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53章

  “…………”

  虽然不明白他这一脸不善是为了什么,但冲着我来这点倒是毫无疑问。

  一口喝干白芷给我倒的茶,我站起身,随着我的动作,袁无功的瞳孔也微微跟着移动,眼角生着几根红血丝,那样子说不出的可怕,宛如一只吊诡的艳鬼,我从来没想到一个人光是收起笑容,就能有着如此大的气质转变。

  但他很快又笑了:“相公竟然会光临寒舍,实在是实在是……有何贵干?”

  我没搭理他,侧过脸对白芷道:“就是这样,麻烦你了。”

  白芷还沉浸在我刚才告诉她的话中,发着愣,好一会儿才结巴着应了我,我朝她笑了笑,便大步要走出房间,刚到门前,门框狠狠一震,我盯着挡在我面前的这条手臂,片刻后,抬起下巴,看向他。

  他眼底血丝未消,已是笑吟吟的甜样:“相公还没告诉我,是来干什么的。”

  “袁大夫,他,闻人他是来……”

  “白姑娘。”袁无功忽然扭过头看向白芷,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而已,却迅猛得可怕,带着股狠劲儿,白芷被吓得喉头一哽,剧烈的倒抽气连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歪着脸笑道,“外面的病人排起长列了哦,不去帮忙,恐怕之后要被我那几个药童责怪。”

  门被白芷小心关上了,她出门前一再看向我,似乎很担心我俩打起来,我轻轻摇摇头示意她无事,白芷才惶惶不安地离去了。袁无功放下手臂,径直走到桌边,拿起我刚才用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水,他头也不回,说:“是姬宣让你来的吗?”

  背靠着门,我抱起双臂,袁无功的笑声阴恻恻的:“还是相公你自己跑过来……可怜我这条丧家犬?”

  “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我淡淡道,“你何曾有一时片刻视宣王府为家,只是被主人下了逐客令,不必如此作态吧?”

  他冷笑道:“哪里话,相公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宣王府也不例外。”

  我打量着他,指尖在手臂上有节奏地敲着,袁无功眼角余光观察着我,他忽垂下头,双手捂住脸庞,语带哽咽:“相公为何昨晚不来找我?就算被冰儿讨厌,我也不会在乎,可相公不管我不要我,才让我觉得难过,我一直等到天亮,就坐在这里,可是相公一直没有来,今天被喊去宫里,也是想着相公会不会回心转意,所以办完事立刻就回来了。”

  他捧着心口,眉头微微蹙起,泪雨朦胧:“刚才发脾气是阿药错了,谁让我一进门就看见你和白姑娘靠那么近……相公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那样。”

  我头靠着门框,想了想,笑着说:“我不喜欢白芷吗?”

  “……”袁无功表情空白了一瞬,连眼泪都忘了流,紧接着他立刻换了进攻的方向,“我也知道相公为人,相公正直善良,心肠又软,昨夜相公不来找我,肯定是被冰儿拦住了……明明已经把我赶了出去,却还要拦着相公,不准我见相公,他何苦做到这一步?”

  越说情绪越激动,他噔噔噔来到我身前,握住我双肩,那张梨花带雨的美人脸几乎与我额贴额,袁无功泣道:“我就不可以发脾气吗?”

  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尽是挑着对自己有利的话说,光把他的台词拎出来品味,简直能成为绿茶之耻。

  但显然,他的优势不在于这糟糕的词本。

  袁无功眼睫密密垂下,泪珠成串,汇聚在下颔,不间断往下掉,有的更是被抿进那颤抖的双唇间,成为沾染露水的花瓣,显得格外,格外诱人。

  我望着他的嘴唇,等我抬起眼时,他正好也睁开眼,迷离而悲伤地望向我。

  “你想我和冰儿翻脸吗。”

  我横起手肘,抵在他胸膛上,但他头颅垂得极低,那残留的泪水还是一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我手指插入他鬓角的发,随意一梳,难得他束得好好的头发就又回复成浪荡子的形象,我以指腹慢慢揉着他温热的头皮,手肘没有松力:“你希望我怎么做,说来听听。”

  袁无功眼睛逐渐睁大,他面上浮出薄红,扭捏地说:“我希望相公喜欢我。”

  “可我本来就喜欢你。”我笑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袁无功用力摇头,难过地说:“还不够,相公要喜欢我喜欢得一天看不见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要心疼我,舍不得我,要听我的话,要对我更好更好——就像我喜欢相公一样。”

  我看着这张薄情寡义的脸,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我从他发间抽出手,转而捏了捏那精巧尖削的下巴。

  我说:“放心,我对你的好,一定比你对我的,多得多。”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他眼里看见了茫然。

  但很快,他就破涕而笑,退后一步不再硬压着我:“那太好了!”

  我本来就只是来确定他有地方住,现在达成了目的,多留无益,我忽略掉心底生出的淡淡疲倦,拍拍他的脸就要走人。

  袁无功说:“既然相公这么喜欢我,那我一定要给相公回报,不让相公吃亏才好。”

  他弯着唇角,声音轻得我需要努力辨认口型才能勉强领会:“圣上最多还能撑得了三个月,相公要有什么动作,需得快点了。”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时间紧迫。

  据景瑜所言,十腹之子已经凑齐,也不知道在白芷后,又是那家女子秘密遭了毒手,但既然十腹之子尽数入手,那唯一剩下的就是赤胆忠心了。

  十腹之子加上赤胆忠心究竟能不能制成长生不老药,这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就算真的能做成,我就能任由有人为了自己的千秋万代,拿眼前无辜的小秋当踏脚石吗?

  我可是是很清楚的。

  被掏心究竟有多痛。

  当晚,影鹰奉我命潜入了夜色深处,不得不说多一位帮手后生活就变得有效率许多,有任何考虑都可以立刻付诸实践。他走后,我趴在窗台上久久出神,一只全身雪白的信鸽就如从月色中飞出,羽毛翩然飘落,它最终落在我探出的手指上。

  “三个月。”信鸽语气僵硬地说,“死劫,三个月,谢澄,死劫。”

  我有气无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信鸽拍拍翅膀,又飞到我头上,安然窝下,这回它声音就大摇大摆许多了:“死劫死劫死劫——”

  愣是把死劫两个字唱出了格叽格叽格叽的风采。

  “你高兴什么,天选之人有难,你不该着急吗?”

  我感到玄凤埋头啄了啄我的头发:“完成任务,钟儿,回家。”

  “………………”

  我一言不发,只伸手拍了拍这拿我头发做窝的讨债鬼。

  “李严,特殊,暴露也,没关系。”玄凤又说,“但也要,警惕,李严,警惕,袁无功,姬宣,谢澄,警惕,警惕,警惕。”

  它这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往外蹦的说话方式我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头疼地按着眉心,挥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

  “绪陵,白芷,石安,英娘……”它跟报菜名似的报人名,基本我有点印象的一个没落,“都警惕,警惕。”

  我不耐烦道:“怎么是个人就要警惕,我警惕英娘干什么我警惕……”

  “别,喜欢他们。”玄凤紧紧贴着我的头皮,小小的身躯无比温暖,它一动也不动,“别喜欢,他们。”

  “……”我说,“知道。”

  呼啦声响,它翅膀抖开,雪白的羽毛铺天盖地,遮住了我的眼睛。

  它的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同情:“喜欢,会,痛的,钟儿,别,喜欢。”

  真是说些废话。废话就算了,还这么酸唧唧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信不信明天就把你红烧清炖了。

  这个道理,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