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去林家继续当丫头?我有瘾呀。”春纤担心黛玉冻着, 一边拉她上炕,一边回她,“跟你去林家, 那我多危险呀。”

  “危险?”黛玉缩在春纤被窝里, 有些不解她这个危险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打不过我, 回了林家你叫帮手怎么办。”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后, 春纤就被黛玉打了。

  两人你来我往又是十来下, 直到被窝里那点热乎气都散没了,这才消停下来。

  “我们林家比这好。”闹了一会儿, 黛玉才与春纤小声说着林家的各种好,希望春纤跟她一道回南。”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黛玉聪慧, 她听说春纤话里未尽的拒绝,以及拒绝的犹豫不绝。

  “你们林家的规矩定然不会像荣国府这么松散。所以我想做你们林家的下人一定不会比荣国府轻松。”春纤揉了揉刚刚被黛玉头发扫到的眼睛,声音不由带了些惺忪困意, “荣国府是个很奇葩也很宜居的地方。他对住在这座府邸的主子不是很友好,但对一些,嗯,像我这样的下人, 还是比较友好的。就算你回家了,我估计我也会不降等的调回老太太院里或是宝玉房里。跟你回南,于我来说是一种冒险。而你回了林家,有林家的丫头下人侍候,我就比较尴尬了。说不定还会因为是外来的, 被丫头们排挤。还有会不会水土不服, 将来要不要跟你出嫁做陪嫁丫头,这些问题都需要考虑。我是真心觉得跟你回林家没有留在荣国府安稳。更何况,”

  黛玉觉得春纤歪理特别多, 但还是好奇她想说什么,“更何况什么?”

  “按忠心说,我不是个有下人觉悟的好奴才。我今日能为了你算计老太太,就是对主家不忠过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对雪雁尚且心有芥蒂,将来对我呢,会不会在哪一日就产生了‘物伤其类’的念头?明人不说暗话,我对荣国府没有所谓的忠奴思想,对你,我也没有所谓的忠心。”

  哪怕她心里从未将荣国府的人当成自己的主人,但当她和黛玉站在同一个立场做事时,她就已经背主了。

  春纤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也没觉得自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会不会砸碎黛玉的三观,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事情说明白了,比藏着掖着要舒服很多。

  “我帮你,不是同情你,更不是怜悯你。毕竟我本人还觉得我比你更值得同情可怜。反正我也说不好,可能是合了眼缘,对了脾气吧。”

  黛玉静静的听春纤说完,一直到春纤呼吸平稳了,她还在想春纤说的这些话。

  她邀春纤回南,虽然只是一时冲动,但却是真心想要她跟自己一块走。

  黛玉觉得春纤的性子有些桀骜不驯。

  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笑嘻嘻,仿佛很好说话,很会说话,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的样子。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没办法遮掩的。

  她傲着呢。

  哪怕身体在卑躬屈膝做着奴才,骨子里的傲气却从不曾减损半分。

  黛玉觉得荣国府这个地方配不上她,却从来没想过春纤不想离开荣国府。

  其实春纤也不是不想离开荣国府,只是她不觉得跟黛玉回南是个好选择。

  人是利已的生物,在做每一项选择前更多的人会先从自己的利益得失中考虑何去何从,春纤也不例外。

  荣国府这条河她已经淌熟了,换个环境要重新来过,对于春纤这样安于现状的懒人来说,是件麻烦事,也是件冒险的事。

  林如海若真的接黛玉回扬州,那定然是已经无法容忍荣国府的家风和贾母等人的作派。黛玉带着她一道回南,林如海会怎么想她?

  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也许站在林如海的立场,她乐春纤就和雪雁,王嬷嬷一样都是背主的下人。

  这样的下人,哪怕受益的是黛玉,相信林如海为了黛玉也不会容忍她。

  退一万步想,林如海没发作她,黛玉也没用她敏感的小心思多想她,她会在林家生活的很开森,她也得多想想才能决定要不要跟黛玉回南。

  因为还有两个问题很现实也很关键。

  一是林如海能不能寿与天齐,会不会像原著写的那样也病逝了。二是如果林如海能够长命百岁了,那她和黛玉在林家生活很多年后,到了年纪,林家会不会干涉她的婚姻?然后是不是等将来黛玉成亲,她还要跟着去做陪嫁丫头。

  哦,她比黛玉大了好几岁,估计不是陪嫁丫头,就是陪房。

  对了,她的卖身契早就已经不在荣国府了,如果跟黛玉走,势必会将卖身契的事翻到台面上…牵连有些小广呢。

  春纤不可能给人做一辈子奴才下人,等到年纪到了,供应商的市场打开了,她就恢复自由身,过自己的日子去。所以在春纤看来跟黛玉回南,回报不多,风险却最大。

  ……

  黛玉生辰这日的谈话,天亮后春纤和黛玉谁都没有再提起。仿佛黛玉不曾问,春纤不曾将自己的犹豫拒绝说出口一般。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明明都已经升温了,可升温没两日温度就又要降下一些。反反复复的,不少人都受了寒。

  春纤身体不错,又知保养,到没倒在今年这场所谓的‘倒春寒’里。不过雪雁和紫鹃却相继病倒了,春纤不得不接过二人值夜的活,一连数日都宿在黛玉房里。

  黛玉看着瘦弱,但入府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有病过。有时太医来给贾母诊平安脉,贾母还请太医帮黛玉诊一回。

  太医每次看过都会对贾母等人说黛玉身体越发好了,底子也在慢慢补足。

  黛玉听了高兴的抿唇直乐,春纤闻言也是一阵骄傲自得。

  吃得好,睡得足,再加上运动量大到鸡毛掸子都甩飞好几根,这样下来,黛玉的身体能不好吗。

  三月三,探春生辰。虽然有赵姨娘这个亲生姨娘在,王夫人也乐意在人前装出疼爱庶女如已出的样子,但到底也没给探春操办。

  过了三月三,下一个过生日的就是宝玉了,不用王夫人这个生母想着,阖家老小除了贾政这个总怀疑儿子,却验不了DNA的鬼畜爹没上心外,满府的人都将宝玉的生日当成了节日在过。

  黛玉撇撇嘴,心中暗暗对比了一回后,还小声跟春纤说她以前在扬州过生辰时有多盛大,多热闹。

  旁的不说,只说她身体自来不好,那些巴结父亲的盐商,还会以她的名义施粥百姓。原本只是母亲派了家里的管事施粥三日,不想那些盐商知道后,也跟着府里的管事,施粥三日……

  “你比我幸福好多哦。”从小到大,就算是过生日,该上的学必须上,该上的补习班也必须去,饭可以少吃,但作业必须写完。

  春纤从小到大最不想收的礼物就是各种书,好在她家亲戚没凶残到送她什么黄冈名卷,三年模拟这一类的凶器。

  不知道春纤羡慕的是这些,听她这么说完,黛玉有些后悔。不过转念想到春纤的生辰,黛玉便借机许诺春纤,会给她准备一份生辰礼物。

  价值绝对超过五个铜板的那种。

  身揣好几万两银票的黛玉,还认真的掰着手指算着什么东西超过五个铜板却不到十个铜板时,扬州的林如海正处于欣慰和心疼中无所自拔。

  从女儿的信中,他知道了荣国府的种种怠慢。又从小红的话里知道了荣国府早已经不是他当初提亲时的荣国府了。

  长幼无序,乱家之始。

  长房无德,败家之相。

  宗妇无能,三代难保。

  女眷谋权,祸起内帷。

  林如海通过黛玉的信,就能分析出荣国府的种种不妥当,也算是为他捉急的智商挽回了一点尊严。

  看到这样的荣国府,林如海自然不肯再将女儿的教养托付给他们。只是接女儿回来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自古娶妻便有五不娶的说法,其中一条便是丧妇长女不娶。而他家黛玉正好在五不娶之首。

  为了黛玉好,他要么将黛玉托付给得高望重的女性长辈教养,一如之前他安排黛玉北上京城那般。

  要么就是续弦再娶。

  前者已经靠不住了,不说再住下去能不能获得妥善教养了,怕是再养下去,他闺女都会被他们近墨者黑了。

  人要心有敬畏才会活得长久,律法是约束也是保护。而贾家婆媳,或者说嫁进贾家的王氏姑侄在包揽诉讼时并未将律法放在眼里。

  二人是当家主母,如此心性,其子孙定然也会深受影响。一但贾家子孙儿郎被耳濡目染学了这些,家族的灭亡就真的无法阻拦了。

  林如海虽然欣慰又骄傲黛玉小小年纪就懂得用手段心计将自己被王嬷嬷拿走的银票讨要回来,还将王嬷嬷骗回了扬州交由他处置,但林如海却不敢就此放任黛玉野蛮生长。

  他担心女儿会养成为达目的不则手段的狠戾性子。更害怕在荣国府的言传身教下,心无敬畏的学些要命的‘本事’。

  夫死,妻守三年,妻亡,夫孝一年。

  此时尚为早春,距离贾敏病逝还不到一年,林如海觉得此时想续弦,是对亡者的不尊敬,便暂时将这个问题搁浅了。

  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接女儿回南,可回来后要怎么安排她呢?

  一时间林如海都愁白了头发。

  就在林如海操着那些以前他从未操过的的心时,黛玉也在京城坐等扬州的消息。消息没等到,到先等了进京城的薛家。

  看着款款走近的人,黛玉轻叹了一声。

  终是贾先生犯了错,拿着公正还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