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传送门残留。”
003大气不敢出，语气尽量单调机械，快速说道：“正在全力搜寻中。”
其实在云粥说要去喂鱼的时候，它对此有所预感，但什么都没说，怕惹席律修不高兴。
又或者，席律修也当然猜到了云粥的意图，却依然选择相信。
毕竟都答应了一起去游乐园，云粥躲去房间里之前，说过自己不会离开。
可他是任务者，最终还是以任务为重，没有等到席律修坦白身份。
席律修屈腿坐在地板上，怀里抱着云粥的仿真人偶。
他面无表情抬手，指腹缓慢抚过人偶的嘴唇。
席律修昨天才使用过抑制剂，没那么容易情绪失控，他瞳孔泛起的金色已经退散。
003想试着安慰几句，然而它也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哎……003心想，恋爱应该不是这样谈的吧。
但它一个系统，在这方面更没有发言权，只能为席律修尽快找到云粥。
003打开数据库，搜索云粥的名字，再逐个排除信息对不上的重名。
它一边跳下地面，举起放大镜，寻找是否有遗留的线索。
地板上有一点点水渍，垃圾桶里有许多没见过的零食包装袋，榻榻米正中央有一张叠成小窝的毛巾……
003打开床头柜，云粥以前带在身边的小木箱不见了。
而在抽屉里，随意摆放着一副迷你扑克牌，还有几样奇怪的东西。
003拿起来仔细查看，发现好像是手工做成的建议羽毛球拍，但非常小，和普通人类的一根手指差不多长度。
这样的东西，云粥肯定用不了，给机械系统用倒合适，还有……
——蘑菇。
云粥身为任务者，各方面都十分“简单”，也没有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独属于自己的物品与印象。
但003还是根据现有信息，记录下一些关键词。
新人，源世界的科技发展不高，身边有两只疑似怪物区的蘑菇。
按照这些关键词，003果然很快找到了云粥的资料，和他可能来自的源世界。
[姓名：云粥]
[所属区域：普通区]
[级别：最低]
[状态：空闲中]
[源世界：9834]
[9834号世界资料]
[背景：末世]
[状态：半暂停运行]
[剩余可接任务数量：0]
[备注：尚有任务者滞留/滞留地点：蘑菇林]
席律修的权限很高，趁最近bug多主机管不过来，003还偷偷用了点小手段，能看到更多信息栏。
蘑菇林……听起来是个遍地蘑菇的地方。
空闲中的任务者查不到所处世界，就算云粥没有回去，在那里一定还能找到更多有关他的线索。
只不过世界的编号是有了，里面没有可接的任务，想过去得向主机申请。
而且席律修现在依然是被npc绑定的状态，003开不了传送门，连管理局都回不去。
003想了想，出声询问：“要立即离开吗？使用非常规方式的话……”
席律修说道：“向主机举报。”
“让它的卫兵十分钟内抵达，”他冷淡抬眸，“否则后果自负。”
只要修修还能用，主机不会舍得放弃任何一个世界，它忌惮席律修，一定会第一时间安排卫兵前来。
003应了声“好”，打开应急报错。
自己举报自己，还顺带威胁主机……为了尽快离开，这事多半也就席律修干得出来。
—
另一边，世界意识管理局某分区内。
云粥焦急不已，捧着手心里的小水母来到洗手台前，将它放进水中。
他今早让889再叮嘱过小水母，要它保护好自己，见到有人来搬鱼缸，就赶紧钻进鱼肚子里。
然而当传送门关闭后，云粥低头看见小水母竟然趴在889的头顶。
并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脱离了原世界，小水母立即闭眼昏迷了过去，触手软绵绵地耷拉着。
“水晶怎么也来了！”云粥惊讶，赶紧把小水母捧起来。
白蘑菇和青蘑菇凑近打量，青蘑菇伸手戳小水母的身体，被白蘑菇拍开。
一旁889都懵了：“我、我没注意，它突然就跟进来了。”
狭窄的电梯急速上升，回程的传送门是单向的，已经回不去了。
随着“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门口的垃圾桶播放起欢迎语：“您已抵达世界意识管理局219区，回程的任务者请先前往后台……”
小水母的呼吸越来越弱，云粥顾不上别的，在889的指引下找到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将小水母放进洗手台的池子里，小水母这时勉强睁眼看向云粥，又再次闭上。
蹲在洗手台上的889怕得不行，到处搜索私自带走本地npc的后果，但系统到现在都还没有发出警报。
过了一会儿，白蘑菇从外面找来一个干净的纸杯。
小水母接触到水，状况似乎有所好转，触手偶尔摆动。
云粥动作轻柔，又再次将它放进纸杯里。
“怪我没处理好，”云粥很自责，“是我把水晶带走了，今天才会出意外。”
白蘑菇和青蘑菇正趴在杯子边缘看，青蘑菇好奇：“嗯？”
云粥解释道：“它是我偶然碰到的，一直当做宠物养在身边……”
“带回蘑菇林喂点神仙水试试。”
白蘑菇头顶不知何时蹲着一只迷你机械甲壳虫，正开口说话：“而且这种小生物不属于npc，带走了也没事的。”
889惊喜：“真的？”
它抬起头，一下愣住：“你、你是谁？”
118的出现，同样让云粥措不及防，他随即看向白蘑菇，用怀疑的语气喊道：“豆豆？葡萄？”
离开时太匆忙，青蘑菇的出现更是非常突然，到现在云粥才有空质问两只蘑菇，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
白蘑菇眼神飘忽，青蘑菇只知道“嘿嘿”傻笑，歪头蹭了蹭云粥的手背。
118轻咳一声：“要不先去后台吧，得报备一下任务完成。”
不只是云粥，两只蘑菇也得报备，确认任务者安然无恙地返回。
卫生间是公共区域，有两个陌生的任务者经过，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这里的确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云粥拿起纸杯，准备去后台。
两只蘑菇依次钻进他的衣兜，889犹豫片刻，选择了另一边。
它要是没认错，那只机械甲壳虫也是系统，而且看起来等级很高，身上的零件十分精良。
既然是系统，那白蘑菇……
那只叫做牛油豆的9990级异化蘑菇，889到现在还记得。
不管白蘑菇是不是牛油豆，它都突然感觉压力很大。
随后，云粥和两只蘑菇去了后台一趟。
几个扫描机器人摆成一排，返程的任务者过一下就行。
云粥捧着纸杯，衣兜里装着两只蘑菇，经过扫描前机器连着响了三声，没有发现小水母的存在。
离开后台，云粥决定先返回蘑菇林。
等待主机审核世界跳转申请的时间，白蘑菇终于把一切都坦白。
云粥在休息区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坐下，对面是站在桌子上的白蘑菇和青蘑菇。
白蘑菇头顶趴着一只机械甲壳虫，青蘑菇头顶也有一只，乍一看一模一样。
118略带激动：“粥粥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还有我，”220抬起一条腿，“粥宝小时候吃的芒果糖，都是我喂的！”
云粥双手撑着脸颊，神色呆滞。
白蘑菇把情况基本说了，包括它和葡萄悄悄跟随云粥进入穿书世界，四只蘑菇哥哥是怪物区任务者，其中三只拥有系统，还有一只情况比较特殊，它自己原本就是系统。
三只蘑菇的系统，又都在云粥小时候照顾过他，也勉强算是半个哥哥。
并且四只蘑菇的源世界都与云粥不同，它们本来互相不认识，机缘巧合下被分配到同一个穿书世界，在里面扮演末世怪物npc，才有了后来的蘑菇林。
再后来，蘑菇林长出了一朵漂亮的小紫蘑菇，还会发光。
经过检测，云粥也是异化蘑菇，但又与四只蘑菇从前见到的很不相同。
它们很好奇，于是尝试将小紫蘑菇细心温养，从一开始的探究到爱护，再到以哥哥自称。
一直瞒着云粥，是因为任务者不能主动暴露身份，而且四只蘑菇虽然戏份不多，但也有需要维持的标签，比如[贫穷][胆小]……
等好不容易熬到末世文快完结，六九第一时间申请滞留，并向主机提交了云粥的资料，想让他也成为任务者。
这样它们一共五只蘑菇，就能整整齐齐一起离开了。
起初资料的审核不太顺利，云粥从未离开过蘑菇林，是朵在温室里长大的小蘑菇，也没有开发出任何有用处的技能。
是主机碍于四只蘑菇的等级太高，最后才勉强通过，六九又走了后门，让889抢到了一个简单的穿书任务。
四只蘑菇商量过了，只要第一个任务顺利且完美完成，云粥的权限就会提高，有机会尝试更多类型的任务，顺理成章跟在蘑菇们身边。
不过让云粥独自外出，蘑菇们还是不放心，于是白蘑菇和青蘑菇偷偷跟随保护。
这事瞒着云粥，也是想让他历练一下。
事实证明，云粥做得很不错，要不是有bug出现，还有潜逃进来的偷渡客，即使两只蘑菇不跟着他，他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白蘑菇陆陆续续说完，喝了一口装小水母杯子里的水。
有关蘑菇们的真实等级与实力，还有云粥的资料审核不顺利这一点，还没有告诉云粥。
一下子坦白太多，云粥可能会消化不了，而且万一知道自己和四只蘑菇各方面相差太多，不和它们亲近了怎么办。
云粥呆坐在桌前，的确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我一直以为……”他抿了抿唇，“你们都是我的亲哥哥。”
结果今天才终于知道，他是捡来的！
云粥不在意别的那些，他现在也是任务者了，知道蘑菇们以前瞒着自己的原因，唯独不是亲哥哥这一点……
蘑菇们既是哥哥，从小将云粥养大，也等同于父母，这事太突然了，云粥对此毫无准备。
两只蘑菇赶紧上前安抚，不是亲的又怎么了，它们看着云粥长大，比亲的还亲。
青蘑菇跳上云粥的肩膀，歪头在他脸侧猛蹭。
好在云粥没有难过多久，很快接受了这一切，摸摸青蘑菇的伞帽。
“葡萄哥哥很厉害嘛，”他说道，“还当上星盗首领了。”
青蘑菇腼腆一笑：“嘿嘿。”
那都是运气好，还有220帮着糊弄，谁也不知道神秘的星盗首领是一只蘑菇。
蹲在桌边的889听见这话，睁大双眼。
星、星盗首领！原来如此……
它听不懂蘑菇语言，不知道两只蘑菇具体说了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只能通过云粥的话猜测。
能当上星盗首领的蘑菇，一定不是普通的蘑菇。
这时，白蘑菇带着118和220
220打开背部的外壳，取出两小块机械零件。
它将零件递给889：“这是我和118准备的一点见面礼。”
889受宠若惊，接过来看了看：“这个好像很贵，我……”
白蘑菇手一挥，118说：“没事，就当做陪我们老大玩的工资了，而且这个不算贵的，收下吧。”
听它这样说，889才小心翼翼将零件放进胸口，抬头看向白蘑菇。
“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它实在忍不住，“豆豆哥的名字，就叫豆豆吗？”
白蘑菇“唔”一声，118翻译：“不，叫牛油豆。”
即使有所猜测，889还是倒吸一口气，又看向在和云粥说话的青蘑菇：“那、那……”
“噢，”220说道，“它叫脆脆葡，叫葡萄就好了。”
889赶紧悄悄打开数据库，搜索“脆脆葡”这个名字。
[姓名：脆脆葡]
[物种：异化蘑菇]
[所属区域：怪物区]
[等级：9989级]
[状态：空闲中]
889机芯颤抖，差点短路。
白蘑菇靠过来搂住它，举手做了个“嘘”的动作。
—
大约半小时后，前往蘑菇林的申请终于通过。
此时杯子里的小水母也睁开了眼，看着状况好了许多，探出触手碰碰云粥的手指。
云粥重新进入传送门内的电梯，打开自己的面板，开心道：“我的任务佣金有八千呢！还有五百是单独的奖励。”
等回去之后，他再想想买些什么好。
不在一个世界，互相发消息的传递速度非常非常慢，白蘑菇没怎么联系留在家里的两只，它们估计也正着急，盼着云粥快回来。
最紧张的只有889，拘谨又安静地趴在衣兜边缘。
还有两个哥哥，那又是多少级的……
然而，当电梯门开启，云粥看见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提交申请时，白蘑菇帮忙填了蘑菇林的坐标，所以传送门的尽头就在蘑菇林的入口旁。
此刻应当是白天，高空中却仿佛蒙着一层暗红的光，并且只有一半，另一半完全陷入漆黑虚无，像被什么吞噬或撕裂。
三个系统几乎同时收到了系统警告，提示当前世界出现bug，已有部分坍塌分裂。
而在地图显示当中，蘑菇林的一半面积也被抹去。
“糟了！”118和220率先飞进去，两只蘑菇紧随其后。
云粥也焦急跟上，快步穿梭在树林间。
回到源世界，他先前更改的外貌渐渐复原，黑瞳转为浅紫，头发也逐渐变回原本的墨绿，只是颜色太深，在光线暗处依然像是纯黑色。
当来到蘑菇林的中央，也正是坍塌处的边界，一只变异兔子听到动静，立即跳出草丛。
变异兔子正是蘑菇林的居民之一，它来到云粥和两只蘑菇面前，“叽叽”叫了几声。
它告诉三只蘑菇，一个月之前，这个世界突然遭遇bug，被撕裂成了两半。
六九和小毛那时正好去了蘑菇林北边摘果子吃，手机也没带，与另一半世界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粥差点掉下眼泪：“消失是什么意思？”
118赶紧说道：“多半是飘去了别的地方，或者和其他世界融合了，别担心。”
两只蘑菇的资料卡都还正常，说明并无大碍，它们的等级都不低，知道保护好自己。
唯一麻烦的是，无法确认它们究竟在哪。
听了118的话，云粥才稍稍安心。
他坐在草地上，略带迷茫地看向四周。
889之前提过几次，最近几个月的bug越来越多，影响也越来越大。
但云粥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直到今天任务完成，终于知道几个哥哥也是任务者，回家又发现半个家没了。
889攀上云粥的肩头，摸了摸他的发丝，小声安慰道：“不怕，哥哥们都肯定很厉害的，不会有事。”
云粥点点头，垂下眼睫：“嗯。”
蘑菇林变成了这样，又处在撕裂的边界，继续住是不可能了。
白蘑菇和青蘑菇呼唤林子里剩下的变异动物，数数还剩下多少，再安排118和220送它们去安全些的地方。
之后，两只蘑菇带着云粥来到蘑菇林南边，找到一条小溪。
南边的树林完好无损，溪水没有受到世界撕裂的影响，依然清澈流淌，这就是蘑菇林里的“神仙水”，普通动物喝下去，运气好的话会变异。
青蘑菇帮忙找到一个小玻璃罐，云粥装了大半溪水，再把小水母放进去。
小水母闭着眼抖了抖触手，蜷缩成一团睡觉。
云粥打开存放花盆的小木箱，将玻璃罐暂时放了进去。
两只蘑菇坐在溪水旁，正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六九和小毛的任务状态显示空闲中，没有接任务，也就查不了在哪个世界。
而最近的bug这么多，主机忙不过来，愿意抽空修复一下都不错了，不会帮忙寻找两只蘑菇的。
所以现在要么等资料卡更新，看两只蘑菇是否接了新任务，要么他们这边也赶紧接个任务，两只蘑菇同样能看到信息，赶过来会合。
加上云粥，三只蘑菇都选择了后者。
正巧118和220也回来了，马上帮忙寻找可以接的任务。
然而不知为何，搜索一整圈，一个怪物能接的任务都没有。
“什么情况，”220语气凝重，“又是bug，还是故意的？”
如果所有怪物都接不了，那六九和小毛肯定也不行。
于是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云粥身上。
889压力倍增，祈祷着这会儿别卡机，不断为云粥筛选合适的任务。
另外两个系统也在帮忙，穿书世界无法中途闯入，首先被排除，最后挑挑拣拣，还剩下两个。
一个是能源再生世界，矿区缺一个记账的，需要能与当地挖矿的变异动物无障碍交流，但环境不太好，空气质量很差。
白蘑菇赶紧摆手表示不行，蘑菇可是很需要新鲜空气的。
云粥犹犹豫豫：“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则是去往高危区，在无限世界里扮演非人类npc。
云粥是蘑菇成精，所以这个任务与他的匹配度也很高，每天要做的事情倒也不难，守在路口给途经的玩家使绊子就行。
上班时间只在每天下午六点到晚上零点，一共六个小时，包吃包住。
就是佣金实在太低，三个月加起来才600，额外奖励需要看云粥作为npc的成功率。
889担忧道：“要去高危区，会不会很危险？”
青蘑菇立刻拍拍胸口，示意自己和白蘑菇能保护云粥。
而且听说无限世界进出无限制，受到的bug影响最小，里面的任务者也是最多的，兴许还能打听些消息。
云粥把任务详情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那就这个！”
事不宜迟，889在118的帮忙下抢了任务，准备马上出发，等云粥正式上任后，资料卡里的所属世界才会更新。
离开前，白蘑菇摘了几颗果子塞进云粥衣兜。
云粥拿着石块，在树干上刻了字，万一六九和小毛没想到查资料卡，又回到了蘑菇林，就能看到自己的留言。
做完这一切，他带上两只蘑菇和所有系统，还有箱子里的小水母，进入通往高危区的电梯。
待传送门关闭，瞬间消失在原地，周围空无一人，彻底安静下来。
三天后，另一道传送门再次出现。
席律修站在一棵树前，抬手抚摸上面的刻字。
“高危区，无限世界。”
字迹清晰可见，下方还刻了一个小小的蘑菇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