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春纤买下这套房子, 上门的几乎都是‘送货’的。卖柴的,卖碳的,卖果子的,卖各种春纤会定期买的, 数量多的物品。

  但每次的送货上门, 都是春纤定好日子和时辰的。今儿门外敲门的, 却并非是春纤提前约好的。抿着唇朝院门口走去时, 春纤想到了各种可能不说,她还去灶房将菜刀提在了手里。

  站在门里,春纤看了一眼手里的菜刀, 想了想就收到了交易平台里。然后整了整衣襟,扬声问道, “谁呀?”

  春纤从小就养成了一个习惯, 那就是不随便给人开门。

  问明白来客是谁,若是自家人,那没得说,必须第一时间开门。若是不认识的或是不怎么熟悉的,就按着父母教给她的说词不开口。

  ‘家里没大人,你一会儿再来吧。’或是‘xx叔叔/xx阿姨, 爸爸妈妈把我锁在屋里了, 我打不开门呢。’

  这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春纤也没觉得应该改一改。此时站在门里,就没打算给门外的人开门。

  “我是里正。”一个有些老迈的声音自门外想起, 声音中还带着点不耐烦,“核实户籍。”

  一听是里正,春纤到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确定来人是不是真的是里正,但至少比她脑子里想的那些人要容易接受得多。

  伸手将门上的横梁移开, 小院的门被缓慢打开了。春纤顺着打开的门看向门外站着的人,心底微微有了些底。

  六七十岁的小老头,身上的衣料虽不贵重却也算得上是好料子。手上捧着个册子,看起来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春纤等门大开了,便上前一步,笑容满面的问道:“大叔安好。请问有什么事吗?”一派大家风范。

  里正明显没遇到过这样的,明显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这家的?”

  “不是,我是偶尔过来帮忙看看房子的。”春纤想了想摇头,“大叔是找房主吗?她去了江南,要明后年才能回来呢。”

  “怪不得我每次来这家总锁着门。”但每次来却都能发现有人进过这院子。

  户部要统计京城人口,便叫里正挨家挨户做统计。这片都统计完了,就春纤这里一直没人,里正来了几次,就这次赶上春纤在家了。于是也不跟春纤废话,只叫她说说这院主人家里的情况。

  “这院子是我祖母从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手里买下来的,那书生名落孙山,大病一场,卖了宅子回乡了。原是祖母送给我表姐做嫁妆的。旧年买下来后,便一直空置着。年前我祖母没了,表姐伤心难过,就先回了江南老家。”

  春纤故意将这宅子说得不吉利,话里话外将自己这个房主的身份藏了。又是祖母,又是表姐的,说得热闹,也是为了不叫人探出她孤家寡人的底。

  那这宅子可真够晦气的。

  里正听了,心忖了这么一句,又问了一回春纤的身份。

  春纤抚了抚鬓间的粉蓝珍珠蕊纱堆花,有些骄傲得意的对那里正道,“我阖家都是在国公府上当差的。”

  哦,奴才呀。

  里正本来看春纤气度不凡,说话又不是那等没见过人的小家子气派,还想着这姑娘什么身份。一听是世家豪奴,本能的轻视了几分。不过又打量了一回春纤微微扬起的小下巴以及头上为数不多,却件件精致的首饰,一时间又觉得这也是在国公府有排面的人,到一时不敢小窥了她。

  问了一回这宅子的人口,里正便捧着他那本子走了。春纤见人走远,面无表情的关上院门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的靠着院门猛拍胸口。

  拍了两下,突然想起院门上的灰,又瞬间弹跳到了一旁。

  人家的买卖系统都能买东西,为啥她的就不能呢。

  若是能买东西,她一定要买一个防尘罩将她这套宅子罩起来。

  缓了一会儿神,春纤再次查看了一下屋里院外,这才挎上她今天出门时挎着的篮子锁上门走了。

  回荣国府的路上,春纤还买了二斤鸡蛋,一兜甜杏。路过一家绣庄时,还进去问了一回各种绣品的收购价格以及有无回扣的事儿。

  下晌,几近申时,春纤才从角门回了荣国府。先回自己屋子换了身满是灰尘和汗渍的衣裙,然后将鸡蛋放到一旁,准备晚些时候再煮出来。

  将煮好的鸡蛋都放到交易平台里,每天早上吃一颗,营养满满哒。

  致力于对自己更好,更更好些的春纤,收拾好自己便抱着个小竹节风铃去了周瑞家。

  “周大娘在家吗?”

  春纤过来时,正好看到周家的小丫头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便笑着问她了。

  “在家呢。”那小丫头站起来,手在腰间的围裙上蹭了几下,便掀开帘子进了屋。不大一会儿,便听到周瑞家的带着笑的声音传出来。

  春纤一听,直接抬脚往里走。进了屋,先是对着坐在炕上的周瑞家的屈膝行了一个礼,便笑着走上前,“大娘在家做什么?成日家的忙活,好不容易歇上一会儿,到叫我扰了清静。”

  也不用周瑞家的让坐,春纤自来熟的坐到周瑞家的跟前,“刚出府,在街上看到这玩意做得精巧,便买了一套回来。大娘留着给大哥儿解闷吧。”

  “难为你总想着他。”周瑞家的笑着接过来,见小小巧巧的,也有几分野趣,便收下了,“自打他出生,你就最是上心。只东西且罢了,难为你一片心了。”

  “大娘这话说的外道,我一个人在这府里,不想着大娘,想着他,又能想着谁呢。”说话时,春纤还悄悄给自己上了一个麻花扭,等这话一说完,眼眶就疼红了,“没事常来大娘这里走走,我就当回家了。”

  周瑞家的伸手拍拍春纤的手,一脸疼惜,“若不是你如今跟着林姑娘,我都想要认你做个亲闺女。”

  “大娘疼我的心,我心里明白。只我将话放在这里,纵使我今儿不跟着林姑娘,我也不能认您,这话再不要说了。”

  春纤攻略周瑞家的有一阵子了,这种话周瑞家之前也曾提起。春纤一听,直接将自己生在七月半的事说了,并且不用周瑞家的多做表示,就一口回绝了周瑞家的‘美意’。她生的不吉利,不能害人。

  周瑞家的见春纤‘知进退’,便也毫不吝啬的表现出自己对春纤的喜爱。反正说说也不要银子,她怕啥。

  “好孩子,可怜这你般人品,竟没个出处。”

  春纤笑笑,做出一副故做坚强的模样,并用一种特别明显的方式转移话题。“前儿陪着林姑娘去给老爷请安,听说一个姓傅的书生来考试。咱们老爷这是考的什么呀?”

  春纤说的老爷,指的是贾政。

  整个荣国府,除了大房侍候的以及少数贾母跟前侍候的下人会喊贾政二老爷,阖府上下几乎都是唤贾政为老爷,贾赦为大老爷。

  春纤则是见到大房的人就唤贾赦为老爷。碰到二房的人,就唤贾政为老爷。若是在荣庆堂,那就是大老爷,二老爷了。

  “姓傅的书生,考试?”周瑞家的闻言愣了愣,半晌才笑道,“我的儿,什么考试不考试,是那人的名讳就叫傅试。”

  “啊?还有叫这名儿的,这怕不是的考试考上瘾了吧。”春纤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位是今年春天的进士不是?”

  周瑞家的哪知道春纤在套她话,只以为她在转移话题,又洽巧说起这事,见春纤有些好奇,便也顺着这个开端往下说了,“就一小举人。听说考了两回,连个同进士也没捞着,便想走咱们老爷的门路。”

  周瑞家的说起这个傅试时,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瞧不起凡人的姿态。

  “旧年那个贾雨村一来,就得了个金陵的差事。这人又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攀上咱们家?”

  周瑞家的撇嘴,“你猜是什么来头,原不过是赖家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话赶话说到这里,周瑞家的也就将傅试如何入府的事当成谈资拿出来与春纤八卦了一回。

  原来这傅试是赖大媳妇娘家表姐妹的儿子,早几年就得了赖大家的接济,日子到也能过得下去。如今千艰万苦供出了傅试,便日也盼,夜也盼的希望他能高中进士,也好光宗耀祖。

  世人都说穷秀才,富举人。是因为举人不用交赋税,还可以得些挂田的好处。

  毕竟旁人将家中田产挂到他名下,就不用交赋税了。给他些许好处也是应该的。

  可惜傅试有些时运不济,他家所在的县城最不缺的就是举人。他一个刚考出来的秀才,哪里比得上那些举人界的前辈以及前前辈呢。

  靠举人发家是不成了,那就只能往上考。可参加了两次春闱,又都名落孙山了。于是便想着不如直接授官,慢慢往上爬。

  傅家哪有什么门路,思来想去便只有赖家这一门贵戚。好在这傅试是个心狠,油滑,会钻营的,去了几次赖家,到也磨得赖大帮他引荐了一回贾政。

  那贾政…也就是训儿子时有些能耐,其他时候又迂腐,又不知变通,被门人清客捧的时日长了,又有些飘飘然。赖大提点了傅试一回,那傅试见贾政时可不就跟拿着答案参加考试一般,成了最得贾政爱重的门生。

  这人入了贾政的眼,自然就今非昔比了。就连原先瞧他不上的赖家,也给了他几分颜色。

  “原来是这样。”听周瑞家的说完,春纤才知道傅试竟然还跟赖家有亲。只是这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那傅试为什么会派人跟踪她呢。

  最近几个月,她好像就是在粉皮子铺子玩了一把强出头。但那么丁点的小事,应该也不至于。如果不是她,难道这还是原主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

  也不能呀,原主跟这傅试同样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呢。

  准备回去慢慢查看原主记忆的春纤,又笑着问周瑞家的:“那咱们老爷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给那个傅试谋了官?开了这个例,那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上门了?”

  也不是很随便吧?

  周瑞家的这会儿也觉得贾政太平易近人了些,不过这事跟她的利益没多大关系,周瑞家的也不上心。“主子们的事,谁又能说什么呢。对了,林姑娘那里可有什么缺的不成?太太今儿还问呢。”

  “什么都不缺。”春纤想了想,又回道,“就听紫鹃说,昨儿姑娘们去女学,还遇到了赵姨娘,说了一车轱辘的话。”

  这次一回荣国府,春纤和黛玉就发现王夫人和赵姨娘俩个争着抢着对她们这一房好。开始还惊了一下,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两人也就心安理得的受着了。这会儿一听周瑞家的这么问,春纤直接将赵姨娘供了出来。也是缺德没跑了。

  周瑞家的是二太太的陪房,赵姨娘与二太太又是一妻一妾的对立关系,此时听春纤说起赵姨娘,周瑞家的没等春纤说完话,脸上的鄙夷就满满当当的了。

  “也不sa泼nia照照自己的腚,就小环儿那小冻猫样,林姑老爷能看得上他?”顿了顿,周瑞家的又对春纤吩咐,“阖府都晓得林姑娘爱跟你玩闹,待你比紫鹃还宽厚三分。这事你多上些心,太太那里我去跟她说,定不会亏待了你。”

  “大娘哪里的话?大娘只管吩咐,便是没有太太,春纤也是义不容辞。”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春纤继续说道,“之前总帮着府里的姐妹们往外送绣品,如今那货郎不收货了,到也省得我来回跑进跑出。有时间多陪陪林姑娘,也跟她好好说说咱们宝二爷的好。”

  手里的银子虽然不多,但却足够她大手大脚花几年了。这会儿风声这么紧,她还是先将中间商的工作收拢一番。

  当然了,也不是真的就此金盘洗手什么都不干了。而是从之前的大面积撒网,改成重点捕捞。

  努力赚钱是为了叫自己过得好,再怎么样也不能本末倒置,失了本心。

  “我到也听人说过这事,怎么好端端的就不收货了?”荣国府没有秘密,不过是事大事小,值不值得一提罢了。春纤替‘货郎’收货的事,知道的人正经不少。“有什么缘由不成?”

  至少面前的周瑞家的就听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