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顺着鸣人眼角低落。

  飞溅开来的血液伴随着腥臭,鸣人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了从者居然也和人类一样,有着同样鲜艳的,红色的鲜血。

  黑发的英灵的指尖拂过鸣人的眼角,抹去飞溅在上面的那抹赤红。

  “别露出这张蠢脸啊,吊车尾的。”

  从者的身体被从腰际斩断。被夺走了半边身躯的英灵,满腔的憎恨在最后一刻尽皆消失,面对着视野中逐渐模糊不清的人影,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无奈的笑容。

  “最后的最后,我依旧没有任何成长啊,无论是杀死鼬也好,与你诀别也好,我一直……无法改变什么,所以‘我’才会诞生。”

  “我只是憎恨,只是无法接受,只是无法原谅……那个事实,仅此而已。”

  伴随着Avenger的消失,金色的火焰在金发少年的眼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

  吞噬掉口中庞大的力量,黑泥中的人形终于显露了出来。有着四条手臂,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吐出了一口浊气,分布在半张脸上畸形丑陋的眼睛都因为兴奋,眯成了一条线。

  “不错,真不错!这个力量,这个肉|体!”

  男人撩起额发,朗声大笑,“比起千年前有意思多了啊!咒术师们!”

  短短两句话,男人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如果此刻有咒术界的咒术师在此,一定会十分恐惧地道出他的身份,在千年之前消灭了十万咒术师,立于整个平安时代顶点的男人,将自己制成了特级咒物的怪物——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而现在,他竟然通过黑泥受肉,成功君临于此!

  “两面宿傩?”身为禅院家咒术师的鸣人同样认出了诅咒之王的真身,只是那双蓝瞳中却并没有倒映出宿傩的存在,他似乎有些呆愣愣地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Avenger的御主不是咒灵真人吗?为什么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在这里?为什么——Avenger消失了?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见面前少年完全没回过神的滑稽模样,两面宿傩的嘴角因为恶意而高扬:“什么啊,难道是被吓傻了,现在的咒术师还真是无聊啊。”

  他似乎心情很好,甚至开口解释了鸣人的问题:“那个咒灵太过弱小,我赢了,所以这具容器属于我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啊,提供了现成的营养,那个从者的味道真不错啊,”两面宿傩眯了眯眼睛,扯出一抹恶劣微笑,“虽然只有一半就是了。”

  就像一道惊雷炸响,鸣人的意识终于回笼,刚刚发生的一切在眼前如画卷般地展开:对,对了,在他用尾兽玉攻击黑泥之后,他们都没有发现黑泥中发生的变化。

  而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没有发现从他们的下方,一道斩击,划破了空间,朝着二人偷袭而至!

  这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击,被咒灵制作而成的容器吞噬掉的两面宿傩的手指承载着诅咒之王的意志,但在被制作而成的容器面前毫无意义。那个利用咒灵真人的灵魂与术式为核心制作而成的容器,正如无底的深渊,是为了吞噬“一切”的诞生。

  一切的存在,一切的灵魂,一切的善恶,在那片虚无的混沌之中,只能被同化吞噬。

  这跟个体的强大没有关系,如果真的存在能够从中存活的存在。那一定只有能够承担起被吞噬了的“一切”之人,只有以一己的欲望压制一切,货真价实,从头至尾的唯我主义者,仅仅是存在本身便足以使善恶对立的存在。

  那样的人类,理论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他偏、偏、存、在。

  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之中,在这个咒术界的梦魇之中,纯粹的恶意以及自我的集合体,千年仅此一位的诅咒之王。

  他透过灵魂的洪流来到了咒灵真人的面前,并将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已经化作了怪物的咒灵“解救”出来。在宝具和尾兽玉的攻击之下,吸收拥有了大半力量的诅咒之王,在蛰伏的最后一刻,使出了足以斩断空间,切割世界的最强一击。

  写轮眼捕捉到了在瞬发的一击,朝向拥有九尾的鸣人的一击。

  “笨蛋佐助,为什么要帮我挡啊!”回过神来之时,鸣人已经泪流满面。

  “虽然那个从者味道不错,但是我更需要九尾妖狐的力量,交出来,小鬼。”两面宿傩双手叉腰,“这样我就放过你。”

  很显然,他的话语传达不到鸣人的耳中,但是他的声音却唤回了鸣人的憎恨:“你这个卑鄙小人!”

  鸣人咬紧牙关,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因为愤怒他的蓝瞳越发闪耀,眼中充血。

  “卑鄙?无聊。”两面宿傩完全没有把鸣人的话语放在心上,他的表情看起有些无聊“只有胜负,才是最重要的。再高尚嘴巴上夸夸其谈的懦夫弱者多的去了,最后的最后他们连阻碍住我的脚步都不行。”

  “只不过是碾碎路边小石头的杂音罢了。”

  “看见你体内的力量的份上,我才原谅你的无礼。小鬼,再说一次,把九尾交出来,或者去死,然后我亲自动手抽出来。”

  两面宿傩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就算是从真人的记忆中他知道了从者,圣杯这些不可思议的存在,就算是知道了Saber的御主禅院家的小鬼体内寄宿着名叫九尾妖狐的特级咒灵,他依旧不认为拥有十九根手指以及吸收了黑泥的力量的自己会输。

  现在的他是最强的,千年以来,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这样下去,只要他再吞噬更多的力量,他同样可以制作出那个万能的许愿机。

  “路边的小石头吗,不靠偷袭不会赢的家伙还真能说啊。”鸣人闭上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如同在那双湛蓝眼瞳中点燃星火,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从他的眼瞳中扩展到全身,在转瞬间化作了飞舞的衣袍。鸣人此刻全身被金色的火焰笼罩,看起来竟然如同漫画中的“漩涡鸣人”一般。

  “两骑了啊。”感受到体内充斥着的力量,鸣人的眼神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理会两面宿傩,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不对,还差一半。”

  “你刚刚说你吞掉了佐助的一半是吧,你这个混蛋。”鸣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只见一阵金光划过,眨眼间他竟然已经到了诅咒之王面前!

  犹如流星坠下的一击,朝着两面宿傩狠狠踢下:“把佐助还给我!你这个四只手的丑八怪,我要宰了你!”

  金瞳中夹杂的暴怒,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怒火宣泄而出。两面宿傩的四只手的堪堪做出防御,硬生生地就被踢飞出去!

  大地被掀起,千疮百孔,剪裁出一道漆黑的魅影,亘古不变的凄冷月光照耀着苍白的地面。

  在感受到鸣人一击所蕴含的恐怖力量之际,两面宿傩就果断地舍弃了防御的打算。继续防御只是陷入困境,他借由被踢飞的势头与鸣人拉开差距,由此他的领域【伏魔御厨子】才有展开的空隙。

  然而他的打算落空了。

  金色火焰在空中变化形态,化为了一只巨手,足以将人类躯体握入手中的巨手速度却快得惊人,在宿傩被顺势打飞的身躯还未落下的一刻就已经接踵而至!

  “什——么——”诅咒之王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显然两面宿傩还没有想过咒力居然可以如此灵活的变化形态,禅院鸣人使用咒力的方式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然而,无论他的看法是什么,鸣人的攻击可不会停下,就在宿傩吐出话语的瞬间。

  白色光球破开空气,发出尖锐鸣叫,已然击中了他的脸庞!

  就在被击中的瞬间,诅咒之王感觉到了只有刺痛,难以言喻的,诀别已久的剧烈的刺痛。细胞,神经,尽皆斩断,犹如被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刀刃切割,细针破坏,乃至于咒力都从被击中的那处瓦解!

  两面宿傩的身躯居然在这一击之下损失了一半。不过,他吐出口中鲜血,就见一阵黑泥翻滚,被摧毁的半数身躯已然恢复原样。

  “黑闪?不,不是,是斩击才对。”面对着鸣人身上笼罩的,与之前那猩红咒力截然不同的金色火焰,诅咒之王的声音中难得有些震动:“你身上的力量不是咒力,究竟是什么东西,小鬼?”

  对于千年前最强的咒术师而言,判断出鸣人所使用的力量“绝对不是咒力”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难度,然而问题就在于,为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禅院鸣人所使用的,那股狂暴的力量确实是咒力没有错,为什么现在他的力量完全发生了翻转?

  鸣人没有回答诅咒之王的问题,从刚刚开始,他的目光就牢牢锁定住了两面宿傩被破坏后恢复的半身。

  “瞬间就恢复了啊,超越了反转术式的修复力。”鸣人的金瞳冰冷异常,“是那些黑泥吗。”

  他浑身上下的金色火焰再此暴涨,“那就把你——”

  “杀到恢复不了为止!”

  白雾涌动,砰然炸响,瞬间密密麻麻的人影出现在宿傩面前,他们每一个都有着和鸣人完全一模一样的模样,他们的全身笼罩着同样金色的火焰,而每一个分身的手掌之上,都有着庞大的白色的光团在发出切割空间的嗡鸣之声。

  诅咒之王的皮肤窜过一阵电流,他狂笑着露出狂喜的表情,为着千年未见的强敌而兴奋不已:“好啊!不管你有什么本事,给我尽情地使出来啊!小鬼!”

  两面宿傩双手合十,露出嗜血微笑:“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领域【伏魔御厨子】是半径直达两百米的开放型领域。与一般外脆内硬的封闭领域不同,开放领域是以放弃束缚的边界而换取范围和强度。

  不存在边界,换言之也没有从外部打破的可能性,只能通过杀死术者或者破坏领域核心来摧毁领域。

  对于一般的咒术师来说,无论是杀死两面宿傩抑,或是在领域对拼之中以自身的领域去摧毁诅咒之王的“神龛”几乎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么,逃跑呢?作为开放型领域,只要逃出【伏魔御厨子】的攻击范围的确可以安然无恙,但是从另一种可能性上来说,这同样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宿傩的领域是以自我为核心形成的半径两百米的死线,是“斩击”的集合体。在其领域之内的一切存在都会被无限次数的切割,无论是脆弱的人类血肉还是高楼大厦都一视同仁,更别说穿插其中的另外三种攻击。无论是成功逃跑,还是正面承受这份攻击之人,无一都是世所罕见的强者。

  而现在,他的领域进化的更加恐怖。借由“容器”的力量,他的领域范围不再是是区区的半径两百米,而是扩展到了与黑泥的存在同样的范围。

  在诅咒之王的宣战之下,红月之下犹如异空间的整片大地都被其领域吞噬。

  “禅院鸣人,九尾妖狐,让我看看吧,你们的实力。”

  空灵的铃声响过,切割大地的无形的斩击眨眼而至!

  而金发的少年和他的分身们却不为所动,鸣人仅仅是一个挥臂,就将朝着他袭来的斩击弹飞到一旁:“你只有这种程度吗?这种程度,和佐助的攻击比起来不痛不痒啊,诅咒之王。”

  鸣人向前一步:“再多给我来点啊,两面宿傩!”

  “你不过来,我可攻过去了——”鸣人的眼中本来竖着的如野兽般的金瞳变化成了一个十字架的形状,“上了,九喇嘛!”

  九尾妖狐的幻影出现在鸣人的背后,压倒性的威压爆炸开来,远远超过了诅咒之王千年前所见的任何诅咒,甚至远在八岐大蛇之上!

  伴随着鸣人的话音落下,无数分身朝着宿傩的方向蜂拥而至,难得的死之阴霾在诅咒之王心中一闪而过,他不再留手,将斩击的力度提到极致!

  ……

  大地震撼,红月震动,等同于光速的金色流星终究贯穿了黑暗,诅咒之王的胸膛被鸣人贯穿,血液顺着他的的嘴角留下。

  鸣人抽出了手臂,他的手中握着的是一个跃动的黑色的类似心脏的物体,那正是“容器”承载的核心,也可以说是两面宿傩得以受肉的关键。

  “禅院鸣人……你,很强。”明明被掏出了核心,两面宿傩看起来居然毫不在意,诅咒之王从来不畏惧死亡,“但是,你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

  “作为打败我的男人,至少告诉我吧,你究竟是谁?”

  诅咒之王猩红的眼瞳中倒映出金发少年微动的唇角,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滑稽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两面宿傩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吗,是吗,是这么一回事啊!你这家伙是‘真品’啊!”

  诅咒之王的身体就在下一瞬间消失成为了灰烬。

  黑泥失去了形态再此奔涌,聚集而成一头庞然大物,意图将它所察觉到的力量之源吞噬。鸣人面无表情,没有攻击,也没有防御的动作,仅仅是微微用力,黑色的心脏便寸寸裂开,最终崩坏。

  而在黑色心脏崩坏之后,黑泥聚齐而成的怪物再发出了一声悲号之后居然也轰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失去了一切形态的黑泥不再涌动,从高处坠落,就像瀑布奔涌而下,最终化作缓缓的河流,干涸的岩浆。

  黑色的岩浆漫过他的脚踝,金发少年赤足立于其上,金色的光点从岩浆中,从河流中渐渐升起,没入了鸣人的胸口。

  “第二骑了。”平淡的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鸣人的金瞳之中倒映不出任何东西,一瞬间看起来空洞的惊人。

  “还差,最后一骑。”

  少年垂下了手臂,黑泥顺着他的指尖蜿蜒到手臂,低落。

  就在这一瞬间,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繁复的魔法阵出现在鸣人身边。

  “从者,Ruler,应召唤而来——”

  高大的身影,低沉的嗓音,还有缺少一只的手臂,全身上下被黑色斗篷包裹住的英灵,甚至连被召唤的回应都没有说完就听见他的主人,用那记忆中熟悉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以令咒下令,自杀吧,Ruler。”

  鸣人额头中间的骤然出现的绮丽的花纹,消失了一划。

  “鸣人……”

  英灵用仅有一只的手臂抚上了记忆中的面容,那双Ruler最喜欢的,圆圆的眼睛盯着他的身影,却什么也倒映不出来,明明是太阳的色彩却冰冷地刺疼了从者的心。

  空洞眼瞳的金发少年,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从者为何会违背命令,再一次机械地开口:“以令咒下令,自杀吧,Ruler。”

  再一次,花纹消失了第二划。这下就算是Ruler也无法视若无睹,他的全身因为违背令咒而发出咯吱声响,却靠着意志忍耐了下来。

  ”等等,再等等,我会听你的命令的,但是要再等等。等到他来到这里为止。”

  就像是与Ruler的话语想呼应一般,那高悬于天际的红月骤然变化成一双异色的眼瞳。无边的黑暗笼罩大地,从那黑暗之中,有一道身影缓步而出。

  那正是,察觉到异常而至的Berserker,火影助。

  ……

  火影助看着面前出现的Ruler之时,Ruler也同样回望着他。

  在空中交汇的视线终究不过几秒,火影助就闭上了眼睛:“Ruler,没想到最后一骑居然会是你,赎罪的流浪者,就算你现在被召唤又有什么意义?”

  面对与自己走上了截然不同道路的火影助,Ruler,或者说叔佐助摘下来兜帽,露出的是一张不再冰冷的,甚至可以说略带温和的面容。纵使依旧冷面,他却好像锋芒尽褪一般,眼中不再有那一簇小小的,燃烧尽一切的火苗。

  只有淡淡的火光,就像夕阳留下的余晖,就像是燃尽的篝火的余烬一般。

  “鸣人需要我,所以我就到了这里,仅此而已,Berserker。”叔佐助没有微笑,没有讥讽,只是平淡地说道。

  火影助的目光锁定住了在一旁的鸣人,他的声音中有着怒意涌动:“你把这个东西,叫做——鸣人?”

  铺天盖地的漆黑锁链呼应着主人的愤怒,游蛇一般朝着金发少年的身边攻去。

  直到被叔佐助斩断为止。

  “你们不是在寻找圣杯吗,我现在就在这里啊。”似乎是察觉到了火影助的杀意,鸣人,或者说是圣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呼唤道,“佐助,我就在这里啊。”