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京有流言传出,说是当今圣上非皇家血脉,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几日之后,流言非但没有息声,反倒愈演愈烈。
安瑶第一反应是不信,电光火石之间,又想起那日在酒楼听来的风言风语,才知道原来那个“假的”说的是皇帝的身份。
可是,怎么可能呢?
洛华分明就是太子,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太子,看来是什么想要谋权篡位的阴沟老鼠又要作妖。
他将毛笔放下,吹干刚刚练的书法:“太后那边没有什么反应么?”
“回侯爷,没有。”
太后自从新皇登基之后就在后宫中吃斋念佛,对外界一点也不在乎,只有安瑶过去探望的时候,才会见见外人,可是皇室血统不纯这种大事,怎么会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心中不详的感觉愈发浓烈,他往后靠着椅背,许筠将干掉的书法收拾起来,安瑶见了,有些无奈:“这种东西扔了就好,存着干什么,又不是什么珍贵东西。”
许筠仔细地把书法卷起,系上带子放好:“侯爷亲笔所书,自然是万金难求。”
安瑶摇头:“亭兰。”
“在。”
“更衣,我要进宫,”
“是”
安瑶佩戴那块玉佩,可以说在宫中可以肆意妄为,安瑶过去的时候,正有官员从御书房出来,中年官员看见他,颇为惶恐,圆滚滚的身子就要跪下来。安瑶见怪不怪,略微扶他一把:“不必多礼。”
“谢侯爷。”官员抬手擦一擦额角的汗:他看见这枚玉佩就要抖一次。
这小侯爷哦。
许筠退后,守在殿外,崔公公等到安瑶进去了,才跑过来搭话:“小侯爷是不是听见宫外的谣言,才要进宫的?”
许筠头也没抬一下:“主人的事情,奴不敢揣测。”
崔公公一噎,悻悻离开。
安瑶探头,发现洛华正全神贯注地批奏折,猫着身子走进,他习武多年,若是不想弄出声响,谁也发现不了他。
到了案前,他悄悄从案前露出脸,做鬼脸想要吓他。
洛华微顿,本是冷漠幽深的神情瞬间破冰,含着暖意,放下毛笔宠溺地点一点他的额头:“好可怕。”
安瑶没吓到人,撇撇嘴,不大高兴的样子,站起来拍拍衣角,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你装得一点也不像。”
“那我们再来一次?”
“我才不要。”
崔公公进殿看茶,然后低眉顺眼地离开,每次小侯爷在的时候,皇帝的气压都会缓和许多,他是很乐意小侯爷经常来坐一坐的。
不带着那块玉佩就更好了。
安瑶一边喝茶一边看他批奏折,等了一会,才问:“皇兄可曾听到什么谣言?”
洛华抬头看他:“这次不叫哥哥了?”
那日在众人面前公然叫洛华哥哥,也是存了别的心思,总感觉会很好玩。
“说正事!”安瑶说不过他,觉得不好意思,便插科打诨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你听到没有呀。”
那人点头,面色不见有什么变化,冷静得不像话,安瑶心底的忐忑平静一些,也就有了底气:“大皇兄整日沉迷工部造轮船,四……皇兄在那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还有谁会出来作妖啊,皇舅舅不会还有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在民间还有儿子吧。”
他琢磨着,又觉得不可能,就皇舅舅对舅母那个宝贝样子,别说宫外了,宫内几个嫔妃都像是做做样子。
“不应该啊……”
洛华从余光看见他纠结的样子,奏折上的批字都有些凝滞,对于这个流言的到来,他并不惊讶,这件事迟早会被拿来做文章,只是……安瑶究竟,会不会想要知道这个真相呢?
他如今正被架在火上烤,出了事,太后不会管他,朝廷不会向着他,天下万民也不会信任他,也许他是该早日筹划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快意地任由流言发展,带着含报复的疯狂。
八岁,被安瑶求着带出去游湖,调皮的安瑶掉进湖里,救回去发了整整三天高烧,他被关在宗祠中,皇帝的戒尺一下一下,没有半分怜惜地打在手心。
十岁,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敬爱的父皇是个疯子,那天晚上他从梦中惊醒,旁边的小安瑶睡得正香,他吓出一身冷汗,手已经捏住那脆弱的脖颈,感受到平稳的心跳,手在发抖,心在撕扯。
然后一无所知的安瑶抱住他的胳膊,软乎乎的脸蛋蹭一蹭,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奶声奶气地叫哥哥。
怎么办呢,那是洛华最后一次哭,泪水打湿了枕头,他把安瑶紧紧抱进怀里。
所有人都在逼他,又不想要付出一点代价,先帝那副遗诏,他早知道是什么内容,无非是揭穿自己的假血脉,然后让安瑶登基。
可是,他不在乎,从那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稀里糊涂撞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起,好像他的人生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唯一在意的,只有安瑶。
安瑶会站在哪一边。
或者,等到戳破了这个真相,尖尖又是否会接受他的情谊呢?
就好像有人将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他的胸口,他不但不想反抗,反倒是疯掉一般,想要那伤口扎得更深一些,好剖开心脏,让爱人看看自己的真心。
再让爱人去评判,是留下,还是其如敝屣。
墨汁在宣纸上沾成黑糊的一团。
安瑶想得出神,他是不太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尔虞我诈,但不代表他不会,按理来讲,他应该事先调查清楚,顺藤摸瓜查下去,瞒着洛华,知到真相。
但是……
“尖尖为什么急匆匆就来找我。”
“因为你是你啊。”安瑶听见问题,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是洛华在问。
洛华在他身边坐下,他的瞳色很深,平常看起来就显得深邃而漠然,这时橙色的夕阳在他眼底染上清浅的亮光,整个人的气质如春风拂面:“我是谁?”
安瑶微顿,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偏过头,掩饰般地喝茶,声音也低下来:“是我兄长。”
夕阳褪去,那点光亮也暗淡下来,好似新抽条的嫩笋又经风吹雨打,颓丧许多,他扶住安瑶的双肩,动作带上一丝胁迫意味,逼安瑶去看他。
目光相对,洛华动一动嘴唇,本来是想要说什么狠话的,却又没有那个勇气去开口:多年权谋场上锻炼出来的谨慎小心让他不敢将自己置于如此决绝的境地,不敢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也就不敢亲手揭开那个血淋淋的真相,赌一个必输的选择。
安瑶身子紧绷,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却在他倾身过来抱住自己的时候,松了口气。
他们交颈而拥,洛华蹭一蹭他的侧颈,语气散漫:“尖尖希望这个谣言,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其实洛华也不是没有想过折断安瑶的翅膀,在每一个孤单的,远远看着安瑶越飞越远的夜晚,可是舍不得,就算他最后能铲除了所有阻力,尖尖也不会甘愿困在这个铁笼子里,一步妥协,步步妥协。
安瑶没说话,看着远处的烛光明灭,最后环住洛华的腰,抱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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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华赢也是因为这个身份,输也是因为这个身份
可怜捏
可惜我就喜欢这种高岭之花爱而不得(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