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辰,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很痛？”
叶知年趴在床边，仰头看着陆辰。
陆辰依然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势，一直看着叶知年, 视线一动不动, 眼睛黑沉沉的, 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叶知年被陆辰看得有点害怕, 转头去看沈茹岚，沈茹岚连忙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用嘴型鼓励他。
得到妈妈的鼓励，叶知年咬咬唇，踢掉鞋子爬上床，和陆辰面对面坐着, 伸出双手嘴里念念有词：“辰辰不怕, 年年给你呼呼！呼呼～痛痛飞走啦！呼呼～痛痛飞走啦！”
叶知年非常认真地从脚开始，肉乎乎的小手贴着陆辰的左脚, 嘴巴嘟起呼呼两声，然后随着“飞走啦”三个字, 小手比成翅膀的模样, 呼啦啦飞到旁边。
呼完左脚呼右脚，然后是小腿，呼到陆辰抱着膝盖的手时, 叶知年的小胖手被陆辰抓住了，呼呼的小翅膀顿时少了一半。
“辰辰, 你别抓我手呀, 这样没办法呼呼了～”叶知年软软道。
陆辰没有放手, 也不说话，但他终于改变了姿势, 放开自己的膝盖，转而抓住叶知年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叶知年挣脱不了，只好转头去看沈茹岚：“妈妈，辰辰抓着我，我没办法呼呼了……”
沈茹岚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先低声问了句“疼吗”，见叶知年摇头，她柔声道：“不疼就让辰辰抓一会好不好？辰辰生病了，想要年年陪，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叶知年点点头，看着陆辰大声宣布：“辰辰你抓吧，年年会一直陪着你！”
听到这句话，陆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他就打了个哈欠，抓着叶知年的手就往床上倒。
沈茹岚见状，连忙伸手扯过枕头，帮陆辰调整好睡姿，让他能舒服地躺着，顺便提起被带歪身体的叶知年，将他安置在陆辰身边。
叶知年却不愿意睡，小声抗议：“妈妈，我不困。”
沈茹岚想了想，把他扶坐起来，拿起另一个枕头塞到他身后，压低声音道：“妈妈给你放动画片，你陪辰辰睡一会好吗？”
叶知年点点头，抬了抬被陆辰抓着的左手：“妈妈放心，我给辰辰抓。”
“乖。”沈茹岚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给陆辰盖好被子，然后立起病床的小桌子，将平板架好，把带来的水果切放在旁边，上面插着方便孩子拿取的塑料小叉子。
等她安排好一切，回到病房门口，就听见文颖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母亲吧……你知道辰辰为什么进电梯吗……他听到别人聊天说起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想用零花钱给我买奶茶……”
文颖捂住嘴失声痛哭起来，沈茹岚轻抚着她的背，没有立即开口，好一会才低声道：
“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天宇的爸妈走得早，我爸妈身体不好，没办法帮我们带娃。我这人没什么能力和追求，就喜欢缝缝补补，在家做做手工也更轻松，这才离职在家带孩子。
“这两年年年老生病，一不小心就感冒发烧，我急得不行，一度怀疑是不是我不会照顾孩子，给我妈打电话聊起这事还哭了一场。我妈就骂我，说孩子不好就去看病，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沈茹岚苦笑着摇摇头：“她做了几十年母亲，生活经验丰富，可我是第一次当妈妈啊，手忙脚乱不是很正常吗？过去的错误避免不了，我可以学啊！
“文颖，质疑自己，承认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改变。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努力当个好妈妈，把他们养大，看着他们结婚、生子，幸福一生，好吗？”
在沈茹岚的鼓励下，文颖重新振作起来，她请人重新装修办公室，专门给陆辰准备了游戏区，放了不少他喜欢的玩具。每到周末必须加班的日子，她就把陆辰带到公司，尽力在工作间隙陪他玩一会。
同时她还在电梯间和公司前台之间加装了玻璃门，出入刷卡，避免孩子误入。
除了这些，文颖还强势地要求陆之远一周必须休息一天，时间随他定，但必须得抽出一天在家陪伴陆辰，如果想出门，要不和叶家一起，要不带上张阿姨。
每个月全家抽一个周末去游乐园，寒暑假无论如何也得拿出一周的时间，带孩子去旅游。
种种努力之下，尽管两人还是经常忙得不见人影，却也切实地做出了改变，努力修复和弥补与陆辰的关系。
从那之后，除了遇到几次诸如停电之类的小意外，陆辰鲜少发病，对于被抛弃遗忘的恐惧，全部留在了孤独的黑暗里。
叶知年沉浸在回忆中，手无意识地婆娑着陆辰的手背。
除了出道后某次意外导致的发病他不在外，陆辰从小到大少数几次发病他总是第一时间赶到，陪伴左右。每次他都难免会想起以前，想起陆辰第一次发病时，孤寂的眼睛。
其实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一天到晚被另一个孩子牵绊住是件很难受的事。明明是娇生惯养的独子，却被逼着迁就另一个人，不能自由跑跳，不能随心所欲地玩，堪称是泯灭天性的桎梏。
可每当他想反抗，想哭闹时，都会对上陆辰的眼睛，然后心尖尖便会被掐一下，顿时所有委屈和不解就都没了。
到现在，面对这样的陆辰，他的心尖尖还是会被掐一下，痛得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把最好的给陆辰。
正想着，手心忽然一阵瘙痒，叶知年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说出的话却很嫌弃。
“刚醒就作妖，这可是在医院，你收敛点行吗？”
陆辰翻身睁开眼睛，看着叶知年哑声道：“到底是谁污？我就是告诉你我醒了，你想到哪去了？”
叶知年翻个白眼，抽出手道：“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醒了就去洗漱，我让节目组把我俩的行李送过来了，明天上午我们就回京城。”
陆辰惊讶地起身：“明天不录了吗？”
“你这个样子怎么录？”叶知年走到行李旁，拿出两人的洗漱包。
陆辰沉默一瞬，下床走到叶知年身边，接过洗漱包：“其实无所谓，毕竟是直播，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也能在热搜上看见。”
这话不假，从意外停电的#乌托邦停电#，到叶知年大喊陆辰名字的#叶知年失控#，以及后来爆上热一，直到现在还坠着深红色爆字的#陆辰就医#，一晚上就没消停过。
叶知年送陆辰来医院的路上便联系了米彦，听他们分析舆论，提出了好几个公关方案，最后选择了模糊陆辰病情具体情况，只承认确实生病送医的方案。
叶知年不想将陆辰的童年阴影暴露于人前，更不想让他陷入自证漩涡，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节目组有点冤却不敢有异议，毕竟人确实是在拍摄中出了意外，而且还剩一期没录，不想真的惹毛他们影响后面的拍摄。
“知道了又如何？”叶知年瞪了他一眼，“这是个人隐私，医生都不能随意泄露，谁能把我们怎么样？你是演员，作品就是你的底气，其他的一概不理就是了。”
“……那你呢？你就这么跟我一起‘罢演’，方圆那边要是闹幺蛾子怎么办？你不是说要循序渐进吗？”
“你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叶知年把他往洗手间推，“赶紧刷牙洗脸，然后睡觉！别的少操心！”
其实不用问陆辰也知道，叶知年如此冲动不顾后果，都是为了他。
此时陆辰仿佛又成了那个四岁的小男孩，封闭的心弦被一双小胖手轻轻拨弄着，颤抖着发出鸣叫，撬开他的嘴唇，让声带和舌头一起共振。
“年年，你还没跟我说咒语呢。”
叶知年推人的动作一顿，本来心里正因为陆辰而酸涩着，此时听到这句话，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都这么大个人了……”嘴里咕哝着，叶知年乖乖地靠近陆辰，在他耳边吹了两下，近乎呢喃道，“呼呼，痛痛飞走啦～”
陆辰环抱住叶知年的腰，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感受着他的气息，好一会才轻轻应了一声：
“嗯，飞走了。”
***
第二天直播开始，仁立刚起床准备下楼洗漱，便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总导演。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仁立率先开口道：“陆辰怎么样？”
“正要和你说说这事呢，”总导演站在楼梯口道，“陆辰今天可能要缺席录制。”
“这么严重吗？医生怎么说的？”仁立难掩惊讶，三两步走下楼梯，追问道。
“身体没受伤，但精神压力大，医生说要好好休息，最好远离高压环境。我就是跟你说说这事，一会你给其他嘉宾也说一下，让他们别担心。”
“好，我知道，放心。”
仁立和总导演三言两语就交代了陆辰的情况，却默契地忽略了叶知年，看得观众一脸懵。
【什么情况？陆辰那病这么严重吗？不是说没受伤吗？】
【辰哥好好休息，下期直播再见】
【心理疾病是这样的，什么药都比不上远离高压环境】
【我还是不明白，不就是恐惧症吗？有那么严重吗？】
【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看那些走玻璃栈桥的，吓到尿裤子晕过去的比比皆是，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让人留在玻璃栈道上，不是蠢就是坏】
【越说越离谱了，是个人就恐高，但没听说谁恐高到吓死的】
【那幽闭恐惧症呢？最严重甚至会窒息，是真的会死人的！】
【陆辰又不是幽闭恐惧症】
【和这些人说不通的，就跟过敏一样，他们只会觉得你吃得不够多】
【我有幽闭同时坚果过敏，能吃药嗑坚果，但幽闭真的不行，我坐公交车都会心动过速】
【弱弱地问一句，陆辰因病暂时停止录制，那叶知年呢？也病了？】
【心系老公，急病了doge】
几个小时后，#陆人皆知双人机场#空降热搜榜第一，硕大的爆字闪瞎一众吃瓜群众和粉丝的眼。
@胡说娱乐：陆辰因病缺席《乌托邦》的直播录制，如今已经乘飞机返回京城，同行者还有同为《乌托邦》嘉宾的叶知年。已知昨天晚上送陆辰去医院的人正是叶知年，两人携手返京是否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呢？[陆辰叶知年和陆辰工作人员一通进入机场要客通道的视频]
——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难道不正是因为陆人皆知所以才一起回京吗？[狗头]
——陆辰因病缺席录制可以理解，叶知年为什么也缺席啊？他也病了？
——嗯，病了，担心老公担心得不行，必须形影不离的心病[狗头]
——@乌托邦官博，嘉宾@叶知年无辜缺席录制，节目组没有任何表示吗？强烈要求节目组和他解约！
——我真的受不了了，以前还只是觉得陆辰恋爱脑，结果这么一看，这俩什么锅配什么盖，天生一对谁也别说谁。之前叶知年还知道保持距离，谁知道这一次彻底不装了！真想把你们俩一起打包送进深山挖野菜！
——都这样了，我看你们俩还怎么收场，总得出来承认恋情吧？再装不熟就不礼貌了哦？
——承不承认他俩都是俩口子，我只有一个要求，婚礼我要坐主桌[狗头]
叶知年陪着陆辰回京城这件事，不仅仅是网友想不明白，方呈远更想不明白。他捏着手机，思来想去还是打给了徐真真。
“你确定叶知年结婚了？”
徐真真斩钉截铁道：“确定，有朋友亲眼所见。”
方呈远心里稍安，语气却有些困惑：“那他突然不管不顾地陪陆辰回京城，会不会太高调了……他该不是已经离婚了吧？”
“这……”徐真真心里也有些打鼓，忽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方总，你说叶知年是不是就是急忙赶回京城离婚的？”
方呈远眉头微动：“怎么说？”
“你想啊，昨天晚上陆辰可是在直播时发病的，虽说因为停电摄影机没拍下什么，但声音全收录了，叶知年有多紧张陆辰，所有人都听见了，最后也是他送陆辰去的医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承不承认已经无关紧要了，只是他的丈夫难道会甘心戴绿帽？就算甘心，叶知年要是还想在圈子里混，就得想办法解决掉隐患，现在离婚，到时候在模糊一下离婚时间，岁月史书后不就能洗白了吗？”
徐真真越说越兴奋，眼睛都在放光：“方总，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啊！之前虽说知道叶知年已经结婚的事，但那毕竟是个人隐私，我们拿不出证据，只能倒逼他自证。但是如果他真是回京城来办理离婚手续的，我们就有机会拿到实证了！”
方呈远听着听着毛塞顿开，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你想找人去蹲点？”
徐真真没有否认：“是，只需要拍到他和人进民政局或婚姻登记中心的照片，就足够了！”
方呈远大笑，一拍大腿：“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徐真真挂断电话，满脸得意地翻着手机里的狗仔联系方式。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需要蹲守的地点也不多，也就叶知年居住地所在的几个点。只要拍到照片，拿捏叶知年不是轻轻松松吗？
与此同时，已经落地京城的叶知年和陆辰两人，分别上了米彦找来的两辆保姆车，出了机场后便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陆辰直接回家休息，叶知年则会随意转两圈再伺机返回。
陆辰上了保姆车就看到米彦冲自己摇晃手里的手机，笑着问道：“热几？”
“热一！现在已经更新到你俩在头等舱的照片了。”米彦的语气与其说生气，倒不如说八卦更多一点。
陆辰笑笑没有说话。
米彦见他脸色还不错的样子，问道：“你们俩这是彻底不装了？”
“差不多吧，”陆辰转着手机，语气柔软到近乎呢喃，“本来也装不像。”
米彦搓搓手臂，做出“肉麻死了”的表情：“行吧，我知道了，这边会做好公关准备，等下周你们录完就开始运作。”
“先别急，”出乎米彦意料的是，陆辰居然喊了停，“这两天你找人去区民政局门口转转，要是看到类似狗仔的人，跟我说一声。”
米彦好奇地问：“你要干嘛？”
陆辰勾起唇角：“挖坑。”
两天后，叶知年带着口罩，和一个帽子口罩墨镜一个不少的男人，一起走进了区民政局。
男人身高比叶知年稍矮，身材微胖，比例不是很好，叶知年走一步他要一步半，一路追赶得有点急。
等进入民政局大厅，男人小声道：“叶总，我能把口罩摘了吗？”
“事儿办完再摘吧，你去洗手间转一圈。”叶知年冲角落努努嘴。
“好吧。”男人叹了口气，朝着洗手间指示牌走去，心里直犯嘀咕。
当初应聘年潮设计师时，也没说要陪老板演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