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震天缓慢地低头,仔细看了我一会儿,说:“哪里来的小肉球?”
呃……他不认识我了……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沮丧也有些心慌,随即我却想到我现在正是一脸的灰尘……呃,加鲜血,除了熟人能认出我来,刚刚见过一面的外星人怎么可能认出我来呢?在外星人的眼中,恐怕人类都长得差不多——正如在我们的眼中,蚂蚁都长一个样。
我忙激动地说道:“威震天大王,我是您忠诚的仆人啊,那边那个新生的霸天虎小法正是我的朋……那个,主人!”想到威震天对人类的不屑,我将朋友这个词吞了回去,换上了另一个词,“路障那个家伙说您比起红蜘蛛来差得远了,小法正为了您的尊严而战!”
威震天看向小法。
或许他还认得小法的样子,没一会儿,他的声音就充满了愤怒,“胆敢背叛我,他这是自寻死路!”
说完,他大踏步走了过去。
小法应该早就发现了威震天的出现,甚至看到我跟他说过话,并从我跟威震天说过话后我还能活着这一点判断出来了什么,所以他立刻跳到了威震天和路障之间。
几乎同一时间,路障向小法发射了一枚导弹,而小法很快就躲了开来,于是那枚导弹就直接轰到了威震天的身上。
威震天自然不怕这小小的导弹轰击,导弹的威力散尽之后,整个现场都诡异地安静了。
“大王……”路障显然是想解释什么,可威震天已经一声怒吼,一阵铺天盖地的导弹攻击将路障打翻在地,然后一拳打中他的胸口,又一脚踢飞了他。
路障的解释就那样被威震天打回了嘴里,此刻的他全身冒着机器坏掉所特有的蓝色电弧,显然已经不省人事了。
哈、哈、哈!
我忍着心中的狂笑,一脸淡定地看向路障。
叫你那么欺负小法!叫你害我受重伤!被自己老大干掉的感觉一定很爽吧?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威震天一出现就干掉了路障,这对于我和小法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可我忘记了,在那边,爵士正和另一个霸天虎打得火热。
干掉了路障的威震天似乎还不解气,他的视线转向那边的爵士,忽然变作飞机的样子,向爵士飞了过去。
威震天的出击很快速,爵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在他飞到他跟前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机身,被带上了天。
此刻,小法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他的左腿有些跛,应该是在跟路障的战斗中被打伤的。在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捧起来的时候,我发觉他手上的那只手不太灵活,隐隐还有电光闪现。
“小法,你没什么事吧?”我有些担忧他的身体机能。不过我想塞伯坦人应该不会有留后遗症这种事的,机械的身体,修理一下应该就能继续好用的。
“菲尔,我没事。可是你……”他不知所措地说,显然被我此刻血流一身的样子吓到了。
“别担心,这点小伤还死不了。”我挥挥手,示意他不要怕,随即将视线转向了高楼之上。
刚才威震天将爵士带到了其中的一座高楼之上,对爵士来说,一场比之前更加艰苦的战斗正在展开——毕竟威震天是霸天虎的首领,他的能力很强,甚至连擎天柱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看着最上方两人体型的差距,以及呈一边倒的战局,心中的不安渐渐冒了出来。
“小法……你说,爵士会不会有事?”我喃喃地说着,视线却没有移开最上方。
此刻阳光并不刺眼,可仰头看,依然让我的眼睛觉得有些刺痛。我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两个并不十分鲜明的影子纠缠。
爵士一定打不过威震天的!他帮我说过话,试图救我一次,真正救我一次,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威震天干掉呢?
可我自己无能为力啊!我能试着——因为不一定能成功——救爵士的方法就是拜托小法去帮忙。可他刚刚受了伤,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没受伤,也是绝对无法对威震天造成任何威胁的,这一去根本就是去送死!
“菲尔,我去帮忙!”
小法将我放到地上,就要向那个方向冲过去。
我一惊,忙大声阻止道:“等一下!”
可当小法疑惑地回看着我的时候,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法,你别去,去了也是送死!
——小法,你加油!带着爵士安全归来!
两种截然不同的话语在我口中转了又转,我竟是愣在了原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法和爵士都不该有事的!
小法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的幽蓝色电子眼一闪一闪的,就像人类在眨眼。
“菲尔,我会和爵士一起回来的!”他重重地点头,像是要加深他话的可信度。
说完,他也不给我再阻止他的机会,就向那个方向冲去。他先是一阵助跑,然后起跳,扒住了那幢高楼的玻璃,被弄碎的玻璃渣落了一地。小法四肢并用,开始快速地往上爬。
我只敢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就怕自己追过去会变成小法的累赘。
小法爬上的速度很快,紧紧十秒钟就爬到了整幢高楼的一半,我紧张地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速,既是在担心小法没赶上爵士不知道会怎样,又是在担忧万一小法赶上了他会不会有危险。
可就在小法即将登上楼顶的时候,威震天忽然两手抓住了爵士,往两旁一拉,只见蓝色的电弧闪过,爵士变成了两半。
我愣住。
小法也停住。
威震天大笑,将爵士随手一扔。
还是……来不及……吗?
我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已经不会思考了。
他不会死的,对吧?看看路障,上回被大黄蜂和小法伤成那样,还不照样活蹦乱跳的?就算被撕成了两半,还是能救活的对吧?他们是塞伯坦人,又不是脆弱的人类,才没有我们这么脆呢!
我开始向爵士被丢弃的方向跑去。
我觉得应该把他找回来,救护车肯定能救活他的!
路上汽车乱糟糟的乱停一气,地面也极其不平整,再加上我受了伤,每走一步都要晃一晃,走三步要跌倒一次,然后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额头的伤口似乎因为我的剧烈运动又裂开了,血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流入了我的眼中,让我的视线变得一片血红,眼睛也刺痛得厉害。
小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边,他将我举起来,却避开了我的视线,小声说:“对不起,菲尔……我、我没……”
“别浪费时间,小法!”我着急地说,“我们快去把爵士的身体找回来,救护车一定能救他的!”
小法的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道:“嗯,我们马上去!”
说完,小法向爵士被丢下的方向冲了过去。
嗯,由小法带着我跑,果然快多了。
由于我们本就离那幢大楼不远,很快,小法就找到了爵士的上半身。
他那原本似乎总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电子眼已经完全黯淡了,甚至连刚刚被撕开时的电弧也没有了,就像是一件死物。
“小法,还有一半应该在大楼的另一边!”
小法将爵士的上半身抗在了另一边肩膀上,听到我的话,立刻绕过大楼,果然在另一边找到了爵士的下半身。
看着小法有些费力地将爵士的两个部分抗在肩上,想到他也受了不轻的伤,我不禁说道:“小法,我自己下去走吧。”
但小法摇了摇头,“没关系,这样比较快。”
说完,他开始向离我们最近的战斗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我们没有汽车人的联络方式,就算有,在战场上,大家都在拼命,谁去管通讯?所以我们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一个个找过去。
很快,我们就到了打斗声传来的地方。
原来是擎天柱和威震天在打。
看到威震天,我忍不住想对他竖中指,想帮着擎天柱将他打败——现在擎天柱的状况并不十分好。
可我怕爵士如果不尽早找救护车医治,就会因为延误时机而彻底没救——我当然不能容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小法,我们去那边!”最终,我还是咬着牙,让小法循着另一股战斗的声音,转了前进的方向。
身后,两个敌对势力的头头在生死搏斗,而我们渐行渐远。
我似乎听到擎天柱那性感的声音对山姆喊着什么,可我没空去细听。
我要尽快找到救护车,让他救爵士!
“菲、菲尔……你怎么了!”小法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惊慌。
我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已经停下了脚步,将爵士的两个部分放到了一旁,紧紧地盯着我,大大的电子眼中,似乎满是惊慌。
我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
也没什么不同啊。
哦,除了好像变得透明了一点。
因为小法的停下,我变成了侧对威震天和擎天柱打斗的方向,几乎在我看到自己身体状况的同时,那个方向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动传来。
我忽然觉得脑中好像吹入了一股清风,往日的阴霾混沌都消失不见。
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也一瞬间想起了一切。
原来,我并不只是穿越到变形金刚的世界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我最后居然是跟威震天一起死的……这算是殉情么?
可现在我的时间不够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必须跟小法交代一些事——就是普通意义上的遗言。
“小法,我没什么事,你不要担心。”我看着他,笑道。
“怎么、怎么会没事?你……你在消失……”小法慌乱地说。
“嗯,这是正常现象。”我点点头,加快语速说道,“火种源本体被毁了,我当然也会消失。”
“那怎么办?菲尔,你快、你快告诉我!”小法似乎没有听明白我的解释——大概他也不在乎原因——他将我捧到他的眼前,紧张地说。
“没办法的。”我笃定道。
“不会的!肯定有办法的!”小法不信。
“真的没有办法。”我无奈地笑笑,“不过,我还会回来的。”就像《终结者》中阿诺哥说的那样:I will be back!
火种源其实是不灭的,它只是换了个形式,以另一种方法存在了下来。人力……不、不论是汽车人还是霸天虎,其实都是没办法毁掉火种源的——只要这个宇宙还有生命,只要还有地方需要火种源,它就是不灭的。
所以对我来说,死亡仅仅是个开始。
我的话似乎让小法稍稍镇定下来。
“小法,记得,如果救护车也救不了爵士——不,他确实救不了的,爵士的火种已经灭了——把爵士的身体保存好,等我回来。”
“我知道了!”小法紧紧盯着我,“那、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就说不定了。”我摇摇头。
此刻我的身体应该已经很透明了,我开始察觉到一种十分熟悉的、我仿佛已经经历了千万年的感觉,正向我席卷而来。
“菲尔!”小法的眼中,已经出现了恐惧。我想,我可能从一个非人类的机体上,看到了类似泪意的东西。
我对小法笑了笑,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到,用最后的力量轻声道:
“还有……记得照顾好……自己……”
☆、11
这是一个虚无的空间。
黑暗幽深,一望无际。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是如同往常一样躺下睡觉,在一个小时后艰难地陷入半醒半睡之中,不知道漂浮了多久,才终于沉睡过去。
可我没想到再次醒来,却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东西能告诉我,我到底到了哪里,我又变成了什么。
我摸不到自己的手和脚,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大脑,可我确实是在思考着的。
我忍不住猜测,我可能是在睡觉的时候猝死了,这里便是那传说中的天堂或者地狱。
可为什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总该有点什么的吧?
在这个地方,我无法确切地知道时间的流逝,恐惧就像一只大手,狠狠地扼住我的脖子,让我窒息,让我眩晕。可事实上,我没有躯体,所有的感觉都是意识层面的,更加清晰地作用于我的意识,让我几乎疯狂。
我不得不开始想一些快乐的事来缓解这种恐慌。
我想我的爸爸,他是个朴素并且严厉的好父亲。我做错事了,他会骂我,我取得成绩了,他会夸我。我知道他是为我骄傲的,他的自豪眼神轻轻落在我身上,如同微风拂面,清亮舒适;他的温暖手掌揉着我被寒冷天气而冻伤的冰冷双手,一阵阵暖流从手上一直传到我的心底。
我想我的妈妈,她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她很温柔,也很善良,做什么事总把我和爸爸放在前面,我们家最辛苦的那段时间,她依然陪在我们身边,笑语盈盈地让我们备受煎熬的心重新恢复生机。她总是将家里安排得妥妥帖帖,即使在重病弥留之际,也不忘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和爸爸。
我想我的其他亲人们,我想我的朋友同学们,我想我那一方小小却满是快乐回忆的卧室。
我想我并未发育良好的身体,我想阳光的温暖,微风的清凉,细雨的缠绵,花草的生机。
我一遍一遍地想着,脑中的回忆越来越清晰。
可心里却越来越难受了。
但我无法让自己停下。
我继续想着,毫无节制地想着,可那些美丽的记忆到后来却渐渐模糊了。
渐渐的,我发觉我能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少,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只是一缕飘散在这虚无空间的微风。
在我快连我自己的意识都忘记之时,改变终于发生了。
脑海……不,是意识深处忽然冒出了无数的图像声音。
那是属于另外一个意识的记忆,一个叫火种源的能量体的所有记忆。
原来,现在我就是火种源。
不知道多少年前,火种源出现在宇宙之中,在塞伯坦星球上落户,用自己独特的能量给予了一些非生命物质生命,创造了一批批个性迥异的生命体。
在塞伯坦星球上,称为变形金刚的生命体经历了各种阶段,一直蓬勃发展着。就像人类的历史一样,变形金刚的历史也有着分分合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塞伯坦星球上几乎被炮火覆盖,满目疮痍,遍地弹痕。
直到那一天,有人带着火种源逃出了塞伯坦,却因意外而流落茫茫宇宙之中。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星团多少星系,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
最后,火种源来到了地球,这个已经自发拥有了生命的星球一片生机,那是不同于塞伯坦星球的生命结构。
这里不需要火种源,所以它让自己陷入了沉眠。
可我却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来到了这里,变成了它。
因为熟悉的片段,我从那些久远的、只属于我个人的记忆中抽丝剥茧出了一些符合的东西。
原来这里是变形金刚的世界。
原来我穿越到了一部动画里。
明白了这一点并不能让我有多少安慰,相反,我内心的焦躁不安愈演愈烈。
我再也无法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待下去了,我决定出逃。
我是火种源,所以我拥有创造生命这种逆天的能力。
我造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小女孩,但因为我早已经忘记自己的长相,所以这个女孩的样貌只是我随意想的,不那么美,也不那么丑。
然后,我将自己的意识分了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掌管感情的这部分到女孩的身体里,将她——也就是我自己——随机送到了某个地方。
再一次见到阳光,我泪流满面。
张开五指,高举着放在眼前,只见美丽的光辉透过我的手指,让我的手指也显得晶莹剔透。
我贪婪地呼吸着,感受着空气进入肺中的丝丝清凉,感动就像是气球,充满了我的整个意识。
我还想看到更多,所以我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我着陆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巷,看出去,外面是一个热闹繁杂的世界,像是宇宙黑洞,深深地吸引着我。
我双手前伸,跑得毫无章法,几次跌倒了都再爬起来,继续往前。
往前走,再往前一点,我就能真正地回到人间。
“臭婊.子,滚远一点!”
刚刚跑到巷子口,我还来不及激动,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身躯。
接着就是一股大力,将我狠狠往一旁推去。
我撞在墙上,痛得眼泪直流,可心中却是欣喜的。
痛,证明我活着。
我是活着的。
我还是个人。
我的面前有十来个黑衣人,个个神情凶狠,满身煞气。
其中那推了我的黑衣男人嫌恶地瞪了我一眼,迅速退后,恭敬地打开路边一辆法拉利的车门,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有些发愣地看着那男人带着这一群人离去,一开始推了我的男人却忽然走了过来,往我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我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好一会儿才仰头,看向众人离去的方向。
感谢你们给我的痛……可是,你们必须付出代价。
我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那辆法拉利旁,轻轻将手搭了上去。
一阵肉眼不可见的震荡波扫过整辆车,车子好像一瞬间活了过来。
我的能力是什么来着?对,没错,就是赋予没有生命的东西生命,所以,这辆拥有了生命的车子,归我了。
“……你是谁?我是谁?”一个清脆懵懂的声音从面前的这辆车上响起。
“你是小法,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我轻声道。
“我是小法……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那声音喃喃道。
这个时候,那群黑衣人中已经有人发现我接近了这辆车,喊叫着向我冲了过来。
“开门,小法。”我道。
法拉利的车门瞬间打开,我钻进了车里,系上安全带,从后视镜中看到那些神情各异的黑衣男人正向这边跑来,依然轻声对法拉利说道:“小法,甩掉他们。我累了,先睡一会儿。”
毕竟我只是分出极少一部分几乎仅够造这具身体的能量,刚刚又赋予了法拉利生命,原本就不多的能量已经枯竭。
我想睡了,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相信这一点。
法拉利加速,奋力甩开身后的车,向城外跑去。
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不断,而我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终于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沉沉睡去。
我并没有想到,醒来后会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