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115章

  无论何时,我都不希望和绪陵为敌。

  不仅因为他是我的老乡,是唯一一个可以说点真心话的活人,更因为……我知道他在努力对我好。

  我长了脑子,谁真心谁假意这种一目了然的事不是分辨不出来。

  我的性情未必真的就那么对他胃口,但绪陵依然很珍惜我。

  我把他当老乡,他也同样。

  甚至我对他的意义,恐怕要更加重大。

  “……哥,这些话,我只在今天跟你说,只说一遍。”

  绪陵依然瘫坐在地上,我跪在他面前,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许久许久,绪陵眼珠子微微一动,看向我。

  “虽然我很希望你能站在我们这边,但选择姬湘而非姬宣成为皇帝这件事里,到底有我的私心,你觉得我不可理喻,我能理解。”我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可以继续选择当绪陵,而不是我的绪哥,你有你的立场,有你的人生,那不是,也不应该是由我来改变左右的……”

  “所以呢。”绪陵说。

  “所以,你可以不站在我们这边,没有关系,我不会因此记恨你。”

  我诚实地说出了原本如鲠在喉的心声,不由大为放松,我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最坏也不过头点地,有什么好怕的呢,但注意到绪陵神色始终沉凝,我考虑了片刻,果断把脑袋塞过去,贴着他脸蛮不讲理蹭了蹭。

  “!!!!”

  绪陵猛地回过神,他目光变厉,一把毫不客气地捏住我下巴,眯起眼,语带威胁:“干嘛,你这个看着就不太直的娇娇公主,哥是你搞得动的人吗?”

  话是这么说,他倒没有一脚踹开我,允许我赖在他身上,既然已经决定不要脸,那就要将这项事业进行到底,我干脆放开手脚吊住他脖子,坚持不懈地拿脸去蹭他:“我怕你生我气嘛,别生气,别生气哦。”

  绪陵没有回话,我一时吃不准他的心思,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耍无赖,他却在这时抬手揪住我后脖子那块儿皮,像在对待一只不足月的小猫崽子,想把我从他身上拎下去,那怎么行,本人现在就是一块标准的狗皮膏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黏着他不放。我紧紧抱住他,哀求道:“我不是故意想给哥你添堵,主要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你要真的过不去心里这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又不会强迫你上我的贼船,你有你的选择,我们不一定要做一个选择!”

  眼看着要被他从身上撕下去,我焦头烂额,急得想咬人,却听见绪陵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的大话说得多漂亮,既然不跟我站一边,现在你又在急什么?”他口气淡然,两根手指依然不松不紧掐在我后颈软肉上,“你都说到这一步了,我还能怎样,,反正你也只同那几个没心肝的天选之人好,我所有的路都被你堵死了。”

  我顿时感到了一丝委屈,又不敢言明,紧紧攥着绪陵的衣襟,小声道:“我没有要堵死你的路……”

  绪陵只是冷冷哼笑。

  我肚肠里翻江倒海滋味难言,一边觉得自己委屈,一边又觉得自己没道理委屈,两厢折腾下,我决定还是采取面对那几个天选之人的一贯应对手段,先低头道歉比较好:“哥,我错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绪陵立刻发力把我拎开,他提溜着我的衣领,隔着极近的距离皱起眉看我,声音也跟着拔高:“错什么错,你倒是说说你做错什么了,成天忙前忙后半刻也没闲下来过,年纪轻轻看着跟个四五十岁的人一样苦大仇深,你做错什么了!”

  我哑然。

  绪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重新搂住我脖子,好像怕刚才一通吼吓到我似的,安抚性质拍一拍我,缓下语气道:“我是想不通,明明咱俩才是一路人,你这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难道真就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吗?”

  又叹气:“平时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关键时候就这么木,什么话都敢跟我说,亏得你哥是我,不然被卖了你还要帮着数钱……怎么这么没脑子,笨死得了。”

  我才不管他侮辱我智商的那些话,只试探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绪陵沉默地看我,眼珠深处幽暗不见底,好一会儿,才说:“不要问我,我现在下不了决定,就算向你做出承诺,也只会成为敷衍的谎言——我不希望跟你之间存在任何隔阂,你是我的兄弟。”

  他这才是把我所有能说的话都堵了回去,我只能讷讷点头,而绪陵再次叹气,愁苦得不行,把我搂着额头抵着磨了磨,呻吟一般道:“长兄如父,当爹的就是要跟在小崽子屁股后收拾烂摊子……唉,我要恐婚恐育了。”

  “……哥,倒也不至于。”

  他笑了两声,终于放开我,我拍拍灰站起来,正想着既然没别的事要讲,那就赶去下一站……绪陵却在这个时候喊住我。

  “弟啊。”

  我回过头,只见绪陵仍然瘫坐在地上,为了躲避阳光一般,他偏了偏头,眯起眼慢慢地说:“你连这样砍头的事都敢讲,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飞鸟的影子投在我们之间,我没有立刻回答,绪陵也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头笑了:“你不说,也有你的理由,哥不问了,你大概也还有其他事,走吧——”

  “我的名字……”

  绪陵顿住话头。

  他看向我。

  我说:“我早就告诉你了。”

  他眼睛稍微睁大,愣在了那里,我朝他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了表情,赶在那飞鸟高鸣前,从院子中离开了。

  在走出院门的那一瞬间,飞鸟从空疾速向我俯冲,风丝扬起,我脚步不停,顺手抬臂,大氅随我的动作泄露出底下紧身的衣束,而飞鸟已收敛羽翼,停在了我的手臂上。

  它不说话,我却能从那张鸟脸上看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肃杀。

  “我这也不算泄密。”而我深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便试图狡辩,“就算绪哥回过味来了,也不能算真的知道了我的名字……”

  玄凤:“呵。”

  我:“???领导你这是在阴阳怪气吗?!?”

  又朝前走出一大段距离,确认绪陵半点儿动静也听不见了,我忙不迭讨饶:“打个擦边球而已,我知道不能说出去,但我也不想老瞒着绪哥……”

  “绪陵,已,入此世。”玄凤往我肩膀上站了站,好更近距离注视我的眼睛,“你不,一样,你要回,家。”

  我刚想再为自己辩解,玄凤就靠了过来。

  毛茸茸的头顶轻垂,抵着我的鼻翼,带来似是而非的温度,与绪陵待在一起时,会感到惬意,会觉得放松,前世未曾体会过的,与同伴在绿茵草坪嬉闹的快活尽数由他补给我,绪陵只是在我眼前开怀大笑,就会让我产生一种……我还活在那个灯红酒绿世界里的错觉。

  而在扑面的冷风里,玄凤的存在是天地间唯一真实可触的。

  它带我回到现实。

  玄凤声音沉而冷:“你要放,弃,父母吗。”

  红灯绿灯,人行道,柏油路,飞驰而过的摩托,头顶从云层中穿梭而出的,那一个掌心就能盖住的飞机。

  白天黑夜,永远不会熄灭的霓虹灯。

  我的父母,活在那个明亮而灿烂的时空。

  “……放心吧。”我在风里走着,心不在焉地道,“拎得清,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都不会忘。”

  玄凤:“最好如,此,再提醒你,一次,名字是你,的,羽衣,被人喊,出名,字的那一刻,一切都——”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我略觉不耐烦地皱起眉,对上玄凤的视线,意外发现这只资本主义吸血鬼的死鸟眼里,竟然藏着些许担忧,不由默然,好一会儿才软下声音:“我会回家的,领导,为了这个目标,我已经付出能付出的一切,事到如今,绝不会在临门一脚功亏一篑。”

  确实是临门一脚,小秋的死劫我自认为已经化解大半,接下来就是要在王权之争中保全姬宣性命,在彻底了结这两桩事后,我便动身去药王谷,袁无功当初自杀的理由,也不再会是秘密。

  而等我真正处理完天选之人们身上的难题,我就会回到久别的黑风岭。

  将一切发生在闻人钟身上的事情告诉英娘,接受她所有的哭泣与责骂,最后一个将暗未暗的黄昏,我就会在闻人钟父母的坟边,把他们的儿子归还。

  尘归尘,土归土,我也可安心上路。

  舒出一口气,我颇有些庆幸玄凤在关键时候冒出来提点我一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身为主神派来的监督者,虽平日它的存在感并不强,该正经出场时也不会落下。在黑风岭的那段时间,它安安分分地当一只玄凤鹦鹉接受英娘的投喂照顾,起初我还会担心这位只会鞭笞员工996的领导不屑与凡人为伍,会趁我不注意时搞事,便常在暗中观察,生怕它一个想不开就暴露了自己超智慧的事实,毕竟英娘聪慧,随便敷衍是瞒不过去的。

  可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玄凤领导,却似很喜欢英娘的样子。

  头回看见它隔着鸟笼探出脑袋,任由英娘撸自己脸颊上那两个可爱的红点,我人都麻了。

  “你好可爱呀,怎么会这么乖呢,钟儿说你会啄人,你会啄人吗?”

  英娘笑着伸出纤长的手指,允许鸟儿站上来,她模样无疑是很美丽的,比起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女不逞多让,即便受到生活再多的凌辱,即便沦落入匪窝,也不能使那熠熠生辉的双眼失色。玄凤如同是被眼前这个笑容迷住了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像只真正的鹦鹉那样叫道:“钟儿,坏!”

  “钟儿哪里坏了?”

  “坏!钟儿,坏!”

  英娘平日对外彪惯了,和宠物说话解闷时,倒是难得暴露出如此娇俏的一面,她笑得弯下腰,一眼扫见我立在不远处,招手唤我:“你来看看,你养的这只鹦鹉真是成了精了,嚷嚷着说你的坏话呢。”

  可不就是成了精吗,能压榨员工007的领导可不是哪儿都有的,我刚打算抓紧机会嘲笑它两句,就看见玄凤大领导毫无尊严地埋下头,用力蹭了蹭英娘的手背。

  “钟儿。”它扇着翅膀,一对眼珠子乌幽幽映出我和英娘的身影,“坏!!!”

  看在它还算有点用的份上,这些年被它明里暗里翻来覆去抹黑的这笔旧账,就不跟它另算了。

  我笑着向它道谢,谢谢它没有坐视我被此世同化,让我回想起初心,玄凤却没有表现出被夸奖后得意的一面。

  它看了我一会儿,就把头埋得低低的,躲在自己的翅膀下,仿佛很沮丧一样,许久,小声说:“钟儿,坏。”

  “坏,我坏,一时嘴快差点儿暴露了真名,险些害咱们领导也完不成业绩,我真的是太坏了。”

  “不坏。”玄凤没精打采地说,“钟儿,坏。”

  我:“……”

  我忧心忡忡地捏住它一只爪子:“领导你别不是被我气糊涂了吧……”

  领导有没有被我气到失智我不清楚。

  但我怀疑绪陵是真的失了智。

  当晚绪陵就堵上了门,这家伙才被我告知了那么重磅的内部绝密消息,不忙着去为接下来的动乱部署安排,却特地跑到我这儿,开门见是他,我还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竟叫绪陵深夜匆匆赶来。

  绪陵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一手握着门框,一手指着我,我咕咚咽了口唾沫,只听他无比严肃道:“我想了一下午了,你就没告诉过我你叫啥名,别想糊弄哥,哥记忆力好得很,咱俩就打照面那次我问过你叫啥,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过你的真,真……”

  李严,顶着一头世外仙人才有的白毛,从我身后冒出脑袋,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绪陵嘴巴仍然张着:“……”

  姬宣,从我身后冒出……他倒没有像李严那样跟打地鼠似的鬼鬼祟祟探头,姬宣仍坐在桌边,他看向绪陵,冷静道:“真什么。”

  屋内烛火燃起,圆桌摆放着三杯清茶,明晃晃彰显着方才密谈进行中的事实。

  而姬宣抬了抬眉,重复:“真什么。”

  “真,真……”虚汗瞬间变实汗,绪陵满脑袋冷汗狂流而下,求救地看向我,满眼瞳孔地震,我顿了顿,用同样冷静的口吻回道:“今晚月色真美啊,你是来说这个的吗,绪陵。”

  绪陵:“不不不你这也太牵强了,谁会信——”

  “你是来邀我赏月的吗,绪,哥。”

  绪陵:“……”

  面对神秘微笑的李严,和不知为何也跟着在笑的姬宣,以及面无表情的我,绪陵他不慌不忙,一甩满头大汗,镇定自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弟,赏月也不要忘了想念哥,哥先走一步。”

  然后屁滚尿流地逃窜去也。

  作者有话说:

  没了,可以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