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268章

  我对我二夫人的评价向来两极分化,这点我自己也很清楚,他自然是如那沼泽里的毒蛇一般阴险狡诈,他同时却也可怜可爱,他花言巧语,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实话,可他也曾不眠不休守在我枕边,五日五夜拽住将死之人离去的脚腕。

  和他一比,过去姬宣的不善言辞和谢澄的任性妄为几乎都成了优点,我来药王谷的路上也做好准备,阿药面临的死劫必然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道难关,五步一坑十步一埋,需得打起十万分精神小心应对。

  而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选项有两个,一是冲出去,联合谢澄当场活捉这个山洞里的所有人,通过严刑拷问强行解出袁无功自杀谜题,二是按兵不动,继续探听情报,然后迅速撤退,从长计之。

  我个人更倾向于后面这个选项,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不到最后关头轻易不会动用这样莽撞的手段,更何况……看那秦君对待病人周全妥帖的态度,我不太愿意将他当做十恶不赦之辈来处理,哪怕他言辞间对袁无功称得上是极其的不友善。

  可秦君走后,原地便只剩蔡仁丹同言良二人,他们没有再聊起更多有关袁无功的事,倒是又新来了两位药师,来向坐在轮椅上的蔡仁丹汇报病人们的情况,方方面面都说得条理清晰,而蔡仁丹沉默听着,末了才言简意赅给出治疗过程中指点的意见,作为药王谷大长老的他显然是一语中的,于是药师们便心服口服退下了。

  这时,安静旁听了许久的言良笑着开口道:“姜还是老的辣,长老何必自谦,有您坐镇,便是没有那位圣手辅佐,我们的事业一样能够长长久久。”

  “你同君儿平日里斗几句嘴我也司空见惯,但方才是怎么回事?你竟是站在无功的角度,在替他说话?”

  言良笑眯眯地道:“我只是揣摩着长老的想法,觉得您依然将圣手当自己的孩子看才多嘴了两句,秦大夫才华出众,然性情过于刚烈,恐怕理解不了上了年纪的人柔软的心思。”

  蔡仁丹淡淡嗤笑一声,倒没有反驳言良的这番说法,只道:“君儿木讷,待人接物不及你灵敏,他盯着山洞这边,外面那些人该如何应对,你——”

  “我心里自是有数。”

  “推我回去吧,这里到底阴湿了些。”

  “长老,可是腿疼得厉害?过了这么些年,就找不到能根治的办法吗?”

  蔡仁丹闭眼不答,言良便乖觉噤声,推着他出去了。

  我和谢澄已记下了山洞内部大致的地图,此刻加紧脚步,又一路毁灭脚印痕迹,比那两人还要更快离开,等穿过庭院,出了围墙,也只刚过子时。

  谢澄回头看了眼我们来时的路,没什么情绪地道:“看来确实如此,是袁无功将人关在这里,那难以根治的腿伤也应当是他的手笔。”

  “这件事你怎么看,你站在谁那一边?”

  我问谢澄,谢澄顿了顿,客观地道:“我谁也不站,光看方才的情形,大长老治病救人不提,还对背叛了自己的袁无功颇为体谅,他也许是好人。”

  “那袁无功是坏人?”

  “他不是坏人。”谢澄立刻道,但他又看着我笑了一下,“世上哪里有纯粹的好人坏人,你戏弄我。”

  我没接茬,道:“对,所以我需要再观察几日,蔡仁丹若真是活菩萨,那为了一己之私,将人困于囹圄的袁无功就有不对。”

  月下,谢澄专注的眼眸无比漆黑,那色泽并不让人恐惧,像是沾血一辈子后终于藏鞘敛锋的宝剑,像是荒原狂风间老去的狼王,他是在等着我的后半句,可我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谢澄便移开了视线,过了会儿,平淡地替我重复道:“但他不是坏人。”

  袁无功或许不是坏人,但他一定是个坏东西。

  抱着沉甸甸的药箱,青宵哭唧唧地道:“我三天没睡觉了!”

  “上回小测,师兄说我过于浮躁不堪大用,他如今都不许我去师父那里做功课了,直接把我扔到山门口,说我不摸一百个人的脉不准回来。”

  “……一百个!足足一百个啊!前辈,不是我自夸,即使比不上师兄他老人家,纵观百年,我青宵在这药王谷可称得上是天才,天才总得有点天才的架子吧?风寒这样的小病小痛也要我挨个儿诊治,我的排面往哪里放?我会被其他人笑话的!”

  我琢磨着是不是找个时机,跳出来把事情跟青宵说清楚比较好,这傻孩子缺心眼缺到没救了的地步,我露出的马脚已然不少,可他愣生生从未想过我这个鬼前辈也许是个在世的活人,好几次我都想开口了,被他软绵绵一撒娇,那滋味就跟小羊羔在身上撞来撞去地磨新生的角似的,我就把正事给忘干净了。

  这回也一样,我才起了个话头,青宵就朝着我好一通抱怨,他平日受宠,踢上袁无功这块铁板是真委屈,眼圈都有些泛红,我瞧着好笑,便道:“他不许你上谷主那里去做功课,那谷主也不替你求情么?”

  “师父……师父才不会替我求情,小事还好说,但这回,师父也站在师兄那一边……他俩都说我浮躁……”

  青宵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没了下面弟子一层层分门别类的筛选,没办法当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术派大夫,这段时间他坐在山门前,可被来路各异三教九流的病人折腾得够呛,我知道他只是嘴上抱怨,心里道理都明白,就不再多苛责他,正想换个话题,青宵却无精打采地道:“师兄这么严厉的人,真亏前辈你能看上他,我要是你,才不会为了他放弃转世做人的机会呢。”

  “谁说我是为了他放弃转世的?”

  “你不就是么,不然天下之大,你为什么一直要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师兄,还能是为了我?”

  我笑道:“不能是为了你吗。”

  他眼睛分明还红着,此刻脸也悄然跟着变了颜色,青宵把脑袋用力一扭,凶巴巴地道:“你性格好坏,老戏弄我,我看你就是夫唱夫随,夫夫俩坏到一处去了!”

  “是是是,夫唱夫随,夫唱夫随……”

  孩子压力都这么大了,少不得多宽慰些,免得跟阿药那样一不小心长成不守男德的风流浪子,我陪青宵往山门去,我都走到他身后只三尺远了,他竟还是没有发现我这个大活人,一路上咩咩咩使劲同我抱怨,等真到了地方,看着那群早在排队等候的老弱病残,他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药箱的肩带往上提了提,青宵快步上前去了。

  人声喧哗,事务繁多,我没再跟上去打扰,抱着双臂立在原地看这少年的背影,看他,看很多年前,那个还不认识我的袁无功。

  袁无功不会无缘无故打断人的腿,更不会无缘无故将人困在囚牢之中,他也绝不是贪名求利之辈。

  针对袁无功进行的诽谤,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想到秦君口中那轻描淡写的药奴二字,我的牙关不由得微微咬紧了,可我仍是微笑注视着置身人群的青宵,直到姬渊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他陡然现身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口中阴森森地道:“你这什么表情,要去杀人放火似的,好吓人。”

  我看也没看他:“不是将你分配去养花了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养什么花,没意思,从前这些事情何须我亲自动手?我可是姬家人。”只听他得意地笑起来,“不过现在也一样,男人一个比一个好骗,已经有人帮我去干活了,我这才有空闲来找你。”

  哪怕落魄至今,他真是彻底地不打算改这身矜骄的脾气了,我很想说他两句,可想了想,又把话咽回去了。

  我的劝诫只留给听得进去的人。

  姬渊又道:“你还问我来做什么,你如今除了需要我为你易容,其余时间我休想见你一面,怎么,你是要始乱终弃?”

  “别乱用词。”

  “哼,我告诉你徐风,我可不是那么好甩掉的,你当初既然救了我,就该承担起责任,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受苦呢!”

  他絮絮叨叨,怨气颇重,我撩起眼皮瞥他,他白生生的脸上神情先是一僵,又化为一个充斥着讨好与不甘的笑:“好啦,我就是想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你都不跟我讲,我也可以帮你的忙呀。”

  “你能找到自己归处,就是帮我的忙。”

  “我的归处不就是这里么,你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归处。”

  我摇摇头,很轻地道:“去种你的花吧,这应该是最轻松的工作了。”

  他咬了咬嘴唇,直压得那饱满的湿红泛出惨淡的白,他盯着我,忽恨恨别过眼去,面无表情地道:“那你陪我,我不会种花,你是知道的,我不会这些。”

  “没人教你吗?”

  “他们教的不好,我要听你的。”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想要扭转姬渊的想法也得循序渐进,自袁无功回谷后我是冷落了他,不管他实际上是怎么想的,肯老老实实干活,也是好的开端。

  我便依了他,示意他带路,姬渊立刻高兴起来,叽叽喳喳跟我讲他最近生活中的琐事,其实在这点上我家三位夫人都不如姬渊做得好,我们都是没有分享欲的人,以前在黑风岭时,大家坐在一张饭桌上,若我不绞尽脑汁找话题就能沉默到底,连袁无功也不例外,无话可谈是我们的常态。

  后来到了京城,有段时间都住在宣王府,可能是彼此熟悉了,就好一些,姬宣会过问我白日的行踪,袁无功会跟我们讲医闹的病人家属,谢澄总是跟着我,反而没有太多要发表的言论,但他可以做到我说一句他反驳一句。然后所有人都笑他。

  那依然不是谈天,谈天是毫无目的,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它不该斟词酌句,每个字眼都是试探,每个上扬的语气都是机锋。

  我听着姬渊的欢声笑语,深深怀念起从前。

  这时,鬼使神差的,我回头,又看向了还和其余初级弟子在一起忙碌的青宵。

  他面前的队伍不知何时留出了一大块空地,唯一的病人正静静坐在他面前,青宵起初埋着头一通行云流水的狂草在写什么,等他咬着笔杆抬起脑袋,登时就愣住了。

  “我记得你,当时你跟着袁无功,是你缝好了他的右臂。”

  浓黑长发皆划在左肩下,姬宣端坐在一把破烂不稳的木凳上,他目中沉静地看着惊讶的青宵,半晌,他又说道,“你好像长大了点,时间过得真快。”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沉迷纸片男人难以自拔,我得说,我的性癖就是贤良淑德的居家好老婆,如果配上白发金眸,那将是绝杀(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