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承允和苍木知道了全部真相，一个残酷而荒唐，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他们想不到，作恶多端的万元，竟然还是个情种，从始至终都爱着同一个人。
只是他的爱太沉重，无论是承允，还是苍木的母亲，都承受不起。
红颜薄命，用情至深之人，不会有好下场，林芸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万元不同。
他看似深爱着羽灵，实际上，更爱自己。
一旦利益相悖，女人便会被他毫不犹豫地舍弃掉。
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羽灵死的时候，他也许有过真切的悲伤。
可若是重来一次，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房间里的一切，不过是他迟来的内疚与深情，除了感动自己，于事无补。
他爱的，是那个记忆中完美的女子。
太容易得到的，学不会珍惜，对于触手可及之物，人总是会习惯性忽略。
林芸离开后，万丈山乱成一锅粥，万元才发现她的重要。
不知道他是否曾有过短暂的后悔。
没过多久，他又娶了个新夫人，眉目间倒有几分像林芸。
二人很快便生下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无人在意林芸的死活。
承允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悲哀和不值得，为这样一个男人，赔上一生。
出口在铜镜下面。
他伸出手，不小心碰到，开关便自动打开。
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台阶路，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
承允拉着苍木的手，带着他走。
苍木不禁会想，万元在走这条路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他会后悔害死羽灵，还是后悔不该放走林芸呢？
没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通道里阴森森的，时不时有些奇怪的叫声，还挺吓人的。
苍木不由自主地往承允身边靠，最后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没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行为。
身后抱着他的，是对他心怀不轨，想入非非的男人。
这样做，无异于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纠缠不清的呼吸，温热的肌肤，柔软的身躯，搅乱了一颗情窦初开的心。
承允做不成君子。
朋友妻不可欺，他明白这个道理，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苍木腰上，缓缓收紧，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得寸进尺。
或许，他从没把席瓦当成朋友，也不认为苍木是属于席瓦的。
本质上，他和万元是一类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
逍遥宗只是教会了他如何伪装成冠冕堂皇的样子。
苍木果然没有察觉。
他只顾着埋头往前走，承允停下，他便停下，承允走，他也跟着走。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出口竟然是在他们俩住的小院子里。
苍木左右看了看，再三确定，这是他们住的地方，感叹道，“简直是天助我也呀。”
“我就说我运气好吧。”
他得意地冲承允抬了抬下巴。
承允轻笑着点头，“多亏有你。”
他捻了捻尚留有温热的指尖，怀里突然空空的，还有些不习惯。
和喜欢的人拥抱，是世间最美好之事，那种感觉很奇妙，无法用语言描述。
他们才走出来，一回头，发现出口已经消失不见。
而前面也有人追了过来。
他们已经换回夜行衣，将弟子的衣服扔在了密室里。
见状，承允连忙催促苍木回房间换衣服。
他们前脚刚处理完衣服，后脚追捕的人便赶到。
一群弟子乌泱泱地冲进院子里，连个招呼都没打，实在是很没有礼貌。
承允挡在苍木身前。
“深更半夜，你们不请自来，气势汹汹闯入，是何用意？这便是贵门派的待客之道吗？”
为首之人赫然是那日见过的小师兄。
他倒是赔了个笑，“抱歉，打扰二位休息，宫中有窃贼闯入，偷了藏书阁的东西，有人看见他们往这边跑过来了，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和二位商量，请见谅。”
苍木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不纯纯是在胡说八道吗？
他们是从密道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人看见。
依他所见，这人只是随便找了个正当借口来查搜他们的院子。
苍木站在承允身后，探出脑袋打量他。
看上去年纪不大，门中弟子却口口声声叫他师兄，说明他的地位不低。
一个丹药房的弟子，能得万元如此信任，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但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
贪婪。
“你们一直在这里，没去过别处吗？”
“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进来？”
他一连串质问的语气，像在审犯人似的，让人感觉到来者不善。
承允没答，也苍木没答。
守藏书阁的弟子也在人群中。
但是，苍木他们进去时，用了障眼法，换了容貌，他没认出来。
他只是觉得承允的声音很耳熟，似曾相识。
想起来了。
是和那个骗他的弟子很像。
他连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师兄，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生怕谁听见。
苍木无语，心道，“你不妨做得更明显些，让全世界都知道是在议论我们。”
他盯着说话的两个人，不自觉陷入沉思。
他心虚的时候，往往比较安静，其实藏在袖子里手紧握着，手心已经全是汗。
“看什么看？师兄在问你们话呢。”
后面的弟子颐指气使道，所有人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苍木回过神。
“没出去过，没看见可疑之人，你们的人不是一直在门口看着吗？他们不知道吗？还是说，你们连自己人也信不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说话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装都懒得装，不屑和他们虚以委蛇。
“太晚了，我累了，可以去休息吗？”
说罢，转身欲走。
“慢着。”小师兄叫住他们。
“不好意思二位，你们还不能走，事关万丈宫的安危，我们需要进你们房间查看，确认一下是否有窃贼躲藏在此处。”
“你别太过分。”承允厉声道，“让我见万掌门，我有话要当面对他讲。”
小师兄皮笑肉不笑，“掌门已经睡下，此事由我全权做主。”
“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承允轻蔑道，“你还不配知道。”
闻言，他的笑容消失，沉着脸，对身后的弟子们说道，“进去搜。”
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而且他们人多势众，苍木二人没有阻拦。
反正他们没带行李，痕迹也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不怕查出什么。
只不过觉得憋屈。
在星云岛，他是大师兄，父亲是岛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一刻，想回家的念头非常强烈。
他还很想席瓦。
意料之中，他们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却没有找到什么任何可疑物品。
这些弟子们肯定不知道密道的事。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离开。
小师兄走在最后，回头看向苍木，问他，“你叫什么？”
苍木皱眉。
万丈山的人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名字吗？好奇心真重。
“关你屁事。”
他心中正憋着一股气，自然没有好脸色。
那人一愣，失笑，“有意思，我喜欢。”
“我叫姬夜。”
苍木冷哼，“管你叫什么，我不想知道。”
“别落到我手上，绝对没你好果子吃。”
他转身走进房间，用力摔上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后面那句，是他关上门的嘀咕。
他站在门口，冲着空气一通拳打脚踢，呲牙咧嘴做鬼脸。
姬夜看着他紧闭的房门，熄灭的烛火，好半天才离开。
他对门口的弟子嘱咐道，“看好他们。”
一番折腾下来，苍木身心俱疲，精疲力尽，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撑到天亮，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
拉开房门，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直接让他落下泪。
真刺眼。
有弟子过来，给他们带了狗都不吃的早膳。
苍木饿得不行，咬着牙，啃了两口硬馒头。
他们被带到前厅。
万元和几个老头子早早地在那里等着他们。
看见他们进来，万元很高兴。
许是用了仙鹤血的缘故，他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和苍木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苍木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关心地问道，“二位昨晚没休息好吗？”
苍木抓住机会，趁机告状。
“万掌门御下有方，门中弟子尽忠职守，半夜跑我房间来抓贼，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呢。”
“是吗？”万元轻飘飘地看向站在堂下的姬夜，“确有此事？”
姬夜跪下请罪，“弟子知错，不该抓贼心切，打扰二位公子休息。”
“宫中失窃了何物？”
姬夜顿了顿道，“守藏书阁的弟子来报，有外人闯入，经查后，未有失窃。”
万元轻斥道，“既如此，何须大惊小怪，闹出这么大动静，扰得满宫风雨？”
“请掌门责罚。”
分明是他的授意，却将过错推到执行的弟子身上，自己光明磊落。
苍木打心底瞧不起他。
万元淡淡道，“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他看向苍木，面带微笑，“这个交代，你可还满意？”
苍木犹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没有为姬夜求饶。
是有些小题大做，处罚过重。
不过，也确实该让他因为自己的嚣张长长教训。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是。”
姬夜起身往外走，路过苍木身边，扭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让我们忘掉那些不愉快。”
万元像长辈一样，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说道，“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
“嘉儿，出来吧。”
他朝后面喊了声，接着便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
“这是小女万嘉。”
苍木抬头一看，发出惊讶的声音。
“怎么是你？”
是昨天晚上调戏他的那个醉鬼。
她竟然是万元的女儿，怪不得行事说话如此张狂，还能随意出入他的院子。
“又见面了，小美人。”
她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贴着他的脸笑，冲他挑了挑眉。
苍木连忙后退。
这父母俩一个德行，才认识没多久便自来熟，又拉手又贴脸的，让他浑身不自在。
万元见她俩打招呼，笑得很开心。
“原来你们二人认识呀，这便是缘分，妙不可言。”
他又向万嘉介绍承允介绍，只说是苍木的朋友，逍遥宗主的亲传弟子。
承允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后面那个女人生的孩子。
“你好，叫我嘉儿就行。”
“承允。”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女人和她都是无辜的，不知情的受害者。
他不能把对万元的怨恨和憎恶转移到她们身上。
“你们想要得到柠芝，”万元看着苍木，开门见山地说道，“第三个条件便是入赘我万丈山。”
“你说什么？！”
承允和苍木震惊。
入赘。
多么可怕的词。
他有生之年听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苍木不想离开家，下意识拒绝，“万掌门，我不能答应你这个条件。”
“别急着拒绝，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他让弟子拿来一个檀木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支鲜活的柠芝，散发出丰沛的灵气。
他们费尽功夫，只为得到这个近在眼前的东西。
“我给你时间考虑。”
万元说，“东西就在这里，你想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个条件对你来说不难，我相信你一定会答应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们来到万丈山，万元便已经将他们此行的目的打探清楚。
他知道，星云岛的岛主出了事，苍木非常需要这支柠芝。
苍木沉声道，“为什么非要是我？”
他不厚道地想将承允推出去。
这二人是兄妹，可以先答应下来，以缓兵之计，先拿到柠芝救父亲。
事后，万元如果知道承允的真实身份，肯定不会让万嘉和他成亲。
如此便能完美规避一桩没必要的婚事。
万元却说，“非你不可。”
“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万丈山的家业，掌门的位置，迟早是她的。”
“她天资聪颖，从不逊色于任何男弟子，不必如寻常女子一般，困于后宅。”
“老夫承诺过，可以让她选择自己未来的夫婿。”
他对苍木越看越满意。
“你修为高强，又有孝心，为人善良，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我女儿喜欢。”
苍木一头黑线，抬眼看向他身后的万嘉，无奈道，“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你喜欢我什么？”
“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重要，谁叫你生得好看呢？”
万嘉得意地笑了起来，“我说过，我喜欢你，我会娶你的。”
一见钟情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
她见苍木不愿意，还好心好意地劝服他。
“你放心，你长得这样好看，我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只要你嫁给我，你就是大房，以后他们都得听你的。”
苍木商量道，“能不能先让我拿柠芝回去救人，这件事，以后再说。”
万元一脸你把我当傻子的表情。
他说，“我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说完他便带着万嘉回到内堂。
“嘉儿，你同我进来，我有话和你讲。”
“好的，父亲。”
“万掌门，你……”
他们将装着柠芝的盒子也带了进去。
苍木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抢也抢不到。
“苍木少侠，这边请吧。”
两位弟子强行将他们带回小院里冷静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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