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律修一时没有出声。
一直以来，他身体的状况仅有003最清楚，连主机都不完全了解，从未主动告诉过别人，不知从何解释起。
当初云粥说不了解他，所以他让003准备了一份最详细的资料，送出去之后，他也不曾在云粥面前提起过自己的事，包括以往的经历、种族。
而那份资料，现在看来其实并不完善。
七七八八塞了那么多信息，云粥记住的只有席律修的种族，知道他很厉害，还有他的年龄存款什么的……
“是受伤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云粥很担心，紧紧攥着席律修的衣袖，“很严重吗？”
他们在这个游戏副本里待了这么久，除非遇到不得已的时候，席律修是绝不会离开他的。
“没有受伤，但我可能会失去意识，会伤到你。”
席律修安抚道，“不严重，最多离开三天时间。”
恰好云粥剩下的两位哥哥也找来了，四只蘑菇的战斗力不低，加起来更是能在副本里横着走，他不用担心云粥的安危。
今天团灭了那伙玩家，抢到的道具也足够撑很久。
这时，003从889那边过来，又为云粥大致解释了一遍。
简单地说，就是席律修长期需要注射抑制剂，并且管理局商城售卖的那款效果最好，否则他会时不时陷入失控状态。
失控状态下的席律修谁都不认识，攻击性极强，像一只狂化中的嗜血野兽。
003用词尽量委婉，并说：“不用太担心，失控状态最多持续三天，三天后就能恢复如常。”
不过还有一点它没说，每一次失控，都会造成席律修身体的损伤.
一次两次没什么，累计多了不太好。
云粥听得愣神，努力消化完这个信息。
从前席律修没有说过这些，因为有抑制剂的存在，他已经许久没有真正陷入失控，维持得还算不错。
这次是突发事件，他被迫进入副本，购买的抑制剂送不进来，也找不到任何代替品。
云粥也很快想起来，之前好像就有一次，席律修的状况不太对劲。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他努力回想，“那次你还咬了我。”
但也就咬了一口而已，都没破皮，远远达不到失控伤人的程度。
席律修承认了：“是。”
“那一次可能是自制的抑制剂出了点差错，”003帮忙补充道，“没出什么大问题。”
当初席律修留在穿书世界，也有想要尝试自行制作抑制剂的原因，可惜003的水平有限，怎么都做不出和商城一样的效果。
这种得长期使用的药物，要是能自己做当然更好，商城卖得实在太贵了，别看席律修佣金存款挺多，购买抑制剂的花销不小。
“一定得离开吗？”云粥眼巴巴望着席律修，“我……我可以变回蘑菇陪着你，这样我就不会受伤了。”
席律修沉默片刻：“不行。”
他无法确定，失控后还记不得小紫蘑菇是谁，又会对本体状态下的云粥做出什么。
云粥抿了抿唇：“那我躲起来，远远看着你呢？”
副本里还有其他玩家，让席律修独自离开三天，他一点都不放心。
席律修说道：“也不行。”
离得不够远，云粥会被他发现，甚至最好不要让他知晓云粥的位置，防止他还留有一丝记忆，下意识找过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云粥不死心，继续问道：“把你绑起来呢？再喂点毒蘑菇……”
话音未落，席律修收紧手臂，将云粥抱得更紧，低头亲了他一下。
此刻天黑了，树林里只剩灰蘑菇那边亮着一盏小灯，周边漆黑一片。
白蘑菇和粉蘑菇一起喂小水母去了，青蘑菇吃饱了还在躺。
树下两团模糊的影子靠在一起，没有谁注意到他们。
但四只蘑菇就在不远处，云粥不敢太明目张胆，不肯和席律修接吻，只简单亲了他几下。
“我们在谈恋爱了，”云粥强调了一遍，“我想陪着你。”
他实际对席律修的情况还没有更清楚的认知，觉得是一种“病”，一时半会儿治不好就独自离开，这怎么能行。
席律修亲吻云粥的脸颊：“我知道。”
但他也没说答应，态度十分坚决，和上轮游戏不允许云粥去当“新娘”一样。
云粥泄了气，紧紧搂着席律修的脖颈，神色仍旧忐忑不安。
他依赖的模样，让席律修忍不住继续亲他，轻声哄了几句。
云粥沉默不语，侧后方的草丛突然响起微弱的脚步声。
他赶紧推开席律修，扭头发现是灰蘑菇。
灰蘑菇的伞帽顶端探出一只小灯泡，光芒笼罩着周身，抬起头看向他们。
准确地说，是看向席律修。
它无视两人的亲密行为，一对机械眼中浮现出几分探究。
“据我所知，龙血混种是非常稀有且特殊的存在，”灰蘑菇仔细打量着席律修，“你……一定是主机的得力部下吧？”
它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十分微妙，似乎是说席律修跟主机的关系不简单。
灰蘑菇从前听说过一些关于混血改造人的事，但它储存的数据太多了，时间又过去太长，看了席律修的资料才记起来。
席律修的双眼轻轻眯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得力、部下？”
见他对这个形容似乎有些不悦，灰蘑菇反倒放松了些：“噢，那就不是。”
然而它语气一转，冷冰冰地说：“虽然你已经是粥粥的男朋友，但并没有通过蘑菇林的审核，我们随时有权利将你赶走。”
——意思就是，老实点。
尤其像席律修这样的特殊人类，走到哪都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几只蘑菇不怕事，但不代表好欺负，想欺负云粥更不可能。
说完这些话，灰蘑菇就扭头走了。
看着它背手离去，云粥悄声对席律修说：“其实小九哥哥很好的。”
四只蘑菇里，最单纯的是青蘑菇和粉蘑菇，白蘑菇容易心软，而灰蘑菇就像是没那么心软的白蘑菇，又非常在意身边的家人。
等以后灰蘑菇彻底接受了席律修，云粥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会不错。
席律修不知云粥心中所想，低低应了一声。
天色已晚，几个系统去湖边打水回来，准备就在树林里留宿，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云粥困得早，简单洗漱后变回蘑菇，把自己种在树下睡觉。
见他今晚用本体，青蘑菇也凑了过去，挨着小紫蘑菇一起睡。
白蘑菇和粉蘑菇投喂完小水母，还和对方玩了很久。
小水母已经不害怕了，时不时探出细细的触手，碰一下粉蘑菇的手臂或伞帽。
它们两个都是一样的粉色，在小水母眼里，粉蘑菇一定是蘑菇与水母的混血，说不定还和自己有血缘关系。
小水母抬起触手，又碰了碰粉蘑菇头顶的呆毛。
粉蘑菇身上也带有微量毒素，不会被小水母毒到，它坐着没动，打了个哈欠。
时间差不多，它和白蘑菇也去睡了，暂时由系统们注意夜间的动向。
小水母跟着两只蘑菇，也来到小紫蘑菇身边。
篮子里剩下的鹅卵石留给席律修收拾，地上还散落着好几枚。
原先的八枚扔了一枚，又抢回了六枚。
席律修稍做犹豫，全部拿了起来。
只要被他碰过，游戏道具自动判定为队伍获取，两人的积分瞬间上涨一大截。
这个时间，还没睡的玩家有不少，许多人都看见了公屏的更新信息。
游戏大厅内，守在显示屏前的众玩家见状，几乎都沉默下来。
他们明明看见席律修丢下同伴，独自被十五人的队伍包围，本以为他死不了也会受重伤，结果是对面十五人的坐标点逐渐消失。
而且，消失的方式有那么一点奇怪。
介于近期故障较多，又有人怀疑是不是有bug，兴许出现了新的队伍，但没有显示坐标点。
机械客服照例回答没有bug，可已经有部分人不信了。
但到最后，只有席律修与他同伴的积分增长最多。
“看来他的实力又变强了。”
“可是不对啊，最后的八人明明分散开了，是往两个不同方向去的……”
机械服务员站在后方，保持着微笑说道：“具体情况主机正在跟进当中，若有异常会第一时间公布，感谢诸位的持久关注。”
—
第二天，早上八点。
云粥被系统音吵醒，打开看了一眼。
确认是其他玩家的道具坐标被公布，他又关掉面板继续睡觉。
树下的草丛里，小紫蘑菇身边挤得满满当当，一共有五只蘑菇。
灰蘑菇也在，不知昨晚何时过来的，它收起了手脚，闭上眼睛，乍一看就是只灰色的普通蘑菇。
等时候差不多了，系统们过来把五只蘑菇陆陆续续叫醒。
云粥第一个起床，变回人类形态，穿好衣服去找席律修。
趁别的蘑菇不在身边，他抱紧席律修的手臂：“你昨晚是不是不在我旁边？”
说好席律修睡的时候，过来把云粥带进外套里，结果多半因为别的蘑菇也在，席律修没有这么做。
“在，”席律修说道，“我就在树后休息。”
云粥还想问昨晚的事情，想知道他还没有不离开的可能，刚刚开口就被喂了块苹果。
苹果切得不够小，云粥只吃了一半。
席律修目不转睛，看着他咬下半块，另一块自己吃了。
只是半截苹果块而已，仿佛是什么灵丹妙药，让席律修沉闷烦躁一整晚的情绪得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