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录制结束后，李玦主动提出，要请李汤他们吃饭。毕竟过去是朋友，又没闹什么撕破脸皮的矛盾，于情于理也该请一顿的。
秦筝怀疑地问：“你有空吗？大明星诶，很忙吧？”
什么大明星。李玦说：“谢谢你秦筝，这么多年不见，现在说话比打鼓好听，”他笑容满面，“再忙也要腾出时间呀。”
虽然这么说，到底还是被杂事拖了一会儿。进包厢的时候，正碰上乐队四个人百无聊赖地击箸而歌。刘挪威见了他，连忙坐正了，尴尴尬尬地说：“来啦。快坐快坐。”
“我都说了啊，你们先点。”余李汤和秦筝中间一个空位，李玦过去坐下。
“对啊对啊，我就说老师人这么好，肯定不会介意的！”
说话的是头发像风滚草一样的贝斯手。李玦一直觉得他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倒是贝斯手主动自我介绍：“我叫高邮，老师你叫我鸭蛋儿就行。”说着伸手和他碰拳。
“……”李玦说，“不用叫老师，叫我李玦吧。”
“嘿嘿，”高邮一派天真烂漫，“好嘞，秋千老师。”
这个称呼陡然被再次提起，李玦心跳漏了半拍。高邮呲着一口白牙笑得像个瓜皮，被刘挪威打脑壳：“抖机灵太多容易折寿。”
“点菜吧，我点了几样，你们看着加，”李汤笑了笑，“高邮是你的粉丝来着。以前就是。”
刘挪威抬着眼睛瞟李玦，面对面看出一种鬼鬼祟祟的效果：“当了明星真的不一样，帅了好多。”
李玦开玩笑反驳：“以前也很帅啊。”
“我用词不准确，以前只是帅，现在是精致，”刘挪威在李玦脸上扫来扫去，“李汤你画画的肯定能明白，就是草图和细化后的区别。任……李玦你真的没带妆吗？”
“没有，”李玦说，“但是我的护肤品都很贵，还会定期请人给我做皮肤管理。”
刘挪威感慨：“如果走在路上，我可能得愣一下，才能反应过来你是你。”
秦筝说：“靠脸吃饭的职业是这样。”
“李玦老师不是靠脸吃饭，他现在是歌手！”高邮激情反驳。
秦筝说：“专辑都是粉丝集资在买。”
“谁说的，我也买了！”高邮继续反驳。
“你也是粉丝。”
“……啊，对，”高邮卡壳一瞬，立刻找补，“汤哥也买了！跟我一起买的！”
“我也是粉丝，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是私生粉，”逗完他，李汤说，“但你是乐迷，为李玦老师的音乐埋单，不是为他本人。”
秦筝说：“很难得。”
李玦又感动又无语：“我谢谢你们啊。”但他终于想起来了，在淡橙红表演的日子里，是有过这样一个很喜欢荡月亮的粉丝。
那时候谁也想不到，未来有朝一日，台上和台下的人重逢，竟然会换了位置。
五个人点了九个菜。李玦只吃涮青菜和海蜇，李汤几乎没动筷子，说自己下午吃了肯德基，不消化。李玦这才注意到，李汤瘦了好多。好像上次见面就这么瘦了？……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秦筝在健身，饮食要注意，到头来只有刘挪威和高邮胡吃海塞，还要和他们聊天，恨不得一张嘴两个用。刘挪威说他在省城的初中当地理老师，但是没编制，要考。他不太想干，经常请假，学校很不高兴，迟早开了他。
刘挪威咽下烤鸭卷：“我妈觉得当老师稳定。”
秦筝锐评：“人死了以后在小盒里，能稳定到宇宙爆炸。”
刘挪威对李玦说：“你看，她上班以后就变成这样了。S属性大爆发，鞭挞全世界。所以说上班害人呢。”
秦筝把所有人配烤鸭的黄瓜丝全吃了，李玦感到她乖张不减当年。她毕业后做了一段自由职业，觉得无聊跑去一家在线教育公司做声音后期。这份工是李汤帮忙内推的，他当时在那家公司做动画师。李汤把秦筝推进去，自己倒是辞职接外包去了。
“我们表演的时候，后面放的动画片就是汤哥做的。”高邮说，“汤哥牛逼。”
“那你呢？”李玦低头挂了两个电话，和气地问，“你做什么？”
高邮挠挠头，乖巧道：“我做乐队啊。我对音乐忠心不二。”
“他家住坊水，”坊水和恒川、辉州都挨着，李汤贴心注解，“他爸在坊水有矿山。”
“……特别好。”原来是煤老板的儿子，瓜点儿也情有可原。李汤问：“你今晚是不是还有事？”
李汤指指手机的来电显示。李玦很快地再次挂掉电话，把人拉进黑名单：“小事儿，不耽误。”
李汤笑笑，此后一直没再说话。可能是李玦的错觉，李汤的视线时常停留在他身上，每次都很长久。
但出于一种莫名的心虚，任玦始终躲避着李汤的目光。李汤挽着袖子盛汤，腕骨突出，青色经络蜿蜒至衣袖深处。
刘挪威吃饱喝足，彻底放松了下来：“你突然就去当明星了。我以为你堂堂留学归来，肯定要当个高管什么的。”
“时代变了，留子没那么值钱。来娱乐圈田忌赛马。”
“再不济，也可以去你爸公司。”刘挪威下意识瞥李汤一眼，“我记得他生意做很大啊。”
李栋也是这么说的。因为李玦的一意孤行，李栋第一次把他大骂了一通，读了这么多年书，结果去娱乐圈当戏子。李玦告诉他娱乐圈钱和利来得快，进去搏一搏没什么不好，那么多富二代都在里头：“反正我就算混不出名堂，灰溜溜回来，也还有您在嘛。”
李栋脸色稍霁，李玦是先斩后奏，其实他也没办法。
李玦没有回答刘挪威。高邮眼睛一瞪：“不当明星，歌唱给谁听呢？”
李玦笑着跟高邮干一杯茶水：“通透。”
吃了饭，高邮说：“我想和李玦老师合照。”刘挪威说：“我也想。”李玦说：“合，都可以合。”李汤说：“我给你们照吧。”秦筝抱着胳膊看他们男的合照。照完以后，刘挪威和秦筝逛市场，高邮被首都富哥们儿约了喝酒，也欢天喜地地跑了。
李玦戴上口罩和帽子往外走，李汤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从前他们就这样，乘着夜色里走到李玦走不动，然后打车。
现在，李汤变成了一个更加沉默和温和的人。出于一种奇怪的心情，李玦没有问李汤要去哪，而是一直自顾自向前走，向前走。李汤也一直跟着他。
再往外走，就是热闹的街区了。李汤叫住他：“李玦。”
“听你这么叫我，还是有点儿不习惯。”李玦叹了一口气，借着口罩和夜色，纵容自己露出疲惫面目，但声调还是轻快的，“你们乐队录制时的表现很好，歌很好，人也不错。我很看好你们哦。”
“那也是你的乐队。”李汤望着他，下一秒却说，“我有个事情想麻烦一下你。”
“……这么客气啊。”
“我想在首都待一段时间。”李汤笑笑，“这段时间，我可以借住在你家吗？”
任玦的第一反应是紧张，继而有些诧异，李汤竟然会有这样的请求。
李汤歪着头，观察他的反应：“会打扰到你吗？”他叹气，“这几天住酒店，可能有点神经衰弱，总是睡不好。得调理一下。”
“不会打扰。”李玦回答得很快，“不过我住的那个小区经常有狗仔蹲点，很烦，你不嫌烦就行。”
李玦开车，李汤到酒店取了行李。两个人一路无话，回李玦家。这套房子是李玦攒了笔钱后咬牙买的，环境很好，当然也很贵，让他很有成就感。
李汤闭着眼睛，看起来和李玦一样累，但得到了同意，嘴角弯弯的。不过是借住而已，很开心么。李玦很烦躁，想抽烟。出道以后，他就把烟戒了。
到小区，李玦和李汤乘电梯。一出电梯，李玦愣了愣。他家门前，一个金色寸头摊着两条腿，坐在地上打游戏。听见有动静，寸头抬头：“哥哎，你可算是回来了。”
寸头看看李玦又看看李汤，咧嘴哼笑：“呦，还带人了呢。”
李玦皱着眉，下意识上前一步：“郑刻城。”他低声和李汤介绍，“我以前的队友。”
郑刻城从地上跳起来，拍拍手，靠近了他们。郑刻城是狼脸的面相，嘴唇却太厚，显得狠戾有余聪明不足，眼皮耷拉着，看什么都漫不经心——
一个需要打着灯笼找优点的草包，能有一双像李汤的眼睛，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