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荡月亮>第4章 上·03 爱河中没有我的倒影

  任玦一鸣惊人的同时,李汤在挨处分。任玦摸底测验考了文科班年纪第三,文尖班来要人,班主任说不合规矩,给人送走以后爽得在办公室唱《歌唱祖国》。

  老头儿姓于,学生一般叫他老于头儿,喜怒极形于色,很需要顺毛捋。李汤深谙其中法门,等老头儿开心够了,进门送检讨。老于头儿说:“你看人家,再看看你。”

  “是是是,货比货得扔,”李汤开玩笑,“您跟那些老师狠狠骂我,省得他们只记得您捞着了好学生,嫉妒您。”

  老于头儿利索地翻了个白眼儿:“快走快走。”补一句,“下不为例,别让我再抓到你和十二班那小子混在一起。”

  “哎。”李汤一边应着,后撤步退出去,“我下回小心点儿。”

  合上办公室门,李汤拔腿就跑,跑到走廊拐角,蒋小沅抓住他:“说你什么了?”

  “说让我跟你商量商量,”李汤心累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他们班的方向走,“下回打点有用的架,‘他踩了你的鞋’这种理由只适合发生在艾利斯顿。”

  “靠,那帮高一的下我的面子,你不想帮我?你嫌烦?”

  蒋小沅个子比李汤矮半头,皮肤很白,娃娃脸,长相和脾气都很像吉娃娃。李汤迈大了步子,吉娃娃得蹦着才能追上他:“李汤你有没有点良心?你知道我为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在门口站定,李汤叹气,“你为我和全家人出柜,爷爷被你气进医院安心脏支架,你爸你妈打算生个二胎重新练号——我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

  蒋小沅仰着脸看他,眼泪说来就来。李汤从兜里掏出纸巾,一整包递给他:“不用老那么应激。乖哈。”

  “我没想哭的,我是泪失禁体质。”

  “厉害厉害。”李汤说,“老于头儿还罚我做值日呢,你今天不是约了榆钱儿他们打台球?去玩吧。”

  “那你一会儿来哦。”

  “嗯呢。”

  李汤双手揣兜,送走了蒋小沅,转身。任玦在自己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李汤拎起扫帚在班里转来转去,经过任玦,停下来。

  夕阳晚照,光线裹着他们两个,朦朦胧胧的。任玦拿着笔在演草纸上验算,睫毛很长,直直地扎下来,投下细密的影。

  任玦长了一双太好看的眼睛,不遗传于李汤家任何一个人。李汤突然想,可能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这样的一双眼睛。

  “看懂了吗?”

  “嗯?”

  “这数学题。”

  “什么,原来这是数学题,”李汤说,“我看好多字母,以为英语呢。”

  任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李汤往前扫着垃圾,任玦问:“是这个原因吗?”他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你出柜了,说自己是个同性恋。所以李栋让我回来,以后给你们家传宗接代。”

  “……”沉默了一会儿,李汤点点头,“嗯。”

  “阿姨表现出接纳我的样子,也是为了你才妥协的。”

  “嗯。”李汤漫不经心地眼前光洁的地板,“李老板比较牛逼,号练废了一个,还有一个现成的。”

  “真爽啊。”

  “嗯。”

  “我是说你。”

  李汤皱起眉,看着他,不明白。任玦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笔尖已经戳破了纸页:“有人愿意为你装其乐融融,想不干什么就不干,出柜了也不用担心,可以找我转嫁期望。真爽啊。”

  说出这些话,任玦自己也很意外。明明不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可每次看到李汤旁若无人的样子,任玦就会有半个心脏带着痛意挣动,像遭受翻来覆去的研磨。

  “你可以不来啊,”李汤没什么表情,“你决定要来的。”

  “我凭什么不来?”任玦把书本文具都收进书包里,起身走向教室后面,“是我自己选择被生下来的吗?我活该背着骂名受罪吗?”

  任玦平复呼吸,声音平静下来。他在门后弯腰,李汤才注意到他怒气冲冲,却不是要离开,而是帮自己拿簸箕。任玦回来,情绪已然完全平复。

  他轻轻地把簸箕放在地上,简单地结束了这场对话:“我偏不。”

  任玦背好书包,这才走了。李汤注视着他消失在门口,那背影笔直,仿佛从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任玦情绪激动的时候,会露出右边一颗虎牙。李汤回过神,把垃圾扫进簸萁,也拎起书包。

  蒋小沅是个拆二代,高中以前都在恒川老城区,现在搬了家,还是爱在老城区待着。台球厅在自建房三楼,沙发和球桌破得像回收再利用。

  李汤刚一上楼,就见榆钱儿和蒋小沅叉着腰跟几个陌生青年为了一张台球桌的归属吵架。李汤上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陌生青年说:“听不懂。”

  “有话好好说,”李汤笑眯眯,“要不比一场?谁赢了算谁的。”

  榆钱儿是个瘦高个儿,比李汤他们大一点,面部骨骼突出,长得像犯罪分子。他转身去拿了个空啤酒瓶,冷笑一声:“比什么比。我他妈的来半天了。”

  青年们有点发怵:“我们也早来了呢,比就比,比呗。”

  反而变成榆钱儿和李汤对峙了。蒋小沅看左看右:“比啦比啦,反正咱们不吃亏。”没人站在榆钱儿身边,李汤摸摸鼻子,拍拍他的肩膀:“这么点儿事,我来就行了,宽心哈。”

  利利索索一杆清台,李汤笑:“以后一起玩儿。”陌生青年们讨了个没趣儿,也没说什么,跟李汤碰了个肩膀。

  榆钱儿远远站着,很不屑:“装暗逼。”他想找认同,目光投向蒋小沅,蒋小沅满眼都是李汤,看起来爱死了。

  榆钱儿和蒋小沅从小一起玩儿,李汤觉得蒋小沅一身毛病,有一半是榆钱儿带的。而榆钱儿则觉得蒋小沅不是同性恋,只是被李汤污染了。他总说要不是看在蒋小沅面子上,高低得把李汤削一顿。

  李汤坐在沙发上,灌了半罐啤酒:“就你们俩?别人呢?秦筝也不来?”

  “不来,我去她班上找她来着,”蒋小沅说,“筝筝说她没时间,忙着坠入爱河。”

  “又坠入爱河,西门豹祭河神怎么不找她。”李汤咋舌,“这回和谁?”

  “没问,只说学习好,长得帅,吊打我们所有人。”蒋小沅撇嘴,“好像是个转校生。”

  李汤眉头一跳,嘴上还笑着:“那太棒了,改天带过来,大家一块儿玩儿呗。”

  榆钱儿的脸已经黑成锅底,拿着一颗黑8在桌面上按来按去。李汤心念转了几番,还是忍不住上前把黑8从他手里拿走了:“喜欢人家就好好追,把全世界的男的都打死了,她也不会喜欢你。”

  “我第一个打死你。”

  “可别,我有免死金牌,”李汤举双手投降,“我是同性恋。”

  “恶心。”

  晃荡到晚上十点,李汤回了家。家里静悄悄的,李栋日常出差,王抒荷最近和新男朋友打得很热,也不太能见到。

  像以前一样,李汤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像他的人生,家人各自行驶于各自的轨道,而他在沙发上坐着。

  出柜以后,这种节奏被短暂地打乱了一下,但没过多久李栋和王抒荷就宣布,他们已经有了解决方案。李汤把身体的一部分磕碎了投进深湖里,只得到涟漪。而他也再回不去了。

  手机响起,蒋小沅要给他打电话聊天。李汤回卧室,来到阳台上。任玦房间灭着灯,可能早睡了。李汤有心提醒任玦注意一下榆钱儿,但任玦对他很抵触,或许不会领他的情。

  李汤靠着栏杆,夜色很静,他却在风中听到异样的声音,像什么东西重重落在地上。声音来自任玦的卧室。拒绝了蒋小沅的通话邀请,李汤轻盈地攀上栏杆,迎着夏夜晚风纵身一跃,落在任玦房间的阳台。

  他拉开落地窗。任玦靠窗沿坐着喘气,脖子上系着一条抹布围巾,台灯歪斜在一旁。任玦没穿上衣,月光淋在他的肩头。

  无言两相对望,任玦闭上眼,叹了口气:“弟弟,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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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可以单机到完结就觉得刺激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