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用鼻子哼了好大声, 一副不与黛玉与之伍的样子,一个转身坐在椅子处,没甚仪态的翘着个腿, 小脑袋看着头顶上画了吉祥画的房梁, 一脸诡异。

  古人做事就是讲究。

  上吊用的横梁都修得这么美观大气。

  呃…呸呸呸,这想的都是什么呀。

  春纤的思绪虽然被她自己强拉了回来, 可是看着那高高的房梁, 春纤不由发散思维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汗巾子。

  甭管汗巾子是不是用来擦汗的, 是不是用来当腰带的, 但春纤自打入府那天分到了一条后, 就一直系着它了。如今看到房梁, 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将凶器系在了腰上。

  不过…这轻飘飘的汗巾子真的能挂得上去?

  没有三分球投蓝准头,怕寻死也是个难事。

  对了,对了, 这玩意好像也不是很结实呀。百八十斤的重量就挂在一条汗巾子上…果然上吊还得用白绫吗?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 再回神时黛玉那封信已经写到尾声了。于是连忙问黛玉,“信上有没有夸我呀。”

  黛玉斜她一眼,冷酷无情极了, “你那么傻, 当然没有了。”

  其实黛玉说的是反话, 这封信里她不但提到了春纤, 还提到了紫鹃。

  她是以告诉父亲她过得很好的口吻写的,告诉父亲外祖母给她安排的丫头一个温柔体贴, 一个活泼爱笑, 外祖母想的周道,在人事安排上也考虑的极是周全,将她照顾的很好。

  “诶, 我哪里傻了。你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可以说她坏,但绝对不能说她傻。

  “自欺欺人。”黛玉也觉得春纤说话的方式故意气她,“醒醒吧,哪里不傻呢。”

  春纤觉得她必须给黛玉秀一回智商,不然她的江湖地位就及及可危了。

  于是春纤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问道,“那我问你,鸡生蛋,蛋生鸡,那这世上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前一个祖父悖论还在黛玉脑子里转呢,后一个同样刁钻的问题又猛的袭来。黛玉只得先放开前面那个越想越自相矛盾的遐想,去想春纤这个同样逻辑死的问题。

  黛玉并不是对祖父悖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回到过去’。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一定不会叫弟弟受凉生病,也定会注意母亲的身体不叫她再次病逝。

  所以就在黛玉带着点悲□□彩的畅想如果能够回到过去,要如何如何时,春纤再一次将这姑娘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悲伤又再次打碎了。

  先有鸡…但鸡是蛋孵出来的。

  那就是先有蛋…不对,蛋应该是鸡下的。

  那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歪头,手指下意识的缠上一缕头发,黛玉开始回想她看过的那本书里会有这种问题的答案。

  春纤见她考住了黛玉,便笑眯眯的上前,将黛玉已经落款的信收好,放到信封。

  小样,瞧不起姐的智商,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大智若愚是怎样的存在。

  不管有没有智,但丁点脸都不要的春纤,那无耻的程度已经无人能及了。

  见黛玉失神思考,春纤眼珠子转转,拿起一旁的笔,蘸了些墨水,在黛玉的脸上轻轻的画了几下。

  额头写个王字,嘴巴两侧画上三笔胡须。

  画毕,春纤悄悄的放下笔,在一旁的干果匣子里装了把瓜子就偷偷出了碧纱橱。

  “紫鹃姐姐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姑娘要是找我了,你就跟她说,我给她买香胰子去了。”

  “买什么香胰子?”紫鹃抬头,有些纳闷的问了一句。

  姑娘洗脸用的香胰子还有好大一块呢。

  “嘿嘿~”春纤闻言,皮皮的笑了,“可能是姑娘不喜欢吧。”

  紫鹃一看她那样子,就觉得这事里有猫腻,用手指隔空点了点春纤,然后吓唬她,“你可消停些吧,姑娘今儿还叫我再准备个鸡毛掸子给你使呢。”

  没错,早膳后,黛玉还记得自己之前下的决定。非要紫鹃再给她弄个结实点的鸡毛掸子,她跟春纤对决时要左右开弓。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紫鹃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止是紫鹃不好了,雪雁闻言直接傻掉了。

  这还是她们家姑娘吗?京城有毒吧。

  就算没毒,也一定是她们家多愁善感的姑娘对京城的水土开始不服了。

  京城的冬天太阳落山早,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春纤再想要躲黛玉也不可能真的在这种没有路灯的时代满街乱窜。

  所以她去了角门,拿了点银子找了个小厮让他跑了一回腿。

  那小厮一时半刻回不来,春纤便先回了自己那间宿舍。回到宿舍,春纤便将油灯点了。

  就着并不明亮的小油灯,春纤是越打量这间屋子就越满意的不得不了。

  虽然只睡她一个人,但仍旧摆了两张床。

  相较于春纤这张铺得厚厚的床铺,那张床上就只有床板。

  春纤想了想,将自已行李里一条不用的褥子拿出来,铺在了上面。

  铺上褥子,来人也可以坐那里。就算没有人来,她也可以放些东西。

  像是今天脱下来,明天还要脱的衣裙便可以在脱下来后放在那张床上。

  对了,说起这个,春纤又看了一眼房间其他地方,准备回头找人订做个挂衣架和衣服挂。

  这时代的人习惯将衣服都放在柜子里或是箱笼里,衣服还都是那种一叠就容易起皱的。拿出来穿之前若是不熨烫一下,那绝对难看死了。

  以前条件有限,春纤也不能多做什么。现在有了自己地盘,虽不能做什么大衣柜,但做个后世商场促销时的那种挂衣架却是完全可以的。

  将衣服挂在上面,好拿还不起皱,能省她不少事呢。

  果然,先贤说的对,这世间万物所有的发明,百分之八十的初衷,离不开两种理由。

  一种是懒人要犯懒,二一个便是异想天开。

  能叫春纤有动力去折腾的事,大底都逃不开前一种。

  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心忖着她的职业生涯在紫鹃和雪雁出府或是嫁人前估计干到头也就是二等丫头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至少要在这间屋子里住很多年,嗯…差不多会住到黛玉搬到大观园的时候吧。

  以前看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为了名声计,黛玉不应该搬到大观园里住。可换个思考方向,林家若是出了钱,黛玉不住才亏呢。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人要自尊自爱,爱惜羽毛,但也不能让自己活在别人的口舌间,成了人家的傀儡。

  别人不会将你的幸福快乐看得有多重,你也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那点闲来聊资。所以做人做事依法,随心,问心无愧也就罢了。

  更何况她与宝玉同住碧纱橱以及同被贾母养在膝下的事怕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这个时候再想着避嫌,晚喽。

  能享受一时是一时,免得过了这个村再碰不上这样的店。

  就好比黛玉,人家在林家是啥样标配的大小姐。到了荣国府又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荣庆堂住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这位起的早,睡的晚,天天弄一屋子人陪.聊,陪.笑,陪着搓麻将,吵吵闹闹的真不如大观园消停。

  反正在春纤看来,她是不会劝黛玉放弃入住大观园的。

  越想越觉得不能亏待自己的春纤,都动了精装软包装自己这间单身宿舍的念头了。

  好在这种念头被及时打断了,不然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样的风波了。

  为甚这么说?

  她这间屋子必然会成为她所有供应商送货的办公点。那些大大小小的丫头看了,心里会怎么想。

  会不会想到春纤装修屋子的银子都是剥削了她们卖绣品的工钱?

  好吧,虽然这是事实。

  但人嘛,总要给旁人一点优越感,自己的日子才能过得顺呐。

  因为只要你过得不如她好,她就不会太嫉妒你。嫉妒不生,仇恨不起,则百事消。

  这些大道理,春纤懂的比谁都多。让她开坛讲道她都能来个全国巡演,可当事情落到她头上的时候,她做选择时,更多的还是随性子来。

  而她…还多多少少有点任性。

  好吧,不是有点任性,而是很任性的那种。

  什么事情都是开始的时候计划的好好的,一但做起来了,总是跑偏了轨道。

  跟那脱僵的野马似的,狂奔八百里,影都见不着。

  ……

  就在春纤看着时辰差不多跑到角门去取东西时,黛玉仍旧没想明白春纤那些刁钻问题的答案。回过神,发现里间就她一个人,心里吐槽了一回春纤,便提裙去了外间。

  黛玉一出里间,外间的丫头们便都将视线转向了黛玉。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黛玉被笑懵了,瞪圆了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发现并无不妥。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咦,脸上好像有东西?

  轻轻挠了挠,干在脸上的墨汁就被黛玉挠进了指甲里,看着自己指甲里那点墨色的东西,黛玉猛的回身跑到里间的梳妆台前……

  “……”

  黛玉看到镜子里被画花的脸,气得都要咆哮了。小手指着镜子,气得直跺脚。

  “不许笑。”黛玉扭头看向端着水盆走进来的紫鹃,一脸气恼,“那坏丫头人呢?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紫鹃忍着笑,说了春纤跑掉时的借口,然后催着黛玉先洗脸,等晚上再找春纤算帐也不迟。“眼瞧着老太太那里就要传晚膳了,姑娘还是快些收拾了吧。”

  “谁要用膳了,气都气饱了。”黛玉赌气的站在那里,特别生气的决定,“不吃了。”

  “姑娘不去用膳,老太太若是问起来要怎么回呢?”紫鹃也没劝黛玉,而是一边打湿毛巾,一边顺着黛玉的话往下说,“春纤那丫头也确实是不像话,等老太太问起来,非得打她几板子不可。姑娘快别气了,回头打一顿就好了。若姑娘还生气,那就打发春纤那丫头出去就是了。”

  黛玉一听这话,面上还是一副气狠了的样子,心里却先软了下来。挪着小步,一点一点蹭到脸架旁,老老实实的开始洗脸了。

  倒也不必如此。

  一时,黛玉重新净了面,又让紫鹃给她换了衣裙,拢了妆发。余怒未消的问起了她的鸡毛掸子。

  “已经让人去领了,只是新领的鸡毛掸子总有股子怪味,怕姑娘不喜欢,拿下去熏了,保准明儿就送到姑娘房里来。”

  黛玉闻言哦了一声,便拿起桌边放着的家书,起身往老太太那里去,“等她回来,不许她再走了。”

  “好。”紫鹃闻言笑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