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步蟾宫>第086章 万骨枯·三

  次日,沈扶玉和危楼分开行动,危楼去了地里跟徐父徐母套近乎,沈扶玉则是找了个借口去找徐三娇。

  徐三娇在家里看弟弟妹妹。

  沈扶玉去的时候,徐三娇正在编着什么。

  “你……”徐三娇讶然地看着沈扶玉。

  沈扶玉礼貌地给她打了个招呼,温声道:“你好,我这个绣一直绣不好,便想着来问问你……”

  徐三娇回过神,忙把他请进了屋里,道:“好的好的,我帮你看看。”

  这是沈扶玉第一次进徐家,跟他和危楼住的那间屋子相比,徐家家里明显很破旧,镌满了刻痕的木桌、用得泛白的布帘、破角的碗碟……

  沈扶玉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徐三娇没有自己的房间,她是和妹妹徐金玉一起住的。

  “之前送鱼汤的姐姐!”一道声音传来,屋子的角落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模样的、肥肥胖胖的男孩。

  这是徐三娇的小弟,徐耀祥。

  沈扶玉心念一动,蹲下身问他:“姐姐的鱼汤好喝吗?”

  徐耀祥点了点头,邀功似的:“好喝,我全都喝干净了哦!”

  沈扶玉了然地点点头,对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出他想听的、夸奖的话。

  徐三娇将他带到了她和徐金玉的房间,找了个板凳给他坐着,温声教他这里应该怎么绣。

  沈扶玉没接触过女红,这算是首次尝试,他看徐三娇绣完,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迟疑着打量,不知如何下针。

  “危夫人没有绣过东西吧?”

  沈扶玉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徐三娇这一声“危夫人”喊的是谁,他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应了一声。不敢想象,徐三娇这句话若是给危楼听去对方会嚣张成什么样。

  徐三娇似乎是笑了一下,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随意猜测你的意思……因为你的手一看就不是干过活的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肤若脂玉,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护着。

  闻言,沈扶玉倒是下意识看向了徐三娇的手,很粗糙,很多伤口,似乎是注意到了沈扶玉的目光,徐三娇局促地把手攥了起来,藏到了桌子底下。

  “抱歉。”沈扶玉低声道。

  徐三娇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

  “姐!”屋外传来小孩的哭喊声。

  徐三娇忙站起身:“你绣吧,不会的喊我就好,我先出去了。”

  沈扶玉应了一声,她离开后,才从没关紧的门外看去,原是徐耀祥和徐金玉起了争执,徐耀祥哭嚎,徐金玉不服,她一加入后,那两个小孩的怨气一并发泄在了她的身上,吵闹个没完。

  徐三娇耐心地哄完了两个小孩,又去收拾两人争吵间打乱的东西,屋外暖黄色的阳光照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她的面容被垂下的长发打上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却显得格外落寞。

  沈扶玉静静地看着,突然觉得“长姐如母”这个词,算不上称赞。

  收拾完了屋里,徐三娇又去洗了衣服,晾完后直接在院子里编竹篮,快到正午,徐三娇才停止了编竹篮,转而起锅烧饭。期间两个小孩一直在吵闹,无一人靠近她。

  饭香四溢时,沈扶玉准备离开了。

  “不留下吃顿饭吗?”徐三娇问她。

  沈扶玉摇了摇头:“不了。”徐家看起来并不富裕,他在这吃,估计会有人吃不饱。

  这会儿,正好徐父徐母扛着锄头走到了院里。听见声音,徐耀祥率先跑了出去,喊道:“爹、娘,二姐打我!”

  徐金玉不服气:“他也打我了!”

  “打一下又没事,”徐母随口道,却在看见儿子脸上的红痕时狠狠心疼了,“怎么打成这样?”

  徐金玉把袖子一撸,胳膊一伸,道:“他也挖我了!”

  徐母气道:“徐三娇!让你看着弟弟妹妹就是这么看着的?”

  徐父至始至终没说话,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沈扶玉猜测,他是想树立不怒自威的一家之主模样。

  徐三娇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道:“爹、娘,家里还有客人在。”

  徐母一愣,这才发现沈扶玉还在,她忙道:“哎呦刚关心小孩呢没注意到,危夫人这是……”

  沈扶玉扬了扬手里的帕子,道:“有个刺绣没弄明白,过来打扰令女一下。”

  “不要紧、不要紧。”徐母道。

  “扶玉!”

  说话间,危楼的声音传来。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沈扶玉的小名,似乎两人真的是闲居乡下的普通夫妻一般。

  沈扶玉一愣,下意识看过去。危楼站在徐家篱笆前,叉着腰问他:“饭做好啦,快来吃饭。”

  沈扶玉给徐家人微微一点头,道:“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哎、哎。”徐母连连应承。

  沈扶玉又给徐三娇道:“今日多谢你。”

  徐三娇局促地摆了摆手。

  回到家中,危楼正在摆放碗筷,沈扶玉在盆里洗了手,一边擦着一边坐到了桌子前。

  “本尊把院里的母鸡杀了。”危楼给他盛了碗鸡汤,道。

  沈扶玉没注意今日的饭菜,还在想徐家的事情,他道:“徐三娇过得很不好。”

  “她要是过得好就不会成……”

  “鬼王”一词危楼没有说出来,只是暗示了沈扶玉一下。

  沈扶玉听懂了,他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说呢,徐三娇……”

  沈扶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徐三娇给她的感受,他思来想去,只是道:“徐家,很压抑。”尤其是从徐三娇的处境来看。

  她明明努力地做好了每一件事,结果父母回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责怪。

  “好啦。”

  危楼坐到了他身边,按了按他还在紧皱的眉头:“先吃饭,总会有办法的。”

  沈扶玉:“……”

  危楼果然是很享受在这里的日子。

  危楼:“这是什么眼神?”

  沈扶玉接过筷子,道:“烦你。”

  危楼:“?”

  怎么又烦我?

  危楼轻哼了一声,控诉道:“本尊今天都没说很多话呢!”

  沈扶玉夹了一块鸡肉塞危楼嘴里,堵住他的嘴:“食不言。”

  危楼转而美滋滋地想,他喂我吃饭哎。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这么生活了下来,每天危楼去地里时,沈扶玉就会去找徐三娇。渐渐地,两人便熟络起来。

  徐三娇脸上带了些许笑容,她似乎看出了沈扶玉不会女红,便耐心地教沈扶玉绣东西,沈扶玉第一次学会绣自己的名字,当晚拿去给危楼看的时候,就被危楼抢走了,沈扶玉同他争抢反被他按在床上好一顿亲。

  最后以危楼挨了沈扶玉好几脚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次日徐三娇没见到沈扶玉的帕子,沈扶玉只能不好意思地给她解释是危楼拿走了。徐三娇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沈扶玉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确实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羡慕的情绪。

  明知这般说话很可能会被鬼域域主发现,沈扶玉还是忍不住道:“我有个长得不是很好看的朋友。”

  “嗯?”徐三娇送他到门口,没说话,只是用鼻音问了一声。

  恰逢白云遮住烈日,天阴了下来,徐三娇站在屋里,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却直勾勾地盯着沈扶玉,叫人不寒而栗。

  沈扶玉被她盯得惊了一瞬,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他原本想说,他那个不是很好看的朋友,因为长相自幼被父母抛弃、又受到过诸多白眼与不公,却从未想过旁人爱自己、或是有谁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一向都是自己努力地活着、爱着自己。如今已经成名许久了。

  话到嘴边,却觉得不合适。

  这话对于徐三娇而言,太空,只会给她另添枷锁罢了。

  用苦难去安慰另一个人的苦难,原本就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情。

  徐三娇似乎是有些疑惑,但她生性温柔善良,见沈扶玉不想继续说下去便没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沈扶玉看了她一眼,方才回去。

  除了沈扶玉会去找徐三娇,草乌等人也会跑来找沈扶玉玩。

  雪烟和祝君安也就罢了,草乌、池程余、温沨予、姜应和云锦书四人来的时候才惹人注目得很,毕竟在旁人眼里,危楼前脚刚走,五个男人后脚就进了他家跟他娘子有说有笑的,实在惹人遐想。

  流言蜚语就是这么起来的。

  传到危楼耳朵的时候,就是“你娘子趁你不在喊五个男人在家里幽会”。

  危楼:“?”

  他简直要气笑了,他转脸瞪了那几个说闲话的男人一眼:“有你们什么事?”

  这五个男的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谁。

  危楼把锄头一甩,回了家里。

  旁人只觉他是要去捉奸了,连忙也一蜂窝地跟了上去,推推搡搡的,倒真有捉奸的那副架势。

  到了家里,沈扶玉正坐在院子的树下跟姜应下棋,草乌、温沨予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池程余和云锦书这俩急性子看不了下棋,跑去给沈扶玉修篱笆呢。

  “哟,”池程余一抹汗,看见危楼了,“你来啦?”

  “来得正好,”云锦书着急忙慌地喊,“快快快!搭把手,要倒了!”

  危楼看了眼他俩,凉凉开口:“谁献的殷勤谁做,本相干不了。”

  云锦书:“?”

  池程余:“你!”

  危楼慢条斯理地回了屋子里,找来个蒲扇,给沈扶玉扇着风。

  原本想看他们干架的人:“???”

  不是,这也能忍?

  沈扶玉被突如其来的凉风吹得一怔,抬起头,才看见危楼回来了:“你回来了?这么早?”

  “嗯。”危楼应了一声,十分刻意地拿出沈扶玉绣的那块手帕给他擦了擦鬓角的汗,更十分刻意地把上面“沈扶玉”三字露给姜应看。

  姜应挑了挑眉。

  沈扶玉被危楼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亲密举动弄得十分不好意思,尴尬地推了推危楼的手:“别擦了。”

  姜应随手下了一个棋子,沈扶玉眸光微动,将白子放在一个地方,道:“我赢了。”

  “嗯,”姜应说,“那你也给我绣个呗。”

  反正也没什么事,沈扶玉问:“绣什么?”

  姜应话是对沈扶玉说的,眼睛倒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危楼,笑道:“随你。你绣什么我都喜欢。”

  危楼:“?”

  他脸上的笑容差点就没维持住。

  这个姜应,不要脸!

  围观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姐!”池程余话到嘴边的喊声在想到沈扶玉眼下是女装待人后忙拐了个弯,道,“我也要!”

  温沨予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姐……”

  云锦书也跟着来了兴趣,凑到沈扶玉膝边,眼巴巴地:“师姐,师姐!”

  沈扶玉哭笑不得:“我绣的又不好看。”

  草乌插了嘴:“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刺绣的人。”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草乌微微一笑。

  很明显,草乌的意思是,他也想要。

  沈扶玉:“……”

  危楼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恨得牙痒痒,不对,全怪姜应。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直接跟他们吵——会落沈扶玉的面子,只好把怒气撒到了围观的人身上,喊道:“我娘子生得漂亮,别人喜欢他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说我娘子做什么,该骂的另有其人!”

  清霄派的这一群,再加上那个火鸟,全都骂一遍也难解他心头之恨!特别是那个姜应!

  围观的人一听,唏嘘着摆了摆手,纷纷散去了。

  窝囊男,别人娘子红杏出墙搞不好都要浸猪笼,这个倒好,是生怕娘子踩得不够高出不了墙上吗?竟然还赶着给人当梯子。

  祸水东引失败的危楼:“?”

  好可恶!

  正面一拳难敌十手,背地里干点吹枕头风的事还是易如反掌的嘛。

  当晚,危楼把沈扶玉压在床上亲时,又亲又咬的,恨不得把毕生所学全用上,沈扶玉腰都软了。

  “仙君。”危楼轻轻在沈扶玉耳边喊。

  沈扶玉睁开水雾雾的眼睛,看向他,胸膛微微起伏。

  “你别让他们来了嘛,”危楼委屈道,“下地的时候人家都笑话我。”

  沈扶玉静静地看着他,简单想了下白日下棋那会儿的事情,明白了,他哑然失笑:“你跟姜应幼不幼稚?”

  他话音刚落,又被危楼堵着嘴亲。

  “不许提他!”危楼十分霸道。

  沈扶玉哭笑不得。

  危楼亲了一会儿就气顺了,他把沈扶玉抱怀里,用指腹轻轻擦着沈扶玉的嘴唇,道:“要不然这样,本尊给他们开个后门,让他们从后门进,别让人家看见了。”

  倒真像他们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似的。

  沈扶玉想了一下几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地从后门进来的样子,滑稽又荒唐,他乐得不轻,笑得身体微颤。

  “别笑啦,”危楼一脸严肃,“白日里他们还说你。”

  “嗯,”沈扶玉应了一声,拉了拉被子,想睡觉了,“说呗。”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自己。

  更何况,眼下是鬼域,也影响不到外面。

  危楼帮他把被子掖好,道:“不要。本尊不要他们说你。”

  “嘴长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沈扶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睡了。”

  危楼轻哼一声,把沈扶玉抱自己怀里,自己闷头想着什么。

  翌日,危楼没下地,居然真的悄悄地在后面开了扇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