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400章

  绪陵有一个烦恼。

  这个烦恼困扰他许久,以至于每日清晨他醒来,都要振臂高呼:“我有异议!”

  随后被睡眼朦胧的徐英一巴掌拍到床下,他再厚着脸皮爬上来,抱着爱妻哭诉:“我有异议,怎会如此……比起我这个正牌老爹,我儿子更亲他舅舅!怎会如此……怎么会如此啊!”

  “阿凤跟嘉嘉亲不是很正常吗……”徐英困得眼眸半阖全身无力,但还是哄自家受了大委屈的狗子那般轻轻拍着绪陵的后背,她语近喃喃,“想儿子了?”

  “想啊!他都跟着路嘉他们走了两个月了!把他爹他娘抛在京城,他一个人跟他舅舅舅妈出门游山玩水,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徐英一针见血:“你只是嫉妒儿子不用上朝起早床吧。”

  绪陵:“……”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公务员,上有成天怨声载道生怕不给他引来全家抄斩祸患的老,下有满口舅舅舅舅将他这个爹忘了个十万八千里的小,除了身侧妻子的怀抱还有一丝温度,绪陵这个破班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可不上班能行吗!

  虽说崽子他舅好不容易给他争取了免死金牌,但女帝早就虎视眈眈要从老臣手里收拢兵权,若非绪大将军能力过硬实在顶用,十张免死金牌也换不来绪家的一条生路!

  太难了!

  做一个勤俭持家的十全十美好男人真是太难了!

  “阿凤不是在信里说了吗,他们会在万灯节前回来,快了。”

  “哼!不孝子!他回来我非揭了他一层皮不可!”

  “是吗?”徐英笑了,“记住你说的话,别一会儿见了儿子就吵着要他抱。”

  “谁要他抱了,我绪陵没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子……哼,信里也不晓得多关心我几句……”

  绪陵信誓旦旦要给儿子一个教训。

  可当远处那个裹着毛绒绒的狐裘,雪白圆润的小团子一边叫着爹爹爹爹,一边踉踉跄跄下了马车向他们滚来……不,跑来,绪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接了快摔倒的儿子,一把将人高高举起,还附带转了两圈!

  “好晕啊!”

  “哪里晕了,你小时候可喜欢爹这么抱你了!”

  “哈哈哈……”

  绪知还被他爹锢在怀里好一通挠痒,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向自己隔岸观火的娘亲求救,然而徐英却只是摸了摸远行刚归的儿子,便向那送绪知还到绪府的马夫道:“怎么就你一人,嘉嘉他们呢?”

  谢澄道:“他跟姬宣进宫了,毒医则是去了医馆那边,我就先把人送过来……一直吵着要见你们呢。”

  “照顾阿凤很辛苦吧?”

  “这么小个人,能费什么事,照顾他一点也不辛苦。”

  谢澄正说着,绪知还便扑腾着回过头,大声道:“谢谢三舅母送我回家!”

  被称作三舅母,谢澄也不着恼,眉梢仅是微微一挑,便慢悠悠说道:“徐红红,既然旅程结束了,你也到家了,那咱们是不是该算一算账了?”

  绪知还:“什、什么账?”

  谢澄:“还能是什么账,你和你舅舅两个,沆瀣一气,胡作非为!一路上偷偷溜出去多少次,你心里有数吗!”

  绪知还嘴硬:“你明明才说照顾我不费事……”

  “是不费事,但你得长记性,行走在外别什么热闹都想去凑,真遇到危险了怎么办?你是有你舅舅那个打架本领,还是有你舅舅那个应变能力,还是说你心肠比你舅舅更黑,遇到人贩子能反过来把对方卖了?”

  三舅母本来就是几个舅母中脾气最好的那个了,被他教训,还是被他当着爹娘的面教训……绪知还蔫了。

  眼底下的小红痣都没光了。

  他忍不住偷看爹娘脸色,期盼他们能开口制止三舅妈扬他黑历史的过分行为,然而绪陵徐英齐齐低头,朝他露出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友好表情。

  绪知还:“……我错了……呜,呜呜呜……我知道错了……”

  如果舅舅能在这里——

  如果舅舅也在场——

  肯定会抖出更多他的黑历史!舅舅就是这种人!宠他是真宠,可翻起脸来那也是比翻书还快,绪知还最怕他舅舅了!

  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只有刚烤好的糯米糍粑还有丝温度。

  绪知还:“啊呜。”

  哭唧唧含着满嘴点心,被爹娘抱进门去了。

  而在万灯节当日,刚被哄好没多久的绪知还迎来了新一轮打击。

  “舅舅不陪我逛灯会吗?”吓得绪知还手里的面人娃娃都掉了,“他说好了陪我的,他答应我了!”

  他这么难以置信地质问了,绪知还他那美丽动人、阴险恶毒、刻薄挑剔的二舅母就花枝乱颤地笑了,二舅母优雅俯身与他平视,柔声细语:“徐红红,让我来和你讲道理,好不好?”

  绪知还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首先,你舅舅先答应的人是我,就算要陪,那也是该先陪我逛灯会。”

  “其次,人间最不该信的东西,是男人的嘴,你舅舅是答应了你不假,但他可以反悔呀,你又没有让他给你签字画押,你拿什么要他信守承诺呢?”

  “最后,徐红红,不要张口舅舅闭口舅舅,不要以为辈分小就可以肆意妄为,世界远没有你想象的宽容。”

  “道理,讲明白了吗?”

  边上的大舅母和三舅母:“……”

  绪知还:“……”

  绪知还不服气地:“但舅舅说过,这辈子他都会保护我,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我这边!”

  二舅母笑意加深。

  二舅母笑颜如花。

  二舅母温柔地掐住了绪知还嫩嫩的小脸。

  三舅母:“他还小!他还是个孩子!”

  赶在事态恶化前,谢澄手忙脚乱架住额角青筋乱跳的袁无功,缠斗中把人拖到边上,中途隐约可闻“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怎么不能计较”“你多大了你好意思吗”“相公说了在他眼里我永远十八”——趁着三舅母和二舅母因教育理念分歧打起来,引发骚乱的绪知还默默退到边上,抱着腿无限忧愁地蹲下,蹲着蹲着,还老气横秋地叹口气。

  他嘀咕:“大人都好幼稚哦,我以后一定只娶一个。”

  “阿凤已经开始想这么远的事了吗?”

  绪知还转头,眨巴眼:“大舅母,你不去劝架吗?”

  “劝什么,闹够了自然会停。”他大舅母说着也半跪在绪知还身旁,探手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他那颗小脑袋,“你舅舅让我告诉你,万灯节的灯会一连半月有余,今夜他虽忙碌不得闲暇,但之后都会陪着你,让你不要伤心。”

  绪知还:“舅舅在忙什么?不能让别人去替他吗?”

  大舅母淡淡道:“不能,天底下任何一人都替代不了他,那是你舅舅作为国师的使命,也是他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舅舅为什么会是国师,他那么贪玩,比我还爱睡懒觉,国师不是要很厉害的人来当才行吗?”

  “你舅舅不厉害吗?”

  绪知还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小声道:“舅舅很厉害……但我觉得,他要是没那么厉害,就好了。”

  “要是他没那么厉害,就不会那么辛苦。”绪知还说道,“我希望舅舅只是我的舅舅,不是其他什么厉害人物——他只当阿凤的舅舅就好了。”

  大舅母向来严肃,做事一丝不苟,恐怕绪知还这些自私的想法会遭到他的批评,但过了片刻,绪知还那如明月般高洁的大舅母却语气平静地道:“我也是这样想。”

  不待绪知还发问,他已轻松地抱起绪知还,姬宣笑了笑:“好了,我们去找你爹娘,去找你舅舅吧。”

  绪知还不太清楚万灯节的具体由来,他还小,很多往事给他讲了他也记不住,但他依然很是期待万灯节,毕竟他能在这半个月吃到平时没有的罕见餐点,还能被牵着手上街到处玩耍,就是做了出格的事说了出格的话,娘亲看在节日的份上,也不会太过责怪他。

  更何况万灯节顾名思义,便是家家户户会在门前点灯的节日,烛光经历长夜而不熄,会把绪知还所恐惧的黑暗赶得远远的,这偌大京城他哪里都能去,前方等待他的永远是通明的灯火。

  他们随着人流走过朱雀街,道路两侧挂着的灯笼形状各异,很是好看,有兔子的,有莲花的,只要猜中了灯谜,店主就会免费送你一盏。绪知还看中了一个元宝形状的,二舅母笑他是个小财迷,却还是说中了谜底,在一众小毛孩儿渴望的注视中把灯笼送到他手里。

  天上也是灯,水里也是灯,好多好多漂亮的灯,让绪知还几乎看花了眼,疑心此刻是白天,而非黑夜。

  他这才想起要问:“万灯节是怎么来的?”

  “这个节日的诞生并不久远,差不多和你的年龄一样大。”

  “和我一样大?”

  “嗯。”

  “它和我有关系吗?”

  面对如此天真的童言稚语,街上听见的人都忍不住笑,有好事者嚷嚷道:“万灯节是为了纪念护国圣兽才设立的!当年陛下登基,凤凰现世,在京城上方盘旋一夜不肯离去,那盛景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会忘!它翅膀上的火光胜过一万个灯笼,整片夜空都被它照亮,莫说月亮,连太阳也要失色三分——小子,你和万灯节有关系,难不成你是凤凰?”

  绪知还缩了缩脖子:“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毕竟凤凰如今可是咱们大夏的国——”

  “你跟个孩子较什么真?”三舅母神出鬼没,于阴影处搭住这人的肩膀,“他不是凤凰,难道你是?说得跟凤凰是你家的一样。”

  谢澄在对方肩上一拍,即便他只用了两成力,但这可是来自武林盟主,天下第一的两成力。

  欺负小孩儿还被逮了现行的倒霉男子当场扑街,再起不能。

  绪知还:“哇,哇……三舅母好、好……”

  谢澄挺起胸膛。

  绪知还:“……好凶。”

  谢澄顿时怒了:“我这就凶给你看!”

  他故意抢走孩子的元宝灯笼,举在手里摇来晃去就是不肯让绪知还拿到,在绪知还要急哭起来前,又忙买了串糖葫芦把人哄得破涕为笑。

  对此,姬宣锐评:“你比阿凤幼稚。”

  谢澄:“……这事儿别告诉小家。”

  袁无功目睹谢澄旧疾突发恶性犯蠢全过程,二夫人矜持耸肩以示他和这个莽夫不熟,他们从头发丝到脚趾尖的格调就没哪点相同……继而袁无功一寸寸斜过眼去,那居高临下又深不可测的眸光便落在了绪知还身上。

  绪知还乖乖叫姬宣抱着——大约他根本不知道抱他的大舅母究竟是何等身份——孩子正若有所思地咬着糖葫芦,像是对交谈中突然提及的凤凰,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熟悉感啊……

  袁无功心想,这真是太过分了。

  但在姬宣把绪知还交给祭台下等待已久的绪陵夫妇时,袁无功主动开口道:“徐红红,虽然世界比你想象中要更残酷,但它也没有不明事理到要你这么个小孩子来背负重担的地步。”

  绪知还在母亲的双臂间茫然抬头,袁无功则垂眸,审慎地盯了孩子片刻。

  药王谷圣手忽莞尔一笑:“这话的意思是,你就尽管成长好了,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你来顶。”

  “……”绪知还问他娘,“二舅母在说什么?”

  徐英尚未回答,在场的其他人抢先道:“你二舅母是在感谢你。”

  “感谢我,为什么?…叔叔你的头发怎么是白的啊?你很老了吗?”

  “第一个问题,袁无功感谢你,是因为你帮他找回了生的意义。”那陌生的白发男子仿佛对绪知还很熟悉,笑眯眯地对他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叔叔不老,这头白发是叔叔对过往的总结。”

  绪知还朝三位舅母远去的背影看了眼,他觉得这个叔叔说话神神叨叨的,不像个正经人,但爹娘都在这里,他也就放心大胆地接着问了:“什么叫对过往的总结?”

  白发男子便弯了弯眼,悠然道:“今夜,你舅舅本是能陪在你身边的,但他代替了我,站在了我原本的位置上……”

  “就是你害得舅舅不能陪我!”

  “哈哈哈!没错!所以你舅舅是我的恩人啊!”白发男子道,“我半生皆受困于天意,不得解脱,是你舅舅将我拉出那片泥沼,我因他胜天半子,这头白发,便是我对他的报答。”

  如若不是白发男子怀里满满的零嘴儿打破了他世外高人形象,光冲着他这抽象而玄妙的谈吐方式,他就该进祠堂敲木鱼算卦。

  绪知还听得满脸迷惑。

  绪知还他娘不耐烦了:“说人话。”

  白发男子:“……我卜卦算了你舅舅的名字,虽然只算出来一个嘉字,但还是给了他回归的机会,当然,他真的能回来,功劳主要在你,小知还。”

  绪知还他爹听到这里,喜滋滋插嘴道:“也靠我,路嘉的姓是一早就告诉我了的。”

  “王爷当初明明可以强行留下他,却没有这么做……”

  “也就是姬宣能忍,你看要是他那个作死作活的二夫人知道了,他走得了才怪了!”

  白发男子安静半晌,叹道:“不愧是神使,哪怕同样受困于天意,可冥冥中,他还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走了最好的路。”

  方才的灯谜都没他们迷,这都是在说什么?

  绪知还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攥着小拳头就想对这些自顾自聊起来的大人爆发,千钧一发之际,徐英从他身后温柔地将他抱住了。

  母亲的怀抱令绪知还泄了气,他不作声地把脸往徐英胸口埋,时不时跺一跺脚,显然是在生闷气。

  可他宁愿生闷气都不肯冲母亲发泄,这种凡事都想要独自承受的作态,令徐英不自觉想到过去。

  想到她充满艰辛的少女时代。

  想到很久以前,她最爱,最爱,毫无保留地爱着的那个人。

  “阿凤,等你再大些,娘会把过去的故事讲给你听,但现在,你不用那么着急……”徐英亲了亲儿子的耳朵,“慢慢走,慢慢来,我们都会等你的。”

  过了很久,绪知还悄悄露出一双胆怯的眼睛,与微笑着的徐英对视。

  徐英:“谢谢阿凤,愿意成为我的孩子。”

  绪知还仍是觉得奇怪,听徐英的口气,就像会成为她儿子的人,有可能是绪知还以外的谁一样。

  这怎么会呢。

  他就是徐英的孩子呀,徐英生下他,他才会在这里,如果他的娘亲不是徐英,那他也不会是绪知还了。

  他正想把这些话说给徐英听,徐英却激动地道:“阿凤,快看,快看天上!”

  天上有什么呢,有星星,有月亮,还有许多飘向银河的燃灯,绪知还喜欢万灯节,不止万灯节,他喜欢所有能让亲人陪伴在他身边的节日,他是个不缺爱的小孩,徐英总是教导他要学会和朋友分享,但只有这些来之不易的深爱,绪知还分毫不让。

  绪知还很爱自己的爹娘,也很爱他吵吵闹闹的舅母们,他每天晚上闭眼前,就会在心中暗自祈祷,祈祷明日如今日,那些迟早会到来的离别最好一生一世不要到来。

  有一回,他的祈祷念出了声,让在给他讲睡前故事的舅舅听见了,舅舅就说:“阿凤觉得现在很幸福吗?”

  他说是的,舅舅便很开心地笑了。

  绪知还爱着每一个亲人,其中,他对舅舅的爱最特别。

  舅舅对他的爱也很特别,舅舅平日里光是应付舅母们便身心俱疲,可绪知还看得出,三位舅母是舅舅今生不可割舍的存在,舅舅对着他们,时而发笑,时而生怒,总是生机勃勃,明亮得不得了的模样。

  可每当舅舅看向绪知还,舅舅漂亮的眼睛里,就会出现一种绪知还很难形容的情绪,那到底是什么情绪,又到底代表着什么呢?绪知还去问舅舅,舅舅却答不上,绪知还大名叫绪知还,小名是徐红红,还有个叫阿凤的爱称——阿凤这两个字似乎是舅舅选的,舅舅为什么要给他起这个名字呢?

  他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舅舅是不会离开他的。

  就算舅舅偶尔会变成一只麻雀,一只鹦鹉,一只凤凰,舅舅也还是舅舅,今夜舅舅食言,把本来该陪伴绪知还的时间分给了满京城的百姓,绪知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不守信用的长辈了。

  “我也想飞高高……”

  徐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绪知还鼓了鼓脸,大声说:“我也要飞高高!这次是舅母们,下次该轮到我了!”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那只翱翔于夜空的神鸟,在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绪知还又开始生闷气了。

  如何哄好绪知还,这个不算复杂的问题将留给他明日的舅舅思考,至于今夜,凤凰正带着三位乘客高空兜风。

  月明星稀,正是好风景,漫步云端,更是浪漫至极。

  本该如此。

  但阿药说:“相公,你能不能把他们两个抖下去,我不想和他们挤在一起。”

  小秋说:“我先把你挤下去,他背上这么宽敞,谁在跟你挤了!”

  冰儿说:“确实很宽敞,视野很好,行军中若能占据此等地理优势,想必能大幅减少将士损伤……”

  阿药:“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赏月的时候还在想打仗吧,不会有人和自家相公呆在一起心思却在别的地方吧?相公,你看你的冰儿,他好无趣,好冷漠哦——”

  小秋:“毒医你这嘴能不能歇一会儿,这么爱挑事你累不累啊……”

  冰儿:“是我不对,我不说了,嗯,今晚月色很好。”

  阿药:“今晚月色很好这个说法,嘶——看来你也会上网了,你是不是在百度搜了告白的正确方法,这样是偷懒,是耍花招,是投机取巧,不像我,我对相公的表白从来真心实意,不带半点虚假……”

  冰儿:“我只是有感而发。”

  小秋:“月色很好怎么了,这不是事实吗,今晚月亮确实挺圆啊!”

  阿药:“看来你也还是没学会上网,白跟着相公回了那么多次家……”

  叨逼叨,叨逼叨。

  忍受被妻子碎碎念,是丈夫的必修课,可妻子日日碎碎念,夜夜碎碎念,无时无刻不碎碎念,这个碎碎念完换那个碎碎念——这夫妻生活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凤凰:“咱们能不能安静地,团结地,心平气和地完成一次约会,一次也好,一次也好啊!”

  答案是不能。三个男人一台戏。

  凤凰:……离了算了。

  凤凰陡然加速俯冲,在飞到一片巨大圆湖的上方时,顺势在半空来了次裁判全体起立技术值点满的自体旋转,成功将三位夫人下饺子似的扔进了水里。

  “哗啦!”

  溅起层层扩散的涟漪,打碎一湖皎白的月影。

  凤凰气不过:“脑子都冷静了吗,难得想带你们欣赏一下夜空,全都只知道吵架……要吵别在我背上吵!吵死了!”

  在这如有实质的熊熊怒火前,冰儿小秋都相当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唯有阿药一如既往超常发挥:“这莫非就是最近流行的……湿身诱惑?”

  凤凰:“……”

  眼不见心为静,它干脆绕着湖泊徐徐飞了小半圈,金红的羽翼掠过湖面,带起绵延婉转的水波,这绮丽梦幻的一幕堪比消陨数千年的神话,只存在于远古传说中,象征着女帝王权正统性的凤凰,它展开双翅,便叫日夜颠倒,而它来临之际,百鸟齐鸣,四时永为春,只要这片大地还有生灵在祈祷,在求救,它便会无数次因信仰而涅槃重生。

  ——据说路嘉头次看见这些官方对外宣传稿时,沉默了足足一个时辰。

  姬湘笑道:“写得不好吗?”

  “你这是在捧杀。”

  “好伤心,为何要这样揣测湘的用意,你是兄长认定的伴侣,你已经是湘的家人了。”

  “……”

  “活着的才是朕的家人,死了的那些当然不算。”

  “……行,您官大您有理。”

  这自暴自弃的发言令姬湘开怀大笑,自她上位以来,其说一不二的铁血作风内外闻名,然帝王虽威严不可侵,却也能做到兼听则明礼贤下士,但再受到姬湘宠爱的臣子,也不敢在御辇前大放厥词。

  “你算不上朕的臣子,毕竟,你从未臣服于朕。”头戴冕旒的年轻女子手执玉玺,她头也不抬,淡然地道,“罢了,往后,记得对朕的兄长好些。”

  允许路嘉以国师的身份出现在朝堂,允许万盏明灯之上有凤凰翩长的尾羽,是姬湘所做出的最大限度让步,恐怕此后数十年,路嘉都会同这位女帝维持似敌似友,忽远又忽近的关系——而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黄沙尚未覆盖历史,故人也正当年华。

  那抹划破夜空的星火落于湖岸,九天外的凤凰在红尘幻化做缥缈的身影,某一刻,姬宣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记忆里那场永无止境的箭雨中,那时他策马,追赶着逆行的流星,追赶着坠落的明月,他拼尽了全力,他于梦魇的最深处声嘶力竭地呼唤,可那个人从未回头。

  后来,姬宣戴着那人送的玉扳指,独坐在戏台下,听台上的人唱爱恨,唱离合,他知道剧本是由袁无功编写,药师仙子,王母羽衣,姬宣不太明白其中意义,又隐隐觉得,自己也应当是戏中人之一。

  对了,那最后一句戏词是怎么唱来着?

  “式微,式微,胡不归……”

  那个人总是向前看,总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姬宣认为这样很好,却也难免有贪恋,难免有期盼。

  姬宣既希望那个人能选择真正想要的人生,又希望——希望他能在这条无限延伸下去的道路中,偶尔驻足,偶尔,偶尔想起他身后,那些不断追逐他的人。

  “相公!”袁无功也不急着上岸了,开始兴奋拍水,把月影星河搅得一团乱,“快下来,咱们比谁游得更快!”

  谢澄当即发出嘲笑:“这还需要比,你肯定是我们几个里最慢的一个!”

  “比吗?”

  “比就比!”谢澄被激起好胜心,“从这里游到对岸,输的人负责明日的早点,先说好,我要吃南门刚出炉的胡饼!姬宣,快,你也提要求!”

  姬宣:“那我就要北门的酥酪吧。”

  袁无功:“……你们是认定输的人会是我了吗?”

  袁无功不高兴了。

  可他不高兴的后果,无非也就是:“相公,冰儿和小秋欺负我!你看他们!”

  三人便一起抬头,向岸上望去。

  跨越湖泊,跨越群山,很远的地方,有人在一遍遍唱:“式微,式微,胡不归?”

  “青山已老,逝水未回,式微式微胡不归,问君何日归家……”

  “何日,为我回眸?”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我能写到这里,朋友们能看到这里,真的挺不容易,别的不说了都给自己点个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