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就关庆华一个人,司机老刘在不远处的树下站着。
关明鹤坐上来以后,啪的一声在腿上拍了一下。“您这车里怎么还有蚊子呢?”
关庆华点上烟,开了点车窗,也不着急开口。
沉默一时间散开。车里充斥着白色的烟雾。
关庆华找关明鹤来,也不说什么事儿,就这么安静地抽烟。关明鹤坐在旁边等着,不问为什么。
关庆华瞥他一眼,心说,倒是沉得住气。
烟燃到一半,关庆华往车窗外弹了弹烟灰,终于开口:“打算什么时候走?”
“您急什么?三个月还不到一半呢。”关明鹤说,“不过爸,我想问点儿事。”
“什么事儿。”
“宋道成这人你认识吗?”
关庆华往车窗外弹烟灰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把烟头扔了出去,说:“不认识。”
“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
关明鹤看着关庆华隐在黑暗中的脸,半晌说:“行吧,您不认识就行。”
“你想干什么?”
“我现在能干什么?”
“既然是要走的,早点晚点有什么关系?”关庆华说,“我正好要回去了,可以把你捎过去。”
“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还都是要死的呢,那早死晚死能一样吗?”
“少贫嘴,”关庆华沉声说,“我不跟你讲这么多,先给你提个醒,别想着再偷跑一回。”
“我可没这打算。”关明鹤说。
关庆华时常敲打,是希望关明鹤无改于父之道。他认为,这条路虽然不好走,但却是极富贵荣华的。他是最看不起商人的。
“君子重诺。”关庆华说。
“重诺,守信,尊礼。”关明鹤说,“我没忘。”
父子俩安静了片刻,关庆华动了动身子,说:“你将来打算把梁楚生放在什么位置。”
“您儿媳妇的位置。”
“……滚吧。”
关明鹤被赶下车,踩着拖鞋往小区走,两步以后又折返回来。
透过车窗缝隙,路灯微薄的光亮斜斜地落在关庆华鬓角和侧脸。
“爸,那我也给你提个醒,”关明鹤俯身撑在车上,“我做的这些事情的前提,是你的手段不准用到他身上,您教我的自己可得先做到啊。”
“至于宋道成这个人,”关明鹤站直了,俯视着关庆华,声音突然压低了,冷冷地说,“找个机会我会亲自收拾他的。”
关庆华笑了一声,说:“这跟我说不着。”
“成,您注意身体,回去替我跟我妈问声好。”
关明鹤回去以后,梁楚生正等着他呢。
“醒了啊。”关明鹤进去钻进梁楚生的怀里。
“干嘛去了?”
“见我爸。”
见梁楚生没动静了,关明鹤说:“你怎么不问我见我爸干嘛去了?”
“那你干嘛去了。”
“他催我回去呢,”关明鹤说,“他想让我跟他一样进政府部门,我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让我和你分开。”
梁楚生心里猜到了会是这么个事儿,但真听见了,心里又五味杂陈。
要真是这样,以后太难了。
“你爸也由着你这样大逆不道?”
“怎么就大逆不道了?”关明鹤抬起头,看着梁楚生的眼睛说,“阿生,你是不是退缩了?还是你不想要我了?”
“不是,我只是担心……”
关明鹤突然换了个姿势,把梁楚生揽在怀里,说:“别担心,一切有我呢,试着多信任和依靠我,好吗?”
梁楚生紧了紧手臂,闷声说:“好。”
“你要担心,大不了我带着你私奔。”
关明鹤突然一句话把梁楚生逗笑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能逃到哪儿去?何况那是家人。
“你爸可能是希望你子承父业‘无改于父之道’吧。”
“你怎么跟老头说的一样。”
“因为虽然未来限制会很多,但这个确实是你最好的选择。”
第二天去到公司里,前台把他叫住,给了他一个纸盒装的东西。
没有姓名,上面只写着梁楚生收。
他最近没在网上买东西,也没人会给他寄东西才对。
打开以后他浑身僵了一下,迅速合上,悄悄丢进了垃圾桶。
里面是几只血淋淋的死老鼠,散发着淡淡的恶臭。
梁楚生拿杯子接水,喝了一口勉强压下恶心。
谁这么无聊干这种事儿?他思忖着,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吧?
之后就再没发生过什么事,直到下了班,梁楚生没回家,去了离公司比较远的一家咖啡厅。
他在靠窗的地方坐下,点了咖啡,没多久,他就看到宋道成推门进来,他招了招手,宋道成看到了他。
“你昨天给我发的是什么意思?”梁楚生说。
“这么着急吗?”宋道成叫来服务生,对梁楚生说,“先让我点杯喝的再说吧。”
梁楚生安静地看着宋道成啜了一口咖啡,等着他开口。
“就是字面的意思,”宋道成支着下巴,像往常一样,微眯着眼睛,脸上挂着那种轻浮的笑容,“要是政府机关单位的人,别爆出是个同性恋,组长,你说这人的前途是不是毁了?”
“你这样做了,他爸不会放过你的。”梁楚生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你说的没错,可知道的又不止我一个人,”宋道成说,“你敢冒险吗?”
看着宋道成脸上的笑,梁楚生胃里作呕,连同早上那几只死老鼠的阴影,他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我可以保密,不对外说出去,但有个要求。”宋道成说,“你跟我睡一觉,我保证守口如瓶。”
临走时,宋道成丢下一张房卡,弯腰在梁楚生耳边说:“组长,给你时间考虑,明天晚上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