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步蟾宫【完结】>第072章 少年游·五

  “你……”

  姜应走过来站定,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后,他才开了口:“你还好吗?”

  千言万语,旧时眼下,尽数凝成了这四个字。

  沈扶玉本想说“还好”,但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般难以发声,他看着姜应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不太好。”

  姜应的喉结滚了滚,说:“我也是。”

  沈扶玉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移回了泉水上。

  “你怎么和危楼扯上关系了?”不知过了多久,姜应才问。

  沈扶玉问:“他怎么了?”

  姜应说:“他是旧魔尊。”

  沈扶玉应了一声,道:“我知道。”

  姜应张了张口,想叮嘱他些什么,又觉得两人目前的关系非亲非疏,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也只是沉默了下来。

  倒是沈扶玉主动开了口:“他,目前没有什么恶意。”

  没有什么恶意还跟着他们?姜应想了想危楼白日展现出来的一面,问道:“他喜欢你?”

  沈扶玉一愣,踟蹰许久,还是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嗯。”

  姜应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时间,他和沈扶玉一齐陷入了沉默之中,两人无声地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谁也没有转身离开。

  “这个还给你。”沈扶玉想起了什么,从储物手链中拿出了那一节断掉的应月来。

  应月在沈扶玉手里转了个身,两边的绳头扒着沈扶玉的手指,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

  姜应“嗯”了一声,不顾应月的强行挽留,把那一小截勾了回来,他似乎从这上面找来了灵感,他主动问道:“后来呢?”

  他问得没头没尾的,但沈扶玉就是知道他在问什么:“山火平息了,凤凰涅槃重生,打败了妖虎族。”

  姜应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好了吗?”

  “我的灵丹吗?好了,”沈扶玉道,“山火一战之后就好了。”

  “不方便说吗?是……”姜应指了指天上,而后才道,“帮助的吗?”

  若是能说的话,沈扶玉应该会告诉他是怎么恢复的。

  沈扶玉无奈地点了点头,这都猜到了,还问他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山火的?”沈扶玉倒是好奇这件事。

  姜应笑笑:“你强行冲破封印的那天夜晚,倏地天光大亮了一瞬,我就知道你遇到麻烦了。”沈扶玉当年封剑封得坚决,若非遇到很麻烦的事情,他不会冲破封印。

  姜应很难说自己在看到那道剑光时候的心情,恍惚间,他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竟有种沈扶玉还在他身边的错觉。以至回过神之时,已经在追随剑光的路上了。

  沈扶玉了然,原来如此。

  这个话题说完,他俩又齐齐沉默了下来。

  最想问的话碍于种种原因说不出,只能寻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沉默叫人难受,却舍不得离开。

  沈扶玉因为当年魔修屠村的事情,心底总是惶恐不安,时至今日,只有当别人清清楚楚告诉他“我想跟做朋友”这种话,他才会安心走过去。

  包括姜应第一夜来寻他一起睡觉,第二日姜应没有来找沈扶玉,沈扶玉就没有主动去。怕对方已经歇下了,更怕麻烦到对方,犹豫片刻,还是去洗衣服了。

  他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失去好朋友。

  沈扶玉慢吞吞在夜里洗着衣服,活水泉里倒映着他漆黑的、小小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衣服的另一边被拎了起来。

  “你怎么又在洗衣服?”姜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沈扶玉惊喜地看过去,姜应已经蹲下了身,跟他一起搓衣服。

  “你的衣服是洗不完了吗?”姜应一边嘀咕一边帮他洗,“哎我在屋里等你很久了,我要跟你讲今天教我的那个仙师……”姜应这会儿还是外门弟子,他俩白天学习的时候并不在一起。

  “那我不洗了……”沈扶玉犹豫不决。

  姜应看了他一眼∶“洗都洗了,洗完呗。”

  他顿了顿,又问:“你明晚还洗衣服吗?”

  沈扶玉拿不准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含糊道:“嗯……要是脏了就洗。”

  姜应:“……”

  姜应的言行举止一直有种高于同龄人的成熟感,此时此刻,他的脸上也弥漫了一种类似于一言难尽的神采:“你这么爱干净啊?”

  沈扶玉身上的衣服也没那么脏啊!

  沈扶玉是有点爱干净,但没有那么爱干净,他动了动嘴,想给自己解释什么,又觉得难以辩解,拧着眉思索要怎么回答姜应的问题。

  姜应没等他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道:“那我岂不是要天天来这儿跟你洗衣服?”

  天天。

  沈扶玉捕捉到了这个词语,也忘了思索的问题,下意识看向姜应。

  “咋了?”姜应见他看过来。

  沈扶玉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以后天天都让我去你那里睡觉吗?”

  姜应歪了歪头,疑惑地看向他:“我昨晚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不是怕黑吗?”

  沈扶玉眨了眨眼睛,鼻头又是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不是,我不怕黑,也没有那么爱干净……”

  姜应目瞪口呆。

  怎么又哭了?!他也没欺负沈扶玉啊?

  姜应手忙脚乱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拿出手绢来给沈扶玉擦眼泪,心虚又委屈:“我没惹你啊?”

  沈扶玉擦干净了眼泪,声音闷闷的:“姜应……谢谢你。”

  日后的姜应给旁人提起自己在洞察人心方面堪称登峰造极的技术时,总是意有所指地笑道:“我身边有只实打实的小哭猫,我从七岁就开始猜他的心思,磨练出来的罢了。”

  眼下的姜应还在磨练期,硬着头皮一头雾水地猜沈扶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道谢的。

  沈扶玉也不是想故意哭的,但是他忍不住。

  他想娘亲,想爹爹,想凤凰,想回家,但是师尊们对他也很好,他不想惹师尊们不快,他想做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

  姜应每句话都往他心坎儿里砸,把他深藏在心底的委屈尽数挖出来,他根本止不住眼泪。

  沈扶玉抽噎道:“姜应……我们是好朋友了……”

  姜应道:“我是觉得你很厉害才跟你做朋友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长得也好看。”

  试问!谁不愿意要一个又强又美的好朋友呢!

  沈扶玉一边哭一边把衣服洗好了晾着,跟着姜应回屋的时候还一抽一抽的。

  姜应给他擦眼泪就用掉了三个手帕,好不容易等到他不哭了,想给他吐槽自己今天教课的仙师,发现沈扶玉窝被窝里睡着了。沈扶玉睫毛湿漉漉的,皱着眉,看着就很可怜。

  姜应:“……”

  好吧。

  明日再说也不迟。

  ……

  沈扶玉其实很想问问姜应在这里布置这个的用意是什么,他不知道姜应是不是也同他一样懊悔当年吵的架,是不是也在某个夜里想过主动去和好。他又怕姜应只是随手弄的,怕自己是自作多情,百般纠结下,沈扶玉还是没有开口。一如当年的第二晚,他没有勇气去问姜应,只是孤身一人去洗了衣服。

  “你在想什么?”姜应问。

  沈扶玉没说话,抬眸看了他一眼。

  姜应展扇笑了笑,藏于扇后的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抖,他试探性的开口:“其实我最烦洗衣服。”

  沈扶玉身形微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他本想再加句“谢谢你”,姜应却先一步开口:“当年你爱干净,夜夜洗衣服,愁死我了。我就去问师尊有没有不用洗的衣服。”

  沈扶玉轻声道:“殷血蚕衣。”

  内门弟子拜师后五位师尊会给内门弟子一些礼物,当时他们给沈扶玉了一条高阶储物手链、一些灵石还有一些修炼用的东西。姜应去领礼物,沈扶玉抱着剑在活水泉旁等他。

  他在这儿等了半个多时辰,身后才传来了熟悉的奔跑声,夹杂着姜应欣喜快乐的呼声:“沈扶玉!沈扶玉!沈扶玉!”

  沈扶玉回过头,便看见一个红通通的人影跑来,他吓了一跳,离近了,才发现姜应是抱了一匹布回来。

  “看看这是什么!”姜应兴冲冲地跑来,把怀里的布匹往沈扶玉怀里一塞。

  这匹布触手升温,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泽,红得好似一团有灵的烈火。

  沈扶玉不太了解这些,茫然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千年殷血蚕产的丝织成的布!”姜应看着他,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好似这布是他织的一样,“殷血蚕是魔界的蚕,这丝是耗尽它的血肉和精气吐出的,十分难得,千年的殷血蚕更是世间罕有。”

  “殷血蚕织成的布,裁成衣服后,刀枪不入而且可以及时调整状态贴合身体,”姜应叉着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憋得脸都红了,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吞噬沾染上的脏东西、灵力或者魔力什么的,为它自己所用。”

  “以后你就穿这个,我们都不用洗衣服了!”

  沈扶玉后知后觉:“你是送给我的?”

  姜应点了点头,道:“自然。我专门问师尊要的耐脏的衣服呢!我觉得这匹布比那什么灵石药材什么的划算多了。”

  他说完,又伸出了手腕,笑道:“看!储物手链,跟你的一模一样!”

  沈扶玉抽了抽鼻子,把自己的手腕也伸了过去。

  两条一模一样的储物手链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晃了沈扶玉的眼睛,他眨了下眼睛,泪水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我娘认识一个很好的绣娘,到时候你同我下山去,做衣……”姜应没说完的话又被他的眼泪堵住了,他张了张嘴,“你怎么又哭了!”

  沈扶玉抱着布匹,肩膀一耸一耸的:“谢谢你……”

  姜应:“……”

  他张开嘴又闭上,须臾,还是笑出了声:“沈扶玉,你是一只小哭猫。”

  沈扶玉羞得紧,背过身去擦眼泪。

  待到沈扶玉不哭了,姜应方才继续给他说:“那个绣娘做的裙子可好看了,到时候叫她给你绣得漂漂亮亮的!”

  沈扶玉懵然地眨了眨眼:“为何给我绣裙子?”

  姜应叉腰笑了一下:“因为你是公主呀。我娘说了,公主的吃穿用度就是最好的。”

  “我不是公主。”沈扶玉眨了眨眼睛。

  “又不是一定要出生在皇宫才是公主嘛,”姜应理直气壮道,“你就是。”

  沈扶玉为难道:“可是……我是男的呀。”

  姜应如遭当头一棒,他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了许久。待缓过一些,他第一次在沈扶玉面前失态了:“什么?你是男的?!”

  他的震惊不作假,以至于沈扶玉看他震惊居然生出来几分莫名的愧疚感。沈扶玉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是啊……我是男的。”

  姜应看看殷血蚕布,又看看沈扶玉,不知如何崩溃了,他连连退步,喃喃自语:“你是男的?你怎么会是男的呢?你长成这样怎么会是男的呢?”

  紧接着,姜应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一边哭一边跑走了。

  沈扶玉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跑越远的身影,难受得绞紧了双手手指。他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好像惹姜应不开心了……

  为什么呢?沈扶玉苦苦思考,他想不通,只好把这一切怪罪于自己太笨了。

  沈扶玉鼻尖一酸,两颗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他要没有朋友了,姜应不要他了。

  他及时把殷血蚕布往一旁撤了撤,没让这两颗泪珠掉在布上。

  倏地,他的耳畔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姜应去而复返了。

  他哭得满脸泪水,眼泪乱飞地大声给沈扶玉道:“好罢,纵然我把你认成女孩有我不仔细的错,但是你男生女相,长得这般漂亮,你就没有错吗!你要给我道歉!”

  沈扶玉懵懵的,一时分不清姜应这是在归罪自己还是夸奖自己,但还是乖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姜应,对不起。”

  “我不接受!”姜应嚎啕大哭,转身又跑了。

  沈扶玉有些难过,低下头便要转身离开。结果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抬头,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姜应重新跑了回来,一边哭一边拉着他往屋里跑去:“男的就男的吧,男公主也是公主!”

  “沈扶玉,你要给我做一辈子的公主!不许你反悔!”

  沈扶玉错愕抬头看他。

  后来沈扶玉才知道,原是姜应小时爱听英雄救美的话本,常常想着要成为名震四方的大侠,然后去解救被困的公主。沈扶玉生得本就是雌雄莫辨的美人相,小时候更是软糯糯一小团,愈发叫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哭起来惹人怜惜得很,又加之他满门被屠,十分符合当时姜应心里又美又可怜又需要帮助的公主形象。

  于是姜应也没打听清楚他是男是女就兴致勃勃去“解救”他了,最后闹了个大笑话。

  姜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扶玉那句“我是男的”刺激大了,私下里总是“公主公主”地叫个没完。

  再想这些,依然会觉得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怀念来。

  沈扶玉和姜应又陷入沉默之中。

  许久,沈扶玉想到了什么,先开口问了:“我醉酒真的会打人吗?”

  他总觉得危楼的反应不对。

  他觉得危楼在骗他。

  姜应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欲言又止,想笑又有种说不出的怀念,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在别人面前喝醉了?”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姜应也在看他。

  沈扶玉“嗯”了一声,姜应的反应便叫他更好奇了:“所以我醉酒是什么样的?”

  姜应静静地看着他。

  沈扶玉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师尊说未及冠前不许喝酒,他就当真的滴酒不沾,克己守礼得令人咂舌。姜应跟他不一样,姜应偶尔兴致来了会喝几杯,碍不了什么事。

  直到姜应十六岁那年家里出事,满门被屠,姜应实在难受得紧,便常常独自躲起来,借酒消愁。

  沈扶玉一遍又一遍地劝他,其实道理他都懂,奈何道理说服不了心脏的酸涩与疼痛,只能先这样过着。这般消沉的态度出任务是很危险的,于是有近两年的时间都是沈扶玉和凤凰一起出任务或者沈扶玉单独出任务。

  姜应不愿影响沈扶玉的心情,便经常躲着沈扶玉。然而沈扶玉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他。

  十七岁那年,正逢春酒节,姜应买了点桃花酒回来,便见沈扶玉推门而入。

  沈扶玉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月光的凉意,眼睛也像是盛了月光似的,亮晶晶的:“姜应。”

  姜应放下了桃花酒,问他:“怎么了?”

  他记得这些日子自己表现得挺正常的,出任务没有差错,连师尊都哄骗过去了。

  沈扶玉阖上了门,好像做坏事似的,心虚又谨慎地走了过来,在他的旁边坐下:“我陪你一起喝酒吧。”

  姜应一怔:“你……”

  不是不喝了吗?

  沈扶玉笑道:“前些日子不是那个秘境屠了条蛟么,算是庆祝了。”

  一人屠蛟惊世剑,十万人中最少年。

  那是沈扶玉的成名之战。

  姜应看着他,沈扶玉也笑吟吟地看着他。须臾,姜应垂下眸,给沈扶玉开了一坛酒,推了过去。

  沈扶玉可没有庆祝什么的习惯,是看他伤心所以又跑来开解他来了。

  姜应喉结滚了滚,哑声道:“……你别喝太急。”

  “我知道。”沈扶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坛酒,看看又嗅嗅的,这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他微微皱眉:“……这也不好喝啊。”

  他喝完,似乎有些不信邪,又小尝了一下,眉毛皱得更紧了:“……啧。”

  姜应失笑了一下,某一瞬间,他莫名觉得沈扶玉像一只扒腾着酒坛探头探脑的小猫。

  姜应见他真的感兴趣,便从一旁的橱柜里翻出来两坛桂花香来,放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沈扶玉抬着头看他。

  “桂花香,偏甜的。你尝尝。”姜应递给他。

  沈扶玉“哦”了一声,开了一坛出来,尝了尝,他沉吟片刻,说:“还行吧。比桃花酒好喝。”

  姜应笑了一声。

  他拿过沈扶玉尝了没两口的桃花酒,闷声全倒进了肚子里。

  沈扶玉似乎是想劝他别喝了,又迟疑住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抱着自己的桂花香小口小口地喝。

  姜应怕沈扶玉初次喝酒光喝酒会不舒服,转身去给他拿了一碟糕点来,他回来时,就看见沈扶玉垂着头,抱着一坛喝光的桂花香在出神,一旁是另一坛喝光的酒坛。

  “吃点糕点吧,喝多了不舒服。”姜应说。

  出人意料地,沈扶玉并没有回复他。

  姜应拧了下眉,蹲下身去看沈扶玉:“沈扶玉?”

  沈扶玉飘忽迷蒙的目光顿时就停住了,他看着姜应,皱着眉仔细打量了片刻,才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姜应?”

  鼻音很重,含糊不清地,跟撒娇似的。

  姜应没想到他酒量那么差,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沈扶玉素来滴酒不沾,这还是头一次饮酒。姜应从他怀里把那个空酒坛拽出来放地上,起身,想牵着他去屋里休息,奈何沈扶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怎么也不肯起来。

  姜应:“……”

  他回过头,正好看见沈扶玉抬着脸看着自己。

  漆黑的眼珠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又凝结成滚烫的泪水滴落下来,沈扶玉的鼻尖都有些红。

  姜应如遭雷劈。

  “你?”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被抛掷脑后,姜应整个人都懵了,他站在原地,比沈扶玉还不知所措。

  沈扶玉抽了抽鼻子,喊道:“……姜应。”

  姜应被这一声喊得回过了神,他走回沈扶玉的身边,问道:“有人欺负你?”

  “姜应,”沈扶玉声音闷闷的,眼泪一直掉,“姜应一直不开心。”

  姜应一怔,握着沈扶玉的手缓缓收紧。

  沈扶玉说:“姜应,你抓疼我了。”

  “啊?哦。”姜应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

  沈扶玉一边自己揉着自己的手,一边闷声道:“所以我也不开心。”

  “我……”姜应一时语塞。

  沈扶玉靠在椅子里,无声地落泪。

  “你……”姜应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你别哭了。”

  沈扶玉没说话,眼泪还是往下淌,把姜应的手帕都打湿了。

  姜应素来口齿伶俐,哄别人最在行,结果遇上沈扶玉他那些话术是一个也用不上,他道:“我不难过了,你别哭了。”

  沈扶玉抽了抽鼻子,一闭眼:“你骗人。”

  “没有,”姜应给他保证,“我真不难过了。”

  沈扶玉偏头,没理他,只闷头掉眼泪。

  姜应便凑到他面前:“沈扶玉,你就相信我吧?”

  沈扶玉说:“不要。”

  “那我带你回屋睡觉,行不行?”

  “不要。”

  “那我叫人给你送醒酒汤来。”

  “不要。”

  “那你想干嘛?”

  沈扶玉看着他,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抽抽鼻子,继续闷声哭。

  “那我,背你回屋?”姜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沈扶玉摸了他拿来的一块糕点,慢吞吞吃着,声音含糊不清:“……你的钱袋会硌到我。”

  姜应:“……”

  “那我抱着你。”姜应说。

  沈扶玉吃着糕点看着他,眼睛还带着一层水汽,睫毛湿漉漉的,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姜应没说什么,走过去,弯腰把他横抱起来。走出去没几步,就感觉怀里的人一抽一抽的。他一低头,果不其然,又哭了。

  姜应连抱他的力度都下意识地放柔了:“怎么了?”

  沈扶玉控诉:“你怎么突然抱我,吓我一跳。”

  姜应抿了抿唇,半晌,还是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这算是他这么久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抱着沈扶玉朝那处竹屋走去。

  沈扶玉还在一边哭一边喋喋不休。

  “那个酒好难喝,我下次不要喝了。”

  “你吓到我了怎么还不给我道歉。”

  “姜应,姜应。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你难过我也好难过……”

  姜应一一应过,末了,他说:“沈扶玉,我说你是公主,你还不承认。”

  沈扶玉自然不能回答他。

  竹叶悠悠地落下来,月光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翌日,沈扶玉头疼欲裂地醒来,难得在自己床上看见姜应。他仔细算算,已经许多年没同姜应一床睡过了。

  姜应见他醒来,笑吟吟道:“公主,你醉酒耍酒疯知道吗?”

  沈扶玉:“?”

  他一怔:“啊?”

  姜应托着下巴看着他:“会打人,好凶的。”

  沈扶玉:“?”

  “总之呢,”姜应把他的衣服搭过去,“你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喝醉,懂吗?”

  沈扶玉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

  兴许是姜应沉默地盯着自己出神了太久,沈扶玉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了?”

  姜应却问:“你同谁喝醉了?他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