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步蟾宫【完结】>第083章 少年游·十六

  这事时至今日还是沈扶玉走不出的阴影,黑衣人又太神秘,沈扶玉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连对方的声音都记不清了,他总觉得两人之间说了很多很多话,但当时他年龄太小了,只记住了零星的一点。

  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危楼的问题,只是又重复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见他提起对方便沉默,危楼就知道那个黑衣人不是自己了。

  危楼说不上是嫉妒还是难受,亦或者二者皆有,他苦笑一声,丧气似的,闷声道,“你对谁都好,你喜欢所有人,里面唯独不包括本尊。”

  “本尊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换来你一个笑容,但是别人什么都不用做就会得到。”

  “方才你们在那里玩游戏,本尊觉得,只有本尊是多余的。即便本尊走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好多人都知道你的过往,只有本尊什么也不知道,本尊甚至不知道还有凤凰和姜应的存在!”

  “沈扶玉,你怎么还没喜欢上本尊,怎么还没到五年,怎么这么久。”

  沈扶玉静静地听着,蓦地,他道:“危楼,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目前只有我和我师尊知道,但是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危楼一愣:“啊?”

  “不想听?”沈扶玉挑了挑眉,作势起身,“那我走了。”

  “不许。”危楼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沈扶玉身形不稳,跌坐到了他的怀里。

  危楼顺势抱紧了他:“本尊的意思是,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不用什么条件,本尊也会回答你。”

  “哦。那你那个梦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扶玉扶住了他的肩膀,他坐在危楼的怀里,比危楼高了一些,故而只能低头看他。

  危楼和他大眼瞪小眼,危楼心虚道:“这个……等时机成熟——换个问题吧,换个问题本尊一定回答你。”

  沈扶玉本就不是想问他这个问题,他道:“知道了——”

  他想了想,神神秘秘地道:“我十岁那年,去烈狱之隙取阴鬼芦。”

  “离开的时候,我朝烈狱之隙斩了一剑。”

  他靠近了危楼几分,眼睛明亮,好像有某种不知名的魅力,叫危楼越陷越深:“后来我师尊告诉我,那一道剑意劈进了烈狱之隙的最深处,催生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魔尊。”

  “我想问问你——那位魔尊是谁?”

  危楼一怔,旋即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问道:“当真?”

  “当真。”沈扶玉道。

  危楼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窝处,笑了一声,百般情绪烟消云散,他忍不住把沈扶玉抱得更紧了一些。

  好喜欢沈扶玉。

  危楼这般想着,也就说了出来:“好喜欢你,沈扶玉,本尊还要再爱你一万年。”

  这般赤、裸大胆的话语在危楼嘴里反倒显得格外正常起来,沈扶玉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危楼影响太深了。

  “沈扶玉。”危楼喊了他一声。

  沈扶玉的脸颊传来一种独特的触感,冰凉的,还有点湿。

  是危楼亲了他的侧脸。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倏地传来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依稀可听见对话声。

  -“本尊本想一统六界,第一个要打的就是人界,但是本尊又很好奇你们人间的桃花长什么样,便准备看了这花再打。”

  -“阁下若是要打,那沈某自然不会作壁上观。”

  -“听不懂你的话,不过,本尊现在改主意了。”

  -“仙君,你嘴上落了桃花哦。”

  沈扶玉下意识看向了危楼,危楼没说话,也安静地看着他。

  奇怪,沈扶玉想,他们的初遇不是在王镇吗?

  似乎是见沈扶玉没有拒绝,危楼大了胆,嘴唇挪动了一下,轻轻吻住了沈扶玉的双唇。

  危楼吻上来的那一瞬间,沈扶玉好像又听见了那股声音。

  “你干什么去?”

  “回门派。”

  “本尊也想去。”

  “不行。”

  “为何不行?”

  “人魔两立。”

  “那你再给本尊笑一下。”

  “不行。”

  “为何不行?”

  “我们不熟。”

  “那本尊买你笑容行不行?你想要什么?珍宝?灵材?灵石?”

  沈扶玉缓缓攥紧了危楼的肩膀,危楼只是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反应。

  危楼灰扑扑的眼睛像是一团浓雾,专心看着沈扶玉的时候,映在那双眼睛里的沈扶玉就像是置身于浓雾之中,朦胧模糊。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沈扶玉缓缓闭上了眼睛。

  危楼似乎很了解沈扶玉,循序渐进的尺度把握得很好,出人意料得很温柔,兴许是怕他维持这个动作难受,一直在用手轻轻按着他的后颈。沈扶玉头脑昏昏沉沉的,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晚风微凉,下方隐约传来清霄派众人吵闹的声音。

  沈扶玉睫毛一颤一颤地,他攥着危楼的衣襟,浑身的力气都卸在了危楼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沈扶玉有些喘不上来气了,轻轻推了一下危楼。

  危楼松开他,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沈扶玉说不上来,他的脑中一片乱麻,用手背抹了把嘴唇,微微偏过头去。

  他的理智渐渐回笼。

  意识到方才两人做了什么,沈扶玉的脑中轰然一声,尴尬得无所适从。

  “我先走了。”沈扶玉匆匆站起身,逃也似的回了屋中。

  “师兄?”池程余先眼尖看到了他,又一愣,“你的嘴怎么这么红?”

  他说完这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挪到了他的嘴唇上。沈扶玉羞得紧,下意识地挡住了嘴唇,含糊一句“没什么”,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池程余:“?”

  他疑惑不已:“我说错话了?”

  他不是在关心大师兄吗?!

  姜应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扶玉的背影,没说什么。

  后面赶路的几日,沈扶玉都没从屋里出来,旁人问起,他也只说是在打坐。

  分明是很合理的理由,结果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笃笃”。

  沈扶玉站在窗前茫然吹风时,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姜应的声音:“方不方便我进去?”

  沈扶玉恍然回神,给他开了门。

  姜应关好门,走到沈扶玉的身边,问:“这几日怎么了?”

  沈扶玉抬抬眼皮。

  姜应笑了声,说:“你知道你骗不过我的,小竹马。”

  什么小竹马。

  沈扶玉对姜应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回之无奈拧眉,他道:“那我总该能瞒过你吧。”

  他跟危楼的事情他都捋不清呢,根本没办法给姜应说。

  姜应连笑好几声:“行行。”

  姜应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来一个油纸袋,从里面摸出一颗糖塞进沈扶玉的嘴里:“牛乳糖,尝尝好不好吃。”

  浓郁的牛乳香充盈在口腔内,沈扶玉眸光微动,应了一声:“好吃。”

  “都给你了。”姜应把那一纸包的牛乳糖塞他怀里。

  “对了,”姜应随意地坐到了桌沿,“千河村几十年前就没人废弃了,贸然前去我看不妥。”

  “周遭有别的村子吗?”沈扶玉问。

  “有,”姜应回道,“离得不算近也不算远。不然先去问问那个村子的人?”

  沈扶玉应了一声。

  姜应又随口跟他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方才出去停住了仙船。

  这村子名叫银月村,看起来和普通村子没什么两样。

  沈扶玉一行人落在村口,才发觉这村子安静至极,偶尔有几个妇女走在路上,很少见男人。

  “听闻那鬼王最爱杀男人,”姜应靠近了沈扶玉,道,“所以这村子的男人少得可怜。”

  沈扶玉应了一声,正欲开口,却觉得一旁有道难以忽视的目光,他看过去,是危楼。

  沈扶玉:“……”

  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姜应挑了挑眉,顺势揽上了沈扶玉的肩膀,危楼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姜应。

  沈扶玉:“……”

  他低声道:“好了。”

  姜应回之一笑。

  沈扶玉按了按眉心,率先走进了村子里。

  今天是阴天,光线比较暗,也没什么风,整个村子都很安静,一时只有一行人的脚步声。

  走到了村子深处,才能看见有零星的几个人在磨盘前磨豆子。

  沈扶玉和其余人对视了几眼,先走了过去,问其中一位中年妇女:“您好,可以问您打听些事吗?”

  中年妇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簸箕都抖了抖,里面磨好的豆粉险些洒了,沈扶玉眼疾手快地帮她扶好。

  “你们……”中年妇女一看这么多人,一时都有些怔愣。

  “我们想去千河村。”沈扶玉温声道。

  中年妇女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她似乎对此讳莫如深,警惕地问:“你们去千河村做什么?”

  沈扶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面上不显,只道:“清理邪祟。”

  “哟,”中年妇女吃了一惊,“你们是仙师啊?”

  沈扶玉礼貌地给微笑点头:“正是。”

  中年妇女眼中似乎是有些挣扎,她犹豫许久,看看沈扶玉,又看看他身后神色各异的人,还是很警惕:“你们是哪方的仙人啊?”

  “清霄派。”

  沈扶玉将清月剑抽出来以作证明:“清霄派第九十九届内门大弟子,沈扶玉。”

  “呀!”中年妇女再次惊了一下,“沈仙君!”

  她未曾见过沈扶玉,但沈仙君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再一打量,见沈扶玉面如冠玉,气质脱俗,看着就是个温和淡雅的人。这剑闪烁的光也绝非世间普通的光,即便不是沈仙君,也绝对是个人物。

  中年妇女稍稍放了些心,她左右打量了几番,将手掩在嘴边,神秘得有几分鬼鬼祟祟感,她小声道:“仙君,这事可不像外界传得那样简单啊。那徐三娇的冥婚——有猫腻!”

  沈扶玉微微点头,问道:“怎么说?”

  “徐三娇配冥婚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头婚!她跟何大成亲了,但是何家嫌她生不出孩子,这才去配了冥婚。但是冥婚那一家不知道,以为是头婚呢……这才出的事。”

  沈扶玉没什么表情,闻言,只是略一点头,便问那中年妇女:“还有吗?”

  “没了,”中年妇女一摆手,倏地又想起来什么似地,忙道,“对了,我们这儿有条忌讳。”

  “你们这儿?”

  “对咧。”中年妇女的表情比方才谈及其他之事都要认真严肃。

  “午夜的时候,千万不能倒在地上看任何缝隙,尤其是门缝。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出现。”

  听见这条忌讳,不止沈扶玉,所有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凝重。一行人告别中年妇女,朝千河村走去。

  “怎么想?”姜应先问沈扶玉。

  “漏洞太多,”沈扶玉道,“不过那条忌讳许是对应了徐三娇的鬼域。”

  有点修为的厉鬼会由怨念产生鬼域,每只鬼的怨念不同,鬼域也不同。在鬼域中,鬼域主就是最强的存在,其余人进入鬼域后,会被剥夺修为,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只能找到“关键人”来破解。

  危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沈扶玉的身边,问道:“跟那走马观灯似的。”

  “走马观灯的阵法就是来源于这个。”沈扶玉顺口接道。

  他说完,才发现跟自己搭话的是危楼,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危楼挑眉,笑盈盈道:“终于理我啦?”

  沈扶玉不自在地扭过去头。

  凤凰一脚踹走危楼的屁股上,把他踹得往前多走了几步。凤凰顺理成章地将沈扶玉身边的位置取而代之,他给沈扶玉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登徒子,不教训一下不行。”

  危楼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凤凰一眼。

  沈扶玉心头不妙,正欲开口,眼前一花,危楼和凤凰又打起来了!

  “不是……”沈扶玉头疼至极,怎么又打起来了?

  姜应乐得看热闹,他转脸问池程余:“猜他俩谁能打赢?”

  池程余目前最烦姜应,他轻哼一声,道:“不猜。”

  他顿了顿,又道:“谁打赢也没有用,这明明是我的大师兄。”

  他说罢,又扭头看向沈扶玉,像是求证似的眼睛明亮:“对吧,师兄?”

  沈扶玉:“……”

  “师兄,”温沨予小声地开口,“师兄,你不是最喜欢我吗?”

  沈扶玉:“……”

  不要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了。

  沈千水不知何时凑到了沈扶玉的身边,跟条小狗似的活泼:“哥哥!我们现在是要去千河村吗?”

  “是。”沈扶玉点了点头。

  “那……我们是要试一遍那个禁忌吗?”沈千水好奇地问。

  “差不多。”沈扶玉道。

  “师兄,”雪烟走了过来,“我感觉,那何大有问题。”

  沈扶玉也有这个想法,只是目前尚未得到求证,闻言,他问雪烟:“如何说?”

  “不说,”雪烟一摆手,信誓旦旦,“依我多年说闲话的经验,这个姓何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扶玉:“……”

  “我也这么觉得。”沈千水点点头。

  “哎你,”池程余稀奇地看着沈千水,“你最近没那么倒霉了!”

  闻言,沈千水十分惊喜,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沈扶玉一怔,左右环顾一圈:“草乌呢?”

  “哎!”池程余一拍手,“又把他落了!”

  沈扶玉:“……”

  状况百出间,终归是到了千河村。

  千河村已经破败了,萧条的泥路空空荡荡的,路边的房屋坍塌了一半,满是灰烬,破布时不时地翻滚,树木生得十分高大,却不生叶子,光秃秃的。萧瑟的风吹来,树枝摇曳。

  眼下正是夜晚。

  “好浓的阴气。”姜应道。

  “是。”沈扶玉也感受到了,表情凝重。

  从千河村的阴气来看,那鬼域要比他想象中的还凶险万分。

  沈扶玉手中燃起一簇灵火,左右打量了一下,勉强找到一处还算完整的屋子,带着人挨个走了进去。

  地面上脏兮兮的,满是灰尘。

  唯一庆幸的是,这扇门还可以用。

  屋里空无一人,危楼顺势将木门关上,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还有点瘆人。”云锦书嘀咕道。

  雪烟笑了笑:“你怕啦?”

  “才没有!”云锦书轻啧一声,转身看向了沈扶玉,“师兄,我们现在开始尝试吗?”

  沈扶玉摇了摇头,道:“再等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屋里安安静静的,凤凰都有些发困了。

  倒是危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掏出来一只虫子,那虫子一耸一耸地在地上爬来爬去。

  沈扶玉:“?”

  危楼笑道:“吃灰尘的,到时候趴地上你就不会弄脏衣服了。”

  沈扶玉莫名不好意思,转过头,没看他。

  姜应笑了笑:“魔相阁下真是别出心裁。”

  危楼最烦姜应,对方说话他都觉得带了一股阴阳怪气的味,他冷笑一声,道:“跟你没关系。”

  沈扶玉:“……”

  他察觉出来危楼对姜应的敌意了,无奈至极,只能回过头,给危楼道:“姜应没有恶意。”姜应真的只是喜欢逗别人玩而已。

  危楼:“?”

  没有恶意???

  姜应扇了扇扇子,在沈扶玉看不见的地方,给危楼挑了挑眉,看起来挑衅意味十足。

  危楼:“?!”

  这还叫没有恶意?!

  “好了,”危楼还没有抱怨出口,沈扶玉站起了身子,“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