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步蟾宫【完结】>第110章 蝶恋花·十

  危楼的眼前渐渐清明起来,入目的第一景是自己握着剑柄的手,上面全是鲜红滚烫的血液,顺着血液流淌过来的轨迹、也是顺着长剑刺过去的方向,一寸一寸地挪过去——是熟悉的白衫、没入胸膛的剑、不停在流血的伤口、被血液黏成一缕一缕的发丝,视野往上,露出了沈扶玉彻底闭上眼眸的脸。

  危楼怔住了。

  他猛地把剑抽了出来,沈扶玉的身体便朝他倒去。像过往拥抱过的无数次那样,危楼下意识地抬手把他抱在怀里。

  大股大股的鲜血浸透了危楼的衣衫,他抬手,想堵着沈扶玉胸前的伤口,却只摸到了滚烫鲜红的液体。

  他愣了好久,又想起沈扶玉曾说人体上有三把火,火不灭,就有救。他抬起手去捂沈扶玉的发顶和肩头,但那里冰冰凉凉的。

  沈扶玉闭着眼,鲜血将他白皙精致的面容衬得愈发昳丽起来,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冶感。

  危楼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块石头来,磕磕绊绊道:“本尊、本尊,前些日子叫人给你寻来了一块月精石,打成了一块玉佩,配清月剑正好。”

  他说着,就要把这块玉佩系在清月剑上。结果他刚转身,清月剑便原地化作了一块石头。

  危楼又是一愣。

  剑主已死,剑灵消亡,清月剑化作了最原始的那块阴阳石。倒是一旁的绛月剑,因为被封印,感知不到沈扶玉的灵气,还保持着剑体的模样。

  危楼缓缓攥紧了玉佩,他看向怀里的沈扶玉,想给他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倏地身前来了一股力道,将他踹翻了出去,夺走了沈扶玉。

  他不知道是谁,但还没起身,许多招式全打在了他的身上,危楼一一受下,他跪在地上,迷茫地望着被哭得撕心裂肺的众人围着的沈扶玉。

  就像之前那般,许多吵闹围着沈扶玉,沈扶玉只安静地含笑看着。

  只是这次,沈扶玉没有睁眼,也没有笑。

  危楼看去,世间的一切都像是被刻意放慢了般,他看见清霄派的弟子跪伏在地上,豆大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地在眼里滑落,哭嚎声应该是很大的,但是危楼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站起身,想去把沈扶玉抢回来,又不知被谁推倒在地,他们甚至没有用灵器,只是用拳脚,一下又一下地打着危楼。这是最纯粹的怨恨,最崩溃的宣泄。

  危楼没有反抗,他没觉出来疼,也没听见他们的声音,他觉得世间倏地就这样安静了下来,他的眼里只有沈扶玉,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他被人扶了起来,对方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只知道沈扶玉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想挣扎,但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卸掉了一般,只能茫然地跟着对方回了魔域。

  魔域还保持着沈扶玉没离开时的样子。

  危楼眨了眨眼,拨开身旁的人,扶着墙,慢慢走回了床沿,沈扶玉不在床上。

  他本想坐在床上,又觉得沈扶玉爱干净,看见了又要说他,犹豫片刻,他还是缓缓坐在了床边的地上。

  他想,等沈扶玉回来,他就给沈扶玉说,地上好凉啊,仙君。

  那一夜,中央魔域的宫殿彻夜昏暗。

  清霄派的内门首徒沈扶玉去世,清霄派挂满了白布,白日夜间常常能听见啜泣低哭声,分不清是谁。

  沈扶玉在世无亲人,白事自然是由清霄派来办的。问询而来的人很多,乌泱泱地挤在一起,几乎要把峰头踏平。

  知尘五人耐心地接应着,他们站在派门口,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内门弟子负责白事的一些细节。

  云锦书蹲在地上,负责给沈扶玉画安息法阵的就是他,一旁的外门弟子也没有说话。

  须臾,还是云锦书先开了口,他道:“其实我很久之前就遇见了大师兄了。”

  他低头看着地面,想露出一个笑容,结果比哭还丑,他道:“我还没给师兄说声谢谢呢。”

  他说完这句话,肩膀抽动了一下,声音变哑了不少:“我还没给我师兄说声谢谢呢。”

  画了一半的法阵不了了之,算是作废了,这已经是他今天画废的第十二个了,他捂面,哭声再也抑制不住:“我还没给师兄说声谢谢呢。”

  他还没说当年山上萍水相逢,谢谢他的桃花翩翩,谢谢他的歪头一笑,谢谢他的引路。

  为什么在所有的修道中选择了阵修?因为他也想成为沈扶玉那样的人。

  云锦书泣不成声,他哑声喊道:“师兄——”

  此后万般难过,再无人为他变出桃花扑面。

  雪烟本想安慰一下云锦书,又觉得无济于事,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一旁其余的乐修,面露严肃:“大师兄一辈子守礼,最重规矩,到时候千万不要出错。”

  她还算冷静,只是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与无力感来。

  乐修们纷纷点头。

  “那好,”雪烟拿起唢呐来,“先排一下,几日后务必要做到最好。一点错也不要出。”

  她深吸了一口气,其余的乐修等了很久,也没有听见唢呐声响。

  只有一颗又一颗的泪水砸在地上。

  雪烟的嘴唇和手一并发着抖。

  很久,她的手臂像是失去了阻挡的门栓般垂了下去,唢呐倒在她的腿侧。

  “师兄……”

  怎么会不难过呢?那可是她的大师兄啊。那么多年的相处,他们早已胜似亲人。明明想好好排练,但是一想到这是给大师兄吹的哀乐,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气息抖得厉害。

  那边祝君安还在给沈扶玉做棺材,她的手抖动得厉害,一根钉子无论如何砸不进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倏地发觉视线模糊了起来,她抹了把眼睛,才发现原是自己哭了。

  祝君安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泪水,心脏酸涩得厉害。

  良久,她缓缓把头抵在了棺木上,哭得泣不成声。

  最终还是充满了遗憾。

  安息阵法不是云锦书画的,哀乐也不是雪烟吹的,棺材亦不是祝君安打的。

  悲伤抽干了他们所有的力气,再分不出丝毫精力去处理其他。

  沈千水在出丧前就离开了,当时的阳光很好,圆滚滚的眼睛通红,她似乎是想笑,却没有成功,她道:“我还是不要在这里了。我的运气不好,万一……”

  她哽咽了一下,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她回头又看了眼平台上的尸身,有灵力在,尸身不腐,衣服换了新的,很干净,沈扶玉就像睡着了一样。

  沈千水仓促低头,把眼泪一抹,垂着头下山了。

  恍惚间她又听见沈扶玉说:“以后你便给连累的人说你哥哥是沈扶玉,叫他们来找我,我会处理好的。”

  其实他明明不用这样的。

  沈千水的霉运又犯了,她哭得看不清路,一脚踩空,一路从山体上摔下去,撞到了人,那人怀里抱的琴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对方把她扶了起来,倒是一愣:“千水?”

  沈千水泪眼模糊地抬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她哭得脑壳有点疼,没想起来这是谁。

  “清霄派这是?”对方的声音有些紧张,“莫不是师尊……”

  “不是,”沈千水嘴唇抖了抖,“是哥哥。是大师兄。”

  对方的身形似乎一怔。

  “沈扶玉?”

  他问了这么一声,却未等沈千水回答,反倒像是自己要来求证般,飞奔上山。

  山上的外面弟子许多都不认识姜应了。

  姜应一路跑入灵堂,看见躺在灵台上的人,他的脑中轰然一声。

  这一刻,他才对两人闹别扭的百年光阴有了深刻的认知。

  “你……”姜应手足无措地走向灵台,僵硬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看着沈扶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白色的衣袍,放下来的柔顺的黑发,眉眼长开了好多,全然褪去了十八岁时的稚嫩。

  但是姜应又觉得他没有变。

  具体是哪儿,他也说不上来。

  “本来,”姜应拍了拍灵台的边缘,微微坐了下去,“本来是来找你的,想问问你还介不介意当年那事。那琴我还修好了。”

  姜应说了没几句,便有外门弟子来赶他。

  “喂,外人不许来灵台。”

  姜应抬了抬眸,道:“我不是外人。我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倏地发觉眼下自己同沈扶玉的关系也与外人没什么区别了。

  见他不说话,那哭肿眼的外门弟子便愈发认定了他是外人,催道:“快走快走!没听说过灵堂能让外人进的。”

  姜应风风火火地来,只看了沈扶玉一眼,又被人仓促赶出了灵堂。

  那外门弟子似乎是接待这种人接待多了,有些不耐烦,他道:“我大师兄人美心善,救过的人多了去了!萍水相逢一场,称个朋友不过体面话,你别太当真了!除了内门师兄师姐,都是外人啦。”

  不是的。

  姜应想反驳他,即便放在内门里,他也该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才是。

  但姜应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走去,最后居然跑去了静笃峰,恍惚间,像是看见两个稚子打闹着跑过。

  “姜应!”

  姜应一抬头,瞧见六岁的沈扶玉蹲在竹屋前:“我的衣服又脏了,我今晚要洗衣服呢。”

  姜应低头笑了一声,用掌心抹了把脸,才发觉脸上已经有了湿意。

  他刚迈出一步,六岁的沈扶玉却是迈着小短腿跑向了另一边。

  他看去,才发现那便是七岁的自己。

  沈扶玉再次喊道:“姜应!”

  也是。

  六岁的沈扶玉的喊的是七岁的姜应,而自己,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听见沈扶玉喊“姜应”了。

  姜应又笑了一声,当年那场吵架,竟成两人此生的最后一面。

  他从怀中取出来一个油纸包,放在竹屋前的台阶上,道:“给你买的小米酥。记得你儿时最爱吃。我一直放怀里抱着,温着,没凉,想着拿它跟你求和呢。”

  “其实后来我找过你一次,师尊说你下山了。我以为你不愿意看见我,就走了。这一百年,我收集到的关于你的消息好像都很好,除了这段时间——我看别人都在因为你道侣骂你,怕你伤心,想着来找你聊天呢。”

  “如果可以的话,想着跟你和好……或许早一些,就好了。”

  他说的话颠三倒四,想起什么说什么。

  “凤凰还不知道吧。”

  姜应叹了口气。

  主峰那边哀乐、哭声吵得厉害,倒衬得这边冷冷清清,姜应双手握着应月。

  他专门坐在了台阶的一侧,空出来一侧,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坐下。

  姜应看了一会儿,又脱下外衫,铺在了那里。

  一瞬间,共同修炼、共同历练、一并挨罚、姜家丧事、群星抱月等等过往一一闪过心头,姜应方才发现,原来过往一直历历在目,并未随着时间褪去半分。

  可是那般默契,最终还是只落了个“外人”的称呼。

  思及此,他呼吸一滞,手上青筋暴起。

  应月随之碎裂成无数个星点,飘向远方。

  自毁本命灵器,姜应受反噬,功力只剩一成。

  灵丹疼得几乎要裂开,他没管。

  他张了张口,还是喊了出来:“沈扶玉。”

  可是我这次连你也没有了。

  此后再也不会有人给他说“你还有我”了。

  泊雪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了魔君的寝殿门口,眼下四下无人,他面无表情地站了很久,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很轻,几乎微不可察。

  但屋里的人还是听见了,像是就处黑暗之人捕捉漂浮的荧光一般,跌跌撞撞地跑来。从外面可以听见他杂乱的脚步和东西被撞翻的声音。

  门被拉开,危楼眼里的光随之黯淡了。

  他没有说话,松开手,想回去。

  “尊上!”泊雪硬着头皮开口,声音还有些颤,“清霄派请您去参加沈仙君的……丧事。”

  “沈仙君今日……起棺下葬。”

  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不忍,泊雪的声音越来越小,几近要听不见。

  危楼的身影一下就顿住了,他站的位置刚好,外面的光落在他的脚跟处,他站在屋里的阴影里。

  “他们想让你带一点沈仙君喜欢的东西去,说是要一起葬在墓里……”

  一字一句,宛如刀尖舔血,泊雪的语气小心谨慎至极,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戳到危楼的爆发点。

  但是没有,危楼只是在那里站了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久,他才迈动脚步,他什么也没拿,只是折了一怀桃花去找他。

  危楼还是听不见声音,自从那日起,危楼便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束缚到了一处高阁中,漠然地看着人世间的一切喧哗,他的五感被剥离,听不见声音,看东西也是光怪陆离的,只有在涉及沈扶玉的时候能听见几句,比如泊雪要他带沈扶玉喜欢的东西,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些桃花最合适。沈扶玉春日里爱去桃林看,他对桃树的生长很好奇,问危楼,危楼使坏没告诉他。

  彼时气得沈扶玉好久没理他。

  后来危楼给他说怎么种的,他自己倒是听困了,靠在桃树干上睡着了。

  危楼抱着桃枝走入灵堂内,三将五相跟在他身后,灵堂里似乎站了很多人,危楼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他慢慢走到摆在中间的冰棺前,沈扶玉躺在里面,十分安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扶玉的容貌一点也没变,依旧很漂亮,睫毛长长的,像只黑色的蝴蝶,危楼每次看见,都心动万分。

  危楼下意识把手放在了冰棺上,隔着棺盖描摹沈扶玉的眉眼,他有些恍惚,想,沈扶玉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只是贪睡呢?别人又没有跟沈扶玉同床共枕过,别人没见过,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偶尔沈扶玉也会贪睡,午觉了一两个时辰也不起。

  就像这样。

  但是危楼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些桃枝铺在了沈扶玉的冰棺之上。

  他挪动脚步,去了另一边。

  草乌、雪烟、祝君安和云锦书站在师尊的身后,草乌动作依旧很慢,慢到眼泪滑落都比旁人迟了些许,他无声地凝望着面前的棺椁,手指一点一点攥成了拳。雪烟和祝君安互相扶持着,咬着唇才没发出声。云锦书发了愣,偶尔低首用手背把眼泪擦去。

  知尘似乎是在说什么,危楼没听,他站了很久很久,也可能只站了一会儿,上去了几个外门弟子,似乎是是要抬棺。

  棺材受到震动,上面的桃枝一晃,散落下来几片桃花。

  有那么一片,就这么顺着风划过了危楼的手心,又轻又柔,像是沈扶玉用手指轻轻勾了他的手心。

  恍惚间,耳旁似乎是传来沈扶玉的轻笑声:“危楼。”

  霎时之间,危楼的灵魂就这么被勾回了身体里,周遭的一切都清明起来。

  “不要起棺!”

  他太久没开口,猛一说话,声音粗粝沙哑得吓人,有一个外门弟子被吓到,手抖了一下,棺材倾斜,上面的桃枝扑簌簌地掉下来。

  危楼没顾别人的目光,他上前一步,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不要起棺。”

  “本尊求你,不要起棺。”

  起了棺,就什么都没有了。

  膝盖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安静地灵堂内显得尤为清晰,来吊唁的人都愣了——魔尊,给人跪下了?

  知尘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危楼其实不太清楚人类的规矩,但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他不用多想,学着之前看得那样,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

  怎么样都好,要本尊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起棺,什么都行。不要让他看不见沈扶玉。

  “一切是本尊的错,本尊想办法把他找回来,本尊赔罪。不要起棺,不要起棺……本尊想办法,本尊有办法的。本尊求求你,不要起棺……”

  危楼语序颠倒,按在地上的手已经泛白,额头撞击地面得又狠又快,地上很快便见了血。

  满堂震惊。

  就连一旁的魔族都震惊了。

  不知过了多久,知尘才将危楼扶起,危楼没起,他攥着知尘的手臂,不住道:“我有办法,不要起棺,把沈扶玉交给我,求你。本尊求你。”

  字字泣血。

  知尘看了他片刻,才道:“那魔尊殿下便试试吧。”

  “师尊!”其余弟子不满地开口。

  危楼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知尘答应了什么,他扑到冰棺前,推开棺材盖,小心翼翼地把沈扶玉抱了出来。

  “大师兄!”有不满的弟子大声喊,被知尘一抬手制止了。

  危楼把沈扶玉珍重地横抱在怀里,轻声道:“本尊……”

  他有很多想给沈扶玉说,千言万语好似湍湍流水自心头滑过,什么也没留住,只出口了一句:“对不起。”

  明明说好要永远对你好的。

  他哽咽了一下,把沈扶玉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一步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着沈扶玉往下走,鼻息间却钻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十三具自刎的尸体正安静地躺在静笃峰的山脚下。

  危楼一怔,下意识地捂住了沈扶玉的眼睛。

  “尊上,”泊雪上前一步,给他解释道,“这十三位公子来自十三世家,倾心沈仙君许久,听闻沈扶玉……悲伤过度,专门来到静笃峰,殉情。”

  危楼记起来了。

  似乎是那“十三痴情客”来着。

  他的气息抖了抖,闭了闭目,抱着沈扶玉跑了下去。

  “尊上!”

  他的属下忙抬脚去追。

  危楼知道沈扶玉受欢迎,为此他没少吃过味,但是究竟有多受欢迎,危楼也没有确切的数,直到如今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纤阿剑仙,一朝战死,万民齐哭,天下同悲。

  纸钱随着百姓的痛哭声铺天盖地地飞入空中,像是春日烦人的柳絮。遥遥望去,天地之间竟像是陷入了白茫茫的一片。

  “沈仙君啊——”

  “仙君!”

  清霄派通往别处的路上,乌泱泱的百姓跪成一片,互相搀扶着放声痛哭,无数眼泪落入土地中。

  世间修士千千万,唯有一人被称君。

  危楼抱着沈扶玉,穿过数不尽的纸钱,在哭声中走向魔域。

  “站住!”

  面前倏地落了一些红着眼眶的修士。

  危楼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就是你这魔头杀的沈仙君!”为首的人抽出剑,直指危楼。

  闻言,一旁嚎啕大哭的百姓齐刷刷地看向危楼。

  危楼没有说话,他抱着沈扶玉的手指却是渐渐泛白了。

  “胡说八道,”出奇意料地,泊雪开了口,“沈仙君究竟如何死的,你们当真不知道?”

  “不用来指责我们尊上杀了沈仙君,沈仙君身死你们也脱不了干系!自从沈仙君与尊上互通心意以来,你们先是因为嫉恨咒骂尊上,后又责怪到沈仙君身上。百般阻挠、恶意揣测、步步紧逼,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做尽伤人之事。你们是怕沈仙君误入歧途吗,不,你们是怕以后再也没人任你们使唤,怕他沉迷谈情说爱不能及时救你们于水火之中!”

  “沈仙君到死都护着你们这群自私自利、虚伪至极的东西,若不是怕伤及你们,他至少可以一直撑到尊上走火入魔清醒!分明是你们害死了他!”

  泊雪一字一顿地开口,面前的修士与百姓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一个两个白痴似的抖动着嘴唇,说不出来一句话。

  危楼一直没有说什么,见面前的人不挡路了,便继续抱着沈扶玉朝魔域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渐渐藏入纸钱之中,模糊不清。

  “掌门师兄,”知微和知尘等人一齐站在山峰处,直到危楼的身影消失她才不满地开了口,“我不懂,你为何要危楼带走他!”

  “扶玉是我清霄派的内门弟子,理应葬于我清霄派才是。”知允难得一改以往温和随性的模样,看着知尘,像是在等知尘的一个合理解释。

  “扶玉……”知尘缓缓开了口,“命不该绝。”

  知微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师兄!”那是她看着长大的扶玉啊!

  “危楼,有把他带回来的力量。”知尘没有解释是什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魔族再强力量也是与灵力相反的!”知行忍无可忍地反驳。

  “非也,”知尘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是这种力量。”

  知允神色微动:“那是……”

  知尘看向远处,轻声道:“爱。”

  最纯粹的、属于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