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溪面颊滚烫,一把推开他:“不跟你说了!”

  他两下锁好门,独自走在了前面,心如擂鼓一般,沈大哥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大白天的开起这种玩笑。

  天气炎热,他上身穿了件薄薄的豆青色麻杉,远看着跟一棵羸弱的豆苗似的,但因为土壤里水分充足又透着一股蓬勃的鲜嫩,腰细得堪堪一握,瞧着是比去年长高了些,隐隐有长成细高挑的趋势。

  沈轻舟笑了笑,拿起镐头抓着草帽追了上去,帮他端端正正地戴好,免得晒伤了。

  家中之前戴的都是斗笠,略觉沉重,姚道成手巧,趁着早晚雨天的功夫,用黄麦秸编了几顶草帽出来,这个轻巧多了,孟小溪很是喜欢。

  他佯装生气,却乖乖停下脚步伸着脑袋等着人帮他戴好,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欲迎还拒几个字,沈轻舟没忍住,微微弯下腰,把帽檐掀起来迅速亲了他唇角一口。

  “哎!这可是在外面,有人看着呢!”孟小溪又开始推他。

  “没人,这大热天的谁在外面晒?”沈轻舟忍着笑,“再说了,看到也没事,又没吃他们家大米!”

  “你这人,可真是——”

  “是什么?厚脸皮么?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脸皮厚,饭管够,脸皮薄,饿着肚子熬。”

  孟小溪让他逗得笑出了眼泪:“没听过!你自己编的吧?满嘴歪理!”

  “甭管歪不歪,有用就行。”沈轻舟拿肩膀轻轻撞着他,腻腻歪歪的非同他挤在一起走路。

  盛夏的日头炙烤着大地,田间带着潮气,显得又闷又热,姚家父子俩带着水桶过来补栽秧苗,浇点水再移栽,成活率更高一些。

  玉米苗才长到脚腕处,一眼望过去,嫩绿绿的一大片,随风轻摆着叶片。

  孟小溪隔着半块地,远远地喊道:“怎么样了姚叔?”

  姚道成抬头见是他们,挥了挥手,大声回着话:“就剩这一块地了,明天就差不多能剔完,天这样热,你们回去歇着吧!”

  早干完早安心,孟小溪没听他的,同沈轻舟一道,从另一边开始剔苗,检查缺苗的地方,顺道刨坑给补栽上。

  人多力量大,太阳落山时这一块地就完成得差不多了。

  姚道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怪不得人都想要多生娃,这人一多,干活就是快,一边说着话,也有劲头,要一个人的话,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干完这些呢!”

  姚康不自在地看了他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行了!爹,你少说两句!”

  “咋了?我说得不对啊?你这娃,自个儿性子闷还不许别人多说话,也不知是随了谁!”

  姚道成呵呵笑着朝他俩解释着,“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我也拿他没招。”

  孟小溪点头赞许道:“姚康这性子不错的,您就放心吧!”

  话不多,但活一样没少干,在他这年龄算是非常难得了。

  刚才开口驳斥他爹,恐怕是看出了沈大哥和自己的关系,不想让他爹提起什么生娃的话题,免得在东家面前讨嫌。

  小小年纪,倒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其实孟小溪既知道自己这样,对以后的事情早就看开了,什么娃不娃的,人能活好这一辈子就行了。

  生前哪管身后事,年轻时多存点钱,等老了干不动活时就把田卖掉,拿着钱,守着一个小菜园,安静悠闲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如果有人陪伴,偶尔说说话那就更好了。

  盛夏伊始,各种作物进入了旺盛的生长期,这段时间只管锄锄草就行了,如果长时间不下雨,再去河沟里打水浇一浇,白天太热在家休息,一般都是早晚去干上一两个时辰。

  这段时间农人相对清闲,沈轻舟却有点焦头烂额。

  孟小溪的生辰就在这两天,他已经送过了礼物,是一套雾蓝色丝绸夏衫,价格不菲,用完了他攒的所有零用钱。

  孟小溪收到后十分惊喜,嘴上却嗔怪道:“平日要干活呢!哪有机会穿这个?这么金贵,一不留神要刮坏了多可惜。”

  “那就少干些活。”

  沈轻舟神色温柔,“咱亲亲苦苦养这一回蚕,总要穿一回丝感受感受。”

  小时学过的那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听起来让人心酸难过,但不得不说,却是真实社会的写照,哪怕过了上千年,这种现象依然存在。

  “那给你也买一身,反正你生辰也快到了。”

  “可别!”沈轻舟一口拒绝道,“我皮糙肉厚的,手上还有茧子,哪怕不干活,光是穿到身上就能给我刮坏了。”

  “哈哈!你又不是刺猬,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孟小溪想到了什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那我穿上后,你可不能碰到我一下。”

  他把脸凑了过来,一副得胜的样子,一字一句道:“会!刮!坏!”

  哎!失策了!

  沈轻舟以手抚额,长叹一口气,却趁他不备,一口叼住跟前那洋洋得意的嘴巴,碾磨吸吮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孟小溪唇色殷红气喘吁吁,挣开后顺势给了他一拳:“坏人!你又偷袭我!”

  话说得狠,拳头却根本没使几分力。

  沈轻舟大笑着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拿他的手又捶了自己两下:“用点力!没吃饭么?”

  “讨打!”孟小溪贴着他的胸口,只觉得满腔甜蜜,一边问他道,“钱都花完了吧?待会儿再去匣子里拿一些。”

  “嗯。”

  手心向上讨钱花,沈轻舟丝毫没感觉尴尬,反倒是种情趣。

  主要是孟小溪也大方,知道他不会乱花钱,比自己还会打算,匣子连锁都没上。

  除了送衣服,沈轻舟还想给他再做顿好吃的,这就是他苦恼的源头。

  他的厨艺仅限于把饭菜煮熟,至于味道,实在是上不了台面,早上的长寿面还是孟小溪自己做的。

  但他有个小小的外挂,不会可以搜,沈轻舟决定挑战一下自己,整一个古代的小蛋糕出来。

  蛋糕胚子简单点,没有烤箱大不了就用蒸的,难的是上面的奶油,尤其现在还是夏天,镇上的牛奶再买回来都不新鲜了。

  沈轻舟用手机反复搜索,拿纸笔记下了好几种方法,再不断筛选,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一一划掉。

  材料和条件都有限,最后他选了一种相对简单可行的,把心一横,不成功便——

  拿去喂元宝。

  元宝躺在廊檐下呼呼大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厨余垃圾处理器。

  新鲜鸡蛋,蛋黄和蛋清小心分离开来,蛋黄液加入花生油和过筛的面粉搅拌均匀,蛋清分两次加入蔗糖打发。

  没有打蛋器,全靠一双筷子和他的一副好臂力,蛋清打好后,再分次加进蛋黄面液里搅拌均匀,然后隔水上锅蒸,锅里顺便煮了一把红豆。

  动静这么大,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孟小溪一脸好奇地盯着他做这些东西,时不时帮他搭一下手。

  牛奶没有,可他有一大碗新鲜羊奶,隔壁郑阿婶家里的母羊刚好下崽了,沈轻舟提着半篮子枇杷腆着脸去讨了一碗过来。

  郑阿婶平日不太好说话,这次倒是大方,挤了满满一大碗给他。

  羊奶里加热后滴一点点米醋进去,稍稍搅拌后静置一会儿,使乳清分离开来,然后用干净的麻布过滤出去,剩下的乳酪再分次放入蔗糖搅拌,有些干了就再加回一点乳清一块儿搅拌打发。

  这是极其漫长又费力的过程,终于,乳酪不再零零散散,同蔗糖融洽地黏糊在一块儿,有了点奶油的样子。

  与此同时,蛋糕也差不多好了,沈轻舟端出来晾了一会儿,然后把碗倒扣在一个大盘子里,一个淡黄色圆溜溜的蛋糕胚子新鲜出炉了。

  孟小溪好奇地用手指按了按,惊讶道:“闻着好香啊!还挺蓬松,有点像玉米发糕,我好久没做那个吃了。”

  沈轻舟听后顿了顿,早知他会做发糕,何必费这么大劲儿整这个,不如一开始就跟他好好学学,不过这次的结果看上去还算不错。

  天热食物不耐放,接下来要快点装饰,把蛋糕胚子横面切开,铺上一层拌了蜂蜜的红豆,再重新盖好。

  然后把“奶油”均匀地抹上去,他也不会裱花,抹平后干脆再铺上一层切好的水果,做成红豆夹心水果蛋糕。

  黄澄澄的杏子和枇杷切成丁,红艳艳的西瓜放上几片,早熟的葡萄也放了一圈。

  “好漂亮!看起来就好吃!”孟小溪有点迫不及待,默默咽了一下口水,“现在能吃了么?”

  “等一下!马上就好!”

  沈轻舟拿出一根红烛,是人家成亲时用的那种,点燃后把烛台放在蛋糕前面。

  他满目深情道:“小溪!在我们那边,过生辰一般就是这样的仪式,你把蜡烛吹了,闭上眼睛在心里许一个愿望,这一年都会顺顺利利的,愿望也会实现。”

  “真的吗?”孟小溪双眼亮亮的,“那我试试。”

  他呼地一声吹灭了蜡烛,闭眼沉默了几息,然后重新睁开眼,似是有些羞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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