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月亮上，似乎有东西！”
极境破碎，天幕也摇摇欲坠。这一晚，没有人能够睡得着。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种怅然之感，就好像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快看，《妖界》发新的宣传片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网络游戏本来不关自己的事，然而，在这彻夜难眠的夜里，新的宣传片也变成了慰藉。
只是，在打开《妖界》宣传片之后，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心惊肉跳——
这简短的宣传片没有字幕，但却用一系列的画面简短地勾勒了一条小龙的诞生和成长。
与家长沟通，玩耍，捣乱，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而在剧情的后半段，鼓点加快，风格急转直下。
原来，强大的天外来客入侵，为了保护自己的亲朋好友，那条金色的幼龙毅然决然地奔向月亮，应对未知的强敌。
宣传片的最后一幕，是幼龙眼神的特写——
对方毅然、坚定、无坚不摧。
“夜空、龙、双月，这不会是真事吧？”
“总感觉这宣传片发布的时间很蹊跷。”
“……但重点不是咱们世界快毁灭了吗？”
“呜呜呜龙崽不要死，要打赢敌人啊。”
或许是那条不顾一切奔向月亮的幼龙留给观众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知道这是网游的宣传片，观众们也不由得低下头为幼崽祈祷。
“无论真假，保佑龙崽平平安安。”
“世界和平。”
另一边，知道真相的小妖们看到这一幕，心早已经揪成一团。
“呜呜呜龙君。”
“活下来啊龙君。”
同一时刻，数不清的人类与妖低下头，心中默念同样的话语，许下共同的愿望。
这些愿望如同点点萤光，在属于命理的世界维度飘了起来，一直往上，最终飘到了天幕之中。
一部分融进了天幕。
另一部分，飘到了宁宿身上。
飘到天幕之中的信仰之光变成了天幕的组成部分，后者则为宁宿修补伤势。
因为这些星星点点，濒临破碎临界点的天幕得到了补充，哪怕遭受了极境破碎的影响，但也勉强撑了下来。
注意到这一点，宁宿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感动。
集体的意识能够弥补天幕的缺陷。
在得知天幕是世界意识的集合体时，他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在大战之前将任务交给了唐二宝。
可想法是一回事，实现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此刻，真的有无数的人和妖都在为自己揪心。
带着澎湃而汹涌的爱意，他化身为龙，再一次飞向天际。
这一次，他没有再直接对战域外之客，而是在小金鱼的帮助下，撕下身上的功德。
他以功德为原料，试图弥合天幕的漏洞。
极境破碎导致天幕受损，从而遭遇了外敌——可若是天幕被补好了呢？
己方世界的规则会被保存，而对方作为外来者，想必也不能轻松地进行肆虐吧？
“它在补天！”
“快拦住它！”
果然，宁宿想得没错。
看到他的行动，域外来客惊慌道，七嘴八舌地喊着。
它们不怕对付小龙，却在意此界的天道——
要不是焚教的内鬼保证极境破碎会打破天幕，让天道无法阻止它们，它们也不会这样轻易地接受邀请。
“你们的对手是我们。”
以唐二宝和玄龟为首的大妖赶到，拦住了域外来客。
靠着伙伴的帮助，宁宿在天幕上艰难地劳作。
点点萤光还在飘落在自己身上，每融入自己一点，宁宿就能听到一条愿望。
“这诡异的天象快点过去吧。”
“如果真的有人在拯救世界的话，希望TA能成功。”
“老天爷，我刚找到了喜欢的人，世界不要毁灭啊啊啊。”
在各种各样的声音中，宁宿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趁着大家都在许愿，我也希望宁崽能顺顺利利。”
“我担宁崽什么时候能出来营业啊？”
“龙君呜呜呜，龙君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耳畔不断地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宁宿不断地弥补着天幕上的漏洞，而自己身上的功德也越来越少。
“别补了，不能这样用你的功德！”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小金鱼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宁宿耳畔尖叫。
宁宿恍然不觉。
这时候，身上的功德已经所剩无几，而偌大的天幕还有一块没有补完。
宁宿叹息了一声，揭下了一块自己的鳞片。
是鳞片，亦是自己的生机。
“崽崽！”
“不要再补了！”
在小金鱼的崩溃叫声中，宁宿逐渐将仅剩的一块天幕补好，而这时，它已经秃了。
“我好像有点丑。”
没有鳞片，它已经不是金色的了。
小金鱼已经不说话了。
失去了护体的功德和鳞片，也用完了妖力，强敌仍然在环伺，宁宿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
但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放弃抵抗，平躺下来，宁宿拿出了前辈们留下的精魄。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随着自己的心，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可归根到底，仍然还是亏欠了长辈们。
如果他早点出生的话就好了。
如果他对养父再好一点，就好了。
受了重伤，又失去了妖力，宁宿凝视着手中的精魄，感觉到一种深入灵魂的困倦——他真的要死了吗？
然而，就在他彻底进入昏迷之前，手中的精魄忽然亮了起来。
恍惚间，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终于找到定位了！”
“崽崽竟然留着我们的精魄。”
“崽崽，我们来了！”
“天杀的！我们崽崽身上怎么秃了？”
在昏迷之前，宁宿强撑着睁开眼，只见几条巨大无比的龙从天外赶来，离着自己越来越近。
“我刚补的天幕！”
宁宿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反正，在这个念头结束之后，他晕了过去。
这一次，他沉入深深的梦乡里。
在他晕倒之后，巨龙们发威，一时间，龙吟响彻天地。
一周后。
A市，某医院。
“抱歉，宁先生并不在我们医院，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不是，这是公共场所，请您离开。”
在驱赶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狗仔，医院的保安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什么人呐！”
这一段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谓是情况复杂，十分曲折。
不久之前，先是天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月亮，后来有一天晚上莫名睡不着，心惊肉跳。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艰难的一晚，第二天多的月亮也没了，一切恢复了正常，可工作上却忙碌了起来。
都因为医院里住进来了一个明星。
更悲催的是，那明星在住进来之后不久，就不小心被偷拍了，引起了轩然大波。
狗仔们就和疯了一样天天往医院冲。
说实在的，当保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工作量如此饱和。
此时此刻，医院VIP病房里。
保安口中的念叨的明星正在借病摆烂。
窗外天气很好，宁宿正穿着病号服，哼着歌，悠闲地给窗外的绿植浇水。
受伤好啊，受伤就不用上班了。
浇完了水，又用抹布将植物叶子上的灰擦干净，宁宿端着水，去到了水房换水。
无意间，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变秃了，也变强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补天幕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鳞片，变回了人形，秃的却是自己的头发。
而且，更糟糕的是，在自己被紧急运送到医院时，无意中被人偷拍了，传到了网上。
于是，什么“宁宿受伤”、“宁宿身患绝症”的热搜一度霸占了整个社交媒体。
在舆论的冲击下，连那一夜各种天象异常的热度都被压下去了。
这让妖局和相关部门的心情都很复杂。
无意之间再一次解决掉可能的舆论危机，宁宿就躺得更平了，理直气壮地带薪公休。
当然，不理直气壮也没办法，身为局长的藏玺现在也在医院住着。
一夜之间，妖局的两位局长都住进了医院，好在刚刚经历过一次大的劫难，小妖们都没缓过来，妖界前所未有的平静。
只是，宁宿有些纳闷，从那一晚开始，自己似乎就被亲朋好友们孤立了。
“吃饭了。”
发呆的这一会儿，唐二宝已经带了饭过来。
与以往相同，在进门、摆饭、摆筷子之后，唐二宝就不说话了，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宁宿低下头，看了一眼唐二宝带来的病号餐。
显然，这又是五星级酒店出品，价格昂贵自不必多说，还色香味俱全，显然不是随便做做。
更重要的是，这些菜还全都是根据宁宿的口味做的，全都是他爱吃的菜。
说不用心都难。
除了饭菜之外，唐二宝还带了一个杯子——那是专门为宁宿补身体的灵草汁。
主打一个有没有用，反正都用上。
然而，纵然在行为上如此用心，唐二宝在面上却如此冷淡。
在宁宿吃完，收拾好碗筷之后，他拿着饭盒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宁宿：“……”
他是个病人啊？就这么对病人的吗？
唐二宝拿着饭盒下了楼，到了停车场，玄龟和族老都在车上等他。
“崽崽怎么样？”族老忍不住问。
“挺好。”
在说完这两个字之后，族老欲言又止，唐二宝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它：“前辈，您不能这样纵容他。”
“这次的教训要是不能这样记住，下一次出了事，他还会这么干。”
这句话话落，三位大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一日的场景。
它们阻拦域外来客时，宁宿试图补上天幕。
天幕事关此世的气运，重要无比，它们当然可以接受宁宿用自己的功德去补天幕——毕竟功德这东西就像存款，没了还能赚。
可谁知道，宁宿这个家伙，在用完了功德之后，竟然试图用自己命去补天。
在龙族前辈赶到，击退了域外来客，拿下焚教的奸细之后，它们地上的妖才看到了宁宿的情况。
那时候，幼龙浑身鳞片尽毁，全身上下没有块好肉，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被带下来时，幼龙已经昏迷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龙血流淌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泊。
看到这一幕时，所有妖心脏都停了一秒。
一向宠爱幼崽的族老更是快晕了过去。
好在龙族的前辈们妖力高强，想了许多办法治好了宁宿的伤势，但这场景，仍然把妖吓得够呛。
此后，龙族前辈们将宁宿交给了它们，自己去处理极境、天幕之类的遗留问题，它们默契地把宁宿送进了人类的医院。
流了那么多血，鳞片也没了，不养一养怎么行？
只是，到底是被吓到了，在龙族前辈和人类医生都说明崽崽没事之后，大妖们仍然默契地进行了讨论。
最终，在唐二宝的提议下，大家都达成了一致——在幼崽彻底康复之前，都不许给幼崽好脸色，更不许搭理幼崽。
免得它肆意妄为，下一回出了事还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的赞成。
哪怕是最宠爱幼崽的族老，也在其它妖的说服下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下次要是没有龙族前辈怎么办呢？”
这句话彻底让族老下定了决心。
纵然大家决定孤立幼崽，但饭菜还是要送的，除此之外，补养的东西也要跟上。
唐二宝等几个在A市的妖揽下了这个工作，并且分批来送饭。
只是，也不知道是大家太心软，还是宁宿这个小子太会撒娇卖萌，明明一开始十分坚固的战线，没过几日，就有了软化的痕迹。
要不是它派人看着，那个蛇妖晋竟然想溜进宁宿的病房里偷偷私联。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前辈，您一定要挺住啊。”唐二宝对族老苦口婆心地说。
送完饭，唐二宝开车把族老送去住处，紧接着送玄龟。
只有两妖在车上时，玄龟幽幽地说：“那灵草，是不是你换了？”
明明它们平时给宁宿弄的补身体的药草是小金龙药材公司产的，但近几日，唐二宝送饭的时候带的是其它东西。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补养身体极为少见的朱果。
想必唐二宝为了淘换这个花了不少心思。
被好友拆穿，唐二宝愣了一下，理直气壮：“是我，怎么了？但我又没和它说话。”
只是偷偷加餐怎么了？
说完这句话，唐二宝眯着眼：“倒是你，每天晚上偷偷溜出去，干嘛去了？”
每天晚上化身原形，悄悄守在宁宿病房外的玄龟背后一凉。
“管这么宽干什么？我只是出门透透气！”
两妖对视一眼，冷哼一下。
原来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另一边，身在病房的宁宿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友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吃饱喝足，他溜达着去了隔壁。
他养父的房间。
那一日，为了给他拖时间，宁常喜深受重伤，仅有一息尚存。
后来，龙族的前辈赶到，不光为宁宿治疗了伤势，还顺手治了治宁常喜。
只不过，到底是亲疏远近不同，龙族对待两个伤员的态度也不一样，给宁宿是不惜余力、不惜成本，深度治疗。
而宁常喜则是随手治治。
因此，宁常喜的伤势虽然不再致命，但也得靠着自己慢慢愈合。
宁宿溜达来的时候，宁常喜——或者说藏玺正在换药。
“爸。”
宁常喜显然也被打了招呼，在宁宿溜达进来时，不自在地别开了脸，佯装没有看到宁宿的样子。
后者挑了下眉，兀自坐在了病床前：“咱们别搞这一套了行吗？”
“要不，咱们讨论一下你为什么对我隐瞒身份？”
单就这一点说，宁常喜就还在心虚中。
“而且，你的伤势比我重。”宁宿指出。
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宁宿排第一，宁常喜绝对不敢拍第二。
“……”面对幼崽的指责，宁常喜有些头疼。
“咱们谁也不说谁，行吗？”
就这样一笔勾销。
“我考虑考虑吧！”宁宿笑眯眯地说。
宁常喜瞪眼，下意识脱口而出：“逆子！”
这一个称呼说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
在漫长的小城生活中，有太多次在宁宿捣乱之后，宁常喜脱口而出这个称呼。
过去悠长岁月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我……”宁常喜喉咙里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别看我，反正我不后悔。”
无论是阴差阳错地孵化龙崽，还是养大它，亦或者是为了幼崽送出半条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不后悔，也没后悔过。
“可是我后悔了。”宁宿幽幽地说。
“？”
“早知道您打不过圣者，我就不叫您了。一大把年纪，还被打成这样，怪难为情的。”
宁常喜：“？”
胡说什么，那圣者比他年纪大几千岁呢！
和圣者一比，他只是个年轻妖！
撩拨完了养父，激起了对方养伤的动力，宁宿悠哉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在这时，被他串成珠串的精魄亮了起来，一闪一闪。
宁宿将珠串拿了起来，输入了一点妖力，下一秒，一个隐约的屏幕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是位于天幕之外，仍然在履行自己守护职责的龙族前辈的视频请求。
几天前，龙族前辈们赶来救场，在离开时，在精魄上做了一些改良。
与此同时，由于宁宿和龙族前辈们阻止域外来袭，成功保护了此界，天道意识也对这种跨界通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候信号不好，天道意识还会帮忙加强一下信号。
果然，视频接通，夙羽龙君的脸就凑在了屏幕前，紧接着，其他龙君也凑了过来。
“崽崽！！！”
看见屏幕上出现宁宿的脸，龙君们依然十分开心。
宁宿笑着和长辈们打招呼。
龙族前辈们被这个笑容勾得嘴角都翘了起来，尾巴不自觉地摆来摆去。
等到从幼崽的笑容暴击中回过神，它们才记起今天的通话主题，开始絮絮叨叨地和幼崽煲电话粥——
天幕被补好，最近天道意识终于恢复了，会重新给崽崽结算功德；
它们靠着最近积攒的材料，把极境勉强修好了；
之前的间谍被流放去了别的世界。
以及，它们已经在极境工作了千年，如果顺利的话，近百年里会有一个正式下去探亲的机会。
“到时候崽崽一百多岁，还是条幼龙呢！”
说到这里，宁宿忍不住想了一下自己一百年之后的场景，不由得心生向往。
到时候，说不定他也有机会，去天幕之外的世界看一看。
而在病房的另一边，宁常喜睡着了，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崽崽只有他一个爹，并且很粘人的对他寸步不离。
翻了个身，他咂咂嘴。
看在他对崽崽这么好的份儿上，在这些爹里，他应该排第一了吧？
窗外桐叶轻抚，秋意融融。
医院附近的大学门口，公考的摊点又摆起来了，招揽着行色匆匆的毕业生。
一转眼，就又是一年公考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