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前一天,老板通知李栖周末出差。

  周六早上七点,李栖接上老板到机场,办完托运后,李栖和老板到VIP候机室休息。

  李栖今天起得早,这会儿眼睛还有些酸涩,他想睡一会儿,但是老板端着咖啡,要给李栖讲他的成名史。

  老板今年不到四十岁,身材没走样,气质不油腻,还能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他讲他是如何白手起家,讲他家里,爸妈都是本分的农民,姊妹几个只有他上了大学。进了公司后,一路敢拼敢闯,从小职员到部门主管再到管理层,最后娶了董事长的女儿成为公司董事。

  李栖吃着饼干,噎了一下,赶紧喝了口水顺顺。

  老板哈哈笑道:“往上爬嘛,不丢人。一个人白手起家最多只能到那里,再往上,努力就没用了,要靠血缘和资源。有个好出身比什么都重要,爹妈不行,岳父岳母也是一样。”

  老板对李栖的男朋友,多少有点了解,他对李栖讲他的成名史,也有点规劝的意思,“人要抓住一切机会实现阶级跨越,向上社交,因为上等人的见识和眼界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往上是哪里?李栖上面是老板,老板上面是顾成川,那顾成川上面呢,上面的上面呢,有人站在顶端吗?

  李栖胡思乱想,面上诚恳点头,“老板说的对。”

  老板还要说什么,忽然停下来,站起来往一个方向走去,热情跟人打招呼,“徐教授!”

  李栖跟过去,徐裴坐在一个小圆沙发上,拿着平板看东西。

  他看见老板走过来,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

  老板自我介绍,说在一个交流会上见过徐裴,徐裴当时跟在徐父身边,但还没等老板过去打招呼就离场了。

  徐裴不知道想没想起来老板是谁,但是他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道:“原来是您啊。”

  老板笑容更加灿烂,干脆在徐裴对面坐下来。

  徐裴的目光挪到李栖身上,李栖微微颔首,但是没有开口说话。

  老板能成为老板当然有他独特的人格魅力,他热情又开朗,不怕被拒绝,开得起玩笑,在这种场合的偶遇都能让他打开话题。

  李栖就不行,他站在老板身边,老老实实做个捧哏。

  老板也没有跟徐裴聊太久,察觉到徐裴有结束话题的意思,立刻率先站起身,说要去卫生间。

  临走时,老板交待李栖送杯咖啡给徐裴,让李栖也在徐裴面前留个印象。

  李栖照办,他端来一杯咖啡,刚放下,就听见徐裴问道:“刚才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李栖有些惊讶,抬眼看徐裴,“我以为你不记得我是谁,贸然跟你打招呼,会有些尴尬。”

  “怎么会不记得,”徐裴舒展着笑意,慢慢道:“你的桌球打的很好,而且——”

  他指了指咖啡杯向李栖示意,“我们可是有一杯特调的交情。”

  李栖想起那杯味道古怪的咖啡,忍不住笑了,“可惜这里没有威士忌,没办法复原你的特调。”

  “这没关系,”徐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请你帮忙。”

  他看着李栖,目光诚恳,“你老板的名字是?”

  看吧,他果然没想起来。

  李栖心里涌起这个念头,这让他面对徐裴时一点也不紧张了。

  他告诉徐裴老板的名字,徐裴端起咖啡,笑着道:“非常感谢。”

  李栖回到原来的座位,从徐裴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李栖的背影。他的身形很单薄,低着头玩手机,露出一小片白皙的后颈。

  察觉到徐裴的视线,李栖看过来,目光先是疑惑,看到徐裴后又露出一个笑。

  他暂时把徐裴放进了也会失误的普通人行列,因此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眼睛弯起来,有一种天然稚拙。

  笑起来是好看,徐裴想,我要是顾成川,我就让他天天笑给我看。

  落地的时候星城在下大雨,预定的车堵在路上,李栖和老板也被迫在机场停留。

  老板媳妇和女儿打来电话,老板一边跟她们视频,一边进了某家店挑选女儿要的礼物。李栖也随便逛了逛,买了一串丑萌丑萌的城市文创。

  回到酒店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他跟老板吃了饭,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事情敲定,李栖才有空闲时间。

  他回酒店换了身衣服,打车去城郊拿自己预定的东西,回城的时候天都黑了。李栖开着导航,走进一家酒吧,等朋友来。

  李栖的朋友叫颜言,职业是经纪人,手上带着几个艺人,最红的是个三线小生,走清纯男大路线,私底下风流的要命,一次只谈一个都算他品德高尚。

  跟着艺人跑行程,没有朝九晚五上下班,李栖在酒吧等了半个小时,颜言才姗姗来迟。

  他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头发换了亚麻色,活脱脱一个日系美少年。

  这样一个美少年,坐到李栖身边,口罩一摘,张口就骂。骂抠搜的制片人,骂搞事的对家,也骂自己的闯祸精艺人。

  暴躁输出了一会儿,颜言觉得不合适,就对李栖道:“你知道,我们的友情,建立在互相倾注负能量上。”

  李栖表示理解,一直等颜言说完了,他才把点的酒推给颜言。

  颜言喝了口酒,看见李栖手边有个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直几幅方形红木四挂屏,上世纪初的东西,图案分别是海棠、紫薇、桂花和梅树,正好是四季花卉。

  这是李栖带给章从致的礼物。

  颜言听他说完事情始末,皱着眉问道:“这个章从致,是真心邀请你的吗?”

  李栖道:“就我跟他见的这几面来说,他对我没什么恶意。”

  颜言稍微放下心,对于李栖和上流社会的接触,颜言的原则一直是不指望能占多少便宜,至少不要成为被他们恶意取笑的人。

  李栖对于颜言这样的态度并不意外,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在跟顾成川的交往中,李栖总保持着警惕,唯恐被他或他周围的人取笑和针对。

  “这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吗?”他问颜言。

  颜言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李栖还有这样的心事。

  “顾成川知道你的想法吗,”颜言问:“他怎么说。”

  “他说我受害者心理,觉得人人都要害我。”李栖道。

  李栖自己心里分析,可能他的这种思维还有一种自卑的原因在,但李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个自卑的人。要么就是他对顾成川的朋友们有偏见,认为那些高门子弟个个都是虚伪狡诈的坏东西。

  颜言也分析不出来,“要我说,你就少思考。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他给李栖重新点了杯酒,“喝酒吧。”

  提起酒,李栖想起来,“我学到了一种很特别的调酒方法,给你尝尝?”

  他要了一杯浅焙咖啡,一杯威士忌,回忆当时徐裴的动作,也和颜言讲徐裴这个人。

  “他说,他喜欢喝完之后口腔里薄荷味儿的余韵,但是我尝不出来,”李栖道:“你试试?”

  颜言喝了一口,五官都皱在一起,恨不得把白天吃的饭都吐出来。

  “我现在觉得你担心的是有道理的,”颜言要了杯清水漱口,“有钱人都有病,你是该小心。”

  徐裴只在星城待了一天就回去了,章从致去机场接上他,和顾成川去看徐裴的新车。

  “这车,落地六十万,连我那辆车的零头都不到。”章从致道:“徐裴,你千挑万选就选了个这样的?”

  顾成川坐在沙发上,虽然没开口,但是也觉得好笑。

  徐裴不觉得有什么,“我在学校里上班,开太张扬的车不合适。”

  章从致咂舌,“你角色扮演的太入迷了。”

  任由他们怎么说,徐裴神态还是很自如,他的车上还挂了串小玩意儿,形状是只鹿,取一路平安的意思,就是模样怪,丑兮兮的。

  “行,越来越像工薪阶层了。”章从致回头看顾成川,顾成川表示赞同。

  “叮咚”一声,顾成川的手机来消息,是李栖。

  李栖明天回来,现在在酒店收拾东西。

  行李箱在地上,衣服堆在一起,文件和电脑在一个包里。顾成川一眼就看见李栖包上的那个挂件,跟徐裴那个是同款,比他的小一点。

  顾成川坐直身体,眉头微皱,“你在星城?”

  李栖点头,“我来这里出差啊,我跟你说过了。”

  顾成川想起来李栖确实说过。

  “徐裴也去星城了。”顾成川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一句。

  李栖不意外,“我还在机场碰见他了呢。”

  “你碰见他了?”顾成川追问,“怎么没跟我说。”

  他这边声音稍微大了点,车里的章从致探出头看,徐裴没回头,正打开扶手箱找东西。

  顾成川顿了顿,站起来稍微离远了点。

  “这有什么好说的。”李栖奇怪,“我老板带着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之后没再见面。”

  想了想,他加了一句,“徐裴脾气还挺好的。”

  “他脾气好?”顾成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那你可真看错了,徐裴脾气出了名的怪,比我难伺候得多。”

  “是吗。”李栖忙着收拾行李,随口应了一句。

  顾成川有些烦躁,李栖不会轻易评价人。他跟郑遂认识这么久了,也没在顾成川面前说郑遂一句,不知道他对徐裴莫名其妙的好感是哪来的。

  “徐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最好离他远点。”顾成川道。

  李栖把行李箱合起来,“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这么说人家。”

  想想自己和颜言,再想想顾成川和徐裴,果然还是他们穷鬼的友谊更加坚固。

  顾成川冷眼看着和章从致说话的徐裴,“我跟他是朋友,你跟他又不是,我是提醒你,别被他耍了。徐裴以前在国外,做得出格的事多了。他现在肯收敛起来,还不是因为玩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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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裴:这个人,怎么背地里跟老婆说我坏话呢,好绿茶。

  顾成川:那是我老婆

  徐裴:不仅绿茶还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