她泡了茶,请她吃水果。她以为这是什么play,尹高强却说,自己怀念亡妻,并不会再和任何人行夫妻之事。她很惊讶,问那你叫我来干什么?尹高强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朋友非要让他感受一下,他拒绝了很多次,但总是有下一次,还不如答应一次,以后就说自己试过了,不习惯。

  那天下午,她与尹高强聊了三个小时,知道尹高强在二中外面开面馆,还知道尹高强一直在等失踪的儿子。她很是动容,暗自决定以后有空就来照顾尹高强的生意。

  因为尹高强一家的亲情,她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里也温暖了许多,当天回去之后,她给刘温然做了喜欢吃的辣子鸡。刘温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异样,观察了会儿,问她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她做的是什么工作,在她们家里并非秘密,但她并不会拿出来堂而皇之地跟女儿说。只说今天遇到了个很好的老人家。

  刘温然脸上顿时浮现出嫌恶的神情。

  那之后,她去过老尹面馆一次,出发点是好的,希望给尹高强创收,但尹高强看到她,显得很尴尬。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出现,匆匆吃完面,再未去过,也再未和尹高强有过联系。

  “我不知道我女儿为什么会去找老尹。”曹温玫说到这里,自己吓自己,想到了一个可怖的答案:“是不是温然觉得我和老尹真的有什么,所以害死了老尹?可是,可是我和那么多人都……”

  陈争说:“因为你只对老尹表达了好感,刘温然对此很敏感。”

  曹温玫手足无措,絮叨道:“那该怎么办?”

  “我们一件事一件事来。”陈争说:“刘温然跟踪过你吗?”

  “我不知道,不至于吧?”

  “她很容易看到你手机里的内容?”

  曹温玫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老尹家的地址?我已经删了,但是当天……”

  她已经非常信任郑哥,所以不会私下接单,每次完成工作回来,都会删掉对方的地址。不过有时太累了,她不会立即删,过两三天再删是常有的事。

  那天吃完辣子鸡,她在厨房洗碗,洗的时间比较长,刘温然独自在客厅里。

  “温然就是那时候看了我的手机?记下地址?”

  陈争又问:“你说的郑哥是谁?”

  曹温玫愣住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陈争说:“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想帮他隐瞒身份?”

  “不是!”曹温玫不安地说:“不是我想隐瞒,我这才发现,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女刑警抬起头,蹙眉看着曹温玫。

  曹温玫解释:“他说他叫郑天,是个专门为老人服务的经纪人,他背后还有个公司,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公司,我只有他的电话号码,但从昨天到今天我打给他好几个,已经打不通了!”

  陈争说:“你们之间的交易是现金?”

  曹温玫说:“是,因为郑哥说只有现金才是最安全的。”

  陈争要来曹温玫的手机,上面没有任何来自郑哥或者客户的转账,而各位老人的地址已经被曹温玫删掉。

  陈争将手机装进物证袋,又对曹温玫道:“你尽量回忆都接触过哪些老人,去过哪些地方。”

  曹温玫此时精神很不稳定,只想出了几个小区,具体地址是一个都记不得。

  陈争再说:“刘温玫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他没有说“你丈夫”,这让曹温玫没那么烦躁。

  曹温玫交待的情况和蒋洛清知道的差不多,曹温玫生下刘温玫没多久,刘海涛就在外面瞎混,婚姻名存实亡,他为了躲债偷渡出国,但这也仅是曹温玫的猜测,刘海涛说过会出国,出没出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来,刘海涛没回来过,也没有人来找她们娘儿俩麻烦,她就当他已经死了,刘温玫也当没这个父亲。

  目前看来,案子和刘海涛似乎没有关系。

  曹温玫的手机交给技侦处理,陈争回到中队办公室,孔兵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难道有个以服务老年人为幌子的犯罪集团?”

  陈争站在线索墙前,正要拿起笔,闻言顿了顿,“幌子?”

  孔兵说:“肯定是幌子啊,你没听到曹温玫说,那个郑哥基本不抽成的?那他们为什么要冒着被扫黄的风险做这种事?曹温玫这样的人赚到钱了,客户得到了服务,那郑哥得到了什么?别说是‘荣誉’啊。”

  陈争被他这个“荣誉”逗笑了,“确实,更像是谋划着更罪恶的事。”

  他没立即说出来的是,服务老人可能并不是简单的幌子,这其中可能有警方还没有掌握到的动机。

  目前刘温然的DNA出现在尹高强家算是找到了原因。刘温然和母亲曹温玫的关系就像她们的名字,共享着一个字,刘温然再看不起曹温玫,她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她的母亲,是她最关注的人,而曹温玫就算知道女儿看不起自己,也会为了女儿而接下不堪的工作。

  刘温然厌恶曹温玫,更厌恶曹温玫所谓的客户,当知道曹温玫为老人服务,这种仇视便达到顶峰。是什么样的老人会为老不尊,做这种脏事?

  她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自我安慰——反正曹温玫只是将他们当做赚钱的工作。

  这一想法的动摇,来自曹温玫给她做辣子鸡的那个晚上。曹温玫第一次在接客后露出开心幸福的笑容,对她的态度都好了很多。这个老头对曹温玫做了什么?

  趁着曹温玫洗碗,她偷看了手机里的信息,将地址记了下来。她感到一种快要掩饰不住的愤怒,但她当时并不知道要对对方做什么。

  直到10月28号,她收到了那个礼物,那个看一眼就觉得不舒服的礼物。

  一整个白天她都没有拆开礼物,是因为她想当着周汐她们的面拆开。她们有太多她所未能拥有的东西,而恰好她拥有神秘的追求者。这礼物的包装盒那么好看,是流光溢彩的紫色,里面的礼物一定也非常华美。可是她没有想到,盒子打开的一刻,她成了小丑。这根本不是什么礼物,而是诅咒。在周汐等人的惊呼中,她难堪地将礼物塞了回去,想着出去就扔掉。

  但也许是喝奶茶的时候,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要带着这个“礼物”去见那个住在和乐街的老头,她要当着他的面恶心他。

  但扔掉盒子的动作必须做,她要让周汐她们看看,她根本不屑收这样的东西。周汐还倒回来安慰她,和她一起骂送那玩意儿的缺德货。

  几天后,她独自来到二中,经过了老尹面馆,敲响那位老人的门。门开了,尹高强和蔼地问:“孩子,你找谁?”

  她心生厌恶,觉得尹高强在装。一个会花钱睡人的老头子,对一个送上门来的小姑娘能善良到哪里去?

  她学着曹温玫的仪态,说是替母亲来送礼。尹高强得知她是曹温玫的女儿,很惊讶,也很窘迫。她问自己能不能进去坐,尹高强同意了。

  她拿出玩偶,期待在尹高强脸上看到嫌恶、恶心的表情。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尹高强接过玩偶,竟然说着东西可爱,谢谢。

  她以为尹高强是装的,但她实在在尹高强脸上找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她好像……又成了小丑。

  她夺门而出,不愿意再停留分秒。

  尹高强可能到死都不明白女孩的来意,也看不懂玩偶有什么诅咒。这些年轻人的小玩意儿让他想到了儿子。他将玩偶带去放在面馆,如果哪个学生喜欢,就送给学生。

  但在学生到来之前,黄飞看到了玩偶。和他一样,黄飞也理解不到玩偶有什么怪异,只是觉得新奇,买不起,白捡的有什么不好?

  黄飞开口,尹高强便把玩偶送给了黄飞。

  陈争说:“这可能就是玩偶、刘温然头发等线索指向的真相。”

  孔兵听完这一段代入分析,紧皱起眉,“也就是说,刘温然会去老尹家其实只是个插曲,老尹的案子还是按照我们原本的思路走,和刘温然失踪并没有什么关系。而刘温然的案子……”

  陈争说:“我觉得和赵雨失踪案关联更加紧密。再有就是这个郑哥,郑天这个身份我猜是假的,服务老人是幌子的话,背后的犯罪到底是什么?还有,孔队,刘海涛失踪和现在的案子关系不紧密,但到底是一桩失踪案。当时曹温玫没报过警,我们没有他的DNA记录,不过现在有刘温然的。万一刘海涛在其他地方留下过DNA线索,我们有可能通过亲子关系找到刘海涛。”

  孔兵一一记下,正准备先去核实郑雨的身份,走到门口又回头问:“对了,鸣寒呢?”

  陈争刚要喝水,把杯子放下,“在十中查玩偶。”

  孔兵也是刑警,且是刑警队长。队长的嗅觉都是很敏锐的,不是在案子上,就是在日常上。他忽然觉得陈争有点不对劲,和刚才分析线索时语气稍有改变,于是倒回来:“陈主任,你怎么了?”

  陈争皱眉,“我什么怎么了?”

  孔兵也说不上来,直觉的东西总是没什么理由,“就觉得……你说到鸣寒时有点奇怪。你们不是吵架了吧?”

  陈争说:“没有。”

  “真没有?”

  “孔队,你是要审问我吗?那你还挺闲,来,我再给你说一个……”

  孔兵最经不住他激,当即不屑道:“你有什么好审的,不说算了!”

  打发走了孔兵,陈争看看时间,曹温玫可能冷静下来了,但他脑子里却不断打岔,要怪的话只能怪鸣寒,以及提谁不好非提鸣寒的孔兵。

  昨晚他和鸣寒进小区后就分开了,并没有商量过第二天的计划。他一有案子就很难心平气和地入睡,而失踪案、爆炸案、玩偶等等牵扯了太多无法连接在一起的枝蔓,更让他无法停止思考。

  半夜3点,困意才让飞快转动的头脑停下来,只睡了一会儿,却又醒了。曹温玫不能放着不管,她很可能会逃离警方的视线。

  天亮之前,他已经整理好,准备叫上值班的刑警,一起去兴文街。下楼时忽然想起鸣寒,要不要跟鸣寒说一声,今天就不捎他去分局了?又觉得没必要,他又没义务天天捎人。

  但还没出小区,他就被人拦住了。

  鸣寒笑嘻嘻地说:“哥,怎么出门不跟我打招呼啊?”

  那时还不到6点,天都黢黑,这人冷不丁从路灯的阴影中冒出来,像要为非作歹。

  陈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鸣寒逮着他这怔愣的反应,“被吓着了?不是吧。”

  他回过神,“你大清早在这儿干什么?”

  “巧了,我也想问,你大清早在这儿干什么?”

  “去兴文街,曹温玫可能会跑。”

  鸣寒露出委屈的神情,“有任务不叫我?”

  陈争刚想说你要跟着也行,就听这人说:“那我今天蹭谁的车?”

  就惦记着车?陈争面无表情往前走。鸣寒继续跟着,到了车边,陈争以为他也要上,等了会儿,却不见他拉开副驾的门。

  “不是要蹭车?”陈争有点不耐烦了。

  鸣寒从身后拿出一个口袋,丢到副驾上,“谁说我要蹭车了?我今天去十中,不顺路。”

  陈争一看,口袋里装的居然是一个三明治,面包皮还有点温度,显然是刚烤过的。

  “那你……”

  “当然是为了给你送温暖啊。”鸣寒弯着腰,手臂搭在车门上,“猜到你今天一早就要去等曹温玫,也猜到你出门太早没早饭吃。行了,走吧,我还要回去补个觉。”说着,鸣寒打了个哈欠,朝陈争挥挥手,“晚点见。”

  那份温热的早点放在副驾上,陈争将车开出一会儿,才感到胸口有一股陌生的劲儿,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的,让人无所适从。

  他将车停在路边,一口一口吃掉了三明治,然后全心投入工作。而孔兵刚才的话,又把早上那股陌生的劲儿挑起来了。

  他安静地想了想,无所适从只是因为不习惯,但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