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夫死心累>第26章

  这晚,我裹着被子,蜷缩在床榻的最深处,到后半夜就下起了雨,雨水噼噼啪啪击打着屋檐,又顺着飞起的鸟翼溅落到更远的池塘里。

  窗框也被敲得作响,树叶的影子映在上面,显出嶙峋的形状。

  我紧紧闭着眼,把后脑勺也兜进被子里,上一世,我听说很多女孩子睡觉的时候都喜欢抱着毛绒绒玩偶,那时不太能理解原因是什么,此时却懂了。

  怀中空空如也的滋味不太好受。

  救英娘那一次,后遗症可没这么重,睡个几天起来,就又精神百倍了。

  而这次救下白芷,却像去了半条命,别说这具身体,连灵魂都跟着衰弱下去,又遇上入冬,肺腑间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凝结成雾的冰寒气。

  往后履行天命,去替这几个天选之人挡死劫,怕不能善了。

  怪道玄凤不许我随随便便救人,圣父不是这么好当啊。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说出这句不知是什么时候看见的网络用语后,我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不出声地笑了起来。

  雨水温柔而绵密,将我笼罩进寂静的深渊。

  “为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骗局吗?”

  “养我到这么大,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吗?”

  “回答我啊……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

  空旷的祭坛上,男人双手被锁,半吊起来,他似乎身中迷药,脚连支撑起身体的力量都没有,腹部更是隐隐渗出血,湿透了乌黑的衣裳。

  也得亏他穿着黑衣,否则形容也过于凄惨了些,这一身数不清的伤处,不知是同人死斗到了何种地步,才被生擒住。

  一呼一吸间,他浑身那烙铁打造般坚硬的肌肉都在绷紧颤抖。

  重伤下,男人依然尽力仰起了头颅,明明肋骨已经断了两根,却不显颓势,他乌黑的额发散下来,一双眼睛里蕴满暴烈的火焰,要连带着目及之处的一切人事,一起走向毁灭。

  “你让那个人来,我要自己问。”他反手攥紧铁链,一字一顿地,“就算今日要死在此处,我谢澄也要死个明白,究竟是谁要杀我,究竟为何——要杀我!!!”

  他武力实在高强,在这种情形下,光凭着怒吼就能让大殿瓦宇震颤,声音传出数十米外,功力差一点的人大概当场就会口吐鲜血晕过去,数根玄铁打造的链子不时发出叫人胆寒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在他手下报废。

  “我要见他!我的命不是你这种人能拿走的!废物,撇开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以为自己能在我面前活过几招?废物!都是废物!卑鄙小人!”

  说到激愤处,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血肉撕裂更严重,几乎能听见那细微的响动,他不由低头嘶哑咳嗽起来,那沉闷的声音是从肺里直接传出来的,叫人听了便心里十分难受。

  直视垂死挣扎的猛兽,最无情的猎人也要生出一丝怜悯。

  可惜他面对的,是比那更冷漠,更残忍的存在。

  等了许久,直到大殿再次回归寂静,男人又低声笑了:“不对,废物的是我,我才是那个事事要人担忧的废物,事已至此,你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吧,我谢澄不是输不起的人,一条命而已,你拿去就是了!”

  离他稍远的阴影处,似乎站着一个人影,正垂眼注视着他。

  一滴水珠从房梁上滴下来,碎成千万瓣,千万瓣的影子里,都倒映着囚徒末路。

  “但是……”他眼神些微放空,一改刚才的强势高傲,说出口的话近乎软弱了,“我不想让他知道,这幅凄惨的模样,我死也不想让他知道啊……”

  “不听他的劝告,一个人跑出来,最后却死在你这种人手下,这种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他会怎么想我呢……?”

  “我,我是谢澄,我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的高手……哈哈,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在这里啊!”

  痴狂到头,他猛然止声,谢澄闭了闭眼,不再嚷嚷着要见谁,那道人影逐渐靠近,他紧闭的眼皮下沁出一滴泪珠,没来得及落下去,就沾湿在眼睫上。

  掏心的那一瞬间,他并不觉得痛,也许在感到疼痛前,他就已经死了,那既然如此,为何他还会觉得冷呢?

  人真的是很神奇的生物。

  “我……我……”

  谢澄的眼睛逐渐散开光芒,那永远骄傲抬起的头颅也重重垂了下去,下巴抵着胸口,残存的最后一丝鼻息,穿过胸前那个空空如也的,牵连着血丝的洞。

  谢澄是感觉不到痛了。

  而我是在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中醒来的。

  痛……真的痛,好痛!

  有什么正压着我的心口,蠢蠢欲动要挖出那颗心脏!

  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低下头,就和乖巧呆在我衣衫内,贴着心口肌肤取暖的玄凤对了个正眼。

  被迫从窒息中醒来的我,青白着一张脸:“……”

  玄凤埋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乌豆眼纯洁而无辜地望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两根手指掐住它,把它从我衣襟里拎出来丢在一边,便捂着胸口拼命顺气,玄凤张开翅膀,落到我枕边,愉快地歪着脑袋:“钟儿,钟儿!”

  我轻轻一弹它脑袋,坐起身,玄凤支撑不住往后栽倒,又蹦回来,跳到我肩膀上,挥着翅膀道:“钟儿!”

  缓过那一阵剧痛和窒息后,我迟疑地按着心口,过了好几秒,拿开手,小心地撩开衣裳看了看。

  没有洞。

  玄凤:“怎么,啦?”

  我嘴唇发着抖,翻身下床,连外袍也来不及穿,匆匆抓过腰带就跑出去,外面已是天色大亮,管家正在给我窗下的几盆绿植浇水,见我赤着脚就跑出来,大惊道:“闻人小公子!鞋!鞋!仔细着凉!”

  昨夜下过雨,地上湿滑,我穿过回廊与院落,不慎就在泥地里摔了一跤,又立刻爬起来继续往前跑,终于奔到谢澄居住的屋子前,顾不得其他就闯了进去,大喊道:“小秋!”

  没人回答,屋内床榻上,被子叠成了四四方方一个豆腐块儿。

  我又连着喊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应答,这下是真的要窒息了,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险些站不稳,还好一把握住了门框。

  难道他真的,真的——!

  我声嘶力竭:“谢澄——”

  “怎么了?”

  身后传来声音,我猛然转身,谢澄梳着高马尾,半裸着上身,条条鼓起的结实肌肉上沾满汗水,似乎刚刚晨练回来,连眉目间都带着水汽。

  他身后是潇潇竹林,叶子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男人正诧异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