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318章

  也是在这之后,羽仪私下同蔡仁丹单独相处的次数越来越多,秦君起初心中虽嫉恨,但也并未深想,毕竟蔡仁丹看重羽仪也不是一日两日,开点小灶算不得出格之事。

  且还有最重要的原因,令他的注意力从羽仪身上移开。

  五岁时便被双亲送到药王谷,同年全族遭上门寻仇大开杀戒,除远在门派的秦君外无人从那场屠戮中活下来,自此,秦君就像彻底断了尘缘,一心一意跟在蔡仁丹身边修行,无论外界起了多大的风雨,都与那颗死寂的心毫无关联。

  正因此,秦君曾嘲笑羽仪受绊于七情六欲,不能在大道上得到真正的超脱。

  但当他看见易安含笑的双眸,一切就都变了。

  父母的死,蔡仁丹的教导,与羽仪的较量,这些困扰了秦君大半人生的执念不再重要,只要易安能一直牵着他的手,哪怕要去往泥沼的最深处——哪怕前方是炼狱,秦君也会全无犹豫地跟着走下去。

  “你最近好像经常出门?”

  秦君动作一顿,他回头,蔡仁丹仍坐在原地慢慢喝那杯新茶,象牙色的茶汤渐渐泛起了黄,热气蒸腾,徐徐浮在师徒之间。

  秦君道:“是,有些东西要买。”

  “是什么?”

  秦君微妙地沉默了片刻,刚想硬着头皮编个谎话,跪坐在蔡仁丹左手边,正静静照看着小炉的羽仪开口道:“不是要添置冬衣吗,今年冷得特别快,我前几日便听秦师兄提过,要下山去催一催成衣店。”

  蔡仁丹随意放下茶盏,他这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秦君,道:“君儿,是这样吗?”

  “……是。”秦君道,“不止给我自己添置冬衣,我看长老似乎也缺一件暖和的大氅,想在冬天来临前先备着。”

  蔡仁丹闻言便可有可无地笑了,男人点头道:“有心了,那就去吧,早些回来,现在天也黑得很快,你一个人走夜路,为师不放心。”

  “那我这就……”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要紧事,羽仪,你可能早就听说了,但也要多警醒着点。”蔡仁丹轻描淡写道,“下个月,有两位大人物要来药王谷,你们务必端正言行,若有个什么冲撞,门派恐将遭到灭顶之灾。”

  羽仪垂下眼,轻声应是,秦君一头雾水,道:“来的是谁?竟有这么大阵仗?”

  蔡仁丹不言,少顷,羽仪主动回答了秦君的问题。

  他只回了四个字——“金枝玉叶。”

  秦君同易安谈起此事时,出乎意料的,易安居然道:“啊,你是说公主要来养病的事吗?这确实是位不可小觑的贵人啊。”

  “怎么你们都知道。”秦君不太高兴了,“都瞒着我一个人……”

  “别胡思乱想,只是你先开了口,我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易安笑着揉了两把他鼓起来的脸,“我也是听尔雅说的,你知道,他消息一向灵通,谷里要发生什么大事,尔雅总之最先知道的那一批,他说这位公主天生体弱,圣上怜惜她多病,便允她来谷中暂住,把身体调养好了再回宫……真是,尔雅都是如何得来的这些机密。”

  “尔雅……哼。”

  “怎么了?你和尔雅有什么不痛快?”

  秦君冷笑一声:“哪儿能呢,他可是你师弟,成天像个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我得罪了他,岂不是会被人在背后好一通编排?”

  他还想由着性子继续阴阳怪气下去,但无意间注意到了易安那带着无奈的笑意,秦君到了嘴边的话就自动转了个弯:“……反正我没招惹他,是你师弟不喜欢我。”

  易安用力握住秦君的手,这种无声的安慰稍微使秦君好过了些,他靠到恋人胸前,嘟囔道:“我师父好像发现咱俩的事了,以后可得再小心些……”

  “长老不同意你和人交往吗?”

  易安节俭,他现在开着店收入颇丰,再加上门派每月会按时给例银,易安本来完全可以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派头十足,可他还是穿着洗得发皱的内衫,发簪则用的是过去师弟们集资送的那一根,可谓开局全靠捡单走一张脸。

  秦君问过一次,易安说,他的钱都拿去救济这附近的孤儿了,又说,最近门派来了新的师弟,特别灵秀,但到底年龄太小,做大师兄的得多照顾点。这让本攒了一肚子火的秦君顿时泄了气,他默默地瞅了会儿忙碌的易安,就开始赌气动手扒对方的衣服。

  他在那干净却无可避免有破损之处的内衫上,绣了几朵扭曲的花,花本来选的是青色,不慎滴了血上去后,就只好再改成红色。

  易安拿到后看了很久,他笑着对背着手的秦君说,这下就有新衣服穿了。

  “……师父也没说不许我与你来往,只是……”

  “嗯?”

  易安抱着他,他们身高其实相差无几,只不过因秦君作息不规律,又不重视饮食,这让他体型较易安瘦削不少,易安轻而易举就能将双手绕到他腰后扣着,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时,惯常就是这么抱在一起静静说话。

  易安脸颊轻轻贴在秦君额角,他轻声问道:“只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说不清楚……”秦君手指不自觉搅来搅去,他咬了咬发白下唇,道,“总之先瞒着吧,等我再大一点,等我出师,一个人也可以生活……”

  “为什么要一个人生活?”

  “这样我才不用事事仰仗师父,我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用不着再看别人的脸色——”

  他激动地在易安怀里仰起头,发现易安笑得特别不怀好意。

  易安眨眨眼,促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确定要一个人生活吗,小君?”

  秦君:“……”

  秦君:“你这个人太坏了。”

  他要去恶狠狠掐易安的脸,扑腾来扑腾去,易安就没有任何反抗地让他欺负了,易安唯一做的就是抱牢了秦君,以免他得意过头从自己膝盖上滚下去。

  “我会等你的,小君,不管你要我等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不要介意尔雅他们,师弟们在我这里撒娇撒惯了,是一时还没办法接受又多了个亲人,我会好好跟他们说,尽早消除你们之间的隔阂。”

  “就算到时候,你还是不想和他们来往,也没关系,毕竟,不是我所有师弟都那么调皮。”

  “羽仪就站在你这边,不是吗?”

  羽仪道:“你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

  似乎是暴雨降临,今夜云层严严实实遮住了月色,等秦君好不容易提着灯回到自己的小院,就看见院门前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而就在羽仪侧身望来的那一刻,一束黯淡月光从云层缝隙打在了他冰白的侧脸,不知为何,这副情态竟让秦君发了个寒颤。

  “长老也有自己的耳目,没那么好糊弄。”羽仪心平气和道,“幸亏尔雅师兄封锁消息足够及时,不然你们的事早就让长老知道了,你该去谢谢他。”

  秦君没再接近羽仪,只冷声道:“他为什么要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劝了易安多少次,要易安和我一刀两断。”

  “尔雅师兄很重视亲人,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师兄走上一条更为艰辛的道路——”

  “和我在一起就是走更为艰辛的道路?!”

  羽仪直视着他,语气不起波澜:“事实如此,你心知肚明。”

  说什么羽仪站在他这边,这哪里是站一边,羽仪根本就和尔雅抱着同样的心思,巴不得他离易安离得远远的!

  秦君口吻嘲弄地道:“这是吹了什么风,往常不见你这般关心我的事,还特意来提醒我,真是让我这个做师兄的好生感动啊。”

  “是啊。”羽仪微微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也当了师兄吧,有些想法不得不变一变,不想做的事,不想关心的人——我总得给我的师弟做个榜样。”

  这席话简直莫名其妙,秦君气得说不出话,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羽仪就要把院门关上,羽仪却道:“或者,你还有一个选择。”

  “……”

  “离开蔡仁丹,离开药王谷,和易安师兄去江北,师兄的基业多是在那一带,你和他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了。”

  秦君突然冷静了下来,他仔细端详着这个师弟,羽仪压根儿没被他刚才那一下推倒,身形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

  少年黑洞洞的眼映不出消失的月光。

  秦君:“这些话你也和易安说过吧,他答应你了吗?”

  羽仪:“他说他要等你,他说,一切取决于你。”

  “哈,你信他这番说辞吗?易安根本不可能抛下你们这些师弟和我离开,这点你也心知肚明!”

  “但他也不会为了我们抛下你,只要你下定决心,事情就会有结果。”

  秦君不语,半晌,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

  “离我出师还有两年,在这段时间,我会想尽办法报答长老的养育之恩。”

  “也就是说,两年后,你就愿意走?”

  “……如果易安和我一起。”

  羽仪也跟着静了。

  秦君:“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心里笑话我,明明这些年摆出了自以为是的架子,到头却要把理想弃之不顾,后山的事到现在都还是秘密,我连易安都没有告诉,我——”

  “好了。”

  羽仪不由分说打断了秦君,这几年他是真的长大了许多,不比秦君弱不禁风,武林盟常会派人来药王谷交流,羽仪同尔雅他们都随着这些正经江湖客走上武学一道,杂七杂八各门各派的招式都有,旁的弟子会因此在武学庞大的体系前乱了分寸,更无法从中窥得各家真谛,羽仪却是千万人中的例外。

  夺天造化——蔡仁丹对羽仪的评价,又在秦君心头响起。

  雨丝落下。

  一滴两滴,一点两点,不一会儿,就密密覆盖了大地,除了那窸窣雨声外,天地间什么也不剩了。

  “告诉他做什么,添乱吗?你觉得易安师兄和我们是一路人吗?”

  “我没告诉他……”

  “那就继续瞒着,瞒着易安,瞒着蔡仁丹,秦君,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满两年,然后——”

  闪电划破天幕,落在了山的另一边,轰鸣雷声过后,雨势更大了。

  那比妖魔更可怕的少年温柔地道:“然后,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了。”

  “——停。”

  “就到这里吧,不得不说,你的故事讲得很有趣,比京城里的许多戏剧都唱得好听。”

  “但我很好奇呢,按照你的这个说法,你早该和当年药王谷的大师兄远走高飞了才是,为何你现在还留在这里?”

  如同惊堂木一声响,惊醒昏昏欲睡的看客,就连台上入戏的说书人,心跳都要为此断上一拍。

  秦君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姬湘端坐高位,她笑吟吟地催促:“怎么了,快编啊,我还在听呢。”

  “我……我还留在这里……是因为……”

  颤抖的话音难以为继,不止是舌尖痉挛,秦君的身体也打起了摆子,那模样无疑是有些可怕的,然而姬湘的笑意一寸不曾动摇,甚至还配合地道:“因为什么呢?”

  “因为……易安……易安他……”

  “唉,有这么说不出口吗?其实我知道你的答案,事过多年,连我都看开了,你还走不出来吗?”

  说着,姬湘仰起头,目光投向房间一角摆放的屏风。

  屏风正被人缓缓从后打开,直到此刻,少女幽深眼底才第一次出现了可称之为饶有兴致的情绪。

  她不再搭理边上缩成一团自言自语的秦君,只道:“咦,你出来了,你要自己问吗?”

  我说:“是。”

  坐在姬湘亲手为我拉开的座椅上,用过早饭的奶香味还残留在我脖颈处,这不该出现于此地的甜腻气息似乎刺激到了秦君,他茫然地看向我。

  “你……你是谁?”

  我想了想,分出心思思考了一下我跟袁无功,袁无功跟易安,易安跟秦君之间的关系。

  我:“妯娌。”

  姬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