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217章

  救下粉衣姑娘后,开头两日她不肯主动开口,毕竟男女有别,又是相识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之下,我和艄公知情识趣便也不会逼她什么,倒正因如此,她渐渐放下了戒备,冷不丁还会偶尔插上两句话。

  这日下午,艄公惯例是边撑船边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我手上拿着小刀一个个削着岸边买的早产荸荠,那姑娘则是靠坐在船舱外,静静闭目养神。

  “但话说回来,若非看小兄弟你实在面善,我也不会接下这么远的运程。”

  “难不成这条河上出过什么事吗?”

  “那倒不是。”艄公叹道,“新帝登基这一年,咱们县里也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又是新县令上任,又是推行什么……什么……我也不懂,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和以往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这么闹下去究竟是好还是坏。”

  左右山高皇帝远,他说这些话也没太多顾忌,我只是低头削荸荠,并不搭腔,却是粉衣姑娘冷笑一声,道:“女人当皇帝,能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确实,乱了老祖宗的规矩,但京城里头那些贵人的主意,咱们平头老百姓哪里清楚呢。”

  “什么贵人,不过是一群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人魔罢了!”

  一时连划桨的声音都停了,船夫再不敢接这大逆不道的话,粉衣姑娘犹不罢休,又说:“且往下继续看吧,我就不信,让一个女人坐在那把椅子上,这天下还能像从前那般安稳太平!”

  “这天下从来就没安稳太平过。”我洗着削好皮白嫩嫩的荸荠,慢条斯理地道,“先帝在位时,北境异族接连侵犯边疆,若非当初二皇子请缨前往镇压,你我也不能悠悠闲闲坐在这一叶浮舟上。”

  像是为了掩饰过方才近乎可被判为谋逆的话语,艄公忙顺着转移话题道:“二皇子……那不就是如今的摄政王?就是在我家乡那边,他的名声也响亮得很呐!”

  我忍不住笑道:“是这样吗?”

  “自然,那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我小侄子还和我嚷嚷过,长大了也要做那样的大丈夫——”

  他话音尚未落定,粉衣姑娘猝然起身,脚步声踩得震天响,扭头就钻进船舱了。

  十八九岁的姑娘脾气变幻莫测,谁知道这又是在犯哪股子拧,我俩男性同胞不欲去触霉头,船头船尾颇为默契地对视一眼,便各自噤声不语了。

  而异变,就发生在当晚。

  有人趁着夜色潜入船上,在他们的脚踏上木板的第一刻,我便醒来,艄公就睡在我右手边,呼噜呼噜流了满地口水,姑娘则独自缩在离我二人稍远的一角,盖着最柔软的那床被褥,秀美眉目在梦中也一如既往的微蹙着。

  扰人清梦实在不好,所以在那两个蒙面人刚将脑袋试着往船舱里探时,泛着寒光的利器,便安安静静搁在了他们脖颈边。

  “嘘。”我立在他们身后的阴影里,以气声道,“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忽起的大风挪转了乌云,月光一寸寸照在水面上,粼粼的亮色倒映着他们额角流下的冷汗。

  我等了片刻,轻声道:“不说,是吗?”

  “同阁下没关系,你最好不要介入此事中!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

  也许是我长久的沉默让他们心生更多的不安,竟是拼着被我当场割下头颅的可能性,硬生生施展轻功逃窜而去了,而我垂下手,掌心握着的不过是处理鱼骨的剪子和削荸荠用的小刀。

  我若有所思看向夜色里他们消失的方向,考虑到无双有时限问题,便暂时没有要追上去的打算,随后,我慢慢侧过脸,对上一双闪烁着泪花无比惊恐的眸子。

  “竟然不是来找我的。”我充满迷惑地道。

  在发现有人入侵时,瞬息间我脑子里已然转过八百个念头,总归都是以我复活的消息泄露为起点,某某意图将我灭口为终点,这个某某可能是姬湘,也可能是我那三位倒霉夫人中的谁。

  姬湘是被我以凤凰为由狠狠威胁了一把,不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估计她这个皇帝当不安稳,至于三位夫人……姬宣听姬湘的,袁无功一门心思想把我人体解剖,谢澄又与我有杀师之仇,无论是其中任何一人朝我下手,都极有作案动机。

  亏得我还暗自神伤了糟糕的人际关系,结果闹半天,这帮蒙面侠竟不是来找我的?

  我蹲到姑娘跟前,挠了挠后脑勺,尽可能委婉地道:“你犯什么事儿了?”

  “我,我没有……”

  “没有,那你家里得罪什么人了?”

  她嘴唇咬得死紧,一缕月光照拂下,那面色极其难看,与她僵持许久,我叹口气,先退了一步:“算了,休息,恩恩怨怨的都明早再说。”

  “……”

  我窝回自己睡觉的席子上,刚闭眼没多久,又是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睁眼一瞧,她正抿着唇把被子往我这边抱,在我无言的注视下,她就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默默地躺下来了。

  我往后挪了挪。

  她跟着挪了挪。

  我:“……”

  一句男女有别还未出口,她那顺着眼尾淌进鬓发的泪水就打消了我的话语,便只是翻过身,留个不会冒犯的背影给她了。

  “我家里人除了我,都死了……”

  水声隐约,载着愁肠奔向远方,我的后脊抵上温热的触感,粉衣姑娘额头靠在那里,哽咽言语因夜晚的寂静而添了百倍凄凉:“我也一样,我很快就会死掉的。”

  “我也不想再活了,活着没一天好日子,真的受够了……”衣角传来被拉扯的感觉,我一动未动,她哭得越发伤心,“爹不疼娘不爱,我从来都只是个工具,没人在意我的感受,从来都,都没有人……”

  她断断续续向我述说了许多,都是不成逻辑的往事,从中分析不出什么究竟,我不发一言听到了最后,直到那倾诉的声音低了下去,化作安眠的呼吸,我才稍微回头,看了看她。

  那些闪闪发亮的泪痕浸湿了乌黑眼睫,大抵是美人多相似,某个瞬间,她让我想起了流泪的大夫人。

  只不过冰儿从来不像她这样会大大方方哭出声。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坏毛病。

  身侧,装睡到现在的艄公猛的捂住嘴唇,青年热血男儿飙泪千行:“太,太感人了!”

  我:“……”得,今晚是睡不了好觉了。

  翌日,我向艄公辞别,留下了所有的盘缠,当作终止契约的赔偿。

  艄公没问我为何突然就要离开,但他坚定地把钱给我推回来了。

  “我都懂!”他激情发言。

  鬼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

  姑娘昨夜受了惊吓,这会儿还在船舱睡着,我把她背到背上,她也没有被我这一系列动作惊醒。

  扔下一句“那就告辞了”,我带着人从船板上一跃而起,轻飘飘飞进岸边林子里,留下孤零零的木船在河面上寂寞地飘流。

  大约飞出五里地,她才悠悠醒转,醒来就被吓一跳,当场发狠勒住我的喉咙:“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再待在船上,会给人家带来危险,所以得离开。”

  “你,那你放下我!”

  树林阴翳,阳光成束,我从碧绿枝叶间掠过,惹出的动静叫许多动物紧张地出巢打探情况,那姑娘愣愣地呆在我背上,很久后,她就和那些放下心的小松鼠一般,把脑袋重新埋了下来。

  毛绒绒的大尾巴一弹一卷,她闷声闷气嘟囔起来:“假好心。”

  “我确实是假好心,所以你自己想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路,我只会带你一程。”

  “少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稳稳托着她,目视前方,闻言笑了笑:“什么人?”

  “……”

  “那你贵姓?”

  又是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她要装聋作哑到底,她才用一种十分飘渺的嗓音,靠在我耳边道:“慕鸢,你叫我慕鸢就好。”

  作者有话说:

  他娘姓慕,他有个早死的双生姐姐叫姬鸢,他本名姬渊。

  别问为啥要起个通妓院的名字,问就是不要为难一个起名废,再问就是这个世界的妓院叫花楼不叫妓院(自暴自弃式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