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褂子围得松松垮垮,而且大部分布料只遮住了后面,前面两只袖子耷拉着,屋内的灯光从他身后斜斜透出来,影影绰绰间甚至可见刚从战场上退出来的兵器。

  再加上不久前起那令人抓心挠肝的声音,很明显刚刚发生了什么。

  林长雨满脸呆滞,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示。

  孟小溪听见他脚步声顿住了,在屋里喊了一声:“沈大哥!怎么不随手关门?”

  欢情之后的声音绵腻微哑,软乎乎的。

  他可什么都没穿呢!只盖了半拉被子,哪怕夜里没人,也感觉相当没有安全感。

  “差点忘了!这就关。”沈轻舟一手端着盆,转身掩上了房门,一室的绮靡气味被隔绝开来。

  林长雨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本以为是长工欺主,仗着自己一身蛮力,威胁强迫了年幼体弱的少东家,现在看来,小溪他竟是自愿的!

  怪不得这个家伙昨天那么亲热地喊他表哥!

  下弦月光影微弱,映照着此刻的尴尬。

  林长雨无比沮丧,突然间卸去了所有力气,弓着腰背,双肩垂了下来。

  沈轻舟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人的脚难道是落地生根了不成?撞见了人家的好事,不应该立刻转身离开么?还跟这儿杵着!

  鉴定完毕,这就是个神经病。

  他没理会这人,兀自拿着盆去打水。

  再回来时,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

  布巾浸湿,微微拧干一些,再小心地清理擦拭。

  八月下旬,白天晴朗暖热,但夜间的水还是有些凉意。

  孟小溪困得迷迷瞪瞪,被凉得缩了一下身子,忽听沈轻舟清了清嗓子,和他说道:“刚才你表哥起夜,被我撞见了,就在我刚从你屋里出去的时候,也不知他回去后会作何想法。”

  “嗯?”

  孟小溪费力地调动一下脑子,试图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什么!你撞见他了?就穿成这样?”

  他爬起来坐着,指了指沈轻舟腰间围着的褂子。

  尤其现在蹲着,看上去跟没穿一个样。

  “嗯哼!这谁能料到?跟个要偷东西的野猫似的,走路也不带声。”沈轻舟愤愤不平道。

  “哎!算了!他知道了也好。”

  孟小溪怃然躺倒在床,跟沈轻舟坦白道,“几年前他就试探过我,想同我好,被我骂了回去,那时只当是年少无知,晚上做饭时,他又要送我帕子,也不知是不是还存着那心思。”

  “反正不管如何,今后定会清静了。”

  几年前?那时他才多大!真是畜生!

  沈轻舟把布巾往盆中狠狠一掷:“你白天咋没告诉我?这样的表哥还留他干嘛!当时就该把他赶回去!”

  “不是顾念着是亲戚嘛!再怎么说,是我娘的亲侄子,何况,他也只是稍微试探那么一下,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跟我那么大声干嘛!”

  见他甩脸子,孟小溪也不高兴起来,背着他转过身去躺着,将被子拉到肩膀上,盖得严严实实。

  沈轻舟赶紧把盆端到一边,褂子一解,迅速爬上床钻进他的被窝里,讨好地搂住了人,蹭了蹭他的后脑勺。

  “我不是着急嘛!怕你有危险,你一向心软,谁都想来欺负一下。”

  “他这种有话不明着说的人,反而一肚子小心思,就像那种蛰伏在草丛中的毒蛇,趁你哪天没有防备时突然给你一口,就像这样,啊呜——”

  他一口叼上那白嫩的肩头,用牙齿小心地磨着。

  “你干嘛!痒——”

  孟小溪一边笑一边往前躲着。

  两人本就光溜溜地贴着,没躲几下便磨起了火,沈轻舟一把捞过人,语气间难掩迫切:“我尽量快一些!”

  “哎呀——我刚才都已经困了!”孟小溪不大乐意,但拒绝的语调也是软嘟嘟的,丝毫没有震慑力。

  “那你睡你的,我轻一些。”

  孟小溪:“……”

  到最后也不知是何时才睡着的,反正困得一塌糊涂。

  早上起来时,住在主院里的三个人都顶着黑眼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姚家那爷俩儿十分奇怪,表少爷不过才住了一天,这几人难道夜里都没睡觉,爬起来打了一架吗?

  殊不知,打架的其实只有两个人。

  昨晚回去之后,林长雨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净想着这事儿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让那粗莽无状的长工占了这桩好事了呢?

  是不是表弟他一个人孤枕难眠,所以凑合着找个床伴,那长工只是近水楼台而已?

  也许,谁都能替换他!

  最后实在睡不着,像是自虐一般,他又偷偷打开了门缝,等了一会儿,见那人又出来打了一次水回去,屋里的灯才熄掉。

  只怕是很久都不会忘掉,这么痛苦又难捱的一夜了。

  早饭之后,林长雨不死心地叫住了孟小溪,犹豫着问他道:“表弟年岁已至十八,不知是否议了亲事,有无心上之人?”

  沈轻舟在不远处收拾着桌子,闻言倏地抬头看向他。

  这人真是奇怪,昨晚不是听墙角听得分外上瘾么?最后可能比他们俩睡得还要晚,今天却又问出了这话。

  呵呵!有点意思,泡得一手好茶。

  孟小溪也愣了一下,沈大哥明明说他撞见了人,他还以为表哥已经彻底死心再也不会烦他了,这一出又是为了啥?

  但不管怎样,不能再由着他纠缠了。

  他微微一笑,害羞地抿了抿唇:“差点忘了告诉表哥,我同沈大哥已经拜过了爹娘的牌位,且已出了孝期,我们等过完年开春便要成亲了,表哥回去之后别忘了和舅舅舅母讲一声,到时候一定要来喝杯喜酒才是。”

  “成成、成亲?”

  林长雨以为自己听错了,男子在一块儿不就是为了互相纾解,无论怎么搞也不会有孩子,也不用承担世俗指责的风险么?

  为啥还要成亲啊!

  他不理解。

  孟小溪点了点头:“嗯!具体的日子等我们有时间再去合一下,反正就是在过年前后。”

  “哦、哦哦!”林长雨点着头,失魂落魄道。

  一切都是他在想当然,他只想玩玩而已,人家却是正经要成亲要过一辈子的,别说他如今落魄了,哪怕有万贯家财,他也比不过那一纸婚书一世承诺啊!

  孟小溪见他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又给他下了一剂猛药:“表哥!我家还有四十来亩麦子要耕种,正愁人手不够,表哥既是闲来无事,不若待会儿随我们一块儿去田里帮我们一把,可好?”

  其实只剩不到十亩,那爷俩今天都能干完一大半,就是见他在秋忙时跑来走亲戚,想必十分厌恶干家中的农活,想故意吓唬他一把罢了。

  “啊?”

  人他都没指望弄到手了,暗中咬牙看他们卿卿我我,结果还要帮他们干活?

  天理何在呐!

  林长雨面容扭曲了一下,目露为难道:“表哥也很想帮你,可我还有要事在身,今天便得回去,你的亲事我会跟爹娘转达,看到表弟如今福祉安康,我们也能放心了。”

  孟小溪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关系,表哥若是有心帮忙干活,下次再来也行,反正我们家田地多,总有事情做的。”

  林长雨:“……”

  我可谢谢您嘞!

  孟小溪懂礼数,没让他空着手回,姚叔编的筐子有不少闲置着,他拿了一个,同沈轻舟一道捉了两只肥硕的公鸡绑起来装进去,作为回礼。

  这次真得谢谢人家了。

  林长雨提着包袱背着公鸡,站在街角等待运货的骡车经过,心情复杂,包袱里甚至还装了厚衣服,没想到白准备一场。

  公鸡嘎嘎咕咕地挣扎着,晃得他难受。

  身上穿的是他最光鲜的一套衣服,也没个鸟用,最后还背着个破筐子回去,真是掉价,干脆丢掉算了,再一想想昨晚饭桌上香气扑鼻的干锅鸡,算了,还是背着吧!

  这表弟除了不爱重他,别的哪哪都好,可惜呀!

  送走了这个大麻烦,家中几人心情轻松不少,现在天还暖,红薯不急着收,沈轻舟打算再购置一台脱粒机在家备着。

  家里的公鸡只留了两只,一只毛色漂亮的,看着养眼,一只打架凶狠的,能护着鸡群,其余的全捉去卖了,加上鸡蛋,竟卖了有一千五百多文。

  “可惜那两只了!那么肥,如果再加上就能——”

  沈轻舟没说完,见孟小溪正幽幽盯着他,连忙打住了话头,嘿嘿笑道,“我说着玩呢!这都晌午了,咱们快去铁匠铺看看!”

  还是去年的那家,老铁匠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得意笑道:“快来看我改造的铁饭桶!转轴换了精铁,抹了羊油,用起来更省力耐磨,怎么样?”

  “啊?铁饭桶?”

  这名字可真是——别具一格啊!

  “可不是饭桶!若是有人轮换,一天至少能吃下两三亩地!”

  “看着不错,不知今年价钱如何?我想再买一台回去。”沈轻舟问他道。

  “那肯定是比不上去年!”老铁匠有些遗憾,“去年第一批还是做少了,后来慢慢降了价,卖到了一两二钱左右,你们不是旁人,就收个本钱,给一两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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