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受了‘惊吓’, 和宝玉一块养了好些天。

  她和春纤排排坐吃果子,没留下半点受惊后遗症,但宝玉却留下了个尿床的小毛病。

  这种事情, 开始的时候宝玉自己臊的慌, 不许人往外说, 除了屋里侍候宝玉的丫头和住的太近的黛玉等人便没人知道了。

  如果一次两次的, 这种事情也就瞒住了, 可架不住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太频繁呀。

  宝玉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尿一回床,那垫着的褥子, 盖着的被子都需要拆洗更换。

  于是没两天,整个荣庆堂便都知道宝玉尿床了。

  这给宝玉臊的都不好意思出屋子了。

  黛玉一边觉得宝玉这么大了还尿床, 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一边又特别忐忑不安的问春纤,她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份了。

  春纤摇头, 说服黛玉的同时也在努力说服自己。

  她说宝玉的事不是她们的错。你看同样是受惊,同样是一张床,袭人不就啥事都没有嘛,但其实春纤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事情也忒奇葩了吧。她怀疑自己穿越了一个假红楼。

  这么想的同时, 春纤又想到再过个一两年宝玉还要和袭人学做人,就又有些接受不能。

  今年还尿床的小屁孩, 你袭人到底是咋下得口的呀。

  其实春纤见到宝玉房里的小姑娘在照顾一个尿床的小孩时, 不由想到她在现代时的一些往事。

  不记得那是大几了,家里来了小孩, 尿在了家里的沙发上, 弄得客厅的沙发和地板都是尿渍。

  春纤当时就有些变脸, 但顾忌着她主人的身份, 没表现任何言论, 也没做任何让人下不来台的事。

  然而客人前脚一离开,春纤后脚就炸毛了。

  对着父母一顿抱怨,说什么请客吃饭为什么不去外面的饭店。

  还非要丢掉沙发套和擦地的拖把,还任性的不准父母再请那家人来做客。

  春纤记得就这样的任性后,她父母还夸她长大了,懂事了,没当场给客人难堪……想想自己当时的年纪,再想想袭人几个丫头现在的年纪,春纤便觉得还是现代好,个个都是小公主,父母手心的宝。

  贴身侍候宝玉的都是年轻小姑娘,宝玉尿床这事见宝玉害羞便都没往上报。

  等宝玉尿床的事传扬开后,无论是经事的老太太,王夫人还是年纪轻轻的凤姐儿,问了一遍宝玉尿床从哪开开始的后,便都想到了宝玉如此可能就是吓出来的。

  按着这个时代的习俗,那就得找个有道行的人来给宝玉叫魂。

  一说这种事,贾母和王夫人便都想起了宝玉的干娘马道婆。

  于是婆媳俩个也没耽误,一连声的打发赖大的派人去接。

  马道婆来的很快,主要是她最近活少,荣国府又向来大方。于是收拾了自己的家伙式坐着赖大接她的马车来了。

  马道婆确实有些道行,她一见宝玉就看出宝玉吓着了。再听了贾母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那夜之事的交待,就更加肯定自己的诊断了。

  “ 老太太,太太奶奶们无需担心,我写个拘魂马,夜里趁着宝哥儿睡熟,在他头顶念几遍,再一把烧了,也就没事了。”

  受惊的基本操作,没啥难度。

  马道婆没将这事说得多大多玄乎,到也更叫人信服。

  贾母等人不疑有他,一边客气的烦请马道婆费心些,一边又让下人收拾一间客房给马道婆休息,等晚上烧了拘魂马,明日再请马道婆归家。

  等马道婆离了碧纱橱,黛玉才一脸惊奇的拉上春纤出去散步。

  碧纱橱不是说话的地方,人多口杂,一个不妨就叫人听了去。

  自打春纤有了单身宿舍,黛玉和春纤俩个便总会借着散步的由头跑那里去说悄悄话。

  春纤早就将她脑子里那套供暖设备找人做出来了,这套设备足足花了春纤三分之一的积蓄。

  虽是如此,但为了屋子里的温度,便是花得再多些,春纤也不会吝啬。

  毕竟她这个身份,她身处的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感冒都可能要了她的小命呢。就算不死,也要蜕成皮。

  这套设备的原理很简单,但因花了不少银子,春纤自己又不能解释这些银子的出处,于是这套设备在安装时花的心思比设计它用的心思更多。好在一切顺利,这套设备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冬天躲在春纤这里,让黛玉有一种安全感。仿佛外面就是战场,只有这里是自己的大后方。

  黛玉从小长在南方,来了京城后,一直很怕冷。她喜欢上了宝玉外间,晴雯经常坐着的那张靠窗炕,有时宝玉不在,她和丫头们关系处的还不错,在上面坐卧过几回…暖和是暖和,就是总上火。

  后来黛玉总结了一下,火炕用来暖屋子比直接坐卧其上更适合她的体质。

  想到后天就可以搬新屋,新屋的卧室还有那么一张炕,黛玉心里高兴,眼底也全是笑。别说黛玉高兴了,春纤也替黛玉高兴。

  碧纱橱里间真心不是久居之地。不但不通风,不透气,没阳光,里间还比外间阴冷许多。

  最重要的是不隔音,太吵杂了。这样的环境根本没办法安心休息。

  而如果一个人在自己的卧室都不能感觉到安心踏实,那这日子得过得多糟心呀。

  长此以往,身体能好?

  反正自己越是住的舒服,春纤就越同情黛玉。还是姑娘小姐呢,住的都不如她这个打工仔。

  “你又在心里说我什么呢?”黛玉一见春纤那个表情便猜春纤是不是在心里腹诽她。眯着眼睛看向春纤时,脸上还摆出一副‘我超凶’的样子。

  啧,瞧把你能的。

  春纤没理会黛玉的威胁,从一旁的碳炉里扒拉出一颗烤得黑乎乎的红薯来。红薯在双手中来回移动,将上面那层浮层抖落后,春纤又去一旁拿了两个小碗和小银勺子。将红薯一分为二,放到两个小碗里,再将小银勺子放在红薯芯里。

  一只碗递给了黛玉,一只自己端着,然后和黛玉并排坐在床上用小勺挖着红薯肉吃。

  春纤特别的馋,也不是只馋肉,她就是喜欢吃。喜欢吃各种好吃的,就算吃饱了,看到好吃的,也还能再吃几口。现在有了自己的住处,春纤活得就更滋润了。

  她不但自己吃,还总爱带着黛玉一道吃。

  而且春纤还有个特别不好的习惯,她吃什么都喜欢一边自己吃,一边喂身边的人。通常就是‘这个好吃,你尝尝。’,‘这个好难吃呀,你也尝尝。’好吃不好吃的都喂的那种。

  黛玉被春纤喂的都习惯在她递吃的过来时,下意识张口了。烤的香喷喷的红薯,烧得脆香的鸡蛋,还有花生,栗子,水豆腐……

  春纤还自己弄了个小沙锅和双耳小铁锅。

  有回两人淘气,还在春纤的房间里煮了锅加了很多东西,看起来就乱七.八糟的粥。

  前两天,就在这间屋子里,黛玉和春纤就蹲在碳炉前,将切得薄薄的土豆放在碳炉盖子上烤…好吃是好吃,黛玉的裙子却被烧出了个窟窿来。

  所以这几天黛玉都特别小心自己的裙子。

  千里迢迢的从扬州来,又是地道的江南人,自小身体还弱,但黛玉就在春纤带着各种吃,各种玩闹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挺过了最初的水土不服和京城冬天的洗礼。

  个把月的时间,黛玉没有瘦,身上也没见长多少肉,但对于一个自小吃药经常生病的小孩来说,这已经是种奇迹了。

  京城的人不了解黛玉的情况,跟着黛玉出来的人又不在意这些‘小事’,竟没一人会因为黛玉的健康而欣喜。好在如今的黛玉已经不会因着这些小事自哀自怜,顾影神伤。……

  “早起跟姐妹们去荣禧堂,听说金陵薛家的哥儿打死了人。”将粘在牙上的红薯舔干净,黛玉才跟今天又偷懒的春纤说府里的最新八卦,“薛家你知道吗,就是二舅母亲妹妹的夫家。

  听说……”黛玉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家,怎么就不能好好的教养子孙。非要等到出了祸事,到处求人。

  “溺爱。”早就吃完红薯的春纤,喝了杯温茶后,又倒了一杯给黛玉。“你说外祖母再这样溺爱宝玉,宝玉将来会不会成为了第二个打死人的薛家哥儿?”

  春纤闻言,差点呛到。眼角抽抽的回了句“…你想多了。”

  黛玉觉得春纤回答得太武断。

  宝玉转年八岁,虽然年纪看着还小,但如果不及时对他正确教养,谁能保证今日之薛哥儿不是来日之宝玉。

  春纤:你也太看得起宝玉了,他就不是那块料。再过多少年都一样。

  “我觉得你现在担心这个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想一想如今金陵那位父母官呢。”

  “你说贾先生?”黛玉想了想,抿唇,“你是担心贾先生接了外祖家的信会徇私枉法?”

  “我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你老子知道这事后会是什么态度?你二舅舅知道了又会做何想?”

  春纤从一旁拿出一双棉鞋,一边将脚上这双换下来,一边笑着与黛玉说话。

  只是细听她这个话,却叫人不得不多想。“你肯定贾先生会徇私枉法?”

  黛玉及其聪慧,一听春纤这话音,便已经明白春纤未尽之意。“我还肯定此案了结后,薛家那位薛姨妈会带着一双儿上京城。说个光冕堂皇的理由,然后小住变长住呢。”

  春纤说完,见黛玉已经是一脑门的雾水了,便笑着将自己早前的猜测说与黛玉听。黛玉皱眉听完,半晌不语。“若果真如此,竟不知要如何评说了。”

  黛玉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意难平,“且待事情了结,我定将此事悉数禀于父亲知晓。”

  无论贾先生是否徇私枉法,二舅母和琏二嫂子不顾律法公证,包揽诉讼这件事都必须让父亲知道。

  二舅母嫁到荣国府几十年,就连琏二嫂子嫁过来也有几年的时间了。

  如果二舅舅和琏二嫂子的行为是外祖母教导出来…那么父亲您送女儿来京都,就是让女儿学习这样的教养行事?

  如果二舅母与琏二嫂子的行为不是外祖母教导出来的,那问题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外祖母都没将 王氏姑侄教养出来,您还能相信外祖母能教养好我吗?

  黛玉想,如果她老子看到这样一封信还能把持的住不接她回家,那她就有理由怀疑她老子送她来京城的目的有多不单纯。

  春纤说过,这世上最兵不血刃的办法就是——养坏女儿,嫁给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